第39章
從睡夢裏掙紮醒來的時候,溪蘭燼還有些呆滞。
脖子上仿佛還殘存着被叼着磨過的感覺,不疼,但那股存在感難以忽略。
像是被某種肉食性動物,叼在嘴裏品嘗味道的獵物。
屋裏的燭光有些昏暗,謝熹也不在意,靠坐在一側看着書,見他醒了,眸光低垂下來,籠罩在他身上,靜靜地望了他片刻,才開口問:“做什麽夢了?”
溪蘭燼驟然回神,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後頸的位置,那片皮膚光滑完整,也沒有咬痕。
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他讪讪放下手:“沒什麽,好像是個噩夢。”
……這夢的感覺過于真實,讓他有種自己真被咬了一口的錯覺。
想想自己居然就躺在謝熹身側,做那種亂糟糟的夢,溪蘭燼耳根有點熱。
同時也有點郁悶。
他從前都不會做這種夢,遇到這位新室友謝熹後才開始的。
想到這裏,溪蘭燼忍不住又擡眼抽了抽謝熹,屋內的燭光委頓,朦朦胧胧的,謝熹坐在他身旁,披着件袍子,側影看上去很單薄,袍子空空蕩蕩的,看上去安靜內斂,仿佛漫漫冬夜裏,緩緩從長空之上飄下的一片雪。
和夢裏那個強勢的男人完全不一樣。
謝熹轉過身去,似乎想剪剪燭芯。
還是很奇怪。
溪蘭燼思考了下,眸底冷色一閃,一掌擊向謝熹。
他的速度說不上快,但也不慢,煉氣期的躲不掉,金丹期以上的打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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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冽的掌風即将貼上謝熹的背了,少年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毫無察覺,拿起了剪刀,不緊不慢地剪掉了多餘的燭芯。
屋中驟然亮了起來。
謝熹放下剪子,猝不及防轉回身。
這回換溪蘭燼吓到了,堪堪在謝熹轉過來的瞬間收起了攻勢,遞出去的手卻沒辦法收回來,幹脆順勢一把抓住謝熹的手腕。
謝熹輕微怔了一下,被抓住了也不躲不閃,安安靜靜地任由他抓着:“怎麽了?”
溪蘭燼:“……看你有點瘦弱,擔心你身體不好,我給你把把脈。”
謝熹點點頭,等待了片刻,問:“如何?”
溪蘭燼哪兒懂把脈,只覺得手裏那截手腕有些燙手,指尖下的脈搏強勁而穩定。
在謝熹的注視之下,溪蘭燼只能硬着頭皮胡編亂造:“脈象穩定,還不錯,不過有些氣虛,得多補補。”
聞言,謝熹的眉梢輕輕挑起了一邊,半晌,才緩緩點了下頭:“是嗎,多謝了。”
“客氣客氣。”
溪蘭燼趕緊放開手,還沒縮回來,就被謝熹反手扣住了。
“我也略懂岐黃之術。”謝熹道,“不如我也給你看看。”
溪蘭燼:“……”
你懂怎麽不早說。
這就是胡說八道的報應嗎。
溪蘭燼面不改色地把手抽回來:“這倒是不用了,我很強壯,看外面天色不早了,你還不休息嗎?”
謝熹輕輕摩挲了下指尖,又看了眼窗外,嗯了一聲:“休息吧。”
和領隊長老說的一樣,鬼祟不一定會出來,這一晚上風平浪靜,什麽都沒發生。
溪蘭燼害怕再做那些奇怪的夢,不敢睡覺,選擇打坐運功,謝熹就在他旁邊睡覺。
其他屋的外門弟子就沒倆人這麽悠哉了,因為擔心狐鬼随時會來,所有人都抓着桃木劍和縛鬼瓶,精神緊繃地熬了一整宿,眼睛都不敢亂眨。
倒是村子裏被鬼祟騷擾了好幾日、完全不敢睡覺的村民們,因為得知折樂門仙師到來的消息,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溪蘭燼走出房門,就看到一片人萎靡不振的。
煉氣期的弟子們還沒辟谷,村長特地帶着人送來了飯食,順便代表全體村民,為衆人守護村子而表達感激。
溪蘭燼嗅了嗅,眼睛一亮:“真香啊,來來,謝熹,我們坐這邊。”
其他內門弟子都是出過師門任務,見過風浪的,和緊張兮兮的外門弟子不一樣,臉色矜傲地路過外門弟子的座位,坐到另一邊去。
只有白玉星在瘋狂打呵欠。
溪蘭燼随手拿了個包子啃了口,瞥見白玉星眼底的黑眼圈,簡直哭笑不得。
這小孩,怕鬼還非要跟過來。
白玉星怕鬼不是什麽秘密,跟他不太對付的其他內門弟子看他那副衰樣,暗暗偷笑,葛師兄陰陽怪氣開口:“白師弟沒睡好?瞧你這滿臉疲态,跟那群不成氣候的外門弟子似的。”
白玉星煩死他了:“葛郢,師門規矩,不能對同門口出惡言,外門弟子也是同門,你罵誰不成氣候了?”
