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落日
◎想舊事重提了◎
“他就是我一手帶大的……我讓他下來他怎麽會不來。”
“是嘞是嘞, 人家現在在華京開大公司當大老板,當然看不起我們這種勉強過日子的小百姓。”
“你以為他是什麽有情人?他爸媽死的時候他一滴眼淚都沒掉。”
“害……頂梁柱塌了,那女的怎麽活得下去?本身就是高攀人家, 死了老公還有什麽能力在那圈子裏立足?人人都能踩一腳。”
……
施煙涵就是在下樓過程中, 把那女人說的話全部消化完的。
顧嘉裕全程面無表情, 不解釋也不反駁,唯一開口的一句,是提醒她注意腳下。
兩人一前一後從樓梯間出來,一個面部表情生動形象的女人就坐在老人家棺材邊上的沙發,與想了解他身世背景的人高聲闊談。
等見到正主, 其他人灰溜溜離開,只剩嗓門最大的人還在那。
她面色不變, 氣勢不減, 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子:“小顧, 你外婆去世了,一個人在樓上幹什麽?不幫着點長輩,就知道偷懶?”
她視線往後落, 原想着把施煙涵也教訓一頓。
但施煙涵整張臉冷着,甚至比顧嘉裕還要冷, 一時讓她不敢出聲。
顧嘉裕偏頭看了眼門口的保安,“不是說了靈堂喧嘩者一律拖出去嗎?”
那兩人立刻會意,走到女人跟前一邊一個要将人“請”出去。
“你幹什麽!我可是你二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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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嘩聲過于吵鬧, 引得外面的人開始低聲議論。
施煙涵輕蹙了下眉,聲音不大不小:“老人家還躺在這,大呼小叫的不好吧。”
女人瞪大眼看過來, 見她瘦弱, 伸手指着她走來:“你嘀嘀咕咕什麽?咱顧家的事需要你一個外人管?”
她沒能走幾步, 就被保安控制住手腕,顧嘉裕也側身上前擋着施煙涵。
顧嘉裕:“我們顧家的事确實不需要外人管。”
二姑母反應片刻,震驚地深呼吸幾回:“你!你果然沒人性!!跟你那畜生爹一樣,有樣學樣,可以啊!!”
被人這麽侮辱,他竟然一點也沒有生氣,而是從抽屜中拿出紙錢,準備給外婆燒點。
身後忽然傳來驚呼,有人大聲喊“小心!”
施煙涵離她更近,先回頭看到那個女人掄起旁邊的塑料膠凳,直接往旁邊砸,銳利的邊角劃傷了那兩個保安的手臂。
趁機掙脫開控制,她目标明确地沖向顧嘉裕,口中振振有詞:“冷血的怪人,怎麽不跟你畜生爹一起死了!”
“他死了,你憑什麽活!!”
她面目猙獰地嘶吼着,視線掃到後面神臺櫃裏一把生鏽的剪刀,失去理智時,下意識抓起來不顧後果地要捅。
來不及反應,施煙涵迅速伸手壓下她手腕,先保證刀口不要傷到人。
沒刺到顧嘉裕,保安也沖了過來保護。
奈何女人勁兒太大,施煙涵被推開時,手被劃了一道不說,後腦勺還重重撞到邊上櫃子的鐵把手。
耳邊嗡鳴,她渾身只有痛的感覺。眼睛睜着,卻感覺眼前一片空白。
等過些時候,她聽到周圍的人尖叫,腳步聲急促,來來往往。
睜開眼,顧嘉裕手裏拎着那把剪刀,大步往人群喧嚷處去。
施煙涵一驚,顧不上身上疼的厲害,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起來,沖上去抓住他的手。
顧嘉裕猛地低頭,以為是有人在後面要做什麽。
施煙涵永遠不會忘記他那個眼神。眼底布着血絲,幾乎發狂的模樣。
“顧嘉裕,你冷靜點。”施煙涵整張臉慘白,嘴皮小幅度地動了動。
二姑母被外面的人群制服,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看着室內的兩人有何動靜。
顧嘉裕臉色冷着,拿手機似乎在打電話。
等聽到“報警”這兩個字,她瞬間沒了底,叫嚣說他不近人情,賺到錢以後六親不認雲雲。
施煙涵緩過來了些,無意伸手摸了摸腦袋。鼓了個大包,倒是沒出血,等把手放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割傷就在脈搏跳動部位附近。
正準備簡單處理一下,便見顧嘉裕把剪刀放在桌上,洗幹淨手後,拎着藥箱出來。
他才一擡眼,便被她手上鮮紅的顏色吓到。
“施煙涵!”他走過去,神色少有的慌張。
“剛才被劃了一下。”
顧嘉裕臉色一沉,偏頭看向外面還在掙脫的二姑母。她那雙眼像盯着顧嘉裕,像巴不得人死一樣。
“怎麽處理?”
