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落日
◎還是要追你◎
解決完這件事, 已經是淩晨一點。
施煙涵和書冉坐在派出所外面的長椅上，顧桐和顧嘉裕一邊站一個等着。
書冉那股惡心勁兒緩過去後，起身提出要回家。
顧桐見狀, 走上前問她家住哪個方向。
書冉看了他一眼, 謝過他的好意：“我自己打車回去。”
“晚上不太安全, 我送你吧。”
被施煙涵和顧嘉裕兩個人旁聽，這小子不知道怎麽的，還有點緊張，冒出來一句：“我不收錢的！”
“......”
書冉回頭有些無奈地看了眼身後的兩人，尤其顧嘉裕。
仿佛在說：這是你弟？？？
“行吧, 坐你車。”她遲了幾秒才回複，跟顧桐說完話, 又轉身面對施煙涵：“你一起嗎？”
施煙涵剛想說好, 餘光瞥見那一角西裝, 和再怎麽忽略都散不去的酒味，轉念說“不用”。
書冉連點幾下頭，視線反複流轉于眼前一男一女。看她沒有反悔的意思, 最後才說。
“行，那你自己小心。”
施煙涵上前兩步, 目送她坐上顧桐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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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風冷，她身上穿的還是早晨出門時那套。
得虧是長褲短袖，否則被這麽吹幾下, 回去準要感冒。
此刻，一切都靜止。
馬路上沒有車輛穿行，周邊的商鋪全部拉上鐵門, 打烊歇息。
就連身後剛才還吵嚷熱鬧的派出所, 也因為暫時沒有報案陷入沉靜。
施煙涵呼出一口氣, 從口袋裏摸出只剩個位數電量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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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中沒有信息提示。
顯然他不打算在手機上說。
互聯網上，不管是表達愛還是拒絕愛都太輕易，輕易得讓人不懂珍惜，不忍狠心。
這倒是他貫來作風。
平息片刻，她轉身看向一直沒離開的人。
他的身後，是公交車站的路牌。
屏幕上閃爍不停的循環着酸奶和電話卡的廣告，刺眼的光配合頭頂新換上的高照明路燈，讓他整個人比往日還要白，眼眸也冷一些。
顧嘉裕的眼睛沒離開過她，見她轉身，立馬知道眼下應該說什麽。
“沒想到出了個意外，時間超了。”他低聲說，“低估了這邊的辦事效率，原本想當面說，也沒趕上。”
施煙涵無所謂地搖搖頭：“沒事，現在說也一樣。”
“今天早上是我唐突了。”他說。
聽到這句，施煙涵擡了下頭。一瞬間閃過的神色，讓眼前人怎麽都忘不掉。
後來他輾轉難眠，總結出來一個詞來形容。
——如釋重負。
她以為那句是個結束，卻沒料到那只是開始。
冷光傾瀉，他默了默，繼續沉聲說：“我不應該在你毫無防備時做表達，那樣的場合，你的處境，都不是合适的時候。”
“但是既然已經莽撞了一次，我不想到了以後再有第二第三次。”
在他看來，無論什麽時候說，她的反應可能都是一樣的。
施煙涵顯然沒了剛才的情緒，安靜聽他說完，只問一句：“所以你現在的選擇是什麽？”
顧嘉裕：“我還是要追你。”
這句話一出，施煙涵徹底閉嘴。
低頭一直敲鍵盤，之後沒在跟人聊天，也一直百無聊賴地滑手機。
顧嘉裕不是傻子，看得出來她現在的抗拒。
“需要我送你回家嗎？我們順路。”
“不用。”施煙涵迅速回答。
“好，你自己注意安全。”他停頓了一下，轉身不知在找什麽。
施煙涵順着他實現看了眼，這附近別說車了，垃圾桶邊上都找不到一個塑料袋。
她吸了吸鼻子，空氣中的酒味還久久難以消散。
這人身後就是派出所，不是糊塗到要開車吧？
“喂。”見他好像沒意識到，施煙涵好心把人叫住。
顧嘉裕回頭：“嗯？”
“別酒駕。”她蹙眉，有些嫌棄他這個醉醺醺的模樣，“酒品不太行啊你。”
顧嘉裕反應了一會兒，杵在原地許久不動。
等Dex的車緩緩開到路邊，他還沒走。
“......”