長老就在屋裏坐着,葛郢生怕白玉星嚷嚷到長老面前,被白玉星這麽堵回來,臉色黑了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再說什麽。
倒是和葛郢嗆了兩句後,白玉星忽然感覺不對,又打量他幾眼:“上次見面你才剛突破築基中期,怎麽幾日不見,你都築基巅峰了?”
最近大夥兒修為提速都那麽快的嗎?
白玉星在師門裏也是人人贊譽的小天才,聽他這麽說,葛郢頓時面露傲色:“我和你自然不一樣,沒記錯的話你都卡在築基後期小半年了吧,可別被我超過了。”
白玉星又打量他幾眼,修為進度快得異常這種事,發生在溪蘭燼身上,他不覺得奇怪,但發生在葛郢身上,他就有些納悶,認真地說:“可是按你那個速度,至少要再過一年你才有可能到這個境界的。”
葛郢的臉色頓時有點臭,随即冷笑一聲:“白師弟,嫉妒我也不用這般,姿态扭扭捏捏的,很不好看啊。”
白玉星氣結:“誰嫉妒你了,我還用得着嫉妒你?”
見過溪蘭燼以後,他對其他人的修為進度都不會感到吃驚了好嗎!
下次見面,溪蘭燼就算已經快結嬰了他都不會再感到震撼了。
葛郢不知道白玉星的心理,見他這樣,反而愈發放肆,身邊的幾個小跟班也跟着哄笑起來。
白玉星就算再能叭叭,也是個半大少年,只有一張嘴,有點說不過這幾人。
溪蘭燼咽下最後一口包子,見狀暗暗搖搖頭,指尖凝了絲靈力,朝着那邊一彈。
那幾人在白玉星這兒讨得勝利,慢悠悠地捧起粥碗想吃飯,一低頭,就發現碗裏倒映着張血淋漓的詭異笑臉。
“啪啪”的幾聲,一群人鬼叫着跳起來,聲音都變了調:“狐鬼,狐鬼出來了!”
周遭頓時一片混亂,聽到外邊的叫喊聲,長老連忙從屋裏跑出來,一群外門弟子也手忙腳亂拿起縛鬼瓶。
然而長老拿着靈盤測了半天,也沒測出哪裏有不尋常的靈力波動,狐鬼壓根就沒出現。
狐鬼哪兒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
長老反應過來,看到那幾個來送飯的村民也受驚不輕,虎下臉,把葛郢幾人罵了一頓:“真是愈發不像樣了,一點風吹草動就大驚小怪,若真是狐鬼來了,你們豈不是會吓得落荒而逃?!”
被當衆斥責了一番,葛郢幾人憋屈不已,又不敢反駁,只能垂頭認錯。
白玉星抱手在一邊,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溪蘭燼收回視線,低頭繼續吃包子。
感覺到身邊的視線,溪蘭燼無辜地扭過頭,撞上謝熹的目光:“怎麽了?”
謝熹不言不語,伸手擦去他唇角沾到的一點豆沙,才開口:“喜歡這個?”
溪蘭燼被他的動作搞得頭皮發麻。
你可是有夫之夫,注意距離啊!
他往後退了退,才道:“還不錯。”
說着,他又幾口啃完了剩下的半個包子:“我打算一會兒逛逛村子,問問其他村民情況,你呢?”
謝熹坦然道:“我想跟着你。”
“哎,”溪蘭燼嚴肅地教育他,“還記得我說的什麽嗎?你要脫胎換骨,成為更好的自己,那就不能太依賴別人,比如我,懂嗎?”
