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看出溪蘭燼滿眼的不信任,江浸月還想再為自己的信用努力争取一下,屋子角落的罐子突然“啪”地爆開了。
一道黑影從中竄出,尖嘯着襲向溪蘭燼。
本來還在滿頭苦思的江浸月眼中厲色一閃,揮出扇子一擋。
這把扇子并非普通法寶,直接将黑氣切割開來,哪知黑氣被切割之後,竟然絲毫不被影響,繼續撲向了溪蘭燼。
不等江浸月再出手,溪蘭燼忽然感到左腳踝上有什麽東西在微微發熱。
叮鈴一聲輕響,那股黑氣被猛然彈開。
江浸月臉色略沉,捏出道靈輝網過去,剛捏散那團黑氣,身後又傳來“啪啪”幾聲。
地上那些鹹菜罐子盡數碎裂,數道黑氣同時竄出,凝成一股強勁的風,猛然襲來。
溪蘭燼和江浸月同時防禦,未料這股勁風襲擊的并不是他們,而是另一樣東西。
只聽“咔嚓”的細微聲響之後,倆人臉上的面具裂開了道細縫。
那道黑氣似乎就是為了這個惡劣的目的,破壞了兩人的面具之後,倏然就消散了。
消散的瞬間,溪蘭燼嗅到幾分熟悉的氣息。
是之前在魔嬰分身上感受到的魔氣。
獨眼老鬼惦記着塵芝液,先前跑掉之後,沒有直接離開,偷偷溜回來扒在屋外,虎視眈眈的,想鑽空子搶走白瓷瓶,忽然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愣了一下後,老鬼猛然驚呼起來:“人修的味道……你們是人修,不好了,人修闖進東市了!”
這一嗓子吼下去,整個東市倏然轟動起來,所有妖鬼都躁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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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市本就是妖鬼居住的地方,瞬間窗外就靠攏過來無數陰寒的氣息。
與此同時,一道殘影飛過,溪蘭燼餘光裏看到自己擱在桌上的塵芝液被人一把抓走,卻已經來不及去追了。
絕對不能和東市的妖魔鬼怪正面打起來。
溪蘭燼和江浸月對視一眼,得出共識:“跑!”
江浸月活了幾百年,這輩子第一次被一群妖魔鬼怪追殺,還不能還手,簡直憋悶至極,跟着溪蘭燼蹿了出去,跑路時還不忘搖搖扇子,盡量保持自己溫文儒雅的風度:“方才那股魔氣是怎麽回事?”
面具已經沒用了,戴在臉上還阻礙視野,溪蘭燼把礙事的面具丢開,回答得一點也不客氣:“我哪知道!”
江浸月:“……”
你不裝了是吧。
能完全隐匿氣息的面具已經損壞了,在鬼市這種地方,到哪兒都會被嗅出人修的氣味。
尖利的嗓音自四面八方響起,到處都是鬼影重重:“他們往那邊跑了!”
“抓住他們,吃了他們!”
“在這邊!”
溪蘭燼餘光觑了一眼,嘶了口氣,狂追在他們背後的場面蔚為壯觀,堪比百鬼夜行,好在有江浸月在旁保駕護航,這些東西始終和他們保持着一段距離,縱有追上來也拉住溪蘭燼的,也會被萬渡鈴彈開。
身後烏泱泱的一群,要是不小心落進去了,恐怕江浸月都得被束縛住一時片刻。
他腳踝上的萬渡鈴是能辟邪,但若是被這些妖鬼困縛,也扛不住。
鬼市是虛假的界,存在與秘境相似,承受不住太大的靈力波動,江浸月和謝拾檀進來都壓制了修為,所以愈發束手束腳。
他邊跑路邊護着溪蘭燼,正琢磨着要不先帶着溪蘭燼跑出去,畢竟他受傷沒什麽,萬一溪蘭燼受傷了,某人一發瘋,就不好搞了。
那只女鬼也不可能傷得到謝拾檀,等謝拾檀抓到她,自然會出去和他們彙合。
想到就做。
江浸月擡指一掐,準備帶溪蘭燼離開鬼市,然後嘗試了兩次之後,倆人依舊停留在原地不動。
溪蘭燼看他臉上的笑一點點斂了下去,意識到不對:“怎麽了?”
