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落日
◎十二幅黃昏◎
車子開回別墅。
臨下車前，施煙涵看着Dex發出靈魂拷問。
“你之前說，嘉光拍賣行曾經多次拒絕我們的合作？”
Dex面色如常道：“是的。”
默了默，他又道：“或者說，是我們每次的投稿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對方沒有明确地拒絕，但也沒有接受過。”
原來如此，那就不是Dex的問題了。
施煙涵擡手撩了一下頭發，略微煩躁地拉開車門下車。
末了，動作再是一頓：“明天嘉光的人如果要和你談合作，你把我也帶上。”
Dex笑：“你什麽時候也要管這些了？”
“你說呢？”施煙涵瞪了他一眼，“記得叫我。”
Dex坐在車內，看着施煙涵走回家的背影。
等她按完密碼關上門，他才倒車離開車位，往反方向開。
第二天，施煙涵被Dex的電話叫醒。
不出所料是要帶她一起見嘉光拍賣行的幾個人。
施煙涵看着手機屏幕上的上午十一點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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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她破天荒定了個鬧鐘，以為可以早點起來防止拖拉。
結果等了很久都沒等到Dex的電話，索性放棄。
Sighn：【你确定你沒記錯時間？哪有人十一點鐘才談合作的。】
Dex：【他們那邊的安排就是這樣。】
Dex：【收拾一下，跟他們吃午飯，邊吃邊談。】
Sighn：【ok.jpg】
......
施煙涵很好奇嘉光會開出什麽樣的條件來和自己談合作，還說是争取了好幾年的項目，結果争取來争取去，當事人一點風都沒收到。
午飯地點選在T雲大廈的星聚，華京出了名的貴價餐廳。
因其價格昂貴，很少人會在工作日過去，這為他們制造了很适宜的商談環境。
施煙涵和Dex到的時候，昨晚見過的兩人都已經到場。
落座以後，施煙涵注意到還有一個位置是空着的：“還有人沒來嗎？”
區泳豪點頭：“顧總說會親自過來和您談。”
施煙涵皺了下眉，只覺得有些突然，
上次見是在他員工闖進工作室的時候，後面雖然去了嘉光的拍賣場，但也沒直接見他本人。
這會兒突然說他要過來，施煙涵沒反應過來。
區泳豪一直仔細觀察Sighn的神情變化，很長一段時間沉默後，他拿出手機，看了幾條信息後。
“非常抱歉，顧總臨時有一個視頻會議，今天可能來不了。”
施煙涵內心松了口氣，面上淡定地點頭說：“沒事。”
Dex與人談合作很有一套。
原本因為Sighn本人在場而産生的緊張感，都被他巧妙化解。
“我們希望能和Sighn簽訂拍賣合約，産出的畫作可以在嘉光拍賣行進行交易。”
Dex很尊重對方，等他陳述完，他才開始逐一反問。
畢竟Sighn大部分畫在展出時就能以高價被拍出，多走一個流程還要交付委托金。
Dex：“與拍賣行簽約對于畫家而言是保障，可是Sighn......”
他看了眼在旁邊認真地吃的女生，剛才還在眼裏的嚴肅陡然破碎成溫柔。
“她不需要這樣的保障。”Dex說，“她雄厚的實力就是最大的安全感。”
區泳豪默了默，低聲道：“Sighn的超現實主義作品在藝術界開辟了一道新風，這我們都知道。”
施煙涵微蹙了下眉，心中倏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們希望，能和Sighn的寫實作品簽約。”
施煙涵：“誰跟你們說的？”
她看向Dex，理性逐漸消失，目光中已經有懷疑。
那個時候過得暗無天日，昏昏沉沉。
每天在畫室啃面包睡地板，醒了就畫，累了就睡。
一口氣畫了十二幅不同地方、不同角度，雲層、色彩千變萬化的黃昏。
除了那些，她也只在大學時期偶爾摸魚摸出一兩張，但都送人了。
除了Dex，沒有人知道她有這個系列。
區泳豪旁邊的經理有些羞愧：“之前Dex先生投稿過來時，我們也糾結了很久。”
“Sighn對色彩的把控絕對驚為天人，但是因為畫作後期沒有好好封存，有的作品完成度也不高，導致它本身的價值大大降低。”
“那個時候，我們當然都以争取您其他大熱作品為主，所以那個系列就沒有答應下來。”
施煙涵有些失望地收回視線，目光渙散地看到窗外。
這原本是一個秘密。
她早就跟Dex說過，這幾張畫不會展出，蓋畫架的布早積滿灰。
結果他竟然不經她同意，悄悄将這些畫拿去投稿。
她臉色忽然冷了下來。
桌邊餘下的三個人都感受到了氛圍的凝固。
施煙涵看着嘉光拍賣行的經理：“所以，現在是什麽讓你們改變了主意？”
他吞了口口水，看上去非常緊張。
面前的女人仿佛換了一個人格，明明剛才還在對着好看的菜拍照，心情很愉快的樣子，現在直接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臂，薄唇拉成一條直線。
經理聲音抖了一下，慢慢把理由說出來。
大概說雖然單幅作品拿出來拍賣有風險，但如果以系列形式拍出，絕對會非常搶手。
施煙涵猛地閉了閉目，生平第一次對Dex有了情緒。當着外人面，她幾乎死死攥住自己的手，才克制住沒有說重話。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那十幾張圖不賣。”
Dex：“Sighn......”
