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落日
◎就住你房間◎
很巧, 顧嘉裕外婆就住在南港隔壁西壇的長寧鎮。
施煙涵覺得顧嘉裕的狀态不适合開車，同時兩位助理一起去如此大的陣仗，在農村地區很不合适, 最後是施煙涵開着他的車去的。
她在大學時就拿到駕照, 記得有天顧嘉裕把家裏的一輛跑車開了出來, 施煙涵上去沒幾分鐘就差點撞壞車燈。
自此，顧嘉裕輕易不會讓她開車。
就在剛剛，施煙涵主動提出可以駕駛時，顧嘉裕微變的神色也在透露他的擔心。
他猶豫片刻，沉聲問：“要不還是我來？”
施煙涵根本沒理他, 自顧自拉開車門，利落地調座椅、拴安全帶：“保證安全把你送到好吧。”
她打火時瞥副駕一眼：“別老是把我當成以前那個人。”
她默了默, 差點脫口而出那些經典臺詞。但思及兩人現在不遠不近的關系, 到底止住了。
顧嘉裕愣了愣, 收回視線沉默許久後，開始跟區助交代公司這兩天的事務。
施煙涵安靜地聽着某些“機密”，偶爾還會撇撇嘴, 表示對他手底下員工的深切同情。
這世界上原來還有工作狂沒有滅絕，能稱得上變态級別的, 還就在她身邊。
“前面服務站換我開。”他微擡了下下巴，之後怕施煙涵誤會，求生欲很強地補充：“不是質疑你的技術。你還生着病, 舒姐說你不宜過分勞累。”
施煙涵沒立刻應答，但打了車燈變道。
等減速駛入服務區時，她才随口問：“你和她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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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熟, 剛畢業那年認識的。”他想了想, 這樣回答。
“那我和邱澤中還早一點。”想到中醫, 施煙涵滿腦子只有邱澤中這個人。
在英國時，他的存在讓她本來枯燥單調的生活莫名其妙染上了很多drama色彩，包括他拿施煙涵當白老鼠來練手等等，她沒少跟他發火。
顧嘉裕聽到這個名字，長舒了口氣。
施煙涵把車停下，偏頭看他：“我記得邱澤中以前跟你們那群人玩得挺好的，你認識他嗎？”
顧嘉裕想說不認識，但又不想撒謊，最後惜字如金地吐出一個“嗯”。
“你幹嘛一幅苦大仇深的樣子？他那麽笨，能得罪你？”
“你看到的是他想讓你看到的。”顧嘉裕只說一句，再多就成挑撥離間的惡人了。
施煙涵皺眉：“能這麽誇張？”
沒道理。
“先不說他了，我下去買點吃的。”
剛才沒來得及吃午飯就出來了。
說到午飯......
“我記得你好像胃不怎麽好，不吃午飯不難受？”
“有點燒。”
“......”
她認命地嘆了口氣，命令的語氣：“下車。”
“做什麽？”
“吃飯。”
施煙涵冷着一張臉，絲毫不允許他拒絕。
顧嘉裕咽了咽喉，認命地解開安全帶，走到她身邊去。
正準備往餐廳那邊走，聽到腦袋上方傳來一句：“我都這樣了，你還訓我。”
“？”
這麽一說，好像是有些愧疚。
她短暫地反省了一秒，面色緩和下來，語氣卻依舊冰冷：“我是怕你等會胃疼開不了車。我還是個病號呢，累死了。”
說完，她徑自結束這個話題，走在前頭看餐廳的菜單。
身後的人望着她背影，從昨晚一直緊繃的神經，悄然間得以松懈。
顧嘉裕垂首，看了手上的戒指一眼，微頓，擡步跟上去。
......
