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日

下過雨,華大附院的地下停車場陰冷濕漉。

車輪碾過環氧材料鋪設的地面,尖銳聲音幾欲刺穿耳膜。

施煙涵的黑色風衣上還挂着水珠,人戴着口罩,漁夫帽帽檐壓低,不太想讓人認出來的裝束。

電梯叮一聲提示到達,她随人流進入,按下樓層後縮到角落看手機。

旁邊提着飯盒的婆婆好幾次偷偷偏頭看她,視線反複流轉,幾度欲言又止。

施煙涵察覺到,下意識低了低頭,熄掉屏幕後,側首:“婆婆,怎麽了?”

她先是一噎,随後突然激動,将周圍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哦哦哦!你不是那個誰嗎——”

施煙涵眉心一跳,沒想到這樣全副武裝還是被認了出來。并且,認出她來的是個有些年紀的婆婆。

這幾年,她在國內的影響力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那個那個,我家孫女特別喜歡你,你能給我簽個名嗎?”說這,婆婆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笑容和藹地遞上。

施煙涵低笑一聲,低頭飛快地寫了個名字。

趕在旁邊看熱鬧人群也伸出要簽名的手以前,施煙涵果斷地在下一層到達層離開,轉身拐進了樓梯間。

電梯內。

“剛才那女孩兒是誰啊?哪個大明星??裹成那樣都認得出來,你難道是……呃,真愛粉?”

阿婆小心翼翼地把紙收好,之後随意搖頭,“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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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家按的是頂層vip病房,穿的這麽嚴實,看臉蛋估計也漂亮的很,要個簽名總沒錯。”

“……?”

……

“是的顧總,他現在在病房裏觀察。醫生說具體情況還要等您來了再作說明。”

“好,您開完會再來也可以,不着急——”

一道畢恭畢敬的聲音未落,又插.入一人欠揍的聲音。

“明天再來也不影響,确認腦死亡都要觀察24小時以上呢。”

“......”

施煙涵走到23層,口罩已經不知道扔到哪一層垃圾桶。

擡頭看到安全出口旁邊站着的兩個男人,一個西裝革履,沉穩嚴肅。旁邊那位,沒個正形。

他很閑,耳朵光明正大地貼在西裝男手機上,偷聽別人電話,還時不時冒出幾句打斷別人。

除非是特別好的朋友,否則,這人是巴不得一手掐死的存在。

施煙涵收回視線,暗自感慨自己也命懸一線。呼出一口氣,步子略顯沉重地走到住院部頂樓24層。

這次回國,說換工作環境激靈感是假,探望生病的外婆是真。

親媽在英國授課走不開,體貼愛老婆的爸爸寸步不離,最後無法,派回施煙涵作為代表前去探病。

“唉。”

進病房前,她看着門牌輕嘆一聲。前臺護士投來疑惑的目光,才按下把手,擡步走過去。

外婆正準備吃晚飯,見到門口的人,她皺眉,眼神中滿是疑惑。

護工阿姨見過照片,湊近她耳朵稍大聲提醒說:“這是你的親外孫女兒!”

老人頭發亂糟糟的,夕陽的餘晖将自然卷的邊緣勾勒,說不出到底是淩亂還是蓬松的好看。

“我記得你。”外婆忽然笑了笑,擺手讓人走過去,“你是煙煙嘛~”

在場的人反應一瞬,不由得笑出聲。

“外婆,你剛才在演戲呀!”

“那麽久沒見了,我們當然得有個不一樣的開場。”她得意的臉上恍惚間閃過些憂傷,“不然,以後就要忘掉我的乖孫女喽!”

施煙涵走到病床邊椅子上坐下,小心地幫她盛飯。

住院後,外婆不再像之前一樣易躁易怒,猜測是醫生的用藥問題,讓她情緒得以穩定。

她心裏正想說,外婆的病情也沒有電話裏說的那麽嚴重,便被外婆說的話打臉。

“煙煙今年25歲啦?剛從國外回來嗎?”

“對呀外婆,回來好好陪你。”

兩人安靜一陣,外婆剛提起筷子,眼中清澈的像小孩兒,偏頭看向施煙涵。

“今天剛回來嗎?乖孫今年應該有二十多歲了,結婚了嗎?”

“......對,我剛回來。今年二十五歲啦,還沒有結婚呢。”

不到三分鐘。

“煙煙是不是在國外讀書啊?我的腦子已經發懵了記不住你喽,結婚了嗎?二十多歲,應該有男朋友啦?”

