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漢人烽火起湟中
央吉自從入王韶府上後,十分受寵, 一時風光無兩。
這日王憶與王韶等人在府上議事完畢, 正要回去,突然見到一位婢女悄悄過來道:“王撫勾,我家夫人有要事找您商議。”
夫人?王憶苦笑一聲, 她就這麽迫不及待了嗎?
來到後院見到央吉, 王憶冷冷道:“男女有別, 如此見面甚是不妥, 夫人有話快說。”
央吉輕輕一笑:“昔日在金湯城相見,如今整整六年時間過去了,娘子別來無恙?”
王憶并不吃驚,反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央吉沉聲道:“我是什麽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知道娘子的身份,娘子可知女扮男裝欺瞞朝廷會是什麽罪責。”
王憶此時對她倒是有了些興趣,索性坐下來緩緩道:“夫人大費周章找我來, 總不會是要揭發我吧。”
央吉笑了:“娘子是聰明人, 我當然不會揭穿娘子的身份,而是要和娘子做一場交易。”
王憶有些好奇:“願聞其詳。”
央吉緩緩道:“很簡單, 我幫娘子隐藏身份,娘子幫我傳遞消息。不會耗費娘子太多的精力,自會有人到娘子府上去取。”
王憶反問:“夫人的貼身婢女不能傳送消息嗎?”
央吉道:“王衿轄府上人多眼雜,多有不便。還是娘子出馬,比較不容易引人注意。”
王憶笑了:“夫人是想和在下做一場交易, 在下卻想指給夫人一條生路,夫人可願意聽?”
央吉一愣,冷冷道:“我現在很安全,娘子不妨說說看。”
王憶緩緩道:“夫人應該知道,衿轄不是庸常男子,豈會識不破木征的美人計?夫人此時入府,無異于玩火***,無論輸贏,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央吉笑了:“長恨此身非我有。以娘子之聰慧,應該知道,像我們這種人,從來不是為自己而活,所以自身的生死榮辱,實在不重要。”
王憶嘆息一聲問:“夫人家中還有什麽人?”
央吉沉默片刻道:“告訴娘子也無妨,我爹爹是漢人,我年幼時就去世了,家中只剩下老母和弟弟。”
王憶決定直奔主題:“既然如此,在下就不繞彎子了。家人是夫人的軟肋,在下目前卻孤身一人,無牽無挂。夫人即使揭發了我,其罪也不至一死,運氣好的話,我還可以重新回去做大夫,靠治病救人過活。所以夫人手上這點把柄,根本威脅不了我,也沒資格和我談交易。”
央吉冷冷道:“娘子歷經艱辛才爬到眼下這位置,日後必将前途無量,難道真的忍心放棄?”
王憶笑了:“夫人未免看低了在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豈不聞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雲。倒是夫人以後前途如何,在下深為擔憂啊。”
央吉有片刻的失神,随即道:“不過一死罷了,首領答應替我好好照顧家人,如此也算死得其所了。”
王憶神色晦暗不明:“實不相瞞,自從我被夏兵擄去後,母親以為我喪身敵手,日日在家痛哭,身體變得很不好,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如果你死了,無論是衿轄還是木征,恐怕都不會太在乎。但家人會傷心成什麽樣子,夫人想過沒有?”
央吉神色略動:“當初我被夏兵擄去,後來幾經輾轉衣食無着,是首領救了我。他自會護我家人周全,保他們衣食無憂。”
王憶搖頭道:“夫人可知道當初若不是我向李諒祚求情,夏兵根本不會放了你。木征現在對你家人好,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一旦你死了,自然會有別人替他賣命,他又怎麽會在意你家人是否痛不欲生。”
她看到央吉漸漸被打動,索性繼續勸道:“夫人只要照我的意思行事,我定會說服衿轄,讓他派人暗地接你家人出來,到時候母女姐弟團聚。日後你要繼續跟着衿轄也好,或是出去與家人團聚也好,可以自己選擇,這比受人操控要好得多。可若是夫人執迷不悟,到時玉石俱焚,就不要怪我事先沒提醒了。”
央吉思索一陣問道:“娘子想讓我做什麽?”
王憶笑道:“同樣很簡單,按我的要求傳遞消息即可。”
央吉遲疑道:“我如何能相信娘子?”