施煙涵其實已經上車想不管他了。
但後視鏡看到他站在公交車站前，地上影子拉得很長，身形高大的人垂頭，落寞得很。
像被遺棄的小狗。
Dex也看着那個方向，低聲問：“走嗎？”
施煙涵手把住車門把手，幹笑兩聲：“能走嗎？”
施煙涵：真走了，這人橫死街頭怎麽辦。
要不是今天拒絕了他，她才不管顧嘉裕是死是活。
但到時候人家萬一把帽子扣她腦袋上怎麽辦？這鍋甩不掉。
于是，才上車一分鐘不到的人，又重新推開門，走到顧嘉裕面前。
施煙涵有些不耐煩，擡頭想簡潔明了地讓這人跟上車。
對視一眼，所有話都堵回了喉嚨。
這是她第二次見他哭。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他整個人異常地平靜。
呼吸很輕，眼淚也靜靜地流。
隔了段距離，施煙涵擡眼看到路燈上無數飛蟻在撞擊燈泡。
淩亂又密集。
搖晃的世界裏，他一個人破碎地站着，一動不動。
施煙涵一時間不知怎麽開口，回頭看了眼Dex，心想早知道剛才直接走了。
等了很久，她聽到有人啞聲開口。
“還不回家嗎？”
“你這樣誰敢走。”施煙涵其實有點心疼這個人，但一開口，語氣變得有些硬。帶了刺一樣。
顧嘉裕看了眼時間，低垂着頭，不和她對視：“等會讓顧桐再跑一趟就好了。”
“這裏去漣華灣起碼半個小時，你弟今天已經跑前跑後很辛苦了。”她皺眉，完全是在指責的語氣，“讓顧桐休息，我們順路。”
他還是不動，眼巴巴地看她。
“......”
施煙涵：“服了，喝個酒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
“走不走？”
這回總算有了回應：“走。”
兩人走到車邊，施煙涵在前頭，忽然停住，轉身盯着他：“是Dex送你回去，你不要想太多。”
顧嘉裕點頭說謝謝。
副駕駛的門嘭一聲打開又關上。
顧嘉裕拉開後座的門，剛準備跨進去，遠處灌木叢處似乎傳出動靜。
他敏銳地轉頭，眼裏哪裏還有剛才的遲鈍。
“啧。”
前面有人耐心已到達臨界值，顧嘉裕趕忙收回視線，上車後小心地合上車門。
Dex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
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看着怪可怕的。
“......”
顧嘉裕很快吃到苦果。
他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代價，酒店交接畫稿的事宜，全部由助理代為轉達。
其餘任何聚會、活動，只要有顧嘉裕在場，施煙涵必定缺席。
他那邊獨自處理反複生出來的輿論緋聞，施煙涵則每天跟朋友一起看電影，休息時間裏，還抽空飛出國曬了個太陽。
清閑的日子維持不到一個月，被Dex的一張行程表打斷。
正常他跟自己說工作都是前兩天發個信息，這次突然把一周的都發過來，一定是有特殊性。
施煙涵打開表格看，掃到周末那一欄，不由得輕皺了下眉。
把這事兒忘了。
之前錄制「桐話順」的時候，他們兩個抽到是一組搭檔來着。
她錄制的時候顧嘉裕到她畫室參觀，這次到顧嘉裕錄制，她也需要出現在他的工作領域。
顧嘉裕手中握着兩大産業。
一個是國際連鎖酒店，還有一個是只在國內有些名氣的拍賣行。
綜藝主要面向國內，對于顧嘉裕這期工作相關的內容，他們最終選定拍嘉光拍賣行。
Dex：“去嗎？”
“......”施煙涵翻了個白眼，“能不去嗎？”
顧桐那時候為了防止她中途跑路，違約金可不是小數目。
Dex想了又想，安慰她說：“現場那麽多攝像頭拍着，估計他也不會做什麽過分的事情。”
施煙涵撇撇嘴，心道：那不一定。
......
周六，她到錄制現場時，顧桐已經在跟他哥做訪談了。
兩人是親兄弟的緣故，節目錄制前，節目組在微博征集的問題清單裏，除了和施煙涵有關的八卦，剩餘的就都是他們二人各方面的比較了。
顧桐：“有人問，各方面一直都做得比弟弟出色的，有産生過故意謙讓他一下的想法嗎？或者顧嘉裕有沒有在什麽事情上處于下風，輸給過顧mc？”
他念完這個問題時，臉色尚且正常。
顧嘉裕思索許久，時間比先前任何一個問題都要久。
“......”
顧桐：非要讓我在觀衆面前丢臉是吧！！！
“讀書時有想過讓一讓他，但他成績不太理想，而且我們不在一個年級，這件事很難辦到。”
“至于第二個問題......”顧嘉裕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掃了下身邊眼神裏滿是刀片的人，“一時竟然想不到我有什麽輸過給他。”
顧桐：......
他忍辱負重地繼續念粉絲提問。
在看到第三個類似于他有沒有比顧桐差的地方時，顧桐終于憋不住了。
顧桐：“我哥雖然各方面都出色，但有一點不太行。”
他意有所指地偏頭，看向不遠處正在補妝的女生。
“他人緣不太行。”
顧嘉裕視線跟過去後，腦子忘記思考。
很久沒見到她了，還以為今天她不會來。
顧桐略有些得意：“我哥被人家删了，但我還能偶爾和別人聯系。這點在大家看來是小事，但對于他來說可是泰山壓頂的打擊喲。”
【笑死，看你那得意樣！！小心明天你哥就把娛樂公司收回來。】
【打什麽啞謎？是誰！？是誰！！？（尖叫）（陰暗爬行）】
【會不會是......】
【多年吃瓜人表示，這個人99%是Sighn。你也不想想，誰加了顧嘉裕舍得删啊！巴不得躲在列表裏不要被他删了才是。除了施煙涵，估計沒有人對他敵意這麽大hhh】
【樓上有道理，不過為什麽沒有把他弟弟也删了？留着顧mc不等于給敵方插眼嗎？？】
【提示已經很明顯了——《泰山壓頂》。】
......
