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落日
◎你果然沒有放下他◎
勞動節過後, 華京徹底進入炎炎酷暑。
施煙涵用一個月的時間磨出第一幅畫交給顧嘉裕。
太久不鑽研這個風格，交出去時特地讓Dex拿去匿名論壇求人點評。
大部分都在贊許，小部分說她筆觸過于生硬, 尚缺乏練習, 但已經是80分水平。
可施煙涵在畫畫上就是一個完美主義。
看到一條不太好的評論, 就會想回爐重造做到最好。
要不是Dex堅持讓她先把畫送去顧嘉裕公司，讓他們那邊定奪，恐怕她真的會當場毀畫重新來一次。
精神緊張一個多月，工作室四樓可謂一片狼藉。
她一個月沒出門，再見到Dex時, 可以用“灰頭土臉”來形容她。
要不是她累的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他真的會把這人抓去美容院保養一番。
嘉光拍賣行的工作室在這附近, 他們的主公司在市中心, 由于這邊經常要辦公展, 幹脆在附近找了一個小工作區。
Dex抱着個大紙箱下樓時，正好遇到了路過這裏的顧嘉裕。
他看了眼Dex手裏的箱子，裏面全是用空的顏料、數不清多少桶吃完的泡面, 還有無數張揉成一團的廢稿。
知道他們現在關系還可以的Dex笑了下，将紙箱扔到垃圾桶裏：“她這個月在畫稿子, 現在在樓上補覺。”
“天天都吃這些嗎？”顧嘉裕下巴指了指垃圾桶表面的泡面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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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吃都算好的。”Dex沒留意說漏了嘴，“她剛到英國的時候，餓得只剩一把骨頭, 不靠營養針可能現在都躺在棺材裏了。”
剛到英國的時候......
施煙涵是大三下學期交換出國，他們分手後的一段時間。
當時學校論壇就有人說，在教學樓碰到施煙涵的時候還以為遇到鬼了。
瘦的能看到衣領口的幾根肋骨, 臉色也暗沉得很。
他們都說, 那是她分手之後丢了魂, 戀愛腦的報應。
“那她後來......”
“正好你人來了，有空嗎？進去看看她的畫吧。”Dex理了理袖口，唇角稍微動了動，“要不是我死命攔着，她剛才差點把畫毀了。”
“為什麽？”顧嘉裕微偏了下頭。
Dex故意壓低聲音：“大畫家嘛......追求完美。”
顧嘉裕低頭笑了下，卻沒看出有什麽真心實意，更多的是心疼，笑不出來。
從嘉光出來，本來就想來這邊碰碰運氣。
順道能看看她的新作是好的，如果能看到人就更好了。
可惜，顧嘉裕沒有如願。
任Dex跟他說完這幅畫的創作背景和主旨，從下午三點到晚上六點，樓上都沒有任何聲響。
接近七點鐘，Dex問他這幅畫收不收，顧嘉裕點頭道：“誰會拒絕她的畫。”
過了幾秒，生怕有誤會，解釋說：“這幅畫的很好，水平足夠，不是因為是Sighn的作品。”
Dex：“我明白，看時間也差不多飯點，我送你出去吧。”
顧嘉裕起身時稍有猶豫，但看了眼漆黑的走廊，到底沒多留。
有時就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顧嘉裕剛走沒五分鐘，Dex就聽到施煙涵在上面找他。
“好餓好餓好餓！”施煙涵整個人躺在窗邊的貓爪公仔上，滿臉寫着沒睡醒。
“你才睡醒，先點個外賣吧，好好緩緩。”
“我今天不想吃外賣。”
Dex很是意外，要知道這個人休息時非常宅，基本就不會出門，說覺得外面太吵太多人，有人群恐懼症。
“太陽打東邊落下了？”
“......”施煙涵無語，“哪有這樣化用俗語的。”
“就是不想悶房間裏吃。”她瞥了眼一旁的挂歷，之後不着痕跡地收回視線，“附近是不是開了一家吃蛙的？走吧！我們吃那個。”
Dex挑了下眉，看着她。
施煙涵被盯得心虛，啧一聲，走到休息室裏換衣服。
創意園內很安靜，由于停車場設置合不合理，平常來這裏吃飯的都是住在附近的人。
人流量不大，也因此成為不少人來這吃飯的首要原因。
施煙涵選在靠窗邊的座位，等待紫蘇口味的蛙肉鍋端上來。
Dex看她最近開始頻繁玩手機，好心提醒說：“玩歸玩，還是不要太把網上的言論看進去，不然我會強制性登出你的社交賬號。”
“知道了知道了！”施煙涵努了努嘴，“怎麽跟我媽一樣煩人！”
Dex無奈笑：“因為我是她派來盯着你的人。”
“哦豁！承認自己是卧底了吧！！”
“我好像一直沒有否認。”
“......”
