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順利地商量好了住哪兒的問題,溪蘭燼心裏穩了不少。

只感覺離開折樂門、洗心革面換個新身份的機會仿佛近在咫尺。

眼下最緊張的問題得到解決了,溪蘭燼才有心情瞅了瞅謝拾檀帶他走的路,假裝怯怯地問:“師尊,我們現在要去做什麽?”

溪蘭燼平時沒心沒肺的時候,說話很惹人生氣。

可是聽他語氣放軟,一口一個“師尊”,一口一聲“我們”,謝拾檀的心情倏然變得更好。

其實溪蘭燼猜得沒錯,他的幻化術或許可以騙到其他長老,但騙不過謝拾檀。

在謝拾檀眼中,他的臉上只相當于蒙了層薄霧般的輕紗,原本的面貌在輕紗之後顯露得明明白白。

謝拾檀垂眸凝睇着那張陽光下格外明豔的臉龐,眼底深處蘊含着溪蘭燼看不懂的情緒。

溪蘭燼歪了歪腦袋:“師尊?”

寬袖下的指尖不自覺地動了動,謝拾檀遏制不住地想要伸手觸碰,又在腕間雪凝珠冰寒的提醒之下死死克制住,手緊緊握着,青筋微露:“嗯,去藥峰看看。”

先前藥峰上魔氣沖破結界噴湧出來,恐怕那幾個大着肚子的弟子兇多吉少,謝拾檀只是暫時壓制住了魔氣,方才江浸月已經暗暗下令,讓藥峰上的普通弟子盡數撤離了。

只是為了不讓衆人恐慌,謝拾檀和江浸月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色。

有這兩位,尤其是妄生仙尊在,其他知曉一點內情的長老也吃了定心丸,态度如常地配合着拜師大會流程。

溪蘭燼也擔心着藥峰那邊的情況,正犯愁要怎麽打探消息,聞言趕緊點頭。

點完頭才發覺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太緊迫,立刻肅容:“弟子很擔心同門。”

聽到這話,謝拾檀淺色的眸中看不出是什麽意味,忽然伸手抓住溪蘭燼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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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生仙尊”和“小謝”不一樣,小謝是清瘦的少年,妄生仙尊是成熟的男人,被他抓住手腕時,即使隔着層袖子,溪蘭燼也能隐約感受到那只手的溫度力度。

他心裏沒來由地一突,就聽頭頂冷冷淡淡的聲音道:“他們已經不是你的同門了。還沒習慣當我的徒弟?”

說話間,溪蘭燼眼前一花,再清晰起來時,已經和謝拾檀一起出現在藥峰上。

是乾坤挪移之術。

謝拾檀松開手,似乎只是為了帶他施術才抓了他。

……确實非常不習慣。

溪蘭燼從愣神中抽回來,讷讷地應聲:“哦……那我習慣習慣。”

藥峰的普通弟子已經都撤走了,只有幾名長老在維持結界,眼底帶着濃濃的憂慮,見謝拾檀領着溪蘭燼來了,大概是得到了江浸月的命令,并未阻攔,只長身一揖。

方才噴薄而出的魔氣将整座藥峰上盛開的靈花都凋敝了,藥田裏藥峰弟子平時寶貝得不行的靈藥草也死得七七八八。

在祥寧村時,梁源肚子裏的一個魔嬰,對普通修士而言都有些棘手,何況這邊是六個人,超級加倍了。

而且和梁源不一樣的是,這六人的修為比梁源深厚得多,他們體內的魔嬰,想必也比梁源體內的那只厲害多了。

不過再厲害的邪祟,在體內流淌着天狼血脈的謝拾檀面前也只能蜷縮起來。

關着葛郢幾人的那片院落已經成了廢墟,一片狼藉,溪蘭燼跨過斷成兩截的門檻時,不禁唏噓:“這魔氣當真厲害,此處有結界封鎖,都能破壞成這樣。”

他就是小聲嘀咕,沒想到謝拾檀居然搭他的茬,回複道:“不是魔氣。”

溪蘭燼:“?”

謝拾檀一向樂于解答溪蘭燼的疑惑:“是劍氣。”

照夜劍一劍橫斬過去,斬斷了魔氣,餘下的劍氣把藥峰上的一大片建築都給刮沒了。

溪蘭燼飛快瞄了眼,發現大概是仙尊的劍氣格外有靈智,居然只刮到了建築,沒傷到人,多少有些狐疑。

這麽精準,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不過他還是立刻改口:“師尊的劍氣真厲害!”

