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落日
◎給你泡◎
嘟嘟嘟——
顧氏大樓頂層辦公區響起電話。
區泳豪剛打印好合同準備拿去顧嘉裕辦公室, 經過時不得不停下腳步。
“區助,樓下有個人自稱是顧總朋友,堅持要上樓。可是我沒有收到預約記錄, 能問問顧總今天有這個安排嗎?”
“顧總今早約的人已經到了, 沒有其他人要見。”
區泳豪邊說邊打開系統上的監控, 看到大堂有一個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在室內還戴着一副墨鏡。
看樣子,總覺得有些眼熟。
前臺了解情況後,很快挂斷電話進行溝通。
區泳豪在腦海中比對,始終得不出答案。辦公室內隐隐傳出交談聲, 他正色,将合同裝進文件夾後, 擡步敲響辦公室的門。
室內。
施煙涵手裏拿着一把紫砂壺, 好奇地看着它瓶身雕刻的圖案。
“之前和朋友去市場找的, 原本有一只更可愛,但不小心被我碰壞了。”
“也是小老虎嗎?”施煙涵專注地觀察着上面的紋理,辨認旁邊雕刻者留下的字。
沒察覺顧嘉裕走近了些, 想看她拿的具體是哪一個。
“這是貓。”他看了一眼後,繞到旁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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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煙涵猛地一驚, 之後緩緩呼出一口氣,眼神無語:“遲早要被你吓死。”
“你管這叫貓?”施煙涵指了指那家夥腦袋上的“王”,又比劃比劃圓滾身體上的花紋。
顧嘉裕順着她的動作看後, 好像聽進去了,在認真思考,幾秒後, 重複說:“這是貓。”
“......”
“長得像老虎, 是因為有的貓身上條紋是虎斑紋。”
施煙涵不在理, 卻還是給自己找臺階下:“明明是小貓,裝什麽老虎!”
“也就只能騙部分人。”顧嘉裕說。
“......”你什麽意思。
聊到中途,施煙涵走到窗邊,無聊地看向對面的大樓。
雖然周圍都是大廈,但這幢緊挨着的,是唯一和顧氏大樓一樣高的建築。
而且,她看着看着,發現對面有雙眼睛盯着這邊。
那人似乎觀察了會兒,屁股沒離開辦公椅,一路用腳蹬到窗邊,之後動作幅度很大地晃手。
好像在跟誰打招呼。
“......”
施煙涵:“對面是什麽樓?”
顧嘉裕在電腦上看文件,抽空看過去,一眼看到對面窗邊的傻子。
“……”
“新星娛樂。”他淡聲回答。
起身,走到百葉窗邊,一手搭着調節的繩子,一手微擡指了指對面那人,“看,對面那個可能是正在練習的諧星。”
“是嗎?”施煙涵不确定,想再看一眼,“可我覺得他有點眼......熟。”
話沒說完,眼前的簾子整齊劃一地往上斜,遮擋住她的視線。
顧嘉裕:“少看傻子。”
“?”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每一位演員都值得尊重,你太過分了。”她一本正經地糾正他。
顧嘉裕嘆了聲,想起顧桐之前說的合同的事,一直找不到機會提。
剛才又像個猩猩一樣,那副丢人現眼的德行,怎麽讓施煙涵放心和他合作。
正值間隙,區助整理好合同,敲門進來。
本來放下就能走,但他走了兩步,仔細想想,還是折回報告了情況。
“我基本不約人上來,弄錯了吧。”
顧嘉裕聽完皺了下眉,讓區泳豪聯系一下安保,防止有人硬闖。
“隔壁是新星娛樂?”施煙涵想起什麽,冷不丁出聲,再次确認一遍。
“是。”
“之前柳瑩找你敘舊,不是說之後去新星娛樂談合作,要你順便請她上來喝茶嗎?”
區泳豪突然被點醒,連連點頭,“是了,剛才我看背影一直覺得眼熟,就是她!”
施煙涵:......
顧嘉裕伸手把內線電話拿起來,剛按下安保部的短號,施煙涵打斷。
“你信不信你這樣不僅趕不走她,等會下樓你還會看到她坐在沙發上捧着杯咖啡等你?”
區泳豪和顧嘉裕都愣了下。
她們倆有過節,已經不只是以前同學們的談資。
前段時間施煙涵親自下場回怼柳瑩的事兒,對方公司拿命壓才将熱度按下來。
被動卷入的當事人顧嘉裕,自然全程了解事情經過。
施煙涵似乎對這個人很了解,而且,明面上都擺着讨厭。
區泳豪有點擔心施煙涵會代入個人情緒,把小事鬧大。
但顧嘉裕沒這份顧慮,停頓了會兒,認真問:
“那我應該怎麽辦?”
施煙涵歪了下頭,語氣懶散:“你确定要聽我的?”
區泳豪想勸顧總慎重。
顧嘉裕根本不思考,點頭:“聽你的。”
區泳豪:“......”
誰是小醜,是我!
施煙涵盯他半天,之後伸手把他撥了號的電話清零。
“打給前臺,讓她轉達,你現在跟我一起。并且,你今天一天都會跟我待在一起。”
說過要精準打擊。
這個消息對柳瑩來說,無異于膨脹氣球遇上刺針,尾巴被控制的魯伯特的淚。
區泳豪在旁邊思考了會兒,很不要命地問了句:“為什麽?”
