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溪蘭燼眉梢眼角都帶出了股殺氣,只是人還沒蹦起來,腰上陡然一緊。

謝拾檀坐在原處巋然不動,箍着溪蘭燼的腰,将他硬生生摁了回來,這一下猝不及防的,溪蘭燼整個人都摔進了身後堅實的懷裏。

之前做的那些夢是虛的,昨晚又因為身體的情況是混混沌沌的,這次的觸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真實。

屬于成年男人的懷抱,寬厚踏實,将他密不透風地攏了進去,緩緩浸過來幾絲沁人心脾的冷香。

在清醒的情況下,這樣的接觸距離讓溪蘭燼渾身一僵,頓時跟他臉上那張貓面具一樣,像只被拎起後頸毛的貓,臉上的兇氣一點點收斂下來,老實坐着不撲騰了。

謝拾檀順勢手一按,将差點被他拔出鞘的照夜劍按回去,一副坐懷不亂的模樣,垂眸看了眼溪蘭燼頸側的咬痕,聲音裏帶了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不是說,要冷靜嗎?”

嗓音落入耳中時,溪蘭燼幾乎能感受到拂過耳廓的溫熱氣息。

溪蘭燼冷靜不了。

但是現在這個姿勢,他也不敢亂動。

老色鬼見倆人這副模樣,脖子迷惑地轉了幾圈,就差在半空中打個結:“感情這麽好啊,當衆卿卿我我的,啧啧啧,真是有傷風化,既然白衣服的不樂意,那……”

老色鬼的視線轉到溪蘭燼身上,眼珠咕嚕嚕亂轉,表情誇張地用力吸鼻子:“香啊,香啊,也是個美人,他不願意,要不你來?跟我共赴雲雨,保管叫你……”

沒想到這老色鬼的主意還能打到自己身上來,溪蘭燼眉梢一揚,還沒說話,就感覺背後驟然一寒。

原本拉開距離的江浸月聞聲大驚失色,也不怕被謝拾檀公報私仇了,撲過來阻止:“師弟,冷靜啊!”

下一瞬,溪蘭燼就感覺到眼前驟然一暗,周圍黑了下去,一切的熱鬧喧嚣盡數隐沒,整個世界倏然空檔下來,只留下他、謝拾檀,以及還抻着脖子嘎嘎怪笑的老色鬼,其他所有人都不見了。

他們仿佛被隔進了一片死寂的空間裏,要不是溪蘭燼能聽到身後輕微的呼吸聲,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耳聾了。

老色鬼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遲鈍地察覺到事态不對,嗖一下想把腦袋縮回去:“不用了不用了……”

Advertisement

“那女鬼在何處?”

溪蘭燼聽到頭頂落下的冰冷聲音。

老色鬼已經明白惹到不該惹的人了,哪還敢拿喬賣條件:“東、東市,上次我見到她的時候,就在東市,她在那邊、賣丹藥,我看她賣了很多藥給那些人修……”

老色鬼話說完,溪蘭燼便見身後遞出來只手,修長如冷玉,食指輕輕一點。

那只老色鬼“嘎”的一聲還沒叫完,就變成了條小蛇,摔在地上驚慌失措地左顧右盼。

下一瞬,眼前複歸明亮,臺上中場休息的皮影戲要繼續了,絲竹聲陣陣,喧嘩聲重新湧入耳中,嘩啦啦的鼓掌聲潮水似的湧來。

江浸月顯然知道發生了什麽,飛快又溜開了幾步。

跟老色鬼一塊兒的幾個老鬼迷惑看來看去:“咦,那老色鬼呢,哪兒去了?”

“方才不還在這兒?”