江浸月皺起眉:“鬼市的出口被封住了。”
他們傳不出去了。
溪蘭燼想到方才襲擊他們的那道魔氣,餘光瞥到越來越近的百鬼,眉毛揚了揚:“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離開這裏。”
追過來的鬼衆越來越多,留在東市只會被徹底裹挾,倆人不得不飛快換了個方向,奔向西市。
整個東市都有些騷動,倆人奔行而過的地上,不斷探出鬼爪,意圖抓住他們,道旁的柳樹根伸出了無數糾結的觸手,河裏爬出濕漉漉的水鬼,安安靜靜躺在墳地裏的活死人也爬了起來,加入了追逐的隊伍。
陰風陣陣,黑雲壓頂,熱鬧極了。
要是白玉星在這裏,恐怕能直接兩腿一蹬,加入其中。
溪蘭燼餘光瞥了眼這蔚為壯觀的一幕,大聲嚷嚷:“江門主,你快想個辦法!”
江浸月狂扇扇子,嚷嚷得更大聲:“我不壓制修為的話倒是能反打,但不能打,更不能不壓制啊!”
“除了打你就沒別的法子了?!”
“我一個器修,不擅長鎮鬼啊!要麽和他們打,要麽只能跑。”
江浸月感覺自己很無辜,他有什麽辦法,壓制修為以後,很多法術都用不出來,用了鬼市就會崩潰。
在他們倆被追得崩潰和鬼市崩潰之間,顯然選擇前者會好一些。
江浸月又思索了下,突然靈光一閃:“其實也不是沒辦法鎮住這萬鬼。”
“什麽辦法?”
江浸月扭過頭,鼓勵地看着溪蘭燼:“要不,你大喊一聲‘謝拾檀’試試?”
“……”
溪蘭燼噎了一下:“要不你還是閉嘴吧。”
江浸月:“我是認真的。”
溪蘭燼并不想嘗試這個提議。
一則謝拾檀不一定會出現,二則就算謝拾檀出現了,大聲呼救謝拾檀,總覺得有些……丢臉。
也就小幾百上千只鬼怪而已……
溪蘭燼剛冒出這個念頭,突然感到身體僵滞了一下。
不是吧?!
在僵滞感出現的瞬間,溪蘭燼難以控制身體,猛然墜落下去。
江浸月正回身抵抗着沖過來的惡鬼,沒防溪蘭燼突然墜落下去,忙回身抓他,堪堪滑過他的衣袖。
急速的墜落中,溪蘭燼有種神魂在被拉扯的感覺,上方是數不清撲下來的惡鬼,江浸月正飛身下來想要拉住他,下方是無數伸長了手的鬼手,興奮地招搖着,仿佛只等他一墜地,就要将他拉下地獄。
鬼影重重,森羅萬象,光怪陸離,到處都是沒有臉的人,和臉上嵌着面具的人。
溪蘭燼頭暈目眩的,意識到不對,趁着還說得了話,聽取了江浸月的建議,微微提上口氣,沖天大喊:“謝、拾、檀!”
最後一個字剛落,一股金光驟然在半空中亮起,追逐在後面的陰鬼尖叫着紛紛後退。
溪蘭燼身上一輕,感覺自己像跌進了一團輕雲中,暖烘烘的絨毛将他包圍了起來。
雪白的天狼突然出現在半空中,微微低下頭,冰冷的金瞳掃過詭雲中的無數鬼影,霎時間又無數妖鬼驚退,陰風慘霧都散去不少。
溪蘭燼暈乎乎地躺在大白狼的背上,腦子裏冒出三個字:還真行?
謝拾檀居然真的出現了。
天狼血脈對鬼市裏這些妖邪天生帶有威懾力,先前謝拾檀壓制住了血脈之力就算了,現在化身原型,鬼市之中沒有不避退的。
江浸月可算松了口氣,擦了把額上的冷汗,鎮定地搖搖扇子:“我就說這招行吧。”
溪蘭燼說不出話。
這次身體出現異狀的情況好像比以往還要厲害些,周遭安靜不少後,那種靈魂被拉扯的感覺反倒愈發清晰了。
察覺到溪蘭燼安靜過頭了,不像從前,喜歡在他背後瞎折騰,謝拾檀皺了皺眉,落到地上。
周圍的妖鬼早就潮水般的避開了,躲在暗處偷偷觀察他們。
謝拾檀沒有在意那些視線,化回人形,托抱着溪蘭燼,扣住他的手腕,探查他的身體情況,眉心擰得很緊:“怎麽回事?”