施煙涵張了張嘴,喉嚨像被棉花堵着。護工阿姨笑着想開口,瞄到她發紅的眼睛後默默止住。

“你已經問了三遍啦!你乖孫女今天剛從國外回來,今年二十五歲,還沒有結婚。”護工阿姨笑着說,之後給了個眼神,讓施煙涵先去調整一下。

施煙涵站起來,快速加了護工阿姨微信,逃似的推開病房門,站在走廊外止不住地掉眼淚。

阿爾茨海默,在網上看到時,描述文字生澀抽象。

可要具象這種痛苦實則簡單——

那天下午,五分鐘內她問了我三遍,今年多大了。

施煙涵轉身,靠着醫院走廊精裝修的牆,視線越過窗戶和圍欄。

懸在視野中間位的落日刺眼發燙。

這好像外婆的餘生。

十分鐘後,一通電話打斷煽情。

施煙涵低頭看到備注,下意識把耳機摘了,接聽時,手機刻意拿的離耳朵很遠。

“八點老地方見bro!啊啊啊我的親親寶貝muamuamua,想死你啦~”

施煙涵一身雞皮疙瘩,頭疼道:“我回家換身衣......”

“別啊,你那個豪宅在郊區,一來一回太麻煩了,現在立刻馬上出發!等會兒見。”

“我......”

“嘟——”

“......”

站在電梯口的人拿着手機僵硬兩秒,忽然啧一聲。

五年了,她竟然還是會被拿捏,太可惡了。

半小時,施煙涵趕在華京可怕的晚高峰以前驅車來到書冉說的“老地方”。

這裏幾年前還是大學生最愛來的美食街。現在交通便利,大家更喜歡去熱鬧的市中心。

周圍商鋪換了又換,只有這家火鍋屹立不倒。

“這家味道比不上現在外面的連鎖火鍋店,怎麽還沒關門?”

有些冷清的店裏,只有前臺坐着兩個收銀。施煙涵涮起幾片毛肚,放到嘴裏後,真誠發問。

“......”

坐她對面兩人,一個咂了咂嘴,瞄了眼前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另一個擡手扶住脖頸,陷入深思。

施煙涵:“理我一下。”

“......”

書冉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決定專心對準備下鍋的肥牛做臨終關懷工作,不再與施煙涵多費口舌。

旁邊的郁冬野呼出一口氣,眼神定定地落在她身上。許久,他扯了扯嘴角,伸手拿過酒杯碰了碰她的檸檬茶。

沒回答她缺德的問題,只道:“歡迎回來。”

施煙涵低切一聲,自然地也掠過這個話題,一口氣把檸檬茶喝癟。

鍋裏湯液咕嚕滾了幾個小時。

施煙涵吃得犯困,出了汗,妝也掉得七七八八。起身去洗手間洗臉,直接把妝也卸了。

一來一回,火鍋店裏多了幾桌客人。

她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将近十點。

“今天先這樣吧,想回家睡覺了。”施煙涵把包拿上,臉上還挂着幾滴水珠。

書冉擡頭錯覺她卸了妝之後更好看了。

“你開車來了沒?沒有讓郁冬野送你回去。”

施煙涵點頭,“不麻煩......”

最後音節忽的一輕,視線定在遠處,總覺得那桌有個熟面孔。

郁冬野皺了下眉,順着她視線看過去,也微愣了一下。

“應該只是碰巧,你先回吧。”頓了頓,他改變主意,“我送你回。”

“冉冉怎麽辦?這麽晚繞去郊區,來回都得四五十分鐘。”施煙涵心緒微亂,語氣比原來多了點不耐。

“大畫家,收留我們一晚不就行了?”

“......”

原來早就打好主意了。

郁冬野微微偏了下頭,意有所指,“總比你一個人胡思亂想失眠一晚上強。”

施煙涵:“誰失眠?”

她眼中閃過不屑,轉身出門。店門口的機器骷髅木木地重複“歡迎光臨”,平白給這條寂靜的巷子增添了點煙火氣。

郁冬野和書冉對視一眼,暗怨倒黴。

平常大家工作都在一個圈子,想見的時候有時連個影子都看不到。現在重點保護對象回來了,他們倒反應快,立馬出現在跟前,陰魂不散的。

隔了一段距離,書冉壓低聲音小聲問;“怎麽辦?煙煙是不是又難過?”

郁冬野剛想回答,跟前人止住腳步,平靜地從包裏掏出一包煙,平靜地點火,之後深吸一口。

“下次說人悄悄話,記得不要當面說。”

“......”

“剛才那個是淩灼?”施煙涵主動發問。

郁冬野嗯了一聲。

“你們......”施煙涵想了想,眼神往窗戶那邊瞟了瞟,隐約察覺到對方視線投來的視線,“還有聯系嗎?”