快速吃了點東西後，他們繼續驅車前往西壇。
開到半途，施煙涵忽然在他車後座椅背翻找東西，面色有些不好。
“找什麽？”
顧嘉裕原本姿勢懶怠地在開車，聽到她的動靜後，立刻坐正了些。
“想吐......”她仰頭，有些艱難地換氣，生怕用力一點就吐出來。
顧嘉裕把車開到高速的應急車道，下車去後備箱找來袋子，遞過去時，她正好苦着張臉，将中午随便湊合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昨晚那場雨把她淋得有些嚴重，她接過塑料袋吐得昏天黑地，感覺整個胃都要被吐空才消停一會兒。
在路邊緩了很久，她才順上口氣，處理幹淨站起來。
擡頭時，見不遠處的顧嘉裕正垂眼平靜地用礦泉水洗手。
“剛才弄到你了？抱歉，實在沒......”
她道歉的話沒說完，顧嘉裕便搖頭。拿紙巾随意擦了擦後，問：“真的不舒服，也不急着今天必須去。”
“來都來了。”
前面西壇的路标只剩個位數公裏數，行程過半，怎麽可能現在折返。
他依舊擔心，想告訴她不用勉強。但看她真的沒有折返的意思，只得微斂了下眉。
“我睡會兒就沒事了。”她拉開後座的門坐了進去。
後半途，顧嘉裕開得很認真。生怕一個剎車或者加速增加她的不适。
不知過了多久，施煙涵在迷迷糊糊間聽到導航說“到達目的地附近”，睜眼，天色已經完全暗下。
顧嘉裕沒在車上，前面的車窗開了很小的縫隙。夜間風涼，擔心她再感寒氣。
隔着防窺玻璃，施煙涵坐起身，滿身疲憊地看着外面的人，足足看了五分鐘。
她就這麽看着他點了一次又一次火，旁邊垃圾箱上堆着好幾根尚冒着火星未燃盡的煙頭。
往日裏他很重視自己的身體，滴酒不沾，也幾乎沒見他身上有煙。
看他那個消沉樣，施煙涵莫名其妙湧起一股想把他煙收走的沖動。
她這麽想的，也這麽做了。
以至于，顧嘉裕手裏的煙被拿走掐滅很久後，他的手都還滞在空中。
沉默半響，他打破僵局，沒提剛剛發生的“搶煙事件”。
“醒了？還有不舒服嗎。”
“不想和剛抽完煙的人說話。”
“......”
顧嘉裕：我記得你也抽。
被迫“靜置”十分鐘，施煙涵才施施然擰開一瓶礦泉水，走到他旁邊：“接下來要怎麽安排，我......沒經歷過。”
說到後半句，她的聲音慢慢弱下去。
她沒經歷的這件事，顧嘉裕已經經歷過很多次。
施煙涵不知道他以前父母離世時有多痛苦，但起碼現在看他，明顯狀态很差。
顧嘉裕面色未變，指了指身後的老宅：“今晚我在一樓守夜，樓上有房間可以休息。”
他默了默，加了一個選項：“如果害怕，對面有一個賓館可以住，只是條件一般，可能要适應。”
施煙涵看了眼賓館方向，釘在外牆的廣告牌一眨一眨，看似電壓不穩。
一排樓房過去，房間都是黑漆漆的，不知有沒有旅客在裏頭住。
她咽了咽喉，打消這個想法，轉頭說：“我不怕，在樓上休息一下就好。”
顧嘉裕點頭，帶她上去前，按照當地的規矩，先無聲指引施煙涵在冷凍櫃前拜了拜。
之後，他才拎着一個裝着生活用品的塑料袋上樓。
因為是老宅，這邊沒有客房的概念。
顧嘉裕說的房間，是他爸媽以前住的那一間。
沒有一絲一毫生氣，但勝在面積大，住着會舒服。
“我外婆之前腿腳方便時，每周都會上來打掃。但自從摔傷，就很少上樓。”
他正準備把塑料袋放下簡單打掃，腕上多了股力道制止。
施煙涵一眼看到床頭櫃上，他爸媽的照片，問：“這是你爸媽以前住的房間嗎？”
“嗯。”他坦言，“這間是家裏最大的房間了。”
施煙涵停頓了會兒，聽出他話裏話外的意思，不由得在心中小小抗議一陣。
這人是覺得自己會嫌棄其他房間小，所以就算是他爸媽的領域，也讓她住進來。
但施煙涵覺得有些膈應。也很冒犯。
“這房間太大了。”她随口扯謊。
“那就只剩我房間了。”
原本好端端一句話，施煙涵卻從中聽出“你不住這就只能委屈住我那兒了，你确定？”的意思。
“......”