謝拾檀面不改色地應下這一聲,和溪蘭燼一起跨進了先前設下來壓制魔氣的結界中。

和溪蘭燼猜測的差不多,江浸月雖然盡力壓制了,但仍有五只魔嬰破體而出,被魔嬰寄生的五人看起來比梁源還要更慘烈。

看得出魔嬰出來的時候,那幾人瘋狂掙紮過,地上、床上、桌子上,遍布帶血的抓痕與血手印,但如今已經不見人影——只剩幾張幹癟的人皮,像描摹失敗的畫,皺巴巴地堆疊在四處。

大概是築基期修士的血肉比煉氣期的補,魔嬰将之全吸收了。

而在那張張幹癟的人皮上,幾個幼嫩的新生兒正手拉手,嘻嘻哈哈地抻着地上的皮,聽到腳步聲,含着指尖,一副天真模樣地看過來。

說不出的滲人。

葛郢已經吓昏過去了,高挺的肚子一鼓一鼓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有什麽破體而出。

謝拾檀平靜地掃了一眼滿屋的狼藉,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天狼的血脈威壓無形散發出去,方才還格外嚣張的幾個魔嬰倏地面露恐懼,尖叫着縮到一起,試圖躲起來。

葛郢肚子裏蠢蠢欲動的東西也開始裝死,不敢再亂動。

謝拾檀往裏面走一步,那幾只魔嬰就嗚嗚低鳴着往後退一步,最後全部縮到了角落裏,打着顫縮成一團。

畢竟同為人族,難免會對小崽子産生天生的愛護心,這幾只魔嬰不敢露出兇相,那副樣子叫其他人看了,估計多少會有些心軟憐愛。

溪蘭燼瞄了眼謝拾檀。

很好,謝仙尊果然一臉的六親不認。

他陡然生出一種在欺負小孩子的錯覺。

怎麽他們看起來更像反派?

謝拾檀沒有去理會角落裏那幾只魔嬰,垂眸掃了眼葛郢,擡手虛虛一按,用靈力加固了他體內魔嬰的封鎖,随即指尖一點,按在葛郢的眉心上。

搜魂。

溪蘭燼頓時瞪大了眼。

沒記錯的話,搜魂在正道這邊是禁術,用了會被關起來的吧?

謝拾檀怎麽用得這麽熟練、這麽光明正大?

這麽坦坦蕩蕩地當着他的面用,不怕被他賣了嗎?

或者說謝拾檀是在試探他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法術?

溪蘭燼糾結了一瞬,睜大了眼,試圖讓自己眼裏透出些許清澈的愚蠢,好奇地問:“師尊,您是在給葛師兄診治嗎?”

趕緊回答是。

謝拾檀輕輕掠他一眼:“在搜魂。”

溪蘭燼:“……”

小謝,你真的不用這麽誠實的,真的。

溪蘭燼努力讓自己眼裏的愚蠢更濃一些,語氣天真:“師尊,搜魂是什麽呀?”

“禁術搜魂。”謝拾檀是個有問必答的好師尊,“我在用神識探入他的神魂,查看他的記憶。”

溪蘭燼閉嘴了,裝作耳鳴聽不見。

顯然妄生仙尊從小到大的素質教育好過頭,是個不會撒謊的老實人,他還是別給謝拾檀鋪臺階了。

謝拾檀不僅把他的臺階給拆了,還把拆下來的臺階哐哐扔到他面前。

想了想,溪蘭燼還是不放心,往門邊走了幾步。

免得謝拾檀又好心給他解釋點其他的什麽。

他以前怎麽就沒發現,謝拾檀對其他人也這麽有問必答呢。

溪蘭燼心裏亂,有些分神,便沒注意到一道陰影靠近了自己。

等察覺到的時候,幾只魔嬰已經悄無聲息爬到了他腳下,張開了帶血的小口。

溪蘭燼低頭發現的瞬間,第一念頭是:一點也不可愛了。

小崽子張開口時,細密的尖牙上還帶着不知哪位倒黴人士的血肉,孩子年紀小,甚至不知道剔剔牙。

那幾只小崽子扒住他的腿,張口就要咬過來。

溪蘭燼條件反射地就想踹開,腳還沒動彈,一股驟冷驟熱之感冷不防竄過指尖,旋即身體生出一股麻痹感,緩緩僵硬住了。

是他體內被謝拾檀的靈力封鎖住,許久沒有動靜的寒花和不燼花。

大概是他身體最近頻頻出現異狀,寒花和不燼花也跟着加入了狂歡,試圖撬松謝拾檀的靈力封鎖。

不會要被啃上一口吧?

