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落日
◎約會◎
兩年前。
顧氏集團大換血, 顧嘉裕還沒有完全獲得董事會的信任,公司中時不時就會傳些流言。
正值關鍵時刻,他做了上任以來第一件不合适的事。
——放了董事會那群人鴿子。
樓下會議室一片混亂, 有的表示理解, 有的破口大罵。
然而樓上, 區助在辦公室內鎖好門,緊張地盯着門口,不準任何人進入打擾。
顧嘉裕戴着耳機,面色微冷,渾身透着股嚴肅勁兒, 盯着屏幕的眼格外專注,像捕獵的鷹。
屏幕上, 是歐士國際拍賣行的現場直播。
他委托了拍賣行的工作人員, 要參加這場拍賣的線上直播。
瑞茲盛登酒店早在半個世紀以前就聲名顯赫, 對方确認顧嘉裕身份後,快速通過了線上拍賣的審核。
那天的拍賣場一票難求,而且, 他們大部分都是沖着一件拍品去的。
——新銳畫家Sighn的《風眼》
先抛開她自己本人的成績不談,她的母親許芝雅也是一位畫家。
早年她的作品也經常被高價拍出, 只是後來紮根教育,便很少專注于創作。
公展期間,有很多藝術愛好者和知名畫家在網絡上對她贊不絕口, 致使本就激烈的競争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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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裕耐心地等,從日暮等到天徹底黑下來,到城市霓虹點亮夜色, 再到浮光逐漸破曉。
倫敦時間晚上九點, 大屏上的拍品畫像終于切換到那幅畫。
電話中的委托人員用英文提醒他準備開始拍賣。
顧嘉裕緩緩呼出一口氣, 少有的感到緊張。
拍賣師握錘,一聲落下,整個場子都有些躁動。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有一個人剛一出價,就讓滿場緊張的氛圍轉為震驚。
,拍賣行專員電話代拍的這位神秘人士,在短短時間內,把價格叫到兩千萬美金。
這個數目,對于不少當代知名畫家而言,都是稍有些困難的高度。
可Sighn,幾月前還一個無人知曉的新人,竟然能讓人如此大方地出價。
這讓本就在慢慢紅火的Sighn,快速成為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工作人員花了很長時間才将場子冷靜下來,許多人氣憤、遺憾地離開,而屏幕前的人,也終于得以松懈,擡手按住疲憊的眼角。
“剩下的事情處理好。”他擡眼看向門口的區助,擡步走進休息室。
“顧總。”
在他關門前,區泳豪叫住他:“明天早上的股東會還要進行嗎?”
現在已經六點鐘,距離會議開始還有兩個小時。
顧嘉裕額頭一陣陣刺痛,高強度工作加上通宵讓他天旋地轉,平常再認真養生也招架不住。
但他思索兩秒,沒有拒絕:“把會議時間挪到九點。”
“好。”
最短時間,最高價格。
這是歐士拍賣行在兩年前創的紀錄。
Sighn本人也只知道那人是通過線上競拍拍到的,一直沒有見過他真人。
直到前段時間他們聚會,有人輕飄飄道出一句,将她一下點醒。
不是別人,就是顧嘉裕。
施煙涵盯着鍋裏煮得咕嚕響的酒陷入沉思。
不得不說,那時他一下拍出如此高價,讓她往後的作品增加了名不副實的幾率。
有些時候,她也會因此陷入自我懷疑和瓶頸期,總懷疑自己到底值不值得這麽多喜歡和期待。
她像被別人簇擁上高臺,擔心別人稍一收手,她就會跌落到原點,甚至更低。
“你最近參加那個節目,反響很不錯啊,最近你粉絲漲幅我都驚了。”書冉站在鍋前,用叉子卷出滾燙的意面。
被她說話聲音叫回神,施煙涵“嗯?”了一聲。
“你說什麽?”
書冉輕嘆一聲,聳聳肩:“你啊——”
吃飯途中,書冉又斷斷續續把某人沒聽到的事兒重複一次,哪知施煙涵一點也不意外。
“我知道,Dex之前跟我說了,還說有很多都是同時喜歡我和顧嘉裕,想來磕糖的。”
書冉咬着筷子,稍微擡擡眼,觀察她說這話後的神色。
跟她剛回國時并無分別,可直覺又告訴她肯定不是這樣。想來想去,書冉決定直接問。
“你和顧嘉裕還有複合的可能嗎?”
施煙涵輕蹙了下眉,“問這個幹什麽。”
“随便問問,你們倆見面次數這麽多,萬一舊情複燃呢。”
舊情複燃?
老實說,從回國到現在見到顧嘉裕的每一次,施煙涵總能被他身上這點那點小細節打動。
星星點點的火光要融化封閉冰冷的內心,這幾乎是做不到的事。
更何況,每一次不合理的心跳頻率,同時會帶來痛苦掙紮的回憶。
她再也不想一個人承擔兩個人的痛,不想一個人看日升日落,也不想被消耗掉情緒卻得不到反饋。
桌上異常安靜,書冉見她開始思索,也默默放下筷子,一時拿不定主意。
這次......勸分還是勸和?
