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沉冷的嗓音清晰地穿透雨幕落入耳中,溪蘭燼不由打了個激靈。
閃電撕裂厚重的陰雲,瞬間映亮天地,再次映亮了傘下人的臉,溪蘭燼從沒在謝拾檀臉上見到過這樣的表情。
那雙淡漠無情的淺色眼眸變得黑沉沉的,一眼望不到底,叫人看了就心慌。
謝拾檀不是在江浸月那兒嗎,怎麽會跑到這兒來堵着他?
而且他的表情怎麽就那麽……叫人看了心生愧疚呢。
溪蘭燼向來鬼話連篇,眼下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謝拾檀是不是發現他的身份了?
心跳緊張不安地隆隆跳着,耳邊都響着轟轟的聲音,直到謝拾檀朝着自己走過來了,溪蘭燼才發現,不知何時他身周擋着冷雨的靈力已經消散了。
但他感到冷不是因為那些濺落在身上的雨水,而是因為體內再次躁動起來的寒花和不燼花。
又出現了,身體僵滞之後靈力不穩。
謝拾檀留在他體內那絲封鎖寒花和不燼花的靈力已經松動了,察覺到他身體異狀,這倆玩意也在湊熱鬧。
溪蘭燼死死咬了咬牙,頂着謝拾檀的目光,努力讓聲音平穩,但他耳邊嗡嗡的,也就沒發現自己的嗓音有些抖:“謝、拾檀,你是不是……”
傘面移到了頭頂,聽到他微微發抖的聲音,謝拾檀動作停頓了一下,盈滿胸腔的冰冷怒焰倏然一消,立刻扣住他的手腕:“何處不适?”
白天寒花和不燼花就躁動過一次,晚上的反應更為強烈,在他丹田中劇烈拉扯着,都想讓對方死,獨占這具身體,造成的後果就是溪蘭燼無辜受災,熟悉的驟冷驟熱感襲上來,他還沒辦法運轉靈力抵抗,身體也跟着發抖。
謝拾檀心頭的火霎時又滅了一層,輕吸一口氣,丢開那把傘,沉着臉俯身将溪蘭燼橫抱起來。
被謝拾檀觸碰到的瞬間,身體的許多不适突然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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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冷香鑽入鼻中,溪蘭燼感覺自己仿佛醉香了般,有些暈暈乎乎的,眼睫細碎顫抖着一合一睜,眼前已經不是折樂門的山門,而是某處陌生的室內。
謝拾檀抱着他,一步步走到床邊的時候,兩人身上的雨水已經蒸發得幹幹淨淨。
騰空感消失,溪蘭燼被除去靴襪,放到了床上。
托抱着他的力道消失,謝拾檀放開了他。
那股冷香一離開,溪蘭燼身體又開始了翻江倒海。
他腦中嗡鳴個不停,渾然不知幻化術已經消失了,忘了今夕是何夕,滿額都是薄薄的冷汗,臉色慘白得厲害,還記得不能發出聲音,死咬着落到唇畔的赤珠,珠紅唇也紅。
察覺到謝拾檀在抽身離開,溪蘭燼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輕飄飄地挽留:“別、別走……”
謝拾檀垂下眼,由着他圈着自己的手腕,皆有這一絲接觸,探入靈力去安撫溪蘭燼體內作亂的東西,俯下身望着他,瞳孔幽深:“為什麽要跑?”
溪蘭燼眉宇深蹙着,對他的話沒有反應。
謝拾檀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伸手輕輕撥了撥他的眼睫,嗓音平平淡淡的:“讨厭我?還是恨我?”
溪蘭燼被他弄得有些癢,恍恍惚惚中聽到這個問題,下意識搖頭。
他怎麽會讨厭謝拾檀呢,原形可好摸了……
恨就更不可能了。
“既然不讨厭也不恨我,為何要走?”