會不會感染?

溪蘭燼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一閃,便見眼前寒光一現,幾只魔嬰慘叫一聲,來不及抵抗一下,便已灰飛煙滅。

方才還在屋內的謝拾檀站在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眉心蹙得死緊:“受傷了嗎?”

那幾只小鬼留着有點用處,也奈何不得溪蘭燼,謝拾檀才沒有解決他們。

好在他的視線餘光一直追随者溪蘭燼,發現溪蘭燼沒動,才察覺到異狀。

溪蘭燼的眼珠艱難地轉動了一下,很想回答謝拾檀,但他連嘴也控制不了,像只突然斷了線的提線木偶,意識與身體突然斷鏈,誰也奈何不了誰。

看他這樣,謝拾檀眉頭皺得更深,拂開溪蘭燼的袖子,握住他的手就要鑽入靈力,探一下他體內的情況。

配合溪蘭燼演是一回事,溪蘭燼的身體是另一回事。

溪蘭燼的身體更重要。

但在他靈力探入之前,溪蘭燼的手倏地抽了回去。

謝拾檀頓了頓,垂下眼,看溪蘭燼臉色發白,有些磕絆地解釋:“我沒事,就是……被吓到了,多謝師尊出手相救。”

謝拾檀靜默片刻,順着他應了一聲:“沒事便好,我已經搜完他的記憶,走吧。”

溪蘭燼被謝拾檀方才的舉動驚出一身冷汗,見他沒有追究,長長地松了口氣,跟着他離開了這片狼藉的廢墟。

要是謝拾檀的靈力當真探入他的體內了,他就露餡了。

好險好險。

他們在藥峰上走了一圈,前頭的拜師大會流程也進行了七七八八,江浸月不收徒,露完該露的面,留下大徒弟主持剩下的事務,帶着白玉星也趕了過來,正好撞上倆人。

看了眼成了廢墟的藥峰,江浸月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非常懷疑謝拾檀是在借機報複,但又不能明說,肉疼地把氣憋了回去,說正事:“怎麽樣?”

“五只魔嬰破體而出。”謝拾檀道,“只餘一人,再多不過兩天,縱然魔嬰不出體,也會被污染同化。”

此話一出,江浸月也不肉疼了,臉色難看:“這種情況真是熟悉,你探過了?當真是它?”

謝拾檀點頭。

江浸月合上扇子,頭疼地敲了敲腦袋:“可是怎麽會如此?當年你和……明明已經将它殺了。”

倆人說的話,溪蘭燼心知肚明,在場四個人,只有白玉星滿頭霧水,滿腦子都是“啥?什麽它?誰殺了它”。

他今天的腦子實在是很不夠用吶。

白玉星偷偷瞄了眼謝拾檀,又慌裏慌張地別開視線,在這裏實在是站不住,咽了咽唾沫,扯了扯江浸月的袖子:“師尊,我可不可以去找大師兄?”

江浸月憐惜地拍了拍腦子不夠用的小徒弟的腦袋:“去吧。”

白玉星霎時如蒙大赦,飛快就溜了。

溪蘭燼看他那副一見謝拾檀就慌的模樣,要是不敲打敲打,八成一問就露餡,思考了一下,學着白玉星扯了扯謝拾檀的袖子,小聲道:“師尊,我可不可以去找謝熹?”

謝拾檀停止與江浸月的交談,輕輕“嗯”了聲,鼻音微揚:“找他做什麽?”

“我困了,”溪蘭燼眼也不眨,“找他睡覺。”

“……”

對面的江浸月頓時“噗”了一下,差點沒憋住破功,趕緊啪地展開扇子,擋住自己下半邊臉。

謝仙尊足足十數息沒有說話,倉促地別開頭:“去吧。”

嗯?

謝仙尊耳尖是不是有些紅?