幾個老鬼面面相觑了會兒,見地上有條蛇,其中一只長舌鬼眼前一亮,捉起那條蛇:“哪來的蛇?好東西啊,我帶回去泡藥酒了啊。”

聽到這話,那條蛇劇烈地掙紮起來,只是完全掙紮無效,被說話的長舌鬼喜滋滋地塞進了布袋裏紮好。

溪蘭燼欲言又止:“……”

算了,還是不提醒了。

皮影戲就要開始,其他鬼的心神被吸引,立刻把老色鬼抛到了腦後:“噓!別說話,要開始了。”

說完,便端坐着,津津有味看起來。

溪蘭燼又瞅了眼那條蛇,深感謝拾檀果然惹不得。

他不想繼續在這恐怖的地方多待,試圖站起來,但謝拾檀環在他腰上的手跟鐵鑄的似的,掰都掰不動,溪蘭燼氣結,用手肘捅了捅謝拾檀的腰:“謝仙尊,氣消了沒?咱再不跑,臺上的表演可就要開始了,你該不會想看那種東西吧?”

只有抱着溪蘭燼才有安心的實感,謝拾檀不想松開,沉默片刻,還是松開了力道。

溪蘭燼趕緊從謝拾檀懷裏滾了出來,有些納悶,既然謝拾檀有剛才那招,怎麽一開始不用啊?

江浸月遠遠瞅着這一幕,十分感嘆。

其他人在妄生仙尊面前,哪個不是戰戰兢兢,敬畏不已,除了溪蘭燼,誰敢用那種态度語氣對待謝拾檀。

謝某人也真是,人家說什麽就做什麽,聽話得像只小狗。

啧啧。

見危險解除,江浸月搖着扇子晃過來,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問到那女鬼的行蹤了?走吧。”

溪蘭燼瞄了眼江浸月,重新裝得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好的,門主。”

三人準備離開,但附近聚過來看皮影戲的人妖鬼更多,想要逆着鬼流離開不太可能,只能繞到皮影戲臺子的後方再過去。

溪蘭燼瞥了一眼,這才發現,幕布後的班主不是人,而是一只……忙碌的章魚。

章魚泡在水桶裏,支棱出一堆觸手,舉着皮影戲的小人操縱着,旁邊擺着顆骷髅頭,配合着配音。

有時候配音卡頓了,就會有其他的觸手伸過去抽它一下。

打工打得相當心酸。

底下的觀衆都是魔物,溪蘭燼甚至看到一只漂亮的女鬼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嗚嗚哭起來,然後把眼睛從眼眶裏摘出來,放在衣服上仔細地擦了擦,再塞回去黑洞洞的眼眶裏。

一時場景分外詭異滲人。

溪蘭燼對這陰詭的生物多樣感到拜服,收回視線,跟謝拾檀和江浸月往東市去。

鬼市也是有明确的功能化分區域的,方才溪蘭燼他們在的西市是集市,東市便多是長居在鬼市的妖鬼的居所,妖氣驚人,鬼氣沖天。

三人雖然戴着面具,隐匿了人修的氣息,但到底是生面孔,一踏入這邊,溪蘭燼就能感受到從四面八方、各個角度投來的視線。

江浸月低聲道:“我從前也來過鬼市幾次,但從未踏足過東市,這邊妖鬼密集,對人修并不友善,我們的動靜得輕點,最好別驚擾它們。”

溪蘭燼低下頭,不小心與一只從牆角冒出來的小鬼對上眼睛,停頓片刻,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若是驚擾到了會怎麽樣?”

江浸月剛想開口,一瞥謝拾檀的臉色,極有眼色地閉上嘴,不搶答。

謝拾檀這次倒不收費回答了:“鬼市是一個虛假的界,給很多妖鬼提供了蟄伏地,萬一有大動靜,虛假的界便維持不住,會影響到人界,破壞兩界平衡。”

那樣的話,他們或許無所謂,但倒黴的就是對妖鬼毫無反擊能力的凡人了。

溪蘭燼明白了。

難怪他們要悄無聲息地潛進來,方才被那只老色鬼挑釁的時候他就感到奇怪,明明以謝拾檀和江浸月的修為,橫掃整個鬼市也沒問題的。

江浸月笑着補充道:“和秘境有些相似,我們也是壓制了修為才進來的。”

落在三人身上的視線雖多,但看來看去,似乎是沒看出有什麽問題,那些視線又收回了大半。

倒是有只獨眼老鬼主動湊上了前來,眼珠子飛快轉動:“生面孔啊三位,若是老朽猜得不錯,你們是來找人的吧?”