旁邊，服務員姐姐端着一大盆熱騰騰的蛙肉上桌。
施煙涵趕緊拿出手機一通拍攝，第一時間分享給了前段時間才聯系過的人。
“不過有一點你可以放心。”Dex忽然想到一處，覺得有必要主動說明。
“嗯。”她低頭發信息，語氣敷衍。
Dex沒急着把這事說出來，因為等會她一定會再問一遍。
等她嘴角微微勾着把信息發完後，她果然笑着擡頭：“你剛才說什麽來着？我沒仔細聽。”
“......”
Dex：我知道，所以我沒說。
“我說，有一個事情可以跟你保證。”
“我沒有把你和顧嘉裕的事情告訴你媽媽。”他說，“各方面都不确認，不确認許老板和他的關系，也不确認你對他的态度，所以沒有輕易說出來。”
“為啥？”
“要讓你媽媽知道，當初把你狀态搞成那樣的人是顧嘉裕，恐怕第一時間就要你和他斷交。”
施煙涵：“是嗎？”
她笑了下，伸筷子夾起一只蛙腿：“別人好說。但顧嘉裕......他不一樣。”
Dex：“你果然沒放下他。”
“......”施煙涵無語地擡眼看他，“我說的不一樣，是指他做到了同輩中的最強。”
“因為他太優秀，所以很多不觸及底線的事情，總能有回旋的餘地。”
她頓了頓，以她對許芝雅的了解對這個問題做出總結。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顧嘉裕和我以前的關系，她也只會讓我不要太小氣。要往前看，要學會釋懷。”
Dex拿着筷子一直沒有夾東西，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
要安慰她，還是鼓勵她，還是......說出他和顧嘉裕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的真實感受。
“不過沒有人能替我做決定。”施煙涵已經被辣的嘴巴紅腫，Dex讓服務員拿了兩瓶王老吉。
“沒有避開他，一來是對他确實已經沒有男女的感覺，第二，我發現他跟以前有點不一樣。”
施煙涵并不排斥跟Dex說關于顧嘉裕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很耐心地聽，盡量能更多地了解她的生活。
“這麽說可能會刺傷不少喜歡他的人，但這是事實。”施煙涵頓了頓，夾起一條蛙腿，“我和他做朋友的時間比對象的時間少得多。”
“所以——”她深呼出一口氣，有遺憾也有一些失落，“我得到他對‘朋友’的關心也少得多。”
Dex不太理解她這話的意思，但看她有點陷入回憶的樣子，下意識地轉換話題。
“你剛才吃之前在跟誰發信息？笑吟吟的。”
“阿澤呀！”說到這個，她嘴角重新多了些笑意，“我第一次吃蛙就是他帶我去的。”
“那個時候我怕死了！吃一晚上白米飯也克服不了內心的恐懼。”
“後來呢？”
“後來我吃了一丁點。”施煙涵比劃出自己小指的前半截，“結果發現真的好好吃！！”
“然後阿澤就求着老板再做了一鍋打包帶回去，我當宵夜吃了。”
“......”腦子裏某段記憶突然被喚醒，“不會是你猛漲了五公斤的那個月吧。”
“你怎麽知道！”施煙涵含含糊糊的正在扒白米飯，只露出一雙瞪得圓圓的眼睛。
還有像憤怒的小鳥一樣倒八字皺起來的眉毛。
“你敢對外說我胖了我會生氣的！”施煙涵手中毫無籌碼，按理說Dex不應該怕她。
但，Dex跟她相處久了，早把她當個妹妹寵。
見她有炸毛的趨勢，自然柔聲安慰：“跟外人說這些幹什麽？你長點肉我高興還來不及。”
“剛來那會兒，我還怕別人說我們虐待你。”
"瘦的一把骨頭。"
施煙涵笑了笑，“哎呀，不說那些了。”
......