“和淩灼倒是沒什麽好說的......”書冉硬着頭皮開口,喉嚨像被撕扯着,艱難發聲,“但我們公司新項目和顧氏有合作,和他見得更多。”

這個“他”。

施煙涵低笑了聲,默默注視着他們兩個,平靜地再吸了兩口。

“不過頂多就是坐在一個房間裏開會而已,他是大老板,我們小職員沒什麽機會跟他說話,更不用說敘舊......舊了。”書冉咽了咽口水,發覺怎麽解釋都不合适。

施煙涵越安靜,旁邊兩個人就越琢磨不透。有一瞬間,甚至在想要不要跟公司交辭呈或者退出項目的申請了。

煎熬地等了幾分鐘,不遠處停車場突兀響起的一聲喇叭将施煙涵思緒招回來。

“我說你們,都過去五年了,還在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她把煙掐了扔到垃圾桶上,“姐姐我現在專心搞事業,什麽顧嘉裕,陳嘉裕,都跟我沒關系了。”

“你們也不用因為我和人家關系搞得那麽僵,什麽員工上下級......”她不滿地蹙起眉毛,重申,“你們是朋友。”

書冉眨了兩下眼睛,“那你們呢?”

施煙涵:“什麽我們?”

靜默兩秒,她低了低頭,從包裏拿出車鑰匙,反手“啪”一聲拍到郁冬野胸腔上。

清冷的木質調香氣淡淡地掠過,他們見施煙涵一臉随緣的說。

“随意吧。”她笑了下。

“大概率不會再聯系。”

......

“你還別說,郁冬野這幾年有健身啊,他竟然有胸肌!”

“是嗎?我都不知道,我摸摸......”

“你們兩個有病吧!大街上的,能不能收斂點——”

聲音逐漸變小,随着車聲呼嘯,消失在遠處的路口。

人走後,火鍋店裏悠哉悠哉走出來一個吊兒郎當的身影,手裏舍不得放開碗,邊吃邊朝那排停泊的車處冷嘲熱諷。

“果然國外風水養人,大畫家長了點肉喔,不皮包骨了。”

“啧,人也變得奔放!”

淩灼說完,低頭看了眼自己,“這年頭,誰還沒個胸啊?”

遠處寂靜無聲,他還想再繼續輸出。

一擡頭,顧嘉裕咬着一根煙,擡手打火,一腳油把車開走了。

冷風瑟瑟,四下無人,只剩某人咬斷脆骨的嘎吱聲。

作者有話說:

下本寫《最壞》求收藏!

———

分手後,前男友跟一群兄弟在閑扯時丢了面子,轉頭見鮮少泡吧的周嘉忱出現,主動給他斟酒。

“知道邢易不?前陣子還天天纏我那女的。”

“不熟。”他淡聲回。

南大校草,績點專業第一,家境優渥,追求者無數。這樣的條件,料她邢易忍不住往上貼。

“兄弟,幫個忙呗。”

周嘉忱懶怠地靠着沙發後座,手把玩着一根源頭不明的黑色發圈。

聽完,他扯嘴角笑了下。

“你确定?”

——

不玩朋友圈的邢易有天忽然公開了自己的戀情。

大家眼裏的“羔羊”叩着黑帽,短吊帶高腰褲,身材姣好,右手捏着猩紅的煙,懶散地勾住男人肩膀,滿屏噴張的野。

般配,養眼。意料之中,卻又意料之外。

周嘉忱的電話被打爆,說他垂涎兄弟女人狗都不如。

只有一個對話框裏,那人情緒興奮。

【謝了兄弟,她肯定以為你真喜歡她。】

周嘉忱看了眼,把手機扔到洗手盆裏,轉身從衣櫃挑了套睡裙遞給剛出浴的人。

前任幸災樂禍的電話打來時她正護膚,說她像個猴一樣被耍的團團轉。

正要挂掉,她在鏡子中看到某人在偷玩她的琴,一時分心。

“周嘉忱,那琴十幾萬,你敢鋸爛我把你寶貝車劃了。”

那人輕啧一聲,語氣輕佻不正經:“錯了老婆,我最寶貝你。”

走過來,見電話亮着,“電話裏誰啊?”

邢易笑了下,沒回答。

“周嘉忱你剛才叫她什麽?”

反應了一會兒,他越想越急:“周嘉忱,別人玩過的你也要,你賤不賤!?”

邢易轉了轉酸痛的手腕,一拳砸在身前人肩上,聲音模糊卻帶了點意味不明的情調。

“就是,你怎麽這麽賤啊?”

賤得讓人愛不釋手。

★閱讀提示

撬牆角/主角身潔/沒有無縫銜接感情線不重合

清醒淡欲x恣意狂野(旗鼓相當/雙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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