溪蘭燼哦了聲:“你怎麽知道?”

“想買東西的都在西市,哪會有跑來東市的。”獨眼老鬼嘻嘻道,“老朽在這裏待了幾百年了,什麽都知道,你們要是想找人,可以讓老朽帶路啊。”

鬼市裏沒有好東西,這種湊上前來的更是不可能有什麽好心,江浸月瞅了眼這攔路鬼:“若我們不想讓你帶路呢?”

獨眼鬼搓了搓手,笑得很和善,說出的話卻不是那麽回事:“那可不行,老朽的規矩是,來這裏的新鬼都得讓老朽帶路,不然的話……”

随着他的話,牆角處的陰影裏緩緩鑽出十幾只惡鬼,個個滿身血腥,舉着刀斧,殺氣騰騰地望着他們三人,明顯明的來者不善。

附近有看熱鬧的鬼,籠着袖子停下漂浮的腳步,幸災樂禍地跟同伴耳語:“快看快看,有倒黴鬼被獨眼老鬼攔了!”

“噢喲喲,上次拒絕帶路的鬼,可是被他們分成了好幾塊喂惡犬了,這次的會是什麽下場?”

“也不知道是骨頭硬的還是軟的。”

“這是新來的吧,聞着身上都沒什麽鬼氣,碰上攔路鬼,也算他們倒黴。”

溪蘭燼:“……”

這可真是,貨真價實的攔路鬼啊。

強行收問路費,鬼市居然也有混道上的。

能攔住妄生仙尊和折樂門門主,老鬼,你的鬼生死而無憾了。

溪蘭燼擔心謝拾檀會出手,側身擋在他面前,歪頭道:“我們的确是來找鬼的,能有向導再好不過,閣下要收取什麽報酬?”

對他們而言,被這只攔路鬼攔了也不算壞事。

謝拾檀和江浸月縱然有再大的本事,為了不影響到兩界的平衡,牽累凡人,在鬼市也只能收着點,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

況且要真挨家挨戶地尋摸上去,賣藥的女鬼又不是傻的,嗅到風聲就會跑了。

倒不如配合一下這老鬼,悄麽麽地尋上去。

看他們這麽配合,獨眼老鬼愣了下,扭過頭跟身後的幾只鬼叽裏咕嚕地交流。

話音太快,又帶着些大概只有他們能聽懂的鬼語,溪蘭燼只聽清幾句殘破的“鬼醫”“煉藥”什麽的,殘破的幾個詞還沒在腦子裏拼湊出完整的句子,獨眼老鬼就點點頭,扭回頭來,一副很好打商量的樣子:“以往都是要一千中品靈石的,今天老朽心情好,你們拿塵芝液來換吧。”

江浸月聞言,頓時就笑了:“老鬼,你可真會換啊,塵芝液這樣的至寶有價無市,一千中品靈石?連一滴都買不到。”

獨眼老鬼理直氣壯:“廢話少說,就拿塵芝液,否則你們別想進東市找人。”

溪蘭燼不知道塵芝液是什麽東西,不過不影響他跟獨眼老鬼談條件:“那我們怎麽知道,你當真能找到我們要找的人?”

獨眼老鬼相當有自信:“說吧,來找誰?”

溪蘭燼盯着他,吐出三個字:“賣藥鬼。”

溪蘭燼沒有指明是最近出現的賣藥女鬼,獨眼老鬼卻瞬間領悟到了他指的是誰,神色變了變,有些凝重起來,那顆單獨綴在臉上的眼珠子轉得愈發快,一時沒有回應。

看它這樣,溪蘭燼和謝拾檀對視一眼,明白了。

這攔路鬼知道賣藥女鬼的下落。

謝拾檀翻手取出個白瓷瓶,拔掉瓶塞,淡淡道:“裏面是塵芝液。”

溪蘭燼忍不住扭頭看他一眼。

還真有啊?

