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落日
◎不是對象？◎
任何低估南港晝夜溫差的人, 都會遭到報應。
尤其在大暴雨還在外面淋的傻子們。
昨晚淋了将近一個小時的雨，等他們在附近開酒店住下，已經将近淩晨兩點。
施煙涵自己住了一個房間, 顧嘉裕主動提出跟Dex一起, 說是方便照顧。
施煙涵本來就體寒, 光是被外面的風吹個把小時就有點犯暈，入睡到後半夜，整個人開始在被窩裏發抖。
約莫四點鐘，她實在有些受不了，爬起來問酒店前臺要了一個暖水袋。
這還是其中一個工作人員的私人物品, 給她時，工作人員見她臉色不好, 有些擔憂道：“需不需要我找人帶你去附近診所看看？你嘴巴都是白的。”
施煙涵搖頭拒絕, 身體困重準備上電梯, 想了想又折回：“如果明天早上九點還沒見我出來，麻煩給隔壁的顧先生打個招呼，跟他說我身體不舒服。”
工作人員點頭, 目送她走進電梯。
不知是不是因為給自留了後路，第二天施煙涵果然沒有醒。
昏睡中, 她感覺自己整個後背都被汗浸濕了。額頭上、手腳心都汗涔涔。
整個人在發燙，腦袋像一個灌滿水的氣球，被人拉扯來, 拉扯去，難受至極。
沒過多久，施煙涵聽到走廊有點動靜, 反複有人經過她的門前, 最後一次後, 有人開了她房門。
施煙涵沒有上挂鎖，就是為了防止自己出什麽意外。
迷糊睜眼，她就看到三個但那人杵在她房間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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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很久，開口時發現自己像被人毒啞了一樣。
“你們怎麽在我房間……”
Dex情緒明顯好轉，他走到床側，伸手探了探她額溫：“你有點燒，昨晚怎麽不叫我？”
“昨晚？”施煙涵沒什麽力氣，聲音很弱：“你好意思提昨晚。要不是你，我現在一定生龍活虎的。”
Dex苦笑了下，轉身到邊上給她燒水喝。
他走開，面前就剩個顧嘉裕。
顧桐見她沒事就先退到最遠處到沙發，适當回避他們的交談。
顧嘉裕眉間皺着，看着她滿臉慘白，心裏很不好受。
可也責怪不出口，只在片刻後低聲問：“還有哪裏不舒服？我去給你買藥。”
施煙涵手撐着床準備坐起來，剛起來，才想起自己好像沒穿內衣，又迅速扯起被子，擋住身前。
早在她有起身這個動作時，顧嘉裕就偏頭回避：“你收拾一下，等會帶你去看醫生。”
施煙涵恹恹道：“去看病那節目怎麽辦？”
在角落的顧桐出聲：“這個不用操心，本來我們的錄制就很自由，拍夠素材就好了，你先照顧好自己身體，大不了等他們走了，你倆再留下來補拍一天。”
“好。”施煙涵松了口氣，懸着的心放下。
她也沒想到自己現在的身體連一場雨都撐不過。
等她換好衣服出門，只看到顧嘉裕在牆邊站着。垂首看地毯，不知在想什麽。
聽到開門聲音，他擡頭，還是被她慘白的一張小臉吓到。
“餓嗎？要不要先吃早餐。”
“沒胃口。”她回。
“好，我在這邊剛好認識醫生朋友，我帶你去找他。”
施煙涵被病纏得魂不守舍，跟他上車時，也懶得糾結副駕駛誰能坐誰不能坐，靠上去就閉眼想睡。
顧嘉裕原本扣好安全帶，看到她這樣，又解開，盡量不碰到她的情況下，把她的也拴好。
施煙涵一動不動，眼睛緊閉，嘴皮子動了兩下。
“謝謝。”
“……”
她是真的連扯安全帶的力氣都沒有，像被打了肌松藥。
大概二十分鐘車程，車停下，顧嘉裕沒着急叫他。只是搖下車窗通風時，施煙涵像小貓一樣縮了縮鼻子，嗅到一絲異味。
再仔細聞，她忽然睜開眼，果然眼前看到的是一棟古色古香的建築。
“中醫啊！？”
“嗯。”顧嘉裕低聲回，“感冒這種小病，吃中藥調理會好一些。而且你一直體寒，是得好好調。”
見她陷入思考，顧嘉裕腦子裏的筋不知道怎麽搭的，不急不緩地補充：“你在英國的好朋友邱澤中，我記得他也是中醫。”
“确實，要不是他我也不會這麽害怕中醫。”