謝拾檀眼底透出深深的不悅和不解。
這回溪蘭燼又沒反應了。
謝拾檀抿了抿唇,指尖下移,想把溪蘭燼齒間的赤珠拿出來,但溪蘭燼咬得緊,腮幫子都緊繃着,唇瓣上面還有齒印。
溪蘭燼怕疼怕得厲害的事,除了謝拾檀外,連跟在他身邊很多年的解明沉都不知道。
不讓解明沉知道,自然是少主為了自己的面子,剩下的便是為了保命,畢竟在魔門那樣的地方,怕疼也是致命的弱點,而溪蘭燼不能有弱點。
大多時候,受了傷他都是這樣,咬着唇忍着。
謝拾檀第一次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将唇瓣咬破出血了。
他略微一頓,伸指擠開溪蘭燼的唇縫,微涼的手指碾過柔軟的唇瓣時,溫暖的鼻息拂在指尖,是鮮活的呼吸。
清晰地感受到溪蘭燼還活着的感受很好,謝拾檀靜了靜,往外扯那枚赤珠,輕聲道:“別咬,嘴松開。”
溪蘭燼迷迷瞪瞪的,很聽話地松開了齒間的赤珠。
然後咬住了謝拾檀探進來的手指。
指尖不小心蹭過柔軟濕熱的舌,謝拾檀渾身頓時一僵。
外人眼中無所不能的妄生仙尊腦子陷入了幾瞬的空白,唇瓣抿得發紅,眼睫不安地顫抖着垂下,唇瓣動了動:“溪蘭燼,松開。”
溪蘭燼眼睛緊閉着,不搭理他。
謝拾檀盯着他:“松開。”
嘴上說得嚴厲,卻沒有抽出自己的手指。
謝拾檀面不改色地由着他咬着自己的食指,沉下心檢查了下一遍溪蘭燼的身體。
但除了作亂的寒花和不燼花外,的确沒有查探出其他問題。
白日在藥峰上,他察覺到溪蘭燼似乎有點不對勁,當時不方便探查。
聽到溪蘭燼說要回去“找謝熹一起睡覺”,他便準備等溪蘭燼睡着時再給他探探,溪蘭燼離開後不久,他就直接甩掉了江浸月,去外院找溪蘭燼。
結果溪蘭燼當着他的面又騙了他一次,轉頭就準備走了。
這是第三次了。
謝拾檀面無表情地抽出手指:“沒有下一次。”
溪蘭燼體內紊亂的靈力被梳理好了些,但意識還迷瞪着,一被松開,睜眼看到謝拾檀的臉,那股說不上的心虛愧疚感就冒了上來,驅使他下意識地翻了個身,試圖爬開點。
見他好過來了一點,第一個反應就是離開,謝拾檀心底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火騰地又燒了起來,胸口劇烈起伏着,眸色冷冷地看溪蘭燼慌不擇路地爬,楓紅的衣擺下一雙腳若隐若現,左腳腕上的黑環異常刺目,襯得膚色愈發細膩雪白,随着他的動作,兩只小鈴铛碰撞到一起,叮鈴鈴地響。
折樂門的待客之道過于好了點,這張床太大了,溪蘭燼剛恢複過來,渾身發軟,感受到身後刺寒的目光,又有些腿軟,很努力地爬了會兒,才爬到床邊。
還沒滾下去,便感到腳腕被抓住。
他辛辛苦苦爬了半天,謝拾檀用力一拽,又将他拽回了大床中間。
腳腕上的萬渡鈴響得激烈,手中的肌膚溫玉般細膩,謝拾檀抓着他的腳,看了好一陣。
溪蘭燼被拽得一陣暈乎,也不知道自己的幻化術失靈了沒,潛意識裏倒還記得不要讓謝拾檀看見他的臉,趕緊鴕鳥式埋臉,一頭埋進被子裏不擡頭。
大概是因為幼時的經歷,謝拾檀少年老成,十五六歲時,便不會像白玉星那樣咋咋乎乎的,情緒總是淡淡的,很少因為旁人而感到開心,自然也不會生氣。
為了壓制心魔,在照夜寒山上苦修多年,情緒便更淡了,只有在溪蘭燼面前才會很淺地笑一下。
但現在他被溪蘭燼氣笑了。
謝拾檀松開他的腳,探身上前,按住身下人那截窄瘦的腰,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就那麽不想見到我?”