瓶塞一打開,裏面的淡淡香氣冒了出來,原本還在猶豫的老鬼見他居然真能掏出來,眼睛一亮:“有多少滴?”

謝拾檀:“整瓶。”

獨眼老鬼的眼睛霎時睜得巨大,看得溪蘭燼有點雞皮疙瘩,忍不住往謝拾檀身邊蹭了蹭。

咦惹。

“如何?”江浸月也沒想到謝拾檀能拿出一整瓶來,扇子一合,笑得溫文,“帶我們去找人?”

獨眼老鬼還在猶豫。

他見識過的妖鬼多,那只女鬼一看就不好惹,眼前這三人身上沒什麽鬼氣,說不定能用搶的?把這三只新來的小鬼打趴了,東西也是他的。

就是那樣有點砸招牌。

糾結了三息,瞄見謝拾檀還不把瓷瓶蓋上,獨眼老鬼肉疼不已:“塵芝液不封存着的話會消失,還不快封上!”

謝拾檀冷淡地看他一眼,翻過手,似乎準備将裏面的東西倒出來。

方才還在威脅人的獨眼老鬼被威脅到了:“別,別!我給你們帶路,快蓋上!”

謝拾檀這才重新塞上瓶塞,見溪蘭燼有些好奇地望着白瓷瓶,順手将東西遞交給溪蘭燼:“随便玩。”

什麽叫随便玩啊?

溪蘭燼這下感覺不僅腳腕上沉重,連手上也開始沉重了,拿上那個白瓷瓶,揚揚下巴:“帶路吧。”

獨眼老鬼嘟嘟囔囔地轉過身:“過來,她住得不遠。”

妖鬼在鬼市的居所非常具有個人特色,喜歡住大房子的,就幻化出幾進的大宅子,淳樸一點的就在地上挖個墳,把棺材埋裏面。

賣藥的女鬼住的倒是個很尋常的小房子,從外面看進去,屋裏亮着暖黃的燭光,看上去還有幾分溫暖。

獨眼老鬼指了指:“就在這兒,塵芝液給我。”

溪蘭燼抛了抛白瓷瓶,瞥他一眼:“我怎麽知道裏面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你去敲門。”

獨眼老鬼哦了聲,很配合地轉過身去敲門。

溪蘭燼看着他伸手去敲,正凝神注意着門後的動靜,哪知道那老鬼的手突然在半空中一折,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像拉扯長的橡皮一般,飛快而扭曲地撈向溪蘭燼手中的瓷瓶。

這老鬼一看就不安分,溪蘭燼早有準備,飛身一退,穩穩地抓住了白瓷瓶,沒讓他撈到。

老鬼登時罵了一聲,撲過來還想搶,方才緊閉的屋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明明屋外看着有光,開了門卻是黑漆漆的,透出一股濃濃的不祥氣息。

老鬼頓時一個寒顫,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原地。

門後的情景是怎樣的,無人知曉,倘若當真和魔祖相關,就不是一般的危險了。

謝拾檀把溪蘭燼擋到身後,江浸月瞅了瞅,也跟着縮到溪蘭燼背後,揮舞着小扇子鼓勵:“師弟,雖然你受傷了,但你修為依舊比我厲害,最強的走前面!”

溪蘭燼:“……”

你真是個好師兄啊。

謝拾檀對走前面倒也沒有意見,邁步走向屋裏。

溪蘭燼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謝拾檀束發的發帶,長長的白绫在空中微微晃蕩。

他手賤得慌,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白绫的尾端,一摸之下,陷入沉默。

還真是那條在望星城買的白绫。

溪蘭燼還記得,當時他在千裏順風行那裏發了筆橫財,想給謝拾檀買條真正的鲛绡,謝拾檀卻沒要。

以謝拾檀的品味,總不可能是喜歡兩百靈石的雜牌白绫。

把親手殺了的宿仇送的白绫當做發帶,謝拾檀這是什麽意思?

明明就認出他是誰了,為什麽是這副态度?