“嗯？”
她少有地向自己談及在英國的事情，他便順着問下去，也當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那小子還沒學成就敢給我開藥，被我投訴以後，每回找他開藥都特別特別苦，他絕對是故意的。”
遠在萬裏之外的邱澤中：“…………”
“真是奇了怪了，給別人看病一點錯不出，給我看總是毛手毛腳的。”
施煙涵提起這事兒就來氣，那只幾乎軟成一灘泥的手指了指自己後腰某處，“有一回給我拔火罐，差點把我背燒了。”
顧嘉裕目露驚訝，視線順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到她腰間。
盡管穿着寬松的T恤，依舊無法遮掩盈盈一握的細軟。
這腰，誰看了不迷糊。
心裏這麽想着，顧嘉裕嘴上還是提出嚴肅意見：“下次還是要去正規些的醫院，男醫生少有上手女病人的體驗，難免手生。”
施煙涵好像聽進去了，點了下頭，片刻後：“但找他看病不花錢。”
“……”
在外面聊了一會兒，他們下車，走進診所大廳。
門口導診臺坐着一個還在吃早餐的護士，見有人影，下意識要說還沒到門診時間。
但一擡眼，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立刻站起來：“顧總好，曹教授已經在樓上等了，您可以現在過去。”
“好，謝謝。”
……
“這臉白的。”
曹舒雲看到施煙涵第一眼，她還站在洗手臺前消毒，偏頭一瞥，已經對進門的人有了個基本的了解。
——素體寒虛
伸手號脈看舌，果然符合她的判斷。
“聽嘉裕說，你昨晚賞雨去了？”
施煙涵默默瞪了顧嘉裕一眼，當事人面色坦然，嘴角似乎勾了勾。
“……”
施煙涵：“……對。”
“這麽新奇的玩法我倒沒試過，改天可以嘗試。”曹舒雲挑眉笑道，“不過你這身體還是先別追什麽新潮，太虛了。”
施煙涵乖巧地“哦”了一聲。
“手我看看。”
施煙涵伸出去，曹舒雲握住後手心手背都看了看，捏了捏。
顧嘉裕在後面咳了兩聲。
曹舒雲白了他一眼，讪讪收手：“手有點涼，腳怕不怕冷？”
施煙涵：“怕，冬天睡覺是冰的。”
“那你得找點暖和的東西暖暖，睡前泡個腳什麽的，有助于睡眠和氣血循環。”
“好。”
她在電腦前敲敲打打，之後看顧嘉裕一眼：“繳費去。”
顧嘉裕嗯一聲，轉身出去後将門帶上。
等人走後，曹舒雲問了問她的月經情況，之後又起身到洗手盆前消毒雙手：“去那邊床上躺着吧，幫你艾灸逼一逼寒氣。”
“要脫衣服嗎？”施煙涵問這話倒不是害羞。
怎麽看出來的呢？她問的時候手已經提着自己衣領了，看着反而迫不及待的。
曹舒雲低笑一聲：“要脫，褲子不用，趴好之後把內衣扣子解開就行。”
施煙涵點頭。
脫到一半，她想起什麽，轉身看着曹醫生。
她以為這小姑娘害怕，正要解釋，卻聽她開口：“能鎖門嗎？”
“……”
曹舒雲大腦飛快地轉了一下，不自覺将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不是對象？那他帶過來幹什麽。”
“是對象的話……什麽沒見過？”
“顧嘉裕真是個怪人。”
施煙涵聽完忍着沒笑，老老實實趴床上了。
曹舒雲把簾子一拉，手中的艾條點燃，在她背上的穴位上停留。
每一個穴位都要停二十分鐘有餘，溫熱的感覺一寸寸挪過皮膚，昨晚一夜睡不好，她竟然在診療床上睡着了。
等再醒來，她先于視覺，聞到了很香的飯香氣。
然後，她肚子咕嚕一聲。
如果不是睜開眼後，再次看到顧嘉裕和Dex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她，她不會知道這一聲腸鳴來得多麽不合時宜。
“……弄好了？”
顧嘉裕應了聲，“曹醫生去華京大學上課去了。”
“哦。”
她坐起來，手還是沒力氣。
顧嘉裕下意識地去扶，施煙涵也下意識沒有拒絕。
只是在他手挪開後，心裏像空缺了什麽。
Dex将他們的小動作全部看在眼裏，沒多說，卻有些無奈地提到他們都不太喜歡的一個詞。
——熱搜
“昨晚你們兩出來之後沒鎖別墅的門嗎？”
