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落日

◎像在求救◎

顧嘉裕确實給過她一個銀行卡密碼, 但那是學校發的銀行卡，施煙涵覺得這個人總不會所有卡都一個密碼。

就在剛剛，她的“我覺得”被推翻。

一個大冒險, 雙方都知道了一些以前不清楚的東西。

比如, 家財萬貫的顧嘉裕, 銀行卡密碼在施煙涵手上。

比如，看似和他斷盡親密關系的施煙涵，緊急聯系人一如從前還是他。

在場所有人都在起哄，喝多了的人甚至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句“在一起！”。

這些片段最後當然被删減掉，但在場有一個人的臉色徹底繃不住了。柳瑩等其他人起哄完, 茶裏茶氣地冒出一句：“唉，真是可惜啊。”

你們還不是分開了。

施煙涵懂她意思, 心中卻明了這是事實。

目前看來, 雖然和顧嘉裕當初鬧得一地雞毛, 到頭來，非要安個人在她男朋友的位置上，也只有這個人勉勉強強。

施煙涵原想等這個話題自然而然地跳過去, 不成想，身旁的人不緊不慢地接話。

“可惜什麽？”

從進場道現在, 柳瑩一直像只花蝴蝶一樣繞着顧嘉裕飛，對方完全不搭理，這會兒竟然跟她搭話了！

欣喜之餘, 她還是有些嫉妒。

五年過去了，她唯一能和顧嘉裕說上幾句話的主題，還是跟施煙涵有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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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天真又悲觀地想, 或許總有一天會發生變化的。

柳瑩：“覺得你們倆這麽般配, 分開了蠻可惜。”

施煙涵微挑了下眉, 在鏡頭下平靜地偏頭，似有些期待他的回答。

他忽而一笑，眉角恍然間浮現出他學生時代才有的恣意：“我會努力。”

【？？？努力什麽！光速扇了自己一巴掌，沒聽錯吧！？】

【what？表白啦？？？】

【我還以為是施煙涵貼着，沒想到……行吧，顧嘉裕你加油，這形勢，感覺你追不上。】

現場一片躁動，他倆的cp話題前幾個月一直霸榜，好不容易降下來，估計也是花了點手段。

這會兒大家吃瓜的心煩躁難耐，十幾雙眼睛緊緊盯着這倆當事人。

顧嘉裕語氣平淡，施煙涵情緒也不表露。

話筒遞到這，她總得說什麽。

原先，她只想草草了事。

但當她無意擡頭，看到柳瑩那雙又純又清澈的眼睛，想起曾經她也是這樣，無數次試圖挑弄他們間的是非。

這世界上真的有人把一個男人當成全部，為了他，不惜背上綠茶白蓮花的罪名。

聲名敗壞，依舊樂此不疲。

施煙涵垂眸，腦子裏一幀幀流過顧嘉裕剛才的所有表情、動作，遲鈍地反應過來這是他在為自己開脫。

有一瞬間，她的鼻腔湧上一股難以抑制的酸澀。

如果當初他們鬧矛盾時，他也能這樣出現為自己說話就好了。

曾經被學校論壇裏的人恥笑、咒罵的話語如槍林彈雨，再一次穿透她的心髒，絞痛又窒息。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擡頭，輕落一句：“那你加油。”

在場所有人，包括工作人員在內，全都激動得捂嘴尖叫。

顧嘉裕聽到的卻不是鼓勵，他聽到的是拒絕信號。

游戲卡在她這一part太長時間，她趕緊讓顧桐繼續進行流程。

下一個要進行游戲的是顧嘉裕。

他也抽的是大冒險。

紋身哥搶先一步舉手：“小顧，唱首情歌呗。”

“顧嘉裕會唱歌？看着不像啊。”

“切，他會的可多了，這小子，藏着呢。”

“真的假的，那必須唱！這不是正好……在呢嗎——”

又是一陣起哄。

施煙涵有那麽一瞬間，想把下午提議他練吉他的自己拍扁。

原本抱着會被拒絕的心态提出這個活動，大家卻看着顧嘉裕的助理從遠處拿來一把吉他。

看吉他的成色，應該已經有些年份。不至于古董級別，但肯定不是新的。

施煙涵只看了一眼，心口再次郁堵住。

她看到吉他後貼的幾張褪色的貼紙，時間太久，當時在路邊買的劣質貼紙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麽圖案。

但作為親自貼上去的人，施煙涵知道那是什麽。

包括他拿在手上的撥片，都是以前的沒換。

有人眼尖注意到，湊過來問那是什麽貴重定制。

顧嘉裕邊調音，邊随口扯謊：“托朋友做的，圖案是只貓。”