王憶笑道:“願與夫人在佛前立誓,若有違誓言,甘受斧钺湯镬之罰。”
因蕃部蒙羅角、抹耳水巴等族一直不肯內附,熙寧五年七月,王韶城渭源堡,舉兵讨伐。
王韶揮兵直入,迅速侵入了洮水附近的抹邦山、竹牛嶺一帶。王憶這一世久處平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陡峭的山。打前陣的兵士匆匆趕過來報:“衿轄,上山只有土路,那些羌人已經将山頭占據了。”
副将王存道:“衿轄,山腳下地勢平坦,我們就在此處列陣吧,讓大家都警戒一些,防止羌人偷襲。”
王憶心中大不以為然,宋兵防守已成心理慣勢了,這裏不是平原或山頂的城寨,可以以逸待勞列陣防守。羌人就在山上,他們可以随時沖下來把宋軍打垮,又或者人家根本不願意下來,坐在山頂看宋軍擺陣玩兒,宋軍完全耗不起。
果然見王韶冷笑道:“此言大謬。如今羌人處高恃險。必不肯舍險離巢速鬥。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就是強攻上山。”他提高聲音:“傳我的命令,全員上山,兵置死地,敢言退者斬。”
士兵們身披全副盔甲,舉着兵器開始爬山。王憶走在最後面,王厚看他爬山極吃力,忍不住道:“長卿,我幫你拿兵器吧。”
王憶近兩年時常跑步鍛煉身體,覺得自己還能支持,搖頭道:“不用,處道攜帶的東西比我多。你顧好自己就行。”誰知王厚竟一言不發,直接搶過他身上的刀和盾。
就這樣向上爬了半個時辰到了半山腰,士兵們已經相當疲勞了,突然見到一隊羌人吆喝着從山上沖下來,山頂上有人在放箭,還有巨大的石塊滾落下來。宋軍被箭射中、被石塊打中的不計其數,一時竟難以向前行進。
關鍵時刻,王韶脫下袍子,穿上铠甲,挺身走在最前面,他大聲吼道:“想要活命的,随我向前沖,只要攻占下山頂,我定會給大家記大功。”
王厚把矛刀和盾還給王憶,沉聲道:“爹爹在前面沖鋒陷陣,我身為人子,斷不能落于人後。我要走快些到前面去了。”
王憶把随身攜帶的傷藥分給王厚一些,拍拍他的肩膀道:“刀箭無情,處道一切小心,我們在山頂彙合。”
山腰上随時有士兵倒下,血流得到處都是。王憶命令自己心無旁骛,拿穩盾牌擋住箭雨,随時躲避滾落的石塊,艱難的一點一點向上挪,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看到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夕陽變得像戰士的鮮血那般紅,終于在夜晚來臨前趕到了山頂。
山頂上明顯剛剛發生過一場殊死之鬥,宋軍終于獲勝了,繳獲首領器甲,焚其族帳,羌人四下潰逃。
但宋軍也傷亡慘重,因軍中醫藥短缺,王憶只給将領們上了些傷藥,簡單包紮了下,而普通的士兵,輕傷只好自己熬着,重傷也只能等死了。
一名兵士脖子摔斷了,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王憶上前去摸了摸脈搏,內心嘆息一聲,這人是沒救了。
王厚走過來問道:“他還能撐多久?”
王憶黯然道:“個人體質不同不好說,有可能到明早才能斷氣。”
那士兵想是聽到了王憶說的話,他用盡全力抓住王憶的衣角:“這位官人,拜托給我一個痛快吧。”
王憶一驚,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王厚嘆了口氣,蹲下來握住那士兵的手:“我來幫你。”又轉頭對王憶道:“長卿,傷藥不夠了,你再去帳中取些回來。”
王憶實在沒有勇氣面對這樣的場面,知道王厚是故意支開自己,嘆息一聲逃也似的去了。
晚上王韶集合衆将在賬內議事。他提高了聲音道:“這一仗打得艱難,大家都立了大功。但事情遠遠還沒結束,剛接到探報,木征已經派手下大将瞎藥前來聲援,下一步是守是攻,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副将景思立是名将景泰之子,為人忠勇,此時開口道:“這一仗雖大敗羌人,但我軍也傷亡慘重。抹邦山地勢險要,正好據險而守,在這裏稍作休整。木征雖然派來援軍,但人數不會太多,他們是沒有能力攻上山頭的。”
王韶又問王存:“你以為呢?”
王存亦道:“末将也認為,還是據險而守比較穩妥。”
王厚此時也想發表意見,王韶卻視而不見,直接點了王憶的名:“長卿,說說你的看法。”
王憶沉聲道:“敢問此地離武勝有多遠?”
王韶笑了:“大約三十多裏。”
王憶明白王韶已經心有成竹,也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下官以為,衿轄此次出兵,是為了進攻而不是防守,重要的是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瞎藥不足慮,關鍵要趁勝突擊,打出氣勢,一舉拿下武勝。武勝一下,則抹邦山一舉而定。”
景思立尚有疑慮:“曲撒四王阿珂現在據守武勝,若與瞎藥聯合起來,我軍并不占優勢啊。”
王憶笑了:“現在木征已經對曲撒四王阿珂生疑了,瞎藥不會去直接找他的。”
王韶決然道:“長卿所言極是。衆将聽令,明日一早景思立、王存将泾原兵在竹牛嶺一帶虛張聲勢,示其不疑。長卿随我率領主力軍直襲武勝。”
作者有話要說: 1.今晚九點還有一更。
2.熙河開邊的歷場戰役皆嚴格參照《長編》,女主既然搞事業,咱就真刀實槍來,投機取巧的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