施煙涵看向顧嘉裕，顧嘉裕回想片刻：“關了。”
Dex皺眉：“那奇怪了，今天早上柳瑩發了一條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微博，初看沒什麽。”
施煙涵：“細看呢？”
“有人發現她床頭放着顧嘉裕的手表。”
“……”
施煙涵看向他手腕，确實是空的。
“這人也太能作妖了，你對人家沒意思就不能說點狠話斬幹淨點。”她蹙眉有些煩。
顧嘉裕也很無語：“再狠就要負法律責任了。”
“……”
一陣沉默後，施煙涵忽然想起以前跟Dex聊到的“長得好看的煩惱”，順口道：“看吧，顧嘉裕就是一個典型。”
Dex：“什麽？”
“沾花惹草之後抖不掉的典型。”
顧嘉裕輕啧一聲，語氣卻懶散：“別亂說，我沒招惹過。”
“這人不就是你大學搞項目主動招進組裏的。”
“這人是淩灼招的。”
“那我不管。”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像小學生拌嘴。
Dex扶額嘆息。
沉默很久，顧嘉裕低低道：“我就只主動招惹過一個人。”
施煙涵抿了抿唇，看向窗外不作聲。
Dex看眼下的情況，硬着頭皮繼續說：“不過柳瑩的人設很早就崩塌，幾乎所有人都在罵她，她以前在大學撬閨蜜牆角的事也被爆了出來，一時半會兒還燒不到我們這。”
施煙涵：“一天到晚蹦跶真煩人。”
“等過段時間回去就清淨了。”Dex說。
顧嘉裕：“回英國？”
施煙涵點頭：“不過畫你不用操心，我會按時交過去。”
話音剛落，顧嘉裕電話響起。
好像是他公司等急事，他出門十分鐘後再回來，臉色都是沉的。
施煙涵看後，好心問一句：“沒事吧？前段時間不是還臨時飛去英國處理什麽。”
他搖頭，卻不說話。
施煙涵盯着他半響，叫Dex看看附近有什麽吃的，先去排隊。
診室的門一開一合，噪音一瞬間湧入，又在下一秒隔絕。
“肯定有事，你要着急就先回去處理吧，反正都耽誤一天了，之後可以補錄。”
施煙涵擡頭想找他的眼睛，卻發現這個人靠在牆邊，異常落寞。
整個人像被什麽陰霾籠罩，極力克制什麽情緒。
“你……怎麽了？”
他手緊緊握着拳，施煙涵看着怕他傷到自己，把人拽過來，掰開他的手指。
她正要擡頭，卻感受到發頂傳來的一股不輕不重力道。
輕按着，不讓她擡頭看。
“幹什麽你——”
她皺眉想掙脫，卻突然看到自己手背上落下溫熱的幾滴水液。
他緩慢松開手，卻沒動。
只抖着聲音告訴她。
“我外婆也走了。”
施煙涵一愣，注意落在“也”這個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關于他外婆，施煙涵有些記憶。
每回出去吃到什麽好吃的東西，他都會說，他外婆做飯也很好吃。
說用柴火煮出來的飯菜更有煙火味，有機會一定會帶她嘗嘗。
煙火氣，人情味。
這是他記憶裏非常珍貴且欠缺的片段。
施煙涵不知道顧嘉裕父母離世時心情有沒有這麽低落，但她敢肯定，他外婆在他心裏占據的地位不容忽視。
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在自己面前示弱，前幾回切身關乎自己利益，她都沒有做出什麽表示。
但這一次，但凡是個有心的人，都該感到難過和心疼。
她看着眼前顧嘉裕垂着的手，嘆了聲：“有什麽我可以幫你的嗎？”
顧嘉裕搖頭，過了會兒，又點頭：“我要回去送葬。”
“她知道你，以前一直讓我帶你去見她。”
他話說得很慢，整個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施施。”
“嗯？”
“能陪我回去送送她嗎？”
施煙涵聽時，覺得這是一個根本無需思考的問題。
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請求。
直到她在顧嘉裕眼中看到久久停留的乞求，她才發現，現在的顧嘉裕對她到底多沒把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