謝熹沉吟了下:“可是,不是你說,害怕的話就躲到你身後,你保護我嗎?”
“狐鬼白天不會出來,現在沒有危險的。”
謝熹的眼神純然幹淨:“我想跟着你。”
溪蘭燼實在受不住這個眼神,屈服投降,自暴自棄:“行吧行吧,你跟。”
謝熹又垂下眼:“你不願意讓我跟着你嗎?如果覺得很不方便的話,我也可以自己走。”
“……”溪蘭燼莫名感覺這個味兒有點微妙的熟悉,沉默了幾秒,在謝熹再次開口之前,堅定地打斷,“我非常自願,你快別開口了!”
謝熹似乎這才滿意了點,不再出聲。
用完早飯,其他外門弟子也想在村子附近轉轉,找找有沒有狐鬼的其他線索,人各自散開。
離開之前,溪蘭燼路過梁源,嗅到他身上的異香又濃了一分。
嗅到那股味道,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發現梁源的肚子似乎鼓起了幾分,因為是坐着的,格外明顯,乍一看,跟個懷胎五月的孕婦似的。
梁源注意到他的視線,轉過頭來,臉色卻不像昨日那樣志驕意滿的,但發現是溪蘭燼,立刻又擺出一副臭臉,側身擋住他的視線。
算了,管那麽多做什麽。
溪蘭燼收回目光,不再在意,帶着謝熹去村子裏找人詢問。
顯然已經有外門弟子先來一步,在他們之前問過話了,溪蘭燼叫住一位村婦,還沒開口,對方就先回了話:“哎喲,仙師,我們這些凡人聽到那些毛骨悚然的哭聲,腿都吓軟了,哪兒敢出去看啊,真沒見過您們所說的狐鬼長什麽樣。”
溪蘭燼含笑道:“我們不是來問這個的,你還記得異象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嗎?”
村婦回想了下:“大概在五六天前吧,深更半夜的,就聽到外頭有嬰兒叫,我還以為是哪家小娃哭,等了好久也沒聽到消停,氣得我提着刀出去,才看到好多人都出來了,不是誰家小娃哭,村長以為是有人丢小孩兒了,組織大家夥出去搜尋了一圈,連個鬼影都沒看到,之後兩晚,哭聲又出現了,我們才知道是撞鬼了。”
說着臉色也有點發白。
在不知道是鬼祟的情況下,一群村民貿然出去搜了一圈,能活着回來已經是命大了。
旁邊靜靜聽着的謝熹冷不丁開口問:“村中近來可有過世的嬰孩?”
謝熹生得白淨俊秀,大家都是看臉的,村婦答得也就更耐心細致了些:“沒有,咱們村子的小孩兒都皮實得很,要說過世的,有一個不知道算了算。”
溪蘭燼:“嗯?”
村婦邊回想邊道:“那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有個外地來的姑娘,孤零零一個人大着肚子,路過村子,借宿睡了一晚,第二天起來一看呀,那姑娘大半夜突然生産,沒生出來,孩子悶死在肚子裏,大的也沒了,滿地的血啊,恐怖得很。村長讓人将她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包起來,順水葬了,啧啧,真是可憐喲。”
說完,村婦忍不住又打量了眼謝熹,笑呵呵地道:“小夥子白白淨淨的,真俊啊,多大啦?家住哪兒啊?”
謝熹微擰起眉,有些不解,方才還在說其他的事,怎麽瞬間問題就落到了他身上,還是這麽奇怪的問題。
溪蘭燼一眼看出了對方打的什麽算盤,雙手閑閑地揣進袖裏,淡定地道:“不用問了,他成親了,有夫人。”
村婦熱情的提問立刻終止,再看看謝熹的臉,頗感可惜地嘆了口氣,挎着手裏的籃子回自己家小院。
謝熹臉上的迷惑愈發濃了,跟着溪蘭燼往村頭走去,半路上終于還是問出了口:“方才她為何要那麽問,你又為何要那麽答?”
啧啧,真是單純又無知的小孩兒啊。
不像博學的小謝,什麽都知道。
溪蘭燼憐惜地看他一眼,解答道:“很簡單,一個陌生人若問你那些,基本上只有兩種可能嗎,要麽是圖謀不軌,要麽就是想給你說媒。”
謝熹一默。
又學到了。
溪蘭燼又問:“對了,方才你那麽問那位大娘,是有什麽其他的想法?難不成你覺得,作亂的不是狐鬼嗎?”
