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見

八月後旬,月亮躲在濃密的雲後,色渾濁,給萬物披上一層薄薄的膜。

鄰近深秋的夜,微寒。周圍靜的出奇,唯留下幾只負隅頑抗的夏蟬,有氣無力地唱着最後的悲歌,然後漸漸落下去。

遠處的火把忽隐忽閃,挨家挨戶過來。

朦胧的月色下,朝霧心有餘悸睜開眼,觸目是一只寬大的袖擺,由于正好在明亮處可以看清上方用藍絲繡着的祥雲紋。袖擺中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如上好白脂玉,隔着衣料攬過她的腰,免于她下墜。朝霧本想自己下到地,卻發現腳還是懸空的,離地不知道有多高,一時又有些猶豫。

他似乎看出了她所想,将她放下再松開手。身後黑影忽然飛身而起将牆頭上的孩子抱下,空中有輕輕衣袂飄動的聲音。

脫離了桎梏,朝霧擡眼看向他,想看看是誰救了自己,只他的面容掩于圍牆的陰影裏,讓人看不真切。

遠處的火把越來越近,停在了房前。

那只袖子遮住她的大半個臉,另一只手攬住她的腰,朝霧忽覺腳騰空,回過神來時袖子撤開,她已在隔牆的另一個院子中。

随即黑影也跳了過來。

朝霧睜開眼,是一片明亮,屋子很亮,使得院子裏可見度也很高。一牆之隔,牆有兩人高,隔牆的那邊,一個大漢敲了敲牆,複拿了錘頭來朝各個角落重重地錘了幾錘。朝霧僵直着身子,緊抿着下唇,不敢動。

“唔。”要死不死,小男孩難受地親呼一聲。

“有情況,誰!”大漢怒吼。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很多人聚來。

緊張地發抖,生怕他翻牆過來,一牆之隔的地方幾乎可以感到他兇神惡煞。

一只手隔着袖子握住了她的手,微冷清涼,卻帶着安心的力量。

“喵唔~”輕柔的一聲貓叫。

有一點兒吵雜的聲音,好像夾着幾句賠禮道歉,不知道是為什麽,那群人快速地走了。“吱——”的一聲,柴門關閉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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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霧這才發現,自己和眼前人是一種虛抱的姿勢,她長這麽大從未與陌生人這麽親近過,紅了臉,退了幾步想鑽出來。這一退,後背就擱上了圍牆,硬且痛。

“別動,還沒走。”微低的嗓音,就像春日裏融化的雪水彙成潺潺水聲般悅耳,帶着幾分冷清,身前的人這樣說道。朝霧不敢再動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前的人将袖子移開,松開固在她腰間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朝霧擡眼,突然出現的光線讓眼睛有幾分不适應引起的酸痛。眼前的青年着雪白的直裰,交領上繡着泛藍的祥雲紋路。明明滅滅的燭光裏,他的眉目精致如畫,整個人如同天山上的雪蓮一般美麗高潔。

“我,我不小心過來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朝霧覺得自己應該解釋為什麽會在別人的院子裏,可以開口卻語無倫次,不知道從何講起。

“來人從未見過,冒然前來想必與姑娘有關。”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出自己的分析。

朝霧點點頭,又搖搖頭,其實她也只是覺得十分之□□是,但還有十分之一呢,萬一不是呢。如果是的話,岑晏在哪裏,他怎麽樣了,雖然他身手很好,可她還是擔心。如果不是,只是虛驚一場,那最好了。

人總是有僥幸心理,不肯相信厄運總會纏繞着他,生出幾分膽怯的心,想把自己蒙在龜殼裏,掩耳盜鈴地過去,朝霧此時就是這種心情。

“小公子燒得不輕,大夫恰好在,不如請他看看?”明白她的窘迫,轉移話題,他說道。

求之不得,朝霧轉過身來,看到被一個黑衣男子抱着的孩子,臉紅紅的很不正常。

“多謝公子相助。”黑燈瞎火的,翻個牆,別人不把她當賊打出去就不錯了,可他不僅救了她,還給孩子診治,真是天大的好人。

“姑娘不妨先去屋中,大夫在那裏。”他溫潤的聲音這樣說道:“有什麽難處和白夜說就好,今夜來此是緣,姑娘不必見外。”

“多謝公子。”朝霧不好意思答謝道。随後那個白衣公子交代了黑衣人幾句便有事離去了,留下黑衣人應該就是他所說的“白夜”抱着孩子和朝霧一同進屋。

到屋中,朝霧發現擺設真的很幹淨,沒有什麽多餘的東西。中堂放着一張大圓桌,周圍八把椅子十分整齊。右側有一張竹簾畫屏,上面工筆白描一幅魚戲蓮葉圖,薄如蟬翼、形似錦帛。

圓桌旁坐着一位五縷長髯白發禿頭的老者,身材矮小,笑哈哈的樣子。他也不多說話,對着小孩把好脈,提起面前蘸了墨的毛筆,流暢地寫下藥方。

老者寫好了方子,把它遞給朝霧,朝霧咬了咬下唇:“先生,有沒有現抓的藥,我有銀子的,但我不知道要去哪裏抓藥。”

“這——眼下天已黑,我這一路來并未帶藥材,回去取怕是耽擱兩個時辰。”老者有幾分為難。

“姑娘不必憂心,公子向來都有不少藥材備用。”白夜寬慰道:“還請姑娘稍等。”

老者明白了他的意思,繞過屏風抓藥。

“我……我這裏還有十兩銀子,你看看夠了沒有,不夠的話我哥哥那裏還有的,等一下我哥哥來的話……”話語越來越弱,朝霧忽然想到,岑晏會不會有危險,就算脫險也不會找到這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哪裏。

“公子說了有緣是客,不要錢。”他笑了笑:“令兄很快會找到姑娘的,姑娘再等等。”

滿頭霧水,他怎麽知道自己有兄長,還說兄長會找到這裏?

“今日回鎮的有半年前離鎮的岑晏公子,聽說他是去接自己妹妹的,姑娘看着眼生,不是鎮中人,故由此推測。”

“嗯……不錯,你真厲害。”朝霧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但莫名覺得很詭異就好像有人監視着他們什麽時候回什麽時候走。

“這是我家公子剛剛推斷的,說來也巧,我家公子與令兄将在同院進學,令兄才華橫溢是書院的佼佼者,故公子留意令兄的去向。”這是在向她解釋他們沒有偷探別人隐私的癖好。

朝霧乖巧地點點頭,示意自己沒有想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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