江浸月也懵:“不知道啊,我能保證,他真沒受傷。”
謝拾檀自然知道溪蘭燼沒受傷。
他的眉心擰得愈緊,溪蘭燼這副臉色蒼白、渾身無法動彈的樣子,忽然想起,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之前他只以為,是因為溪蘭燼體內有寒花和不燼花相争,但現在寒花和不燼花都已經被他拔除了,不應該再發生這種情況。
溪蘭燼攢了好久力氣,才勉力張開口:“小毛病,過一陣就好……抓到了嗎?”
謝拾檀沉默了一下,颔首,翻手露出兩顆珠子,一白一黑:“在這裏面。”
“怎麽是兩個?”
謝拾檀道:“過來的路上,撞上那只獨眼鬼,發現他竊走了塵芝液,便順手抓了。”
還是妄生仙尊靠譜啊。
溪蘭燼很想開口誇一下謝拾檀,但僵滞感越來越嚴重,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江浸月也擔心溪蘭燼,但又做不到什麽,在旁邊轉來轉去,将謝拾檀離開後發生的事告訴他:“先前我們待在那間屋裏時,被幾團魔氣襲擊,将面具打壞了,引起東市百鬼的躁動追殺,我本想帶溪……你的小徒弟離開鬼市,但是鬼市的出口卻被人封住了,一時片刻打不開。”
似乎有什麽東西,從他們進入鬼市之後,就一直在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能在關鍵時刻封住鬼市出口的存在可不多。
謝拾檀也察覺到了,臉色愈發冷峻,望向懷裏的溪蘭燼。
溪蘭燼的幻化術已經失效了,平時裏明豔張揚的眉目蔫噠噠的,安安靜靜躺在他懷裏,眼睫半阖着,不知是半昏過去了,還是已經徹底說不出話。
想弄清溪蘭燼身上的問題,必須離開鬼市,去尋醫修。
謝拾檀緩緩從腰側拔出照夜劍。
意識到他要做什麽,江浸月立刻阻止:“可別,你這一劍下去,出口的封印是能破除,但鬼市也要崩潰了,鬼市要是崩潰,影響到的可是凡人。”
謝拾檀簡潔道:“我能維持此間穩定。”
“我知道你能,但維持一個‘界’的平穩,消耗的靈力不是一般的龐大,境界都可能會因此倒退,你傷還沒好,發瘋啦?”
謝拾檀沒搭理他的話,照夜劍剛要抽出來,忽然感到手背上有什麽微涼的東西按了下來。
輕飄飄的,像根羽毛,安撫似的,落在謝拾檀手上,像有萬鈞之重。
是溪蘭燼的手。
溪蘭燼的身體雖然動不了,但意識是清晰的,聽到江浸月的話,勉強睜開眼,輕輕按住謝拾檀的手,聲音微弱蚊吶:“別。”
謝拾檀就動不了了。
江浸月默默後退,總覺得這倆人現在的樣子,不太适合他融進去。
氣氛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後,謝拾檀的手還是握住了劍柄,眉目冷冽,恍若穿行千裏冰原之人,周身都帶着冷意:“不行。”
他可以縱容溪蘭燼很多事,唯獨這個不行。
剛安下一點心的江浸月大驚失色。
不是吧,怎麽連溪蘭燼的話都沒用了?
就在謝拾檀要拔劍時,竟然有鬼物扛住謝拾檀的威壓,靠近了他們,說話頗有條理:“不知是妄生仙尊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鬼市向來歡迎人修來往,先前的鬼衆不懂禮數,驚擾了仙尊的朋友,實在抱歉。”
是只矮小瘦弱的鬼。
溪蘭燼餘光瞥到,半死不活地想,不愧是鬼,就會說鬼話。
鬼市要真歡迎人修來往,會把他們從東市追到西市來?
