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盡管謝拾檀沒有刻意釋放威壓,大乘期無形的威懾感也不是廣場中的小弟子們能承受的,随着第一個人扛不住,剩下的接二連三,撲通撲通跪倒一片,轉瞬之間,只剩零零星星幾個人還勉強站着。
聽到那聲明确的“妄生仙尊”,溪蘭燼終于有了幾分實感,眼前猛地一黑。
……不是說在江浸月離開澹月宗時,與妄生仙尊殊死一戰,雙方徹底反目了嗎?
謝拾檀為什麽會出現在折樂門的拜師大會上啊?!
不止溪蘭燼,其他人腦子裏也在瘋狂轉動這個問題。
引起軒然大波的仙尊本人顯然并沒有解答的想法,彈了彈指,一股靈輝落到藥峰上,殘餘的魔氣很快被徹底壓制下去。
藥峰上的弟子們心驚膽戰地探出腦袋。
因為那一劍出得太快,直接斬斷了魔氣,并未引起傷亡。
在滿場死寂的靜默中,謝拾檀收劍,負手踏空,走到大殿下空出的座位上坐下,态度平和而自然。
白玉星就站在江浸月身側,直到雪衣銀發的妄生仙尊落座,表情都還是呆滞的,要不是被身邊的大師兄掐了一把,他幾乎想跟着身邊的人一起跪下了。
和其他人一樣,白玉星腦子裏也在瘋狂冒問號。
但他的疑惑和其他人不一樣。
方才在看清楚照夜神劍後,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完了,謝仙尊終于發現自己戴了頂綠帽子來找談兄算賬了,小謝道友要倒黴了,那個謝熹也要倒黴了。
現在高高在上的仙尊落了座,他終于得以看清那張臉,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瘸了。
傳聞裏的妄生仙尊,怎麽和化南秘境裏的小謝道友長得一模一樣啊?!
那眉眼身姿、銀發金紋,渾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冷冷淡淡的脾氣都一模一樣,區別只在于謝仙尊看起來比小謝道友年長了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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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星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了,巨大的沖擊之下,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是:所以小謝道友和謝仙尊……是父子?
小謝道友是謝仙尊的私生子?
誰生的,談兄嗎?
畢竟在祥寧村,他看到男人都能懷孕生孩子了……
不對,那談兄還和小謝道友有過一段。
白玉星感覺頭好癢,并且一陣陣地發緊發麻,胡思亂想之際,忽然察覺到左前方仙尊的餘光似乎掠了他一眼。
頓時他腦子也不難受了,恐懼地往他大師兄身邊湊了湊,釋放出求救的目光。
他能不能、能不能不呆在這兒啊?
大師兄暗含警告地瞪過來,示意他老實一點。
白玉星左邊是散發着嗖嗖寒氣的妄生仙尊,右邊是威嚴冷厲的大師兄,左右夾擊,沒法動彈,欲哭無淚地四下瞄來瞄去。
談兄呢?談兄呢?!
這個壓力不該落在他頭上的,談兄呢!!!
溪蘭燼正在試圖偷偷溜出廣場,無聲無息失蹤。
然而高座上的仙尊落座後,四周許多人依舊戰戰兢兢地佝偻着腰,連維持秩序的其他長老和內門弟子都站在原地不動,一片沉默中,他要是動彈起來,實在是過于惹眼了。
謝拾檀漠漠然望着大殿裏蝼蟻般的小弟子們,溪蘭燼總覺得那道視線在看他,又不太确定,畢竟他緊張又心虛。
他只能努力低下頭,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結丹之後,體內的靈力愈發澎湃,他對自己的幻化術還是有點信心的,高他修為幾階的他都有信心瞞過,但在謝拾檀眼裏,這道幻化術會不會像層脆弱的薄紙,都不用戳,風吹吹就破了?
謝拾檀出現在澹月宗,是知道他在這裏,來找他的嗎?
可是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溪蘭燼的腦袋垂得更低。
看幾刻鐘之前還熱熱鬧鬧的廣場,瞬間變得死寂一片,聽完藥峰情況彙報的江浸月乜了眼謝拾檀,小聲道:“你殺傷力這麽大,就不怕把某人也吓跑了?”