溪蘭燼疑惑地瞅了眼謝拾檀的耳朵尖尖,不是很敢仔細打量,連忙說了聲“多謝師尊”,便轉身下了山,去找白玉星。

白玉星當然不是去找他大師兄的,大師兄的恐怖程度雖然不比謝仙尊,但也吓人得很。

他溜溜達達跑去後山,到了常和溪蘭燼約見面的地方,一屁股坐下,長籲短嘆。

懷揣着個巨大的秘密,只能憋在心裏不能說,對他而言實在是個巨大的挑戰。

談兄到底哪兒去了啊?!

他知不知道謝仙尊已經上門來了?

白玉星心裏剛念叨兩句,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随即身邊坐下個人,跟着他一起長長地嘆了口氣。

白玉星驚喜莫名地扭過頭:“談兄?”

在謝拾檀面前随時緊繃着精神怕露餡,溪蘭燼實在累得慌,方才又因為寒花和不燼花的動靜,連着身體毛病一起犯,明豔的一張臉蔫巴巴的,連小辮子上一晃一晃的紅珠子都似黯淡了三分。

看他這樣子,白玉星頓悟:“謝仙尊過來了,你知道了吧?”

溪蘭燼心道,我不僅知道,我還成為謝仙尊這麽多年來收的第一個徒弟了。

他又長長地嘆了口氣:“小白,見到謝仙尊時,相信你也知道情況了。”

小謝就是謝拾檀。

白玉星點頭:“我知道了。”

謝仙尊有個私生子。

“在謝仙尊面前,你千萬要沉靜一點,別一副心裏有鬼的心虛樣。”溪蘭燼叮囑他,“謝仙尊那脾氣,一般也不會有興趣為難人,看在你師尊的面上,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白玉星的腦子艱難地轉了一下,嘎了一聲:“談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謝仙尊又不認識我啊?”

溪蘭燼:“……?”

白玉星:“……?”

兩雙眼睛對視半晌,望着白玉星那雙沒有被知識污染過的清澈眼眸,溪蘭燼終于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白玉星,”溪蘭燼心平氣和地微笑問,“你方才說你知道情況了,你倒是說說,你知道什麽情況了?”

白玉星茫然:“什麽,難道小謝道友不是謝仙尊和你的私生子嗎?”

溪蘭燼啼笑皆非,這輩子就沒這麽堵心過:“你要不聽聽你在說什麽?”

白玉星驚慌失措。

半晌之後,白玉星迷惑了一天的腦子終于正常了點,恍然大悟:“哦,所以小謝道友就是謝仙尊本尊?你也沒有找替身?小謝道友和謝仙尊不會為了争奪你而大打出手?”

溪蘭燼已經懶得回應他後兩句話了。

白玉星感覺頭頂終于雲開月明了,一時不知道該為小謝道友就是謝仙尊而感到震驚,還是為再也看不到他想象中的藍顏禍水畫面而難過,索性大腦一抛,不想那些了,喜滋滋道:“既然如此,那你不是正好可以去找謝仙尊了?”

溪蘭燼沉吟了一下:“是這樣的,你見過謝熹了嗎?”

白玉星:“見過了,怎麽了?”

溪蘭燼淡定道:“我和他好上了,不敢去見謝拾檀。”

白玉星震驚地瞪大了眼:“!!!”

溪蘭燼不等他腦子轉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含笑道:“所以,千萬不要在謝仙尊面前說什麽,我怕他嫉妒之下,把你們折樂門上下都給拆了。”

白玉星剛剛才緩緩運轉正常一點的腦子,啪地又混亂了。

還不到暮色時分,天色就有些陰沉了,看起來似乎是要下雨。

溪蘭燼不再添油加醋,起身告別了白玉星,離開了後山。

白玉星坐在原地沒動彈,思索着溪蘭燼和謝熹、謝拾檀。

感覺腦子更癢了。

離開了謝拾檀的視線,溪蘭燼本來準備直接離開的,想了想,又止住腳步,往外院去。

如果謝熹在的話,他就跟謝熹順勢道個別。

還有他懷裏那只非常沉重的萬渡鈴。

這麽珍貴的東西,他可不敢收下,就順勢放在屋裏吧,等發現他不見了,謝拾檀過來找他的時候也能拿回去。

想着,溪蘭燼快速回到外院的屋子,推門而入。

謝熹還沒回來,屋裏空蕩蕩的,跟他離開時一樣。

溪蘭燼不敢停留太久,見謝熹不在,頓感可惜。

他還是挺喜歡謝熹的,可能因為謝熹和小謝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他從懷裏取出萬渡鈴,思索放哪兒才合适,一個轉身,忽然發現門邊多了個人,身形肖似小謝,心跳漏了一拍,手沒拿穩,萬渡鈴當啷掉了下去,碰到他的小腿。

下一刻,溪蘭燼就感覺腳腕上多了個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

溪蘭燼臉色呆滞:“……”

不是吧?