施煙涵蹙了下眉，甚至沒看過那屋長什麽樣，就篤定道：“就住你房間。”
顧嘉裕有所遲疑，但望進她那雙像小貓發脾氣時，心裏像塌陷了一塊，轉身退出這間，往走廊盡頭去。
走廊盡頭的壁燈壞了，周圍黑漆漆的。
顧嘉裕推開門，門發出輕響。
他在牆上摸開關時，施煙涵問起他高中是在哪讀的。
“就附近的西壇一中，高中以前都在外婆這邊。”
施煙涵安靜了一會兒，正巧燈打開，周圍有了亮度。
他待了這麽長時間的房間一眼可以看盡，确實很小。
配置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學習用的桌子。
那上面還整齊地放着高中課本，一個灰藍色外殼的臺燈。
“我能看嗎？”施煙涵指了指桌子，對位置的少年版顧嘉裕有些好奇。
顧嘉裕：“你随意。”
說完，他在房間裏忙前忙後，施煙涵沒太在意，只專注于他書桌上的東西。
随手翻開物理書，第一頁上工工整整寫着他的名字。
顧嘉裕
西壇一中理科0班
“0班是什麽東西？”
那邊收拾的聲音一頓：“是我們學校的競賽班，除了0班還有兩個重點班。”
“所以你比重點班還厲害？”
他思忖片刻：“算吧。”
“......”
算就算！算吧是什麽意思！！
最煩裝逼的人。
施煙涵：生氣.jpg
她随手往後翻了翻，發現這人的課本很幹淨，偶爾出現一兩條橫線，當看過這本書的痕跡。
或許這就是學霸的世界吧。
她這麽想着，放下了這本書。站着太累，索性直接坐下，拉開他抽屜。
不開不知道，裏面竟然放着一個表面貼着粉色貼紙的鐵盒子。
直覺告訴她，這裏放着不同尋常的東西。
她拿出來晃了晃，裏頭還叮呤咣啷的。
呵，還挺多。
畢竟涉及他隐私，施煙涵還是再多問了一句：“這裏面的能看嗎？”
顧嘉裕這回動作都不帶停的，也沒回頭看她，讓她随便看，還意有所指地說這兒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
微涼的盒子打開，裏面不出所料，是各種好看的紙張寫的情書。
施煙涵低嘶一聲，不由得感慨這人定力很強。
高中時候這麽受歡迎，竟然還能留在0班，還考上了華京大學王牌專業金融系。
原本她是不打算看這些情書的，畢竟是女孩子們青春時代和顧嘉裕的“小秘密”，可她只随意一瞥，就看到了一個讓人煩躁的名字。
“我說她怎麽這麽黏你，高中就認識啊？”
顧嘉裕收拾得差不多，剛洗好手走過來。一邊用紙巾擦手背上殘留的水珠，一邊微微俯下身子湊近看。
施煙涵的呼吸在一瞬間滞緩，耳朵裏聽到的是自己突突突的心跳聲。
分秒被無限延長，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耳根子滾燙。
等他開口解釋說自己以前沒拆過情書，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時，施煙涵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請他離開。
于是，顧嘉裕莫名其妙地被推出房間。
門從裏面關上後，顧嘉裕還站在門口複盤了很久。心想剛才也沒說什麽很過分的話，到底是哪一句惹到她了？
他不想讓矛盾過夜，在門口努力争取。
“施——”
“我要睡覺！”
她聲音隔着門迅速傳出來。
以至于立刻打止了顧嘉裕要說的話。
門外安靜了很久很久，久到施煙涵以為自己剛才錯過了他下樓的腳步聲。
剛往門口走兩步，就聽到他聲音低又疲憊。
“明天告訴我好嗎？”
“......什麽？”
“告訴我哪裏做錯了。”
施煙涵定在原地，隐約聽出了他語氣不對。想開門時，把手被他從外面抵着。
動不了。
“不要像以前什麽都不告訴我。”
“我真的......”
——會心疼。
作者有話說：
四舍五入就睡過同一張床了吧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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