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副本·人間百年 5
審神者所在的本丸都是一個獨立的空間，付喪神們出陣都是利用時空轉換器，但并不代表着整座城通往外界的大門就是一個擺設。
狐之助的通訊功能就是通過“門”的鏈接才得以聯系到管理局，而負責販售道具與日用品的萬屋商場也是要通過“門”才能到達，還有審神者要返回現世，也必須跨出這扇大門。
簡單來說這扇門就是一個傳送陣一樣的東西。
但在上一代審神者離世之後，這扇大門就再也打不開了，不論是物理上還是術法上，狐之助的通訊功能也就此中斷。
失去了審神者之後，維持這座城池運轉的靈力無以為繼，刀劍鏽濁，付喪神們暗堕化，時常陷入沉睡，就像斷了電的迦勒底。唯一有計時功能的狐之助在藤丸立香的逼問下，才告知這樣的時光已經有五十餘年。
他震驚：“你的續航能力還真是強大啊……”
狐之助搖着尾巴：“吾輩的省電模式可以用光能維持的。”這裏的月亮賊亮。
藤丸立香突然很想把它帶回迦勒底。
五十餘年，足夠管理局裏的內鬥輪換好幾回合再打幾把加時賽了。所以并不是沒有新的巫女到來，而是因為門外的某種力量，來接任的人無法從正式的通道進入這座城，管理局在發現前往上任的巫女神官們即沒有回返、又失去音訊之後，才不得已去找了四月一日的願望商店。
“希望能有接手這間本丸并消除暗堕的審神者。”
想要進入這間本丸就必須經過門，要經過門肯定要解決門外那個不确定的因素。思維固定的管理局拿悲嘆之種作為代價，算盤打得嘩嘩響，愣是想不到新上任的藤丸立香是個天降系，沒有按他們的劇本走。
可為了真正的頂頭上司，藤丸立香還是不得不接下這個劇本。
除了這些信息，他還得知了上一任審神者并非付喪神所殺。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暗堕化的關系，許多付喪神們将審神者的死因歸咎到了自己的身上，真正對真相清楚的只有加州清光與狐之助。兩者出于不同理由，對藤丸立香隐瞞了這件事，又同時希望暗堕化現象能被解決，所以在他到來之前，暫時統一在了一條戰線上。
原來我只是個工具人，果然一個好用又趁手的道具不好拿……
聽完解釋的藤丸立香嘆了口氣，仿佛看見了這個副本的難度由D慢慢爬上了A。
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加州清光，“是還有什麽事情沒說麽？”
“我……”加州清光面露難色。
藤丸立香立刻語重心長：“加州君，人和人之間沒有信任是很難相處的，雖然我只是個臨時工，但好歹也是五十年來第一個天降本丸的審……”
“哈哈哈哈，可能是因為這件事情還是老人家比較清楚一些吧。”
這時候有一個笑聲從旁邊傳了過來。
明明說着“老人家”，但聲音并不蒼老，只是語調輕而緩，措辭透着一股韻味。
藤丸立香看過去，一位黑衣黑發的付喪神走了過來，眼睛也帶着詭異的紅。他剛想吐槽這是不是要和之前的鶴丸玩反色，接近後才發現對方的袖口是深藍的，有一層薄霧般的黑色污染了他的頭發和衣擺。再仔細看，對方暗堕化的情況比鶴丸國永嚴重多了，皮膚整體呈現出一種灰暗的色澤，側臉還有像瓷器開裂的紋路。
适才确認付喪神們沒有殺意之後藤丸立香收回結界，匆匆一瞥到不少付喪神的模樣，有的頭伸長角、骨刺嶙峋，暗堕的力量濃厚得夠嗆。
——之前那一個“暗堕不是很嚴重”的說法，大部分體現在了精神上。
加州清光叫出他的名字：“三日月宗近。”
是一開始他想讓藤丸立香見的付喪神。
雖然外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付喪神的态度和精神狀态都不差，因為安全屋的結界，三日月宗近只能在門外停下腳步，毫無介意地施施然坐在廊道上。
狐之助依舊對他呲牙咧嘴。
門外的付喪神輕松道：“我們都已經見過大人的實力了，不會再輕舉妄動的。”
藤丸立香忍不住抓住狐之助的尾巴撸了一把，朝他點點頭：“能有願意溝通告訴真相的神明站出來，實在是幫大忙了，非常感激。”
三日月笑呵呵的，“嗯嗯，也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啊。”
與外表的變化相反，三日月宗近似乎比鶴丸國永還正常不少，給人的感覺就是斂了鋒芒的利刃，随和的語氣也不禁讓人漸漸放下警惕。
看來是個談得來的Berserker。藤丸立香滿意地點點頭，按慣例掏出書。
接着三日月和善地說：“事情應該要從我們産生了想把審神者神隐起來的原因說起。”
藤丸立香：………………哈？
他懷中的狐之助更是露出了三觀受到沖擊的表情。
這個付喪神的思想很危險啊！
第一句話就充滿爆點的付喪神面不改色，笑吟吟地繼續：“那位審神者，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剛來的時候，年紀似乎還比您小一些。”
如果生長在現世，以他傑出的靈力，應該會成為一個出色的神官。
在付喪神眼裏，這位審神者無疑是出色的，明明只是一介人類，但從少年開始便以守護歷史為己任，焚膏繼晷，枕戈待旦，與刀劍的神明們一同度過了十幾年的時光。