“哦哦，你喜歡貓啊？”

他淡聲回：“嗯。”

“那你家裏應該養貓了吧？改天讓我們看看呗，大戶人家養的肯定很漂亮。”

“那貓現在在我那兒。”顧桐插嘴，一臉得意洋洋，“上回去顧嘉裕家的時候把那家夥偷走了。”

“……”

施煙涵很正義道：“偷你哥東西給你驕傲的。”

顧桐更得意了，如果能加濾鏡，一定是一只搖頭晃腦搖尾巴的狐貍。

一晚上面色冷淡的顧嘉裕，聽完這一段對話，竟然輕扯了下嘴角，笑了下。

【不是我說，嫂子牛！】

【哈哈哈哈真的很有大嫂即視感，顧桐好像蠻尊敬Sighn，這下終于有人治治這個小少爺了。】

【哈哈哈哈顧嘉裕你就偷着樂吧】

等他調好音，滿座寂然。

他垂首，攝像拉了一個近景，由上至下，從他薄薄的睫毛，流轉到他高挺的鼻梁，流暢的線條一路與下颌并行，再往下，停在他那雙筋骨分明的手。

琴弦被撥動，靜靜地将夜晚的時間凝固。

「當歲月像海浪帶我到很遠很遠

在望不到邊聽不到愛的每一天

我用相信明天編織了一個謊言

欺騙每個輾轉反側的夜（1）」

他的嗓音磁沉，用着并不頂級的麥克風，在沒有太好收音設備的戶外海邊，卻有穿透力一般走進每一個人的心，讓人沉靜，回憶。

人們常說語言的藝術，每個人說話都是有目的的，此刻選的這首歌也一樣。

有一段灰暗的書頁翻開，抖落塵埃，他将破碎的故事娓娓道來。

施煙涵只覺得自己平靜地看着他，以為心中沒有觸動，卻在什麽滴到自己手背時皺了下眉。

她偏頭用手擦掉眼角“背叛”自己的眼淚，再回頭，對上他同樣泛紅的眼。

「看時隔變遷故事都被光陰重寫

誰是你現在惦記的人（2）」

歌聲還在持續，所有人都還沉浸在情緒當中，只有施煙涵已經完全抽離。

不想承認也得承認，她再聽下去，情緒很有可能失控。

所以為什麽在治病時，第一要義是脫離致病原。

她做錯了一件事，就是高估了自己。

不管是最開始回國時的聚會，還是後來的合作，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有定力，可以以平常心态對待他。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兩個注定不能草草了事，也注定不可能完全剝離。

他的歌唱完了，大家意猶未盡，想起了自己的故事，有人落淚，有人釋懷。

還有人，明明內心掙紮翻滾，面上卻無比平靜。

這晚的游戲，因為突如其來的一場雨不得不中止。

大家都嘆可惜，只有施煙涵覺得正合她意。

她好想躺在床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與自己對話。她好想認認真真理清楚過去的種種，也想仔細剖析現在的顧嘉裕到底值不值得。

一切都計劃得很好。

她回到房間後迅速洗了個澡，中途聽到別墅一樓有門鈴響，顧嘉裕走下樓看，之後就沒什麽聲響。

等她洗完澡吹好頭，打算下樓去冰箱拿瓶酒，就看到沙發上坐着個人。

施煙涵看了兩秒，徑直路過她，打開冰箱挑了一罐十五度的小酒開胃。

動作娴熟地将瓶口往桌上一劈，她直接對嘴吹了半瓶。

再出去時，顧嘉裕視線一直跟着她，像在求救。

“......”

施煙涵挑了下眉，下垂的手比了個“2”。

顧嘉裕清了清嗓，之後不着痕跡地點了下頭。

“這麽晚怎麽還不回去，聽顧桐說，你最近拍戲很忙吧。”

柳瑩頭發還在往下滴水，聲音也啞：“雨來得太突然，接我們的車堵在路上了。”

施煙涵情緒淡淡：“那怎麽辦，附近有酒店吧？”

“這個點......好像已經沒有房間了。”她語氣失落，“這裏算南港的打卡點，旅游旺季沒那麽容易拿到房間。”

“聽你的意思，今晚你是打算住我們這了？”

柳瑩從中聽出了拒絕，跟施煙涵說不通，她試圖跟顧嘉裕溝通。

但顧嘉裕拒絕與她交流。

施煙涵走到顧嘉裕那張沙發邊上，随意一坐，睡裙邊上的細長絲綢帶子不偏不倚搭在他西裝褲上，莫名的勾起些情愫。

施煙涵：“但我們不太方便，你不是和其他嘉賓有認識嗎？你問過他們沒。”

柳瑩當然沒有。

得知車子堵在路上，她高興還來不及，巴不得立刻就跑來找顧嘉裕。

為了營造所謂破碎清冷感，還在外面淋了會雨。

“一路過來就你們這還亮着燈。”

“......”