哪有,我是不敢看。
溪蘭燼心裏一吓,試圖掙開謝拾檀的鉗制,離他遠點,但是腰上那只手按得太緊了。
身後的人似乎低下了頭,細碎的呼吸噴灑在頸間,溪蘭燼一陣雞皮疙瘩,掙紮間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落入耳中,有種難明的暧昧,因為知道身後的人是謝拾檀,那種感覺就愈發怪異了。
謝拾檀是誰啊……是懸于照夜寒山之巅的一捧雪,與塵世間的種種污濁格格不入。
溪蘭燼不好往亵渎人的方向去想,又不知道謝拾檀究竟想做什麽,悶悶開口:“謝拾檀,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是我了,你……”
“你是誰?”
謝拾檀低下頭,靠在他的頸側,語氣平平淡淡:“你不是折樂門的一介外門弟子,我新收的小徒弟嗎。”
溪蘭燼簡直頭皮發麻。
謝拾檀的語氣越是這麽平靜,他就越能感受到這種狀似平靜之下的驚濤駭浪,要是這種時候謝拾檀看見他的臉,發現他就是死了多年詐屍的死敵,豈不是會氣得直接掐死他?
想到這裏,溪蘭燼又想趕緊爬走了。
但他還沒來得及有動作,身後冰冷的氣息又逼近了一分:“不聽話。”
溪蘭燼心裏一突,直覺不妙,但還沒采取行動,便感到謝拾檀的手指在他頸後撫過。
有什麽東西被從他體內抽離出去了。
是不燼花。
還在化南秘境裏時,謝拾檀修為尚未恢複,沒辦法幫溪蘭燼抽出寒花和不燼花,只是盡力壓制住兩者的碰撞,暫時封印。
現在想抽出不燼花,就簡單多了。
但只抽出和寒花打架的不燼花,後果就是本來平靜了一點的寒花立刻興奮地膨脹了起來。
謝拾檀掌心一握,抽取出來的不燼花精華便無聲消散在了空中,只餘一股餘熱。
他放開溪蘭燼,慢慢後退了幾步:“徒弟不聽話,是當師尊的沒有教好。當罰。”
溪蘭燼渾身驟然一寒,許久沒有感受到的那種血液都要凝固的寒意又漫上了指尖。
他剛清醒還沒半盞茶時間的腦子又暈乎起來,和不燼花争鬥了許久的寒花重新占領了這具身體,格外嚣張活躍,尤其溪蘭燼這段時間修為暴漲,寒花也跟着又長大了好幾倍,威力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溪蘭燼被折磨得精神恍惚,下意識循着方才的熱度蹭過去,想要鑽進謝拾檀懷裏,驅散周身的寒意。
短短的一截距離變得很遠,他好久沒被寒花這麽凍過了,冷得幾乎要哭出來,以往會主動伸手過來幫他的小謝卻沒動。
他委屈得更想哭了,歪歪倒倒地裹着股寒意撞進謝拾檀懷裏,像個溺水抓住求生稻草的人,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但只是抱着,已經不能夠緩解寒意了。
在極度的寒意之下,溪蘭燼惡向膽邊生,胡亂伸手扒謝拾檀的衣領。
雪衣銀發好似神仙的仙尊端坐着一動不動,任由他扒自己的衣服,只在溪蘭燼力竭時伸手托了他一下。
溪蘭燼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像個勾引聖僧的妖精,只感覺謝拾檀這身衣服看着簡潔,但實際上繁複得要命,好不容易将浮着銀色暗紋的外袍扒開,他就沒什麽力氣了,盯着那片裸露出來的肌膚,一時不知道自己該上手還是該怎麽做。
謝拾檀看他那副呆呆的、又不自覺依賴他的樣子,壓了壓怒火,伸手擡起溪蘭燼的下颌,狹長的眼底藏着與外表截然相反的陰郁:“這個樣子就很好。”
溪蘭燼用混沌的腦子思考了三秒,僅剩的一絲清明告訴他,感覺用手去摸人家的胸口怪變态的。
于是他用臉貼了上去。
毛茸茸的腦袋貼靠在懷裏,濃黑的長睫低阖着,看着乖巧極了。
謝拾檀動作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麽回事:“不将寒花拔除,一直這樣好不好?”