謝仙尊沉默了一下,開始收斂身上無形的威壓。
江浸月頓時啧了聲,搖搖扇子,開口道:“闖入藥峰的邪魔已經被謝仙尊清除,諸位不必憂心,拜師大會照常繼續。”
江浸月嗓音溫雅,春風似的拂過所有人,緊張不安的小弟子們這才紛紛又活了過來,敢吭氣了。
澹月宗與折樂門彼此仇視,幾百年間争執不休,縱使所有人都在迷惑,但沒有人敢問妄生仙尊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在絕對的力量之前,其他的都是虛言。
難不成這對反目成仇的師兄弟和解了?
澹月宗準備和折樂門結盟了?
看門主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其餘十一席上連脖子都不敢轉得弧度太大的長老把話咽回去,繃着臉努力維持嚴肅。
拜師大會重新開始,人群又流動起來,溪蘭燼鬼鬼祟祟地躲在雕塑後面,見此情況,立刻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外走,心裏默念:看不見我。
等一離開這個危險的大殿廣場,他就立刻竄出折樂門的山門,頭也不回直接走!
溪蘭燼腦子裏瞬間制訂出了逃跑路線。
可惜他偷偷摸摸的,還沒靠近廣場邊沿的階梯,就被人喜氣洋洋地叫住了:“溪師弟,原來你在這兒啊!快來,按照今年的流程,是我們外門轉入內門的弟子先拜師。”
溪蘭燼:“…………”
輕快的腳步聲越靠越近,這回是好幾個人一起過來了:“溪師弟,你走反了,來這邊,門主聽說在祥寧村時,你親手抓住了一道魔嬰的分身,表現很不錯,想見見你呢!”
溪蘭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思考把身後這幾個人打暈了直接跑路的可能性。
但理智還是讓他克制住了這個沖動。
電光石火之間,溪蘭燼飛快地再次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勢:看來昨日在藥峰上,江浸月說的貴客就是謝拾檀了。
聽江浸月和其他長老的對話,他也猜出了魔嬰的魔氣大概率與魔祖有關。
魔祖不是江浸月、甚至折樂門整個門派能對付的,謝拾檀不僅與魔祖是不共戴天的死敵,還曾絞殺了魔祖,所以在發現那縷魔氣之後,江浸月主動邀請謝拾檀過來商量,非常合理。
沒有比這個更合理的推測了。
所以謝拾檀應該不是為了找他而過來的。
按照小謝一貫冷淡的性子,對于陌生人,應當連看一眼都沒興趣,不可能在意他這個小小的折樂門弟子。
舉世無雙的謝仙尊,怎麽會特地多看一眼一個普通的小弟子呢?
所以跟着其他人上去拜見江浸月,比當着其他人的面離開大殿廣場要安全得多。
畢竟在這個時候,不論是站在人群裏不動,還是逆着人流往外走,都會變得格外醒目。
瞬息之間考慮完備,溪蘭燼鎮定下來了。
不能慌,見到謝拾檀,一定不能慌,從容地迎上去,還有可能混過去,要是慌了,必被揭穿無疑。
他轉過身,露出微笑:“好,多謝幾位師兄姐提醒,我們走吧。”
溪蘭燼這張臉捏得實在普通,但笑起來時,眉目之間風流蘊藉,生生将那張平凡的臉襯得活色生香起來,叫人一時挪不開眼。
幾人同時愣了一下,也不生氣溪蘭燼亂跑耽擱時間了,氣氛相當友好,帶着溪蘭燼往高臺上走。
溪蘭燼低眉斂目,跟着走上了臺子。
陰雲已經被撕裂,和煦絢爛的日光照落下來,拾階而上時,他還是忍不住偷偷擡了一下視線。
日光灑在高座上仙尊垂順的銀發上,為那層俊美的輪廓鍍了層朦胧的金邊,方才正襟危坐的仙尊托着下颌,微微偏着頭,目光從低垂的長睫間漏過來,似與他相撞了一瞬。
溪蘭燼遲鈍了一秒,才立刻又低下頭,心跳得很快。
錯覺吧,謝拾檀分明是在看藥峰的方向。
幾個小弟子在一只仙鶴的指引下,停在了江浸月身前。
江浸月沒骨頭似的靠在椅子上,笑吟吟地搖着扇子,非常有興致地打量着他們,光明正大地把視線落在溪蘭燼身上。
溪蘭燼回憶了下昨天去找他的那個師兄說的規矩。
他們這個輩分的小弟子,在這種場合見到門主,得跪下來行叩禮。
雖然很不樂意,但為了不讓自己太突出醒目,溪蘭燼還是能伸能縮地一拂衣擺,準備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下來。
看到他們的動作,方才還自自在在的門主突然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噌地坐正,揮出一道勁風,攔住了面前這幾個小弟子跪拜的動作:“咳,跪拜就不必了。”
察覺到身邊那道帶着警告的刺寒視線挪開了,江浸月搖了搖扇子,感覺很冤枉。
都不用謝拾檀警告,他也不敢讓溪蘭燼跪啊,在考試中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就罷了,讓溪蘭燼對着他叩拜,也不怕折壽了。
江浸月又咳咳兩聲,斟酌了下措辭:“聽連長老回話,你們幾個在祥寧村都有不錯的表現,尤其是一個叫溪十的小弟子,表現甚佳,站出來讓我看看?”