“你答應過我的。”
第二句，她的嗓音已經哽咽。
指責Dex，她心裏也很不好受。
她就像裝在塑料袋裏的一條魚，塑料袋破了，她不僅為漏水而感到慌張焦慮，同時也為即将迎來的窒息死亡感到恐懼。
區泳豪和經理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此時顧嘉裕的電話一直打進來，區泳豪都沒有接聽。
施煙涵偏頭擦掉臉上的幾顆眼淚後，先看向窗外做了幾個深呼吸平複心情，之後對區泳豪和經理說抱歉。
“那十幾幅畫，我畫的時候就沒打算賣，非常抱歉讓你們白忙一場。作為補償，我——”
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她習慣做補償承諾。
可眼下，他們希望得到的那個補償，是施煙涵怎麽都邁不出的一步。
“但我很久不畫寫實風格的圖，可能短期內沒辦法補償這樣的圖。”她停頓了一下，腦海裏一片混亂。
最能控場的Dex此時沉默，垂着頭也很消沉。
施煙涵：“真是一次很失敗的商談，以後有空再請你們吃一次飯。合作的事，先放一放吧，非常抱歉。”
說完，她直接拿着包起身。
Dex伸手拉住她手腕，但意料之中，被奮力甩開。
這個做了錯事的人，施煙涵沒心情考慮原諒。
施煙涵沒有回家，而是打車去了工作室。
過去的路上，她在手機上點了個跑腿，在附近超市買了一箱不同口味的泡面和自熱飯。
到了以後，直接把工作室的卷簾鐵門放下，提着大袋小袋徑自上了四樓畫室。
畫畫在很久以前成為她發洩情緒的途徑。
施煙涵久違地拿起調色板混顏色，看着白色的畫布，腦海中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感到煩躁和傷心。
有一種被背叛了的感覺，也有少女心事被拎到衆人面前“觀賞”的羞恥。
更重要的是，顧嘉裕知道這件事，想必也已經看過那十二張圖了。
施煙涵坐在冰涼的地面上，失神看着畫布發呆，機械地在腦海裏考慮要畫哪一幅。
此情此景，什麽畫面适合描摹。
她邊想邊安靜地在調色板上調色，看到那幾抹潛意識裏混出來的色調，時間一晃回到五年前。
她站在畫板前，遲遲沒有動筆。
顏料掉落，弄髒了她的衣服。
地上的影子緩緩拉大，顫抖着接近畫布。
一筆落下後，沒有提起來。
像被按了暫停健，她保持這個動作很久很久，除了心跳，呼吸，眼睛還在眨動，其餘一切都保持靜止。
“嘭——”
一聲悶響，筆和調色板同時掉到地上。
只點了一筆的畫被她擡到畫室角落，用白布蓋起來。
這個狀态不适合創作，她很清楚。
以往這些時候，她都是在發洩。
可今天她連發洩的力氣都沒有，把手洗幹淨以後，開水泡面。等待的時間裏，她拿起手機。
Dex給她發了很多信息道歉，打了無數電話，但她都沒有回應。
點掉他的信息，消息欄下還是有小紅點。
仔細看，才發現是中間聯系人一欄，嘉光拍賣行官方微信號的好友驗證。
今天鬧了不愉快，這件事說到底是Dex和她的錯。早知道是打那十幾張畫的主意，她一定幹脆果斷地拒絕。
施煙涵通過了他的聯系方式。
趁這個機會，她還欣賞了一下嘉光的logo。
這麽正經的拍賣行，竟然選了卡通的設計：黑白兩色，黑色的小人走在漆黑的道上，身上追着一束刺眼的白光。
還沒悟出什麽大道理，手機震了兩下。
剛加上，沒來得及設免打擾。
嘉光：【今天中午的事情是我們考慮不周，至此已經是我們第二次給您帶來困擾，真的非常抱歉打擾到您的生活。】
她看着屏幕，輕嘆一聲。
施施：【不知者無罪，我沒有怪你們。】
施施：【後期還是可以考慮合作的，等有新作品時再詳談。】
嘉光：【注意休息，晚上沖個熱水澡，早點睡覺。】
施煙涵再确認一遍：這是官方號發出來的東西？？
有一種機器說人話的感覺。
施施：【你是今天跟區助一起的經理嗎？】
對面等了半分鐘才回答。
嘉光：【對，外宣和運營部分都是我負責的。】
看完這句，施煙涵把手機熄屏，走到旁邊小桌上，挪開泡面蓋上的空調遙控器。
生活再索然無味，泡面都能迅速讓人回溫。
施煙涵邊吃邊感慨泡面是多麽偉大的發明，這時，手機又亮了一下。
随手滑開，又是一條微信好友驗證，附上了很長的驗證消息。
——你好，我是今天跟您見過面的拍賣行經理。雖然今天合作沒有談成，但我堅信日後我們還會有機會。此號為工作號，剛才跟Dex溝通過後，認為加上您會更保險些。不會打擾您的生活和工作，希望沒有影響到你的心情。
施煙涵咬斷嘴裏的面條，有點疑惑：“奇怪，用剛才那個官方號不就好了。”
施施：【工作事宜用你們公司的官方號聯系我。】
發完，她反手把剛加上的人免打擾。
只一秒，這個賬號被淹沒在消息海中。
作者有話說：
怨種經理：什麽官方微信？？
官方：shut up
走榜需要，28號停更一天，感謝寶貝們理解>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