這個理由給的，施煙涵都不知道怎麽怼。

“可是我是不可能和你一起睡的。”她瞥一眼身邊一直開小差的某人，煩他像個啞巴，給他刺了一下，“你要不問問顧嘉裕願不願意和你睡。”

顧嘉裕：“？”

柳瑩幹笑兩聲，耳朵立刻紅了：“你開什麽玩笑......”

顧嘉裕也有些不悅，低聲道：“你別鬧。”

“又說我鬧了。”施煙涵笑，眼神睨着他，“玩不起別玩。”

“我沒......”

這邊還沒解決完，樓上施煙涵的手機響了。

聽到聲音後，她第一反應是煩躁。

大晚上誰打電話來！

但想了會兒，能在勿擾模式打進來的人寥寥無幾，就那幾個重要的人。

她心驟然一跳，手上酒也不喝了，往桌上一放快速上樓查看。

客廳裏顧嘉裕和柳瑩都沒反應過來，她就沒影了。

等樓道再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沖下來的人已經把睡衣換掉，随意穿了襯衫黑褲就要往外走。

顧嘉裕站起來：“這麽晚去哪，出什麽事了？”

施煙涵在門口動作不停，快速地換鞋：“Dex出了點事，我得去找他。”

門打開的一瞬間，外面的冷風和雨水灌進來，沒幾秒她的衣服就被雨點打濕。

但她只是微皺了下眉，撐開傘後，一腳踩進滿是雨水泥濘的路面。

顧嘉裕站在原地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沒等兩秒，他也快速上樓拿了件幹淨的外套，之後下來路過客廳，看到柳瑩還在，皺了下眉：“主卧沒人睡過，你今晚就待這，明早自己走，別進施煙涵房間也別動她東西。”

最後一句是警告語氣。

柳瑩站起來：“那你們晚上回來怎麽......”

施煙涵一走，他的耐心和脾氣忽然變化。就連神色都冷下來，瞬間回到平日裏身處高位的那位顧總。

“回來也不會睡那。”他拿起車鑰匙，剛準備往外走，突然止住動作，偏頭看向她。

“我以前太忙，只顧着一股腦做自己的事情，讓施煙涵無緣無故承受了很多負面情緒和惡意評價。你做的所有，我會一并追究。”

“所以，勸你少出現在我面前，你真的讓人感到厭惡。”

說完，他擡步出去，把門關上。

施煙涵不知道去了哪，還好顧桐安排了人值班。在這裏拍攝動靜不小，為了保護大家安全，這邊有人一直盯着。

守門的說施煙涵沒走遠，剛才來問了碼頭的方向。

顧嘉裕謝過他後，一刻不敢怠慢，從快速走，到後面直接跑起來。

後來再回想，他甚至想不到這麽做的目的。

施煙涵是去找Dex的，而他跟Dex并不太熟，貿然出現在他們倆的事情中似乎不妥。

但他還是過去了。

她偶爾拖延懶怠的人，因為Dex一通電話就能這麽快上樓下樓，外面雨那麽大，風刮的樹都成了搖擺的魔鬼。

施煙涵滿心滿眼都是Dex，就算他出現在那，可能也會被她指責或者驅逐。

但他還是過去了。

這天的雨好像下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

顧嘉裕撐着傘，跑了不知道多遠，視線中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和他一樣在奔跑，幾乎是在看到她要找那人的一瞬間，沖過去，雙膝着地跪坐在地上緊緊抱住他的肩膀。

顧嘉裕的腳步慢下來，定在原地。

視線被雨水沖刷得模糊難辨，他等了很久才終于邁出那一步，朝他們兩個走去。

施煙涵出門時帶的傘被随手放到一邊，走近時，顧嘉裕看到她發紅的眼睛。

Dex根本看不到臉，整個人埋在自己的手臂裏，只能通過聲音聽出他在哭。

施煙涵擦了擦眼睛，擡頭看向顧嘉裕：“你先回去吧。”

顧嘉裕沒動。

過了會兒，施煙涵再次說：“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但明早錄制之前一定會到的。”

“我陪你。”他把傘往他們兩人那邊偏，肢體似乎很麻木。

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什麽其他原因。

作者有話說：

（1）和（2）——歌曲《思念一個被荒廢的名字》

猜猜施比個2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