那只靠過來的鬼态度恭敬:“我見這位小友似乎身體不适,在下鬼醫,不如讓我來看看,仙尊也順便高擡貴手,放了我的朋友?”
謝拾檀動作稍頓,垂下眼冷淡地望過去。
見謝拾檀有反應,那只矮小的鬼醫笑得愈發恭謹,望向懸浮在他身側的珠子,嘆氣道:“我最近煉藥需用塵芝液,我這位朋友一時心急,才做出冒犯仙尊的事,望仙尊見諒。”
江浸月滿眼狐疑:“你是鬼醫,還能給活人看病?”
“這位前輩有所不知,”鬼醫察覺到這位似乎也不好惹,态度依舊恭敬,“在下生前曾是藥谷的弟子。”
江浸月挑眉:“哦?巧了,我和藥谷打過交道,認識不少人,你叫什麽,說來聽聽。”
鬼市裏的鬼衆一般都是給自己胡亂取個綽號,因為死人的名字有特別的寓意,不能随意說給別人聽,讓人知道名字,便等于交出了一個弱點。
鬼醫頓時閉嘴,視線落到那顆黑色的珠子上,猶豫了片刻,還是壓低聲音回了句:“燕葭。”
江浸月的面色這才有了變化,和謝拾檀對視一眼:“師弟,你應當記得這個名字。”
謝拾檀點點頭,垂眸看溪蘭燼略睜的眼中透出來的好奇,伸手拂開他額上的亂發,低聲解釋道:“五百年前的藥王首徒就叫燕葭,隕落得早,我略有耳聞,你回去得早,應當沒有聽過。”
溪蘭燼的身份,已經是倆人心照不宣的事了,但謝拾檀這話,意思也過于明晃晃了。
溪蘭燼有點郁悶。
他還有點糾結于謝拾檀殺了他的問題,謝拾檀都不糾結的嗎?
……雖然就他潛意識裏對待謝拾檀的态度,他感覺謝拾檀殺了他可能有所隐情。
在說出自己的名字之後,鬼醫的态度就有些冷淡下來:“兩位可有決斷了?”
強行突破鬼市出口的封印,要付出的代價太大,相比之下,讓曾經的藥王首徒檢查一番更靠譜。
溪蘭燼動了動小指,蹭了下謝拾檀的手背。
謝拾檀明白他的意思,皺眉考慮了會兒,嚴肅地和他商量:“倘若不行,還是得破封。”
溪蘭燼無奈眨了一下眼,示意自己明白了。
江浸月看他們商量好了,搖搖扇子:“行吧,就信你一次,不過我得提醒你一下,這位可是妄生仙尊的心尖尖,你最好別有什麽旁的心思。”
鬼醫愣了一下,視線落到被謝拾檀珍惜地抱在懷裏、看不清臉的溪蘭燼身上,脫口而出:“他是……談溪?”
溪蘭燼:“……”
這個破八卦為什麽連鬼醫都知道啊!
能不能別再在他面前提這個名字了!
鬼醫的住處在東市與西市的交界處,離此處不遠,很快就到了。
雖然是只死了多年的鬼,不過鬼醫還頗有情趣,院落裏種着些花花草草,養護得頗為精細,屋裏也很整潔,和一般的鬼很不一樣。
溪蘭燼被放到床上,鬼醫慢吞吞地靠過來,給溪蘭燼把脈。
他靠過來時,溪蘭燼才注意到,鬼醫的身形有些違和感。
但他也沒辦法擡起腦袋看究竟是哪裏違和,只能老實躺在床上由着鬼醫診治。
從指尖搭在溪蘭燼的手腕上開始,鬼醫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并且越皺越緊:“不對,怎麽會有這種脈象……不對。”
他喃喃自語了半天,從布囊裏取出一排銀針,拿起最粗的那根就要往溪蘭燼身上紮。
還沒紮上去,整只鬼就定住了。
謝拾檀冷冷道:“做什麽。”
鬼醫在他的視線裏動彈不得,只能放棄紮針,但他心裏已經有數:“仙尊,我已經大概猜出這位小友的症狀為何了,不過在我說出來之前,能否先把我的朋友放了?”