想到這些,溪蘭燼有點心不在焉,走在謝拾檀身後,跨進屋中。

屋中的景象卻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這屋裏,竟是個婚房。

窗上張貼着大大的喜字,桌上龍鳳花燭滴蠟,鋪着喜被的床上,靜靜坐着新出嫁的新娘,蓋着一方喜帕,身周灑滿了花生桂圓。

外面似乎響着喜慶的絲竹聲,新娘手指絞着,羞澀地等着夫君,聽到腳步聲,擡起頭來。

床對面的梳妝鏡裏,隐約倒映出喜帕下的朱唇,少女的嗓音悅耳:“夫君,是你來了嗎?”

溪蘭燼和江浸月頓時面面相觑。

很顯然他們沒走錯地方,只是面前的場景有些過于詭異,一時沒人輕舉妄動。

江浸月張口就來:“老規矩,最強的先上!師弟,你去揭喜帕吧。”

什麽?

溪蘭燼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不行!”

江浸月頓時露出副恍然大悟的臉色,嬉笑:“哦哦,是我考慮不周了,師弟不能上。”

謝拾檀稍怔片刻後,眼底的笑意還來不及劃開,溪蘭燼已經撸起了袖子,往新娘的方向去:“我來!”

那點笑意頓時蕩然無存。

溪蘭燼走到半路,領子就被謝拾檀拎住了。

謝拾檀冷淡地掃了眼江浸月:“你去。”

江浸月看看謝拾檀,又看看溪蘭燼,思來想去,也只有他最适合了:“……行吧。”

江浸月走上去,彎了彎腰,溫文爾雅的:“得罪了。”

話畢,拿起秤杆,挑開了喜帕。

喜帕挑開,卻沒能見到新娘的臉,周圍的場景倏然一變,新娘又出現在梳妝鏡前,挽起了婦人的發髻,對鏡梳妝,撒嬌道:“夫君的手既然畫丹青,也為阿嫣畫畫眉吧?”

她轉過頭來了,鏡子裏的倒影卻沒有。

江浸月掃了眼三人裏真正會繪丹青那位,直覺地上前兩步,拿起了桌上的螺子黛。

新娘笑盈盈地扭回頭,這回三人看清了新娘的臉,柳眉朱唇,的确是張很漂亮的臉。

下一刻,眼前一花,又變了一幕。

這回的新娘卻是坐在梳妝鏡前在哭,幽幽地道:“夫君啊,你的病幾時才好?”

江浸月非常配合地遞上手帕。

有了他的舉動,場景再次跳躍,這一次出現在梳妝鏡前的新娘卻已經穿上了一身白,哭得愈發厲害:“夫君啊夫君,我們青梅竹馬,世上唯你對我最好,不顧你娘的意思娶了我,如今你去了,要我一個小女子如何辦?”

溪蘭燼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注意到,在新娘面前的梳妝鏡裏,新娘并未哭泣。

鏡子裏的新娘臉色始終冷冷的,盯着外面在哭的自己。

畫面跳躍得愈發快,新娘的婆家覺得是新娘克死了新郎,将她趕出來家門,無親無故的新娘被趕出了小鎮,絕望之際,發現自己竟有了身孕,便咬咬牙,決定去尋一個很遠方的親戚,想找個安身地。

她獨自走了幾個月的時間,有事無事便和肚子裏的孩子說話,無依無靠之中,将這個孩子當成唯一的依靠,無比期待孩子的出生。

直到她走到了祥寧村,借住了一夜。

一屍兩命。

看着最初嬌豔鮮活的新娘變成一具血淋漓的屍體,臉色慘白地被推進水中,溪蘭燼禁不住揉了揉眉心。

看了這麽一會兒,他也明白了。

換他他也怨氣大。

溪蘭燼望着水裏的新娘,忽然察覺到不對:“她水中的倒影呢?”