謝熹搖頭道:“昨晚沒有鬼祟出來作亂,尚且不能斷定。”
“可是根據村民所述,的确和書上所說的狐鬼作亂一模一樣。”
“至今沒人親眼見過作亂的東西,憑他人轉述,也當不得真。”謝熹語氣平和地道,“或許等今晚就能确定了。”
溪蘭燼想了想,覺得他說得也對,他們連聲兒都沒聽過,到現在也只是聽村民描述,而村民們又害怕得緊,除了第一晚不知道是鬼祟時出去過,之後一到晚上,都吓得關緊門窗,抱一塊兒瑟瑟發抖去了。
說不定不是狐鬼呢?
正琢磨着,前方迎面走來幾人,擋在倆人面前站定。
溪蘭燼擡起頭,眉梢挑了挑:“葛師兄。”
是早飯時挨了長老一頓訓的葛郢等人。
被當着自己瞧不起的外門弟子和凡人、以及關系不好的白玉星的面訓斥,葛郢的心情極差,見到溪蘭燼,想起之前在演武場時被這個外門弟子使用邪門手段“羞辱”了一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這不是溪師弟嗎,打聽出什麽來了?要不要師兄給你指點指點啊。”
指點兩字刻意咬了重音,一股子不懷好意。
因為鬧鬼祟,村民們集中住到一起,村頭這片沒什麽人,相當安靜。
葛郢陰着臉盯着溪蘭燼想,就算他在這裏把這個外門弟子揍了一頓,也沒人會知道。
幾個跟班心裏頭也窩着火,看出葛郢的意思,無聲散開來,将溪蘭燼和謝熹圍在中間。
謝熹的眉心忽然皺起來,似乎是嗅到什麽不喜的味道,扇了扇風。
溪蘭燼本來沒把這幾人放在眼裏,在他們圍靠過來時,也嗅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味道有些紛雜,他一時不确定是從誰身上傳來的。
謝熹的視線落到葛郢身上。
溪蘭燼恍然大悟,跟着望向葛郢,這次他十分确定:“你是不是服用了某種輔助修煉、加快進度的藥?”
又環視一圈:“或者說,你們都用了,只是葛郢用得格外多點。”
沒想到溪蘭燼張口就是這個,葛郢和跟班全部愣了一下。
秘密突然被戳穿,葛郢慌了一瞬,咽了口唾沫,色厲內荏:“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欠教訓是吧!這回別以為能用你那些歪點子吓到我!”
溪蘭燼沒搭理他,扭頭小聲問:“謝熹,你也聞到了對吧,和梁源身上一樣的味道。”
謝熹略微點頭。
溪蘭燼忍不住又多看他一眼。
謝熹的嗅覺似乎很靈敏,方才一瞬間就鎖定了葛郢。
葛郢幾人也跟梁源一樣,遇到了那個賣藥的姑娘?
怎麽就那麽奇怪呢。
而且梁源身上似乎出現了奇怪的反應。
但這些人自己作死,搞出什麽問題來也該自己承擔,溪蘭燼沒興趣探究,準備撿根樹枝把人都打跑。
白玉星的咋呼聲突然從天而降:“葛郢,你們幾個圍着他們二人做什麽呢,是不是在欺負人,信不信我馬上回去告長老!”
那邊,白玉星跟着幾個內門弟子,帶着另外幾名外門弟子走了過來。
他這跟小學生威脅“信不信我去告老師”似的。
非常幼稚,但很有效。
剛被長老訓斥過一頓的葛郢幾人臉色微變,只得不甘心地讓開了位置。
修為增長的秘密被捅破,葛郢心裏慌得厲害,生怕溪蘭燼多嘴說出去,掃他一眼,擦肩而過時,壓低嗓音冷冷道:“你最好別落單遇到我。”
溪蘭燼微笑回應:“這句話還給你。”
葛郢等人走了,白玉星才快步走過來:“你們沒事吧?”