稀世罕見的法寶,怎麽還碰瓷認主的!!!

溪蘭燼人也顧不上了,趕緊坐下來,脫下靴襪一看,萬渡鈴果然已經跑到他腳腕上了。

他伸手試圖把萬渡鈴摘下來,怎麽都掰不開。

屋內有些暗,門邊的人走過來,彈指點亮了桌上的蠟燭,見他努力掰着腳環的樣子,半跪在他面前,伸出手,托住了他的腳。

落到掌心的腳足弓緊緊繃着,将線條繃得愈發漂亮緊致,細瘦的腳踝上挂着黑色的腳環,白皙的膚色被襯得更為惹眼。

溪蘭燼不安分地抽動了一下腳,兩只小鈴铛晃了晃,發出清脆的輕響,落到來人眼底,多了分難以言喻的隐晦意味。

“謝熹,”溪蘭燼慌張地對托着自己腳的人道,“你幫我往下扯一扯,看看能不能把他弄下來。”

謝拾檀沒有聽他的話,手指輕輕摩挲着被溪蘭燼大力掰扯時磨紅的小片皮膚,沒有擡頭:“為何要弄下去?”

溪蘭燼苦着臉:“這東西我收不得,得還回去,別愣着,快幫一下。”

“為何要還回去?”謝拾檀擡起眼,眉心微擰了下,“給你的,你就拿着,若不喜歡,丢掉便是。”

溪蘭燼:“……”

怎麽這畫面有點熟悉呢,在人面蛛巢穴中取天蛛絲時,是不是也有過這類似的一幕?

溪蘭燼略微沉默了下,默默把腳收回來,又使勁扯了扯,萬渡鈴依舊在他腳腕上穩穩待着,紋絲不動。

沒辦法了,溪蘭燼吸了口氣,只能帶着走了,以後想辦法取下來丢進照夜寒山還給謝拾檀吧。

他郁悶地放下腳,問謝拾檀:“你之前上哪兒去了?到處都找不見你人,不會是因為沒過內門選拔,不開心了吧?”

謝拾檀:“嗯。”

溪蘭燼沒想到他就這麽承認了,撓撓頭,不知道怎麽安慰。

謝拾檀看他突然被堵得說不出話的樣子,眼底的笑意深了深:“今天累了吧?你休息,我看書陪你。”

溪蘭燼搖搖頭:“不了,我回來是和你道別的。”

謝拾檀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一凝,緩緩問:“道別?”

“嗯,你應該也聽說我拜入妄生仙尊座下了嘛,”溪蘭燼臉不紅心不跳,“仙尊讓我搬去他那裏,我過來和你道個別。”

謝拾檀臉上的笑意已經徹底消失了,眼底一片幽邃的風暴,盯着他看了半晌,點頭嗯了一聲:“好。”

溪蘭燼沒看出面前的人眼底的暗色,現在大部分人還在大殿那邊,謝拾檀又和江浸月在談正事,應該沒人會在意他。

他又跟謝拾檀道了聲別,穿好鞋子,走出屋子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外面風有些大,燭火一陣搖曳,屋內就顯得有些昏暗,映得少年似乎也籠在一片黑霧之中。

溪蘭燼貼心地關好門,便奔向折樂門的山門處。

過了那道有禁制的門,他就能直接故技重施,直接跑路了。

天色愈發暗沉,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不消片刻,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将整座折樂門籠罩其中,升起了缥缈的霧。

溪蘭燼只想着快跑,沒有撐傘,腳步加快,看見不遠處的山門,欣慰地松了口氣,正待快步穿過時,才發現雨幕中站着個撐傘的人。

雖然還沒看清那人長什麽樣子,但溪蘭燼已經直覺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預感,腳步猛然一剎。

幹淨如雪雲的衣袖在蒙蒙細雨中格外顯眼,傘面擡了擡,謝仙尊冷淡英俊的面容便暴露出來。

“好徒兒。”

謝拾檀臉色淡淡的,但溪蘭燼直覺他的情緒不太好。

或者說,是非常、極其、十分糟糕。

“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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