施煙涵:“目前為止,我的理智能完勝感情。”
答案出乎意料,書冉一愣:“什麽意思?”
“他很優秀,無論什麽時候、見到多少次,我多少會有些觸動。”
施煙涵喝了口酒,并不忌諱說出內心所想,“但我不會重蹈覆轍,他也不會甘心被人困在感情的牢籠裏。”
“所以你剛才說的舊情複燃,在我們倆身上不會發生。”
書冉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他不願意?”
施煙涵偏頭望進她的眼睛,唇角勾了勾,眼神像在問:你又怎麽知道他願意?
被盯得心虛,書冉咳了幾聲,讓自己鎮定:“反正我覺得,他這幾年變化挺大的。”
“變化再大,你也不知道他戀愛時有沒有變化。”施煙涵輕描淡寫地破了她的話,“除了我,沒人跟他談過。”
“所以你們都不知道那種感覺。”
書冉原本是非常堅定的勸分派,可不知不覺間,她竟然也慢慢對顧嘉裕改觀。
如施煙涵所說,她無法驗證顧嘉裕談戀愛時是不是還自私冷漠,還是将別人擺在一個可有可無的位置。
單憑她的揣摩就讓她原諒,似乎太過武斷草率。
“也是,他對女朋友怎樣只有你知道。”書冉洩了氣,拿起筷子戳碗裏的面條。
“你當我今天什麽都沒說吧,萬一他還是以前那個混樣沒變,華京這麽多高質量男人可以選,也不差他一個。”
“那也不是這麽說,我只找第一。”
“......”
“......”書冉被她的自我矛盾無語到:“第一就是顧嘉裕,那你還要找誰吧。”
施煙涵舔了舔貝齒,語氣輕飄。
“找個能超過他的。”
書冉嘆氣:難。
施煙涵不知道許芝雅怎麽做的完美避開和女兒緋聞相關的信息。
接近五月份時,她打電話來說給施煙涵安排了一位朋友見面。
和顧嘉裕遲遲沒有進展,她暫時更換了目标。
施煙涵在咖啡廳見到的,是個一頭白毛的小白臉。
潮牌穿搭,脖子上挂着一條小銀項鏈。墨鏡口罩一戴,誤認成明星的幾率百分之兩百。
他小自己三歲,施煙涵很自然地以為弟弟應該挺開朗好說話。
哪裏知她坐下來摘下口罩後,肉眼可見他的耳朵蹭一下變紅。
“......”
有些難破冰,她少有的成為“領導話題”的那個,主動提:“這麽年輕被叫來相親,也覺得怪不合适的吧?”
弟弟咽了咽喉,緩聲“嗯”了一下。
“你就當出來陪朋友喝個咖啡,我不——”
施煙涵想說“不打算談戀愛”,然而話音未落,便被另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搶先。
“施姐?”
好像認識的人裏......只有一個人這麽喊過她。
一擡眼,果然是。
之前富家公子群裏的混球一號。
“哦,你是——”
施煙涵腦袋裏只有一個稱呼,但旁邊有個弟弟在場,總不能直接掉人家面子。
這人怎麽說也是華京有頭有臉的,萬一特要面子,這不是傷了人家自尊。
她這會兒在暗自琢磨該怎麽稱呼,劉瑾已經先越過眼前人,看向後面的白毛。
之後,劉瑾好像跟人家很熟似的挑了下眉,當是打過招呼。
何述見施煙涵神色糾結,微傾身向前,看了眼劉瑾:“施姐和瑾哥也認識嗎?”
這下,第二個叫她“施姐”的人出現了。
但這不重要,她回了小白毛問題,和劉瑾稍微寒暄兩句,便見他自己走去前臺點單。
“他全名叫什麽?”
白毛懵了一瞬,有些結巴:“劉、劉瑾啊。”
“哦,之前出去玩過,但沒來得及問他名字。”施煙涵解釋一句,低頭喝了口咖啡。
兩人安靜了會兒,他拿出手機,亮出自己的二維碼。
“先加一下吧,到時候我媽問起來好交代。”
施煙涵:“你要怎麽交代?”
白毛:“說施姐不喜歡比自己小的。”
“聰明。”她聽完這句,爽快把人加上。
為了應對這兩日許芝雅女士的“慰問”,她暫時把白毛挂上置頂。
他們偶爾聊幾句,你一搭我一搭,施煙涵得知這個人叫何述,家裏是音樂世家,爸爸是著名指揮,媽媽拉得一手好琴。
原本想讓兒子學大提琴,但他非不願意,見到琴弦就剪,最後只能遂了他的願,選擇了爵士鼓。
原本他們的見面可以随着咖啡見底而結束,但許芝雅不知怎麽的,隔着時差打電話過來。
“你外婆今天情況不太好,現在跟小何一起嗎?”
“我和他一起,外婆怎麽了?”
“說是氣喘,正好去醫院一趟,你外婆見到小何,應該會高興的。”
“可是我——”
嘟嘟嘟——
“......”