溪蘭燼不情不願地挪了一步上前,裝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惴惴不安樣,壓低聲音,怯怯地開口:“弟子溪十,見過門主。”
開口的時候,他能明顯察覺到,自己被一道清淡的視線籠罩了。
謝拾檀在看他。
……
邊上風景好着呢,能不能看點別的啊謝仙尊?
江浸月表現得十分慈祥,問了溪蘭燼幾個問題,都是些關于修煉的,溪蘭燼被謝拾檀盯得掌心都在冒汗,故作天真愚鈍,回答得亂七八糟。
周圍看過來的其他長老暗暗搖頭,外門弟子本就多是莠草,就算選拔進了內門,也基本都是排在最末尾的那些,并不出衆,在壽元将盡前,能結嬰都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
這個小弟子看來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門主怎麽就對他格外看重一分,叫上來親自詢問這些問題。
倒是有個長老沒有移開視線,瞅着溪蘭燼琢磨了下,決定等會兒把他收入門下。
他這一脈不如其他峰熱門,都是教些劍法、符法、陣法、丹法之類的,教的是雜學,內門弟子大多不樂意過來,人才十分凋敝,能多個弟子來幹雜活也是好事。
周圍所有人心思各異,身後同行的弟子們羨慕瞅着溪蘭燼,嫉妒他能有此等殊榮。
只有溪蘭燼格外煎熬。
問完了嗎?他好想走。
終于,江浸月悠哉哉地又問了個“平時修煉時可有感悟”這樣無意義的問題後,旁邊靜坐良久,即使不開口存在感也極強的謝仙尊不鹹不淡地開了口:“魔嬰啼哭,衆人皆暈,而你能扛住眩暈将其擒住,修為底子不錯。”
熟悉、卻又不是那麽熟悉的聲音落入耳中。
熟悉是因為,謝拾檀的聲線和小謝一樣,清冷如玉石迸濺,不熟悉則是因為,那道聲音比少年時顯然成熟了幾分,多了點磁性低沉的質感。
溪蘭燼的心弦顫了顫,聲音小小的:“多謝仙尊……”
“魔氣降臨,其餘人惶惶不已,只有你面不改色,心性不錯。”
溪蘭燼的話還沒說完,又聽到謝拾檀開了口,頓時有點發蒙。
什麽意思?
謝仙尊什麽時候這麽會誇人了?
溪蘭燼試圖再次道謝,話剛到嘴邊,謝拾檀又開了口:“大乘期威壓之下,衆人跪拜,唯有你仍能站在原地,定力亦不錯。”
溪蘭燼:“……?”
啊?
小謝在說什麽?
他是不是喝醉了?
溪蘭燼徹底蒙了,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忽然遞過來一只手。
修長如竹,在陽光下,泛着玉石般冷白的光澤。
“願意拜入我的座下嗎?”
頭頂濺落來仙尊清清淡淡的聲音。
謝拾檀并沒有刻意收着聲,所以周圍所有人都能聽見。
話音落下,方才和溪蘭燼一樣懵逼的圍觀群衆全傻了。
沒聽錯吧?謝仙尊當衆誇獎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煉氣期小弟子整整三句之後,主動要收他為徒!