說着,緊張地掃了眼謝熹,看他沒有受傷,心下頓安。
溪蘭燼搖搖頭:“多謝白師兄出手相助,我們沒事。”
“你們是怎麽得罪了葛郢嗎?”有個內門弟子插嘴,“葛郢那家夥又記仇心眼又小,可得當心些。”
溪蘭燼笑眯眯的:“沒有的事,不過是葛師兄見到我們,想要指教指教而已。”
白玉星不敢把自己的照顧表現得太明顯,等其他人轉過視線了,才壓低聲音,沖謝熹小小聲道:“萬一他要是去騷擾你們,你們別怕,跟我說,我幫你們教訓他們。”
謝熹:“……”
白玉星早在小謝道友那裏習慣了這臭脾氣,也不在乎謝熹回不回話,溜溜達達又走了。
溪蘭燼當沒聽到白玉星說的話:“走吧,謝熹,我們再轉轉。”
可惜能從村民那裏打探到的消息有限,村子附近也沒什麽線索,浪費了一個白日後,衆人又回到了暫居的院落裏,用完晚飯,各自回屋。
溪蘭燼想起另一件事,回頭看了眼,果然沒發現梁源。
他拉住跟梁源住一屋的人問了一嘴,對方才道:“他身體似乎不太舒服,白日裏都在屋裏待着呢。”
溪蘭燼瞥了眼那屋,點點頭,不再詢問,跟着謝熹進了屋,才道:“我有種預感,今晚鬼祟應當會有行動。”
謝熹道:“我也覺得。”
倆人都有這種預感,溪蘭燼便也不睡覺了——主要是不敢睡,第一晚夢到夢裏的男人抱着他不放,第二晚就夢到被咬了一口,今晚再躺下睡覺,他真是不敢想還會發生什麽。
更可怕的是,他雖然沒看見過夢裏的男人長什麽樣,但嗅到了他身上的氣息。
溪蘭燼想想就覺得自己可能有點毛病。
他可能是傳聞裏的魔門少主溪蘭燼。
而謝拾檀是親手殺了他的人。
在這樣的關系下,他居然還在夢裏幻想謝拾檀!
天哪,他真是變态。
溪蘭燼內心忏悔着,忽然聽到身邊的人問:“不睡會兒嗎?”
溪蘭燼搖頭:“不睡了。”
旁邊一陣窸窣,謝熹俊秀的臉忽然貼近了些,注視着他的眼睛:“是睡得不好嗎?”
做那種夢,誰睡得好啊。
溪蘭燼支吾了下:“做了點噩夢,不太想睡了。”
“噩夢?”謝熹似有不悅地蹙了下眉,又問,“什麽樣的噩夢?”
……室友,你問得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溪蘭燼不太高興地回答:“夢到被狼吃了。”
他這麽一回答,謝熹反倒是笑了,不再問什麽。
莫名其妙的,有什麽好笑的?
溪蘭燼納悶了會兒,不再管他,盤腿打坐。
屋外的夜色漸漸濃厚起來,村子籠罩在薄霧般的夜色裏,靜得有些出奇,連犬吠聲都沒有。
就在這樣幽寂的夜色中,忽然傳出了一聲嬰孩般的啼哭聲。
溪蘭燼立刻從打坐中抽回神,和謝熹對視一眼,跳下床:“我們出去看看。”
其他屋的弟子也聽到了聲音,大多大着膽子走了出來,緊張地吞咽着唾沫,惶惶地四下打量,一時很難分辨出哭聲的具體位置。
嬰兒的啼哭聲近得有些刺耳。
謝熹的眸光不偏不倚,直接落到了對面的屋門上。
溪蘭燼也立刻鎖定了那間屋子,這整個院子都是折樂門的人,其他人都出來,這屋裏的人沒出來,很可能出了事。
那東西竟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出現殺了人?
溪蘭燼臉色一沉,快步過去,擡腳一腳蹬開了屋門。
這屋裏住着三個外門弟子,其中一個倒地吓昏過去,另一個站在床前,渾身僵直,人似乎已經吓傻了。
嬰兒的啼哭聲還在持續。
溪蘭燼飛快掃視一圈,卻沒看到狐鬼,記起這是梁源那屋,立刻問:“怎麽回事,梁源呢?”
站在床邊的弟子呆滞地轉過來,嘴唇哆嗦:“生、生了……”
“什麽?”
那個弟子咽了口唾沫,側身讓開,露出被他擋住的床上的畫面,呆呆道:“梁師弟他,生了!”
溪蘭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