溪蘭燼被寒花影響,只想拼命汲取謝拾檀身上的陽氣,分不出神聽他說的話。
謝拾檀垂眸望着溪蘭燼。
倘若不将寒花拔出來,溪蘭燼就會像現在這樣,乖乖巧巧地一直貼在他身邊,離不開他,不會再像此前那樣逃走。
他喜歡溪蘭燼這樣依賴他的樣子,滿足了心底那些陰暗的占有欲。
可是這樣的溪蘭燼就不是溪蘭燼了。
他該是山間的一縷清風,即使他抓不住。
靜默良久,謝拾檀伸出手,按在他的頸間,摩挲着那片肌膚,淡淡道:“給你拔除寒花,總要給我一些報酬吧。”
溪蘭燼拼命往謝拾檀懷裏縮,汲取陽氣後又有些醉了似的發暈,只模糊聽到了前半句,連忙點頭。
然後他就看到謝拾檀對他笑了一下,動作輕柔地拂開他頸間的發。
謝拾檀很少笑,看到他笑,溪蘭燼下意識也跟着露出個笑。
下一刻就笑不出來了。
頸間傳來了一股劇痛,痛得溪蘭燼神智都清醒了幾分,脫口而出:“謝拾檀……!”
你是天狼不是狗,怎麽還咬人的!
謝拾檀巋然不動,叼着他的頸側不松口,咬了許久,才松開了嘴,唇角沾了絲血,臉色冷靜地伸手在他頸側的印子上拂過,抹去咬痕上滲出的那絲血。
“痛的話就長點記性。”謝拾檀淡淡道,“否則下次咬的就不是這裏了。”
溪蘭燼很想罵人,但話還沒出口,謝拾檀的指尖便在他眉心上點了一下。
“拔除寒花會有些痛,夢裏就不痛了。”
溪蘭燼眼前一暗,被迫進入了沉眠。
明明昏睡過去前經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但這一覺卻格外的踏實綿長,沒有做許多奇怪的夢。
醒過來時,溪蘭燼做足了心理準備才睜開眼,思考着該怎麽面對謝拾檀,解釋許多解釋不清的問題。
顯而易見,之前他以為的“原主殘存的記憶”就是自己的記憶,但他是怎麽複活的,這個大問題他解釋不清。
一個魔門少主為什麽要躲到名門正派裏當個外門弟子還參加內門選拔,這個小問題他也說不清楚。
而且他和謝拾檀不是關系不好嗎?
溪蘭燼開始後悔,他是不是應該直接往解明沉那兒跑才對,這樣應該就不會被謝拾檀這麽快找着了。
心裏碎碎念了一堆,但睜開眼時卻沒看到謝拾檀。
甚至他并不是躺在昨天的那間屋子裏,而是躺在外院的房間裏。
映入屋裏的日光明亮,照出空氣裏的塵埃,謝熹手邊泡着杯熱茶,坐在他床邊的窗邊看書,光線勾勒出俊秀安靜的輪廓,屋裏彌漫着安寧的氛圍。
溪蘭燼幾乎以為昨晚的一切只是場夢,呆呆地坐起來:“謝熹?”
謝熹翻了一頁書:“嗯,你醒了。”
溪蘭燼愈發困惑了。
真的只是場夢?
他沒跑路,也沒被謝拾檀抓回去?
這個想法在下一瞬就被推翻了。
溪蘭燼察覺到,一直在他體內作亂的寒花和不燼花,都不見了。
他愣了一下,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頸側,期待和上次一樣,夢到被人咬了後頸,但只是場夢,醒來皮膚上絲毫痕跡也沒有。
随即他就觸碰到了留在他頸側的咬痕。
溪蘭燼:“……”
溪蘭燼有點蒙:“我怎麽會在這裏?”
謝熹慢條斯理放下書,冷靜地擡頭看他:“謝仙尊把你送回來的。”
“啊?”
溪蘭燼看到謝熹的嘴角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說不清是什麽意思:“不是要搬去和謝仙尊同住嗎,怎麽又回來了?”
溪蘭燼也很想知道,謝拾檀怎麽又把他給送回來了?