仙尊閉關照夜寒山幾百年,別說收徒了,連道侶都不見得想找一個。
此人究竟是撞了什麽驚天運氣,竟能得仙尊青眼?!
溪蘭燼的頭皮徹底炸了,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擡起頭,撞上謝拾檀的目光。
那雙色澤淺淡的眸子裏沒有別的情緒,毫無波瀾地望着他。
他一時難以分辨謝拾檀是認出他了,還是沒認出來,艱澀地開口:“弟子愚鈍,恐會讓仙尊失望……”
圍觀群衆更傻了。
多少人想拜入妄生仙尊門下而無門,別說是一個煉氣期小弟子,就算是煉虛、合體期的大能,也希望能得到仙尊的指點,說不定便能得到機緣,頓悟突破。
而這個小弟子居然隐隐拒絕了!
天哪,他拒絕了妄生仙尊!
謝拾檀八風不動,眉目平靜:“我看你非朽木,況且,就算是朽木,我也能讓你成良才。”
溪蘭燼:“……”
謝拾檀是不是被之前的魔氣侵入,幹擾到神智了?
這麽上趕着當人師尊?
謝仙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溪蘭燼方才拒絕還可以用惶恐不敢受來解釋,再拒絕就解釋不清了,會讓其他人生疑。
畢竟誰會放着天底下獨一份的大好事不接着?一拒再拒,必有問題。
溪蘭燼心裏郁悶又委屈。
拜師講究自願,小謝這不是強買強賣嗎?
沉默了一瞬之後,溪蘭燼老實地低下頭,朝着謝拾檀行了一禮:“多謝仙尊賞識。”
江浸月看熱鬧不嫌事大,伸着脖子笑:“哎,不懂事,還叫什麽仙尊,叫師尊吶。”
“……”溪蘭燼忍住一鞋底抽到他臉上的沖動,改了口,“見過師尊。”
謝拾檀的眉尖稍微揚了揚,似乎心情頗為愉悅,遞過來的手中多了個東西,語氣倒是依舊淡淡的:“為師贈你的見面禮。”
是個看不出是什麽材質的黑環,綴着兩個小鈴铛,乍一看似乎平淡無奇,可再仔細看,就會發現從環到鈴铛上,都刻滿了精細的符文,精致又大氣。
溪蘭燼沒想到還有見面禮這種東西,愣愣的:“這是……?”
江浸月繼續笑呵呵地在旁邊解釋:“這是萬渡鈴,世上只此一件,戴上之後,尋常邪魔都不敢侵擾,寧心靜氣,助你修行,若有危險,還能為你擋住致命的一擊。”
溪蘭燼頓感燙手:“仙……不是,師尊,我、徒弟不……”
謝拾檀簡單明了:“收着。”
衆目睽睽之下,溪蘭燼只好收着了。
看溪蘭燼收了,謝拾檀緊繃的肩膀無聲松了松,表情依舊看不出波瀾:“過來。”
溪蘭燼欲言又止了一陣,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謝拾檀身邊。
途經白玉星身邊時,他瞄了一眼,發現白玉星的表情比他還要懵逼,看起來大腦已經完全放棄了思考的模樣。
……見到妄生仙尊本尊之後,小白應該終于反應過來,他在化南秘境裏遇到的小謝就是謝拾檀了。
不行,這孩子沒心眼,他得找機會和白玉星見一面,再叮囑他一下,防止他說漏嘴。
妄生仙尊在高臺之上突然收了個煉氣期弟子為徒,把本就被震到折樂門上下又給震了一遍,接下來的拜師大會,衆人都相當麻木,有些恍惚之感。
謝拾檀沒興趣待在這裏看別人收徒,起身準備帶着溪蘭燼離開。
方才藥峰魔氣沖天,因為謝拾檀突然出現出手,底下的人才不至于恐慌害怕,魔祖是否重新問世尚且不明,江浸月不欲讓流言散播出去,還得留下來鎮場,非常惋惜地縮回脖子。
沒熱鬧看了。
溪蘭燼沐浴在一片羨慕眼熱的視線裏,內心忐忑地跟在謝拾檀身後,離開了高臺,從大殿旁側繞過去,走上了曲曲折折的山道。
他還是很懷疑謝拾檀已經發現他的身份了,否則就因為那三條理由主動收徒,實在奇怪。
可若是謝拾檀沒發現,他主動開口自爆的行為又很蠢,無異于自投羅網。
謝拾檀也沒必要和他虛與委蛇吧?