在他們看到的這些場景裏,新娘都是有着另一道倒影的。

謝拾檀和他同時察覺到不對,偏頭望向另一邊,眉心蹙了一下,簡短道:“跑了。”

頃刻之間,他做出了決定:“我去追。”

說着,看了眼江浸月。

江浸月立刻意會:“放心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小徒弟的。”

謝拾檀的身影瞬時消失,與此同時,周遭的場景破裂,溪蘭燼再定睛一看,發現自己和江浸月正站在一間普普通通的房間裏,女鬼早就消失不見了。

江浸月配合着表演了半天,累得慌,也不嫌這是鬼住的地方,施施然坐下來:“看來之前被捏死的鬼嬰分身驚動到那女鬼了,不然她也不會提前準備好這麽一出來脫身。”

說着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溪蘭燼坐:“不用擔心謝拾檀,這世上能奈何他的東西不多。”

溪蘭燼也不扭捏,跟着坐下來,瞄了江浸月兩眼。

既然這師兄弟倆的關系沒那麽差,那他問點東西,說不定江浸月知道?

謝拾檀對他到底是什麽态度,他實在很好奇。

溪蘭燼試探着開口:“門主,您和謝仙尊很熟嗎?”

江浸月十分随和:“那是自然了。”

看他這麽随和的樣子,溪蘭燼又安了點心,繼續問:“那您知不知道,謝仙尊有什麽讨厭的人嗎?”

江浸月回憶了一下:“讨厭的人?那可太多了,不過大部分都死了。”

溪蘭燼心裏一咯噔。

已經死了的,他不就是嘛。

他穩了穩心态,換了個問法:“從前您在澹月宗時,謝仙尊有和誰特別要好過嗎?”

江浸月嘁了聲:“他那個性子,哪可能跟人要好啊。”

溪蘭燼心裏又是一咯噔。

那些夢境裏,他和謝拾檀的關系的确挺要好的啊,難不成都是假的?

溪蘭燼猶豫了會兒,繞的彎子小了點:“那您知不知道,謝仙尊和魔門那個溪蘭燼關系怎麽樣?”

這個問題一出來,江浸月倏地收聲,回憶了下方才溪蘭燼問的問題,心裏回過味,差點蹦起來。

你怎麽不先問這個問題啊,祖宗!

讓謝拾檀知道他方才是怎麽回答的,不得直接把他的折樂山給夷為平地了?

江浸月連忙坐正,嚴肅地道:“師弟和溪少主啊?那自然是出入成雙,情比金堅,形影不離,你侬我侬了。”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溪蘭燼看他瞬間變臉的樣子,眼底緩緩升起絲狐疑。

怎麽一提到他,江浸月就換了個态度?

溪蘭燼倏然意識到,江浸月對謝拾檀和他之間,有時顯得奇怪的相處方式并不奇怪。

順着這一絲不對勁,他又想到,似乎是他在後山見到江浸月不久,謝拾檀就出現在折樂門了。

以謝拾檀出現在拜師大會上那個勁兒,分明就是沖着他來的,江浸月還特地把轉入內門的外門弟子都叫上去了,只是幾個表現還行的小弟子,用得着嗎?

溪蘭燼緩緩眯起眼,和江浸月對望。

不對勁,這江門主實在是不對勁。

他的話不可信。

而且謝拾檀會這麽快找來折樂門,該不會是因為他吧?

江浸月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處于暴露的邊緣,還在思考怎麽挽回自己方才的回答:“哈哈,對了,你方才問師弟有沒有關系好的人?那自然是溪少主啊!這倆人關系好得不得了,誰見了不羨慕。”

溪蘭燼呵呵笑:“嗯嗯。”

你說,你繼續說。

以這賭鬼的不靠譜,就是說出謝拾檀喜歡他這種鬼話,他都不覺得奇怪。

果然,江浸月倏地低下聲音,滿臉“我告訴你個大秘密”的表情,悄聲道:“溪少主是如何看待謝拾檀的,我不太清楚,但我可以偷偷告訴你——偷偷的啊,謝拾檀不準我說的,他苦戀溪蘭燼幾百年了,這些年簡直跟個守寡的怨婦似的。”

哦,果然說了。

溪蘭燼波瀾不驚地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