姜還是老的辣,許芝雅還是很有一手的。
何述看着她,眼神裏充滿着善良和擔心:“外婆怎麽了?”
......
“今天醫生讓她在走廊多走動,走累了有點喘,歇了會兒就沒事了。”
施煙涵和何述趕到醫院後,護工阿姨有些驚訝地跟他們解釋。
“不過你們來了,老人家應該會高興的,進去吧。”
施煙涵緩緩吐出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快速消解。回頭,看到何述只是耐心地站在一邊,沒有抱怨或者其他。
“你如果不想進去,在外面等我就好。”
“我沒事。”他稍站直身,一幅要跟進去的樣子。
施煙涵猶豫兩秒,側身:“好,一起進吧。”
...
“乖乖,我剛從外面走進來,在屋子裏休息一會兒。”
施煙涵笑着應了聲,從旁邊拿了幾張一次性面巾紙給她擦汗:“外婆你可不要着涼了,擦擦汗。”
姜婵娟嘴上應着,視線卻不在眼前乖孫身上,而是往後看着高瘦的男孩。
她左右轉了轉眼,之後輕輕扯了下施煙涵的衣袖,壓低聲音生怕別人聽見:“這不是我哪個孫子吧?外婆已經傻喽,沒有記性了。”
“外婆哪裏傻!”她讓何述走近些:“這是我朋友,帶來給外婆見見嘛。”
“哦~是朋友啊。”她眼睛溜圓,上下打量何述,嘴巴裏還在嘟囔,“朋友好呀,多交朋友才好。”
常年被催婚或者催對象的兩人,很容易就聽出其中深意。
何述看旁邊有熱水,幫姜婵娟倒了一杯出來,摸過溫度可以喝,遞過去:“外婆喝點溫水,今天走動過後之後肯定會有點累。”
“我剛從外面回來,醫生讓我多走走,現在在這裏休息一會兒。”
何述面色微變,不着痕跡。默了默,依舊笑道:“對嘛,運動過要補充點水分,外婆喝點。”
姜婵娟滿意地笑,接過水杯後很聽話地喝了幾口。
外婆之前其實已經出院了。
但老人家腿腳不利索,加上癡呆以後經常忘事,稍微疏忽些,便能忘記吃藥。
她這次重新住進來,就是因為忘記吃降壓藥。
那天護工阿姨買完菜回來,她已經昏厥倒地很久了。
腦血管的問題,她有一邊腿腳不太利索,走路有些跛。配合康複訓練了一段時間,才勉強能自己獨立行走。
“我們施施什麽時候給外婆生個小孫子啊?”
躲來躲去,還是沒躲過這個問題。
施煙涵努了努嘴,“不要,我要陪外婆,生了小孩兒就沒時間來找你了。”
外婆笑她傻,之後明裏暗裏說身後那小夥兒還不錯,可以嘗試處一處。
最後被施煙涵稀裏糊塗地糊弄過去。
離開醫院時,他們驚覺已過去很久。
兩人空着肚子來的,再出門,有的餐廳已經開始接待傍晚的客人。
何述看了眼準備入暮的天,偏頭問:“施姐,一起吃個晚飯吧。”
他頓了頓,“之後我送你回家。”
說完這話,施煙涵盯着他發呆。
準确來說,是盯着他耳朵後面的天空發呆。只是視線時不時跳轉過來,又跳轉過去。
然後她就看到何述的耳朵又紅了。
“......”
她只是在想,今天來醫院是坐他車來的,晚上再由他送回家,那車怎麽辦?
如果明天起床去開車,好像也可以接受。
因為那家咖啡還挺好喝,順便再買一杯也可以。
“行啊。”她得出結論後才回答,看到他耳朵,刻意補充一句,“也算是有始有終。”
何述微愣,卻見施煙涵已經往他車的方向走。
駐足好一會兒,才連忙小步追上去。
醫院大門門口垃圾桶側,淩灼掐滅煙,追随着剛才兩人離開的方向。
劃開手機,先是看到銀行的存款短信。
忽略掉,點開微信,目的性很強地點進一個黑色頭像。
淩灼:【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y:【?】
淩灼:【壞消息是,剛才看到大畫家跟一小白臉從醫院出來,多半那小子彎道超車,直接被帶去見家長了。】
對面遲遲不回複,淩灼等了又等,最後聽到護士叫他,才敲快了點。
淩灼:【好消息,大畫家好像已經把這哥們兒甩了。】
他關上手機,走回去跟醫生護士談話。
此刻接收信息的那人,正疲憊地坐在休息室沙發上。
他們兩個像約定好一樣,這麽巧地在結束會議後一起炸信息。
又是這麽巧的,都和施煙涵有關。
往下滑,點進除了淩灼以外那人的聊天欄。
劉瑾:【哥,我今早撞見施姐和人約會了。】
劉瑾:【施姐車都沒開走,跟那人一起不知道去哪兒了。】
“......”
作者有話說:
顧嘉裕:(丢玫瑰)(撿起來)(已黑化預備追老婆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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