他們一直到吃飽了才再次說話。
“今天我睡的時候是不是有人來過？”
“下樓扔垃圾正好遇到顧嘉裕了，讓他進來看了看畫，省得到時候送去顧氏大樓了。”
“難怪。”施煙涵拿起手機刷微博，之後幽幽吐兩個字，“吵死了。”
“？？？”
Dex：我是不是被連坐了？
進入了工作狀态，施煙涵一時間沒有停下的意思。
她非常清楚，如果她自行打斷高效狀态，無異于一個腳剎，再要振作起來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
“之前顧嘉裕的弟弟是不是來找你談一個訪談節目？”施煙涵手捧着咖啡，看向外面被陽光灑滿的灌木。
“看了一下，中規中矩。據說是顧桐第一個自己操辦的節目，能看到很多不合理和不完善的地方，所以目前還沒有給回複。”
施煙涵：“如果他不弄好點，到時候網上又要說我了。”
“說我為了接近顧嘉裕，連顧桐這種爛節目都樂意上。”她苦笑，“這可有點委屈。”
Dex笑說：“那我幫你婉拒掉？”
“但他好像特別努力，拒絕會不會很傷他心？”
“你這會兒做爛好人，到時候出問題可沒人心疼你。”他扶了扶最近新配的眼鏡，保存好剛剛寫好的作品簡介，擡頭看向窗邊的方向。
“在涉及自己利益時，你還是要先保全自己，再顧及別人。”
施煙涵：“你說的我知道，所以我沒有讓你直接接受他的邀約。”
“要不你跟他說說你希望改進的地方，如果他後期改好了，我們就去。改不好，就拒絕。”
Dex盯着她一陣沒說話。
“這不行嗎？”施煙涵有點蔫了，“不過确實，這是我第一次接受公開露面的訪談節目，據說這個綜藝後期會有很多聯合活動，也不知道會做些什麽。”
“可能你的堅持是對的。”施煙涵動搖了。
思考期間，她已經把自己的想法過度解讀的有些離譜，Dex不禁打斷。
“我沒有讓你拒絕他。我的堅持，是希望你能獲得你應得的，撇清和你無關的，僅此而已。”
“後續我會再和那邊談，你不用太操心。”他給Sighn打了一劑鎮定劑，“你先把昨天那張新畫的名字、寓意寫給我。”
“你不能幫我編嗎？”她趴在貓爪公仔上，眼巴巴地看着Dex。
如果現在能給她安一個特效鏡頭，一定是一只長耳朵兔子。狡猾毛絨的長耳朵，就要因為壞心思打成死結。
“不行。”Dex嚴詞拒絕，之後皺眉反應過來什麽，“別說的我幫你寫過一樣！我的工作态度向來端正，不和別人同流合污。”
“哦喲哦喲，厲害了。我都成污水了，Dex果然是一朵盛世大白蓮。”偷懶失敗，某人開始光明正大的陰陽怪氣。
“......”
為了汲取天地靈氣，她特意把放着畫的ipad擺到畫架上，然後把畫架拖到窗邊吸收日光精華。
一通神婆做法的操作讓旁邊吃冰淇淋的Dex啞口無言。
“......”
Dex：這孩子以前就這麽給畫起名字的嗎？
幫顧嘉裕酒店畫的第一張，是海水倒灌的場景。
她沒有完全摒棄平常作畫的風格，所以這是一張寫實和想象的結合。
身後的巨浪壓暗，海水和上面的船只像被壓縮了一樣，空間扭曲，線條不符合常理。
然而近景的一片椰林則陽光明媚。一只皮膚粗糙的手，正努力想夠到上面的果實。
明暗突兀地截斷，毫無過渡，色彩飽和度高，完全不符合現實。
很Sighn的一張畫。
施煙涵看着畫半天，許是在腦子裏篩選過，也可能一個想法冒出來就直接定下。
“《救贖》。”
Dex剛洗完手，從洗手間走出來：“這幅畫叫《救贖》嗎？”
“我還以為你會叫它《暴風雨前的寧靜》或者《海嘯以前》之類的。”Dex走近細看畫，思索一陣，堅持自己的觀點。
“看不出來救贖，我只覺得摘椰子的人還沒意識到風暴降臨。”
施煙涵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因為，你對這幅畫的打開方式就錯了。”
說罷，她上前把平板旋轉180度。
剛才還在畫布上方的海浪變成了畫的底部。
而那雙企圖向上摘椰子的動作，變成拼命往前夠。
Dex低嘶一聲，迅速轉換思路：“那不更得叫《吞噬》了？這個人在被身後的海浪卷走。”
“重點不對。”她輕聲解釋。
“我想表達的不是他面對自然災害時的弱小無力。”
施煙涵伸出一根手指點亮即将自動熄屏的平板，畫面重新亮起。
“而是在最後關頭争取荒誕、不可思議的機會時的——”
“勇氣和掙紮。”
作者有話說：
Dex真的不适合聊情感，木頭一塊！
獅：舉手贊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