“交給警察。”
等警察真的來了,二姑母也是真的發瘋了一樣的要沖過來打顧嘉裕。
顧嘉裕和施煙涵有保安保護,他将刀具交給他們,之後正準備帶着人去一趟派出所,後背忽然一重。
一回頭,施煙涵表情痛苦地倒向他。
......
施煙涵也沒想到,她來一趟西壇景點沒去,最好的三甲醫院倒是去了。
一通檢查做下來,顯示有輕微軟組織損傷。頭皮沒出血,就是有個鼓包,進行了冷處理。至于手腕,醫生已經進行了清創縫合。深度和剪刀生了鏽的緣故,她還打了防破傷風的針。
因為出了點血,加上早餐沒吃多少低血糖,她才暈了過去,并不是很嚴重的傷。
施煙涵睜眼時,眼前看到白色的天花板。一瞬間,和從前那次重合。
唯一不同的,那時候在她身邊的是書冉。
這次是顧嘉裕。
“醒了?喝點水嗎。”
施煙涵頭微微動了下,逆着光看到他的臉時,停頓了許久,才緩聲問:“事情處理好了嗎?”
顧嘉裕點頭:“不用擔心。”
“發生什麽了?”施煙涵低聲問一句,顧嘉裕拿水的手跟着抖了一下。
他有這個反應,說明他也知道自己問的是什麽。
顧嘉裕想了想,道:“就他們說的那樣。”
“你跟我也不說實話。”施煙涵不急,起身喝了點水,靠在病床邊,“跟以前是一點沒變。”
這句像刺傷了他的什麽傷口,他立刻回答:“不是的!”
“我可以告訴你。”他皺了下眉,“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只是這裏人太多了。”
施煙涵盯着他變化的神情,心中覺得有些好笑,忍着沒笑出聲:“你最好是。”
他沒出聲,低頭落在她插着留置針的手背。
剛才從警局出來,二姑母一行人依舊在有一句沒一句的嘲笑。
區助說在網上看到了視頻,很多人被輿論誤導,一窩蜂地沖到他微博下罵。
“顧嘉裕,該刮胡子了。”施煙涵輕聲提了一句。
他伸手摸了下下巴,确實有些短刺。
好心提醒,他心中本來有些暖暖的。但是轉念一想,她是不是也這樣關心過別的男人。
顧嘉裕沒黑臉,就是有點不大高興,“知道了。”
“?”
“你幹嘛。”
“留胡子不好看?”他問。
施煙涵面無表情:“醜。”
“......”
顧嘉裕雖然不是一個在意別人評價的人,但聽到這個評價,心裏也不好受。
“哪有這麽誇張。”
“你以後不刮胡子別見我。”
“......”
“Dex可以,我就不行。”他持續糾結這個話題,語氣冷冷的,有點自暴自棄的感覺。
“他又不靠臉吃飯,愛留着就留着呗,我管他這幹什麽。”
顧嘉裕不說話,定神看着她。
“......”
沉默許久,施煙涵反應過來。
顧嘉裕也不靠臉吃飯,而且,她又管顧嘉裕幹什麽?
施煙涵:“......”
“哎你煩死了,愛刮不刮。”
她後面還嘀嘀咕咕跟了一句,顧嘉裕只聽到了個什麽男,形容詞具體沒聽清。
“不行。”他低頭,見針管回血,擡手按護士鈴,“還得管。”
“啊?”
顧嘉裕:“沒什麽。”
“......”