謝拾檀取出那顆珠子,卻不是遞給鬼醫,微微屈指,嗓音淡淡的:“兩個選擇,直接說,或者我捏死他,自行搜魂。”
鬼魂的魂體不如常人的神魂穩定,若是被搜魂,要麽修為大跌,要麽直接灰飛煙滅。
鬼醫完全沒料到,謝拾檀一個正道仙尊,行事風格卻完全沒有正道的風格,臉色微變。
江浸月倒是絲毫不奇怪,坐在旁邊翹着腳扇扇子,搖頭道:“我都說了,那是妄生仙尊的心尖尖,別耍任何心眼。”
在絕對的力量壓制之下,鬼醫再不情願,還是老實開了口:“這位小友,并非血肉之軀。”
原本無聊地玩手指的江浸月猛地擡頭:“怎麽可能?”
溪蘭燼能修行,有靈脈,身體發膚,無一不和真人一模一樣,怎麽可能不是血肉之軀?
鬼醫看着謝拾檀:“仙尊應當聽說過牽絲門。”
溪蘭燼本來也在發愣,聽到牽絲門,驀然想到在藥谷第一次見到那位仇少主時,他身邊跟着的傀儡。
那時司清漣告訴他,牽絲門擅長制作、駕馭傀儡,制造出來的傀儡除了沒有神魂外,裏裏外外與真人幾乎沒有差異。
謝拾檀顯然也想起來了。
鬼醫猜出他們在想什麽,繼續道:“這位小友的身體,比牽絲門的傀儡要精巧無數倍,與真人毫無差異,應當參考了牽絲門的傀儡制作法,現在出現這種情況,我想是煉制身體時某個環節出了點差錯,又被屬性相克的東西幹擾了身體內部,才導致與神魂不能完全貼合,偶爾控制不住身體。”
屬性相克的東西……
溪蘭燼立馬猜到了。
八成是那株不燼花惹的禍。
幸好他當時沒把莖葉吃進去,否則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鬼醫拱了拱手道:“這位小友的身體問題,或許只能找牽絲門的人才能解決了——現在仙尊可以放了我的朋友嗎?”
謝拾檀略一彈指,黑色的珠子飛出去,落到地上,變成了那只獨眼老鬼。
獨眼老鬼已經知道謝拾檀是誰了,想想自己先前做的事,害怕得縮在角落不敢動。
到這會兒,溪蘭燼身上那股僵滞感也消了不少,嘗試着動了動手,撐着自己半坐起來。
剛恢複一點,手還發軟,他差點又倒下去時,謝拾檀探過身來,扶着他,在他背後放了個枕頭:“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溪蘭燼搖搖頭,腦子裏還一團亂。
這具身體是怎麽回事?誰給他煉制準備的?他自己嗎?
之前在化南秘境,他逼問宋晔時,聽他說他之前是混混沌沌、癡癡傻傻的,當時還想不明白,便沒太放在心上,現在想來,應當是因為那時他的魂魄還沒過來。
如果這具身體是他準備的,為什麽要準備?
難不成早在幾百年前,他就猜到了會有今時今日麽?
溪蘭燼弄不清楚自己曾經是怎麽想的。
鬼醫跑去檢查了一下朋友的魂體,确定獨眼老鬼無礙後,才又開了口:“這位小友的身體,還有一個問題。”
床邊的三人齊齊看向他。
鬼醫似乎不覺得自己方才的隐瞞有什麽不對,坦然道:“他腦中似有一團黑霧,具體是做什麽的,我也不知道。”
畢竟他剛剛把脈時才發現,躺着的這個神魂異常強大,也惹不起,不敢拿自己的神識探進去細究。
黑霧?
溪蘭燼擡手按了按太陽穴,逐漸明白過來。
這就是他一直記不清夢裏的內容,又無法回想起往事的原因嗎?
謝拾檀一直關注着溪蘭燼,也未曾察覺他腦中還有這東西,聞聲立刻俯身,想給溪蘭燼查探一番。
手剛碰到溪蘭燼的眉心,外頭忽然響起陣慌亂的驚呼尖叫。
“救命啊!吃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