顧桐：“結束訪談環節，接下來就到大家最期待的參觀時間。”
“在帶大家去嘉光拍賣行之前，讓我們熱烈歡迎以為老朋友登場！”
畫面一轉，施煙涵站在他們倆中間。
她其實不想站c位，但顧桐和顧嘉裕堅持要讓她往中間站，于是節目播出時，#凹這個詞條挂在文娛榜上久久下不去。
兩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幹嘛把人夾中間啊！
施煙涵快速自我介紹，之後迫不及待地要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上回顧嘉裕來的時候，後期她畫畫的畫面裏就把他剪了。
那她這次應該也不太需要出鏡吧？
她天真地想。
嘉光的工作室在Sighn畫室隔壁街道，除了幾個工作人員，這裏不允許任何人涉足。
打開門時，顧嘉裕不知對誰說：“這裏除了是他們的辦公區，頂層也是我自己的一個收藏間。”
“裏面放了幾件我很珍視的藏品，稍後可以帶大家看一看。”
此時施煙涵還沒有意識到什麽。
一路跟着的他們四處晃悠，跟自己去逛博物館、會展沒什麽兩樣。
直到，他們在一個玻璃展櫃前停下。
玻璃櫃方方正正，邊長足足兩米。
且不論裏面藏品的貴重，光是這個框住它的玻璃展櫃四角，就被人用水晶和鑽石鑲了起來。
從屋外到展櫃前，監控無數，訓練有素的警犬随時待命。
足見他對這件藏品的重視。
內裏的物件顯然和外邊的玻璃櫃不同尺寸，旁人只會覺得奢侈、大材小用。
但施煙涵粗略計算後，非常明确這裏之前放的是什麽。
顧桐：“咱倆也算認識二十多年，看不出來，顧總對畫有別樣的興趣啊。”
他剛才被顧嘉裕當衆調侃，這會兒鐵了心要挑釁。
“......”
“我記得，上次顧總就拍了一本Kohl大師的速寫本，不知道今天有沒有機會看一眼呢？”
顧嘉裕撇他一眼，語氣平和且禮貌：“沒有。”
“............”
他走到展櫃前，側身示意了一下施煙涵，認真介紹說：“我确實對Sighn的畫很感興趣，只可惜拍到的作品只有幾件，太珍貴，就讓人略微修飾了一下展櫃，聊表我的喜愛。”
“......”
要不是知道他那兒有自己那副拍出天價的代表作，她是真的會信了他鬼話。
顧桐和施煙涵的內心活動一模一樣。
當年顧嘉裕鴿了董事會這事情鬧得公司裏沸沸揚揚，他和區助是唯二知道原因的人。
他沒怎麽過腦子，下意識提出疑問：“可是這幅畫的尺寸配上這個展櫃，未免太誇張了吧？”
“哥，你是不是把好東西藏起來了？”
施煙涵站在顧嘉裕邊上，很明顯感覺到旁邊那人身上的親和啊、平靜之類的美好品質都瞬間收斂起。
三兩下讓工作人員去樓下喝茶，人走得差不多，側身攔住想跑的顧桐。
顧桐：“......幹嘛？”
顧嘉裕：“你最好記住什麽不該說。”
顧桐咽了下喉，被他周身戾氣吓到。往後退了一步，和他拉開距離。
“可是......Sighn本人可能都不介意——”
“我拍下來的，我介意。”
“......”
施煙涵在後面巴不得原地消失。
我說你們兩兄弟吵架能不能讓外人離開啊！！
顧桐低哼一聲，看到施煙涵還在後面，趕緊讓她過來。
“你在最好了，我明明沒說什麽，他又跟我急！”顧桐自覺現在在施煙涵那兒地位一定比他哥高，語氣難免“有恃無恐”。
“就算我剛才真說出來那幅畫在這，你會介意嗎？”
施煙涵被兩雙眼睛盯着，後悔剛才為什麽沒有找好機會逃離。
這下兩邊都不好得罪，沒準隔牆有耳，她說話要慎之又慎。
過了半分鐘，她試探道：“不介意......”
敏銳觀察到顧嘉裕微斂起的眉間，她幾乎是用氣聲再補了個：“......嗎？”
顧嘉裕：“......”
顧桐：“......”
作者有話說：
施：處事圓滑別管了。
感謝梨繪*投的地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