“雖然柳瑩和顧總沒有關系,但您和他也只是......”區泳豪說到這,無意往辦公桌前一瞥,被顧嘉裕瞬間沉下來的臉吓得沒了後半截。
區助:“我這就去跟前臺聯系,不打擾顧總和施小姐。”
施煙涵看他落荒而逃,又捕捉到顧嘉裕臉色變化的瞬間。走到旁邊茶幾拿起杯底有只小肥鳥的茶杯,慢吞吞喝了一口。
“你瞪什麽?”施煙涵走回來,漫不經心地翻開合同,“他說的又沒錯。”
“可是讓柳瑩放棄的重點,不是我和你客觀上有什麽。”她忽然将這個問題提到一個哲學角度,“而是她主觀上,覺得我們有什麽。”
她說這話期間,不止這次,包括之前在校慶時她談到他們的過往,神色都淡然地好像不是在說自己。
可這些都是事實。
當前的朋友關系是,她釋懷得滿不在乎也是。
顧嘉裕預想過最壞的結果,施煙涵從此再也不搭理自己,形同陌路。
但她沒有完全避開自己,能推拒的所有見面機會,她都如約而至。
這才讓他知道,原來有一種結果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窒息。
她就在身邊,他知道她大部分生活。
但只是個旁觀者,一個偶爾被需要的朋友。
“......她愛怎樣就怎樣吧,先把正事幹了。”
施煙涵放下合同,翻開旁邊顧嘉裕提前打好的、關于瑞茲盛登酒店的資料。
說是展區随她布置,她還是想根據酒店裝修特色來定作品基調。
“曼徹斯特這邊的酒店,大堂側邊有一扇四米高的大玻璃。”她仔細觀察方位,總結說:“早上天氣好,陽光能正好打在正對的牆上。”
“所以這個位置的畫不适合太陰暗,得弄張明亮點的,你覺得呢?”她問完,擡頭找他的目光。
他明顯開小差,一瞬間收回視線,眼裏閃過一絲茫然。
“......”
施煙涵氣極反笑,資料往桌上一丢:“顧總啊顧總。”
他深吸了口氣,伸手夠資料,試圖挽回一下局面。
但紙被另一雙手用力壓着,不讓他動。
“我讨厭低效的工作。”
顧嘉裕咽了咽喉,此時跟開會時開小差的員工一樣,被批評得無法反駁,最後萬能又無力地一句“對不起”,擺出态度。
頭疼。
施煙涵看他這樣子,明明前幾分鐘還是個商界精英,眨眼的功夫,變得像職場小白。
每天狀态飄忽不定,顧家的集團竟然還屹立不倒。
“......”施煙涵想不明白,輕嘆一聲。
氛圍變得有些僵持,似乎在等待施煙涵對他的道歉做出決斷。
可她剛才那話,本意不至道歉這個程度,只是希望他可以在自己說話時稍微專心一點。
為了轉換氣氛,她将剛才腦海中出現的輕聲說出來。
“顧嘉裕,你什麽時候這麽喜歡道歉了?”
“從我回國到現在四個多月,你說的次數都要趕上之前認識的兩三年。”
“是嗎?”他垂眼思考了會兒,“沒意識到。”
施煙涵看着他,沒把剩下那句說出來。
頂層人少,辦公室更是靜極。
他們沉默地讓時間走過。
坐了會兒,她再次起身走到茶幾前,自己學着他的樣子,把旁邊燒開的水倒進紫砂壺裏。
然後用指甲尖尖頂住壺蓋,右手拎着壺柄把茶湯倒進公道杯中。
顧嘉裕沖的那泡在旁邊,施煙涵對比過後,動作定在那兒,陷入沉思。
“燙到手了?”他第一反應是這個,瞬間緊張。
“不。”
顧嘉裕偏頭看着她背影,松了口氣,卻仍不知情況。
過了半分鐘,她不服幽怨道:“怎麽你的是金黃色的,我的是醬油。”
醬油。
顧嘉裕被她形容逗笑,起身走過去,沒讓她坐一邊,而是站在那兒,重新沖了一泡到原先的公道杯中。
顏色漂亮澄澈,增強了與旁邊醬油的對比。
“......”
“你泡的時間太長了。”他解釋,看到她微紅的指尖,提醒道:“看看你手指就知道。”
都快燙熟了。
“............”
施煙涵:“燙熟了沒人給你畫畫。”
顧嘉裕自如地回話:“所以以後我給你泡。”
他嫌站着太高,坐到桌子側邊的小椅子上。
這種六角方凳,通常是給朋友的小孩兒坐的。他一個大高個坐上,手肘頂着膝蓋,動作束手束腳。
茶湯沖進杯子裏發出清脆的聲音,施煙涵卻興致索然,抓錯重點,思緒停在上一秒的歧義句。
顧嘉裕見她似有心事,琢磨了一下,表面随意,實則小心翼翼道:“在想什麽?”
施煙涵目光定定地停在他拿着紫砂壺的手,那上面爬着幾條淡青色血管。用力時,幾根筋會微微凸起,能看到其間凹陷。
“在想你給我泡。”
泡什麽啊,茶還是什麽。
他疑惑片刻,之後猛地被嗆了嗆。
“…………”
顧嘉裕:?還能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