溪蘭燼咬着指尖糾結了一下。
就算謝拾檀現在沒發現,和他相處的時間一多,肯定也會查覺不對勁。
要不,找個機會跑路?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他又不是第一次跑路了。
溪蘭燼心裏有了主意,決定在找到機會跑路之前,先按兵不動。
他悄麽擡眼瞟了眼謝拾檀走在前方的背影,面前的人已經不是少年體态,約摸比他高了小半個頭,銀白的長發在陽光下十分耀眼。
溪蘭燼很喜歡謝拾檀的頭發,視線不由順着那頭長發向上,這才注意到先前因為緊張而忽略的東西。
謝拾檀用來束發的發帶,是一條白色的绫帶。
瞧着……有點眼熟。
上次溪蘭燼看到它的時候,這玩意還系在謝拾檀的眼睛上。
……謝仙尊又不窮,見面禮出手就是個絕世法寶,用來束發的發帶,怎麽可能是他送的才兩百下品靈石的雜牌白绫。
白绫都長一個樣嘛。
身前的人倏地腳步一頓。
溪蘭燼差點撞上去。
只湊近了一些,冷香便撲鼻而來,一些旖旎的回憶瞬間竄上心頭……夢裏的男人将他囚困在懷中,叼着他後頸厮磨時,近在咫尺的香氣便是這樣的。
溪蘭燼恍惚了一下,随即開始頭皮發麻。
亂做夢就算了,謝拾檀就在他面前還想這些,這不是當面亵渎嗎!
就算他以前跟謝拾檀真有什麽生死大仇,也不能這麽羞辱人啊。
溪蘭燼趕緊住腦,不敢再多想,露出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師尊?”
謝拾檀平靜地看他裝模作樣。
離開化南秘境被伏擊時,解明沉的表現那麽明顯,溪蘭燼就算記憶缺失,也不可能猜不出來自己的身份。
只要溪蘭燼待在他身邊,不再亂跑,溪蘭燼不想承認,他便配合他。
謝拾檀嗯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開口:“折樂門附近出現異常的魔氣,我還要在此處多停留一段時日,待查清情況再離開,這些日子,你便過來與我住。”
什麽?!
溪蘭燼真要不行了,弱氣道:“這不太好吧……”
“哪裏不好?”謝拾檀沒有因為他的拒絕而生氣,“你住過來,我才方便指導你修行。”
溪蘭燼:“……”
我要是住過去,就真跑不掉了。
該找個什麽樣的借口才能理由充分地拒絕?
溪蘭燼大腦飛速運轉,須臾之間,脫口而出:“實話不瞞您說,弟子這段時間噩夢纏身。”
噩夢?
謝拾檀嘴角略微往下壓了壓,不太高興,但還是把話接上了:“若是噩夢纏身,現在就将萬渡鈴戴上。”
溪蘭燼哦了聲,把剛剛妥帖收好的萬渡鈴拿起來觀摩了一下,驚喜地發現:“師尊,萬渡鈴好像戴不上我的手腕,要不您還是收回去吧?”
謝拾檀瞥他一眼:“自然戴不上,這是腳環。”
溪蘭燼:“……”
謝謝你,更不想戴了。
溪蘭燼若無其事地把萬渡鈴收回去,把被打岔的話題接回去,誠懇地道出自己不搬過去的理由:“是這樣的,我在外院有位同住的室友,名為謝熹,此次并未通過內院選拔,所以您沒見到他。只有跟他睡在一起,我才不會做噩夢,但若是一起搬過去,就太打擾您的清淨,所以您看……還是不搬了吧?”
溪蘭燼只顧着絞盡腦汁地胡說八道,全然沒注意到,他每說一句話,謝拾檀眼底的笑意就多一分,完全沖散了先前的不開心。
“嗯,”謝拾檀唇角帶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當了個體貼的好師尊,“那就不搬。”
哎,這就被說服了?
溪蘭燼驚喜不已,喜滋滋地想,仙尊大人還是很好說話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