從醫院出來,他們就近在一家面館吃飯。
施煙涵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以前兩人一塊吃飯,都是她去占座,顧嘉裕點單,幾年雷打不變。
這麽多年過去了,顧嘉裕還記着。
施煙涵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瞥一眼前臺正擡頭看菜單的人。
他比以前鋒銳不少,眉眼間多了不容冒犯的淩厲。說話時更平淡簡潔,渾身充斥着幹練矜貴。
可施煙涵也覺得,他面對自己時似乎比以往更脆弱,更軟了。語氣不那麽強硬,幾乎永遠處于下風,且樂意在下邊。
相處這段時間,她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麽。
先前明裏暗裏說的那些話,也不見再提。他不說,施煙涵更不會問。
“唉。”
她嘆一聲,眼前輕放下一瓶常溫豆奶。
施煙涵擡眼,睫毛微微顫動,正好對上他的眼。
不知為什麽,這段時間每次對視,他都肉眼可見的肢體僵硬,甚至能看到一閃而過的緊張。
生怕做錯什麽,遺漏她的指令或情緒讓她不高興。
想到這,施煙涵不禁有些無措。
雖然顧嘉裕有愧于她,當年的矛盾一個巴掌拍不響。結合聽到的流言蜚語,那時候正是他人生中最困難的時候。
施煙涵每天“糾纏”,要他幾乎無時無刻在身邊。
他雖沒辦法做到,也真的在盡力去做。不能陪七天,他就陪三四天。
只要下課無事,他就會出現在施煙涵這邊。
但她依舊在鬧,依舊不滿意。
現在想想,或許是當時太缺乏安全感。她急需求證顧嘉裕對她的愛有多少。于是,便有了測試物品硬度時的必須過程,打碎了它。
“怎麽嘆氣?”
耳邊輕輕落入一句,将施煙涵的思緒輕柔地抽離。
她眨了下幹澀的眼,腦子像有個滾輪,上面滿是她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以往她喜歡選擇逃避,但這次,她覺得要面對問題。
“顧嘉裕,回華京我們得聊聊。”
“聊什麽?”他第二個問題沒得到回答,不知想到何處,追問:“怎麽了,我是不是……”
“你沒做錯什麽。”施煙涵垂眼看貼着敷料的手腕,上邊還火辣辣的疼。剛才暈過去時,醫生做了縫合處理。
施煙涵:“雖然我挺喜歡你這副百依百順的小狗模樣,但想要回到正途,我們需要平等交流。”
他微怔,聽她繼續說。
“就是突然想……舊事重提了。”她說這話時,面上沒有痛苦,反而有些釋懷後的得意洋洋。
顧嘉裕整個人僵在對面,神色哪還有平時在公司的不怒而威。現在就是一個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睡眼惺忪的學生,完全不知回答。
施煙涵撇了下嘴,緩緩坐正身子,“怎麽這個表情。”
“喜歡柳瑩啊?”她低哼一聲,“懂,是不是有你們有錢人特有的商業聯姻。”
顧嘉裕輕啧一聲:“說什麽呢你,我是沒反應過來。”
“那現在好了?”她悠悠一句,正好服務員上菜。
盯着幾盤色香味俱全的東西,施煙涵不自覺勾了勾唇角,有點開心。
顧嘉裕心髒幾乎失控,一下下猛烈地撞擊胸腔,甚至覺得有些缺氧。
見她拆開筷子準備吃,也懶得等他一起,顧嘉裕無奈地低了下頭,抽出兩張紙巾遞過去。
“慢點吃。”
施煙涵抽空擡頭,左手只用拇指和食指捏走他遞來的東西,看着很刻意。
顧嘉裕盯着那只故意不碰到自己的手,問:“幹什麽?”
施煙涵面不改色:“避嫌。”
“……”
作者有話說:
今天看到評論有天使留長評了,第一感覺是感動,原來我的文是真的有人很認真很認真在看。但這之後就有點緊張和壓力,害怕後續寫得不夠好TvT,還跟朋友開玩笑說,有時候很害怕讀者看的比我寫的還細,怕這個故事不夠圓滿達不到預期。
這個故事的結局我從一開始就想好了,可能因為有很多伏筆都留在後文,所以希望看到後面會讓你們對施和顧(尤其是顧)改觀
他們真的…我哭死(留個鈎子)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