但他在謝拾檀和謝熹面前兩頭騙人,多少有點心虛,讪讪道:“那邊住不習慣。”
“嗯。”謝熹像是理解了,點了下頭,“明白了。”
溪蘭燼實在沒想到會被送回來,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只能盤坐起來,看謝熹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的樣子,決定先說點別的,轉移一下注意力,讓自己冷靜冷靜:“你怎麽了,還在為沒有進內門難過嗎?”
謝熹看他一眼,忽然道:“我騙你的,我沒有為內門選拔的事難過。”
“啊?”
謝熹平淡地翻了頁書:“我夫人昨日回來了。”
溪蘭燼一聲“恭喜”還沒出口,謝熹又不鹹不淡道:“然後再次抛棄我走了。”
“……”
溪蘭燼同情地望着謝熹,忽然就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麽慘了:“你沒留住他啊?”
謝熹掀了掀薄薄的眼皮:“你覺得強求有用嗎?”
感情這種事,強求不得吧?
溪蘭燼話還沒出口,謝熹又點頭道:“我知道了,快午時了,你該去找謝仙尊了吧。”
溪蘭燼一點也不想,聞言立刻衰衰地躺下,有氣無力道:“我頭疼,去不了,讓謝仙尊一邊涼快去吧。”
謝熹看起來也不想多管閑事的樣子,收起書:“我先出門了。”
謝熹一離開,剛還沒骨頭似的溪蘭燼立刻一個鯉魚躍身蹦了起來,毫不猶豫地沖向大門。
是謝拾檀把他送回來的,那他再跑一次,謝拾檀又能拿他怎麽樣?
門一開,門外站着道修長雪白的身影,目光靜寂地看着他。
溪蘭燼活像見鬼了,吓得手一抖,砰地又關上門,冷靜了三秒,沖到房間另一側的窗邊,翻窗。
窗戶打開,溪蘭燼剛翻出去,一擡頭,謝拾檀負手站在窗外的花樹下看着他。
溪蘭燼頭也不回地翻回屋裏,砰地拉上支摘窗,結果一擡頭,方才還在樹下的謝仙尊已經坐在了桌邊,正在倒茶,頭也不擡道:“跑累了就來喝杯茶。”
溪蘭燼不跑了,深吸了口氣,決定和謝拾檀攤開了講:“謝拾檀,我知道你……”
“一晚上不見,還沒習慣叫師尊?”謝拾檀截斷他的話,盯着他叫,“徒弟。”
溪蘭燼:“……”
溪蘭燼有種一拳頭揮到空氣裏的感覺,悶悶地坐過去,搶走謝拾檀手裏的茶杯一飲而盡,溫熱的茶水入了肚,感覺澆滅了點肚子裏火,才再次開口:“你都已經知道我……”
“知道什麽?”謝拾檀再次截斷他的話,眼皮也沒擡一下,穩穩地坐在原處,輕描淡寫道,“為師什麽都不知道。”
溪蘭燼瞠目結舌。
堂堂妄生仙尊,怎麽還這麽耍無賴的啊?
先前是他想着要在謝拾檀面前瞞住身份,裝模作樣,現在反過來了是吧?
他自暴自棄,直接把身上的幻化術解除了,把臉湊過來,沒好氣道:“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
格外俊秀明豔的臉湊到近前,謝拾檀的喉結微微滾了滾,臉色平靜地颔了颔首:“好徒兒原來有一副好容貌,不錯。”
溪蘭燼:“……”
你就裝是吧。
謝拾檀看他喝完那杯茶了,擡手又給他續了一杯:“方才跑什麽?”
溪蘭燼郁悶得不行,看他這樣子,幹脆皮笑肉不笑地跟着裝:“我憂心同門,想去追查一番魔氣根源,仙尊是不許嗎?”
謝拾檀輕飄飄看他一眼:“我知道該去何處調查。”
溪蘭燼心一動,還以為謝拾檀像從前那樣有問必答,脫口而出:“哪裏?”
謝拾檀給他倒完茶,收回手,也給自己倒了一盞,語氣平淡:“事關重大,我只告訴我的徒弟。”
“……”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溪蘭燼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後,誠懇地叫:“師尊,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