審神者出身貴族，為人非常溫和，即便是有在過去時代中遇上舊主，不願回返于本丸的付喪神，他也給予了理解的态度。
——守護歷史是我的使命，只要能夠達成便可。
他對迷茫中的付喪神如此說着，未盡之語便是不會對再度歸來的付喪神追究責難。
直到某一日，留守在本丸中的第三部隊突然出現了暗堕化的征兆，與此同時，這一部隊曾前往過的一個時代被觀測出了前所未有的時空扭曲。
審神者便帶領實力更強勁的第一部隊親自前往。
“唔，狐之助說溯行軍既然自稱是歷史主義修正者，那麽多數想扭曲的歷史大概都是史上有名的戰役？”
“然也。”
藤丸立香越聽越覺得審神者這個職位和禦主高度重合，“那麽這個時空扭曲是發生在？”
三日月拂了拂袖，“是平安時代，壇之浦合戰。”
藤丸立香一聽，立刻表示這題我會，“就是有牛……源義經‘八艘跳’的那一場戰争！”
這場戰争在日本史上堪稱濃墨重彩，都曾權傾朝野的源氏與平氏之間鬥争屢屢，直到在這場海戰之後，平氏大部滅亡，源氏主将源義經平定西方，自此，西方諸勢力再也無法與源氏抗衡。
歷史向來是禦主作業的一門，更別說牛若丸本人還是迦勒底從者之一。
說着他翻了翻書，看到書頁上的“遮那王流離譚”處于冷卻完畢的狀态，心情更是好了一些。
三日月看着興致勃勃的少年，繼續道：“敵人想要扭轉的，就是平氏落敗的結局。”
審神者因為時間壓的關系，并不能留在過去的時代太久，帶着部隊前往到準确的地點，觀測到敵軍數量之後便回返了，回到本丸繼續處理第三部隊的暗堕化。
第三部隊中有一名付喪神，叫作笑面青江，因為有過斬殺笑面鬼女的典故，擁有比其他人對怨氣更敏感的反應，也是暗堕化情況最嚴重的一位，自從他陷入昏迷之後就不斷叫喊着。
“蛇。”
三日月垂下眼睛：“我們第一部隊在解決完溯行軍之後，風雨交加的海岸，突然有女人的聲音像是怨鬼一樣詛咒着源氏，然後蛇便出來了。”
藤丸立香擡起頭，不解，“蛇？”
付喪神擡袖低聲，一字一句：“八岐大蛇。”
八岐大蛇是日本神代中有名的邪神，對于它的出現付喪神和藤丸立香的反應一樣，無比不解和萬分驚詫。
八岐大蛇的目标與溯行軍相同，扭轉壇之浦的結局，讓源氏落敗平氏得勝。付喪神中曾有斬鬼之名的髭切看出那些蛇頭之上都站有白影，疑似控制者，因此推測八岐大蛇也并非本體，而是分靈。
分靈自然不如本體強勁，他們嘗試着将蛇斬殺在彥島外，不讓其幹涉歷史，陷入了一番苦戰。可在大蛇即将落敗的時候，天空中卻驀然出現了巨大的光輪。
光輪在濃厚的雲霭裏展開，帶着扭曲的雷電，那是只有即将發生時空轉移才會出現的現象。
下一秒，第一部隊就被光輪拉回了本丸。
整個隊伍重傷而返，也是自那時候起，審神者就陷入了恐慌。
古書中有記載，邪神八岐大蛇是不死的，在神代被高天原其他衆神打壓，關進了陰與陽的間隙之中，具有無上的力量。如果有人向邪神支付代價，就可以獲得八岐大蛇的力量。
擁有了神代的邪神之力，要進行時空轉移也并非難事。
平安時代的那一圈光輪并不是審神者打開，那麽只有邪神的力量才能辦到了，也就證明，那頭壇之浦出現的八岐大蛇來到了他們的空間中。
聽到這，藤丸立香悚然一驚，“也就是說門外的是……”
付喪神眼中一片沉寂，“在靈刀們的感知中，門外充滿着的怨氣日益膨脹，本丸內暗堕化的現象屢屢發生，時而會有失去理智的付喪神出手傷人。這樣一來恐怕不用等到八岐大蛇破門而入，審神者就要死于我們的刀下了，因此，仍舊清醒的付喪神們就有了将審神者神隐的念頭。”
“是我提出來的……”旁邊沉默已久的加州清光突然開口，“只要知道了真名，神明就能将人類隐藏起來。我不願見到大人受到傷害，親自将想法告訴了他。”
那位審神者與你一樣，早在最初的時候就将真名交給了付喪神。
“但是審神者拒絕了，”三日月宗近接上，“反而開始回避加州，找到了我這一邊。”
只是絕望像個堅不可破的籠子，将被暗堕籠罩的本丸牢牢圈起，神明們走投無路，最後只想讓他們的主人不要死在自己手裏。
可是審神者拒絕了他們。
比起神隐，我更想去一趟現世。審神者這麽說。我也該到年紀了，趁我還有可以打開現世通道的力量，我需要去一趟現世。
聽到他這麽說，三日月才記起，對于神明來說，人類的壽命太短暫了。
陷入了偏執的他們不曾意識到，面前的審神者已經很蒼老了。
後來可想而知，審神者想要回到現世的願望被困于暗堕中的付喪神曲解成了對方将要抛棄他們。暗堕化的力量空前膨脹，審神者只好在夜色的掩護下，匆匆走到了大門，陪同的只有三日月宗近。
“你能理解麽？”三日月突然問。
付喪神垂下眼，眼神中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舉起自己的手，端視着上面裂紋斑駁。
“前一刻仍握着我的手說‘不會放棄我們’的人，卻在跨出門後将我的本體狠狠抛回。等我醒來時，靈力的維系中斷，這座城的門也無法再打開，就連天空也依舊維持着他離開時的模樣。”
神明發出了嘆息。
是被背叛了麽？
可在臨行卸任之際，似乎又無法對過往有諸多功績的審神者施以指責。
這時候藤丸立香像是想到了什麽，欲言又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