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姜聲盯璞珍許久,終于忍不住了,欲啓唇直問真相,卻聽見四面火光驟起,兩人耳邊都嗡嗡若遭響雷。青天白日,打什麽雷?
是轟天雷!姜聲率先反應過來,一把牽住璞珍的手,要拉她逃脫,卻發現拉不動,要問璞珍。璞珍卻按住姜聲肩膀,強迫他與自己一起卧倒。
姜聲不解,”怎麽不跑?“轟天雷是罕見火器,他擔心璞珍沒見過,不知道它的厲害。
璞珍冷靜道:“火器埋伏……火器,是由硝石、硫磺等制成,非常厲害,不是我們想跑就能跑的了的。我們遭埋伏的火器,喚作轟天雷,是火器中的火炮,聽聲音,敵人約莫怕放了五百來轟天雷,不是小數目。這裏離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有十五、六裏遠,時間也還早……怕是大夥集體出了什麽大事,怕是……這次要去完成的任務,必須擱置了。”
璞珍話音剛落,就見四面八方圍起成群成群的人,璞珍皺眉,問道:”他們是誰?“
姜聲盡數認得,答道:”你說得對,是遇着大麻煩了,他們都是索幫的。你瞧最前頭那個穿黑衣服的,便是他們幫主。”
”索幫是做什麽的?“璞珍沒聽說過。
“和崔判做的是一樣買賣,但沒崔判做得好,嶺南一帶生意都被我們搶去了,他們天天發愁。所以……應該和我們是仇人。”姜聲聲速放緩,緊緊攥住璞珍的手,卻不自知,道:“我、擔、心、崔……”
“判”字還未出口,就見索幫幫主将手上包袱一抖,露出原本包裹的一顆人頭——竟是崔判!
姜聲手握成拳,就要沖上去,璞珍強行拉住他。
昔日兄弟相惜,誠意收留,推杯把盞,笑貌與音容猶能在腦子重記起,然後軀已冷,血不再熱,屍首已分離。
姜聲氣喘籲籲,嗓音變得陰沉,命令璞珍,”你別攔我!“
不遠處,索幫幫主高舉頭顱,喊道:“兄弟們,給我沖,凡是崔判手下,一個不留。咱們滅了他們滿門,嶺南的生意,就統統歸咱們啦!”
索幫衆人,各持兵器,聽命朝姜聲和璞珍殺過來。
姜聲克制不住,要沖上前迎敵,璞珍卻将他肩頭一按,平緩道:“你到我背後去,與我背貼背。”她雙目直對着他的雙目,眼珠不曾有一絲轉動,問他,“你要守住你那一面,約莫一刻鐘,能不能做到?”
姜聲旋即道:“珍珍,我武功與你只差一點,只要你能做到,我便能做到。”
璞珍莞爾而笑。
姜聲不解,情況如此危機,她怎麽還能笑得出來?姜聲仍在困惑時,已被璞珍用右手反鎖了腰肢,使他與她緊緊相連。
姜聲問:“珍珍你怎麽栓我的腰?”
“待會就要這樣貼着背,須臾都不可以離開。”
姜聲雖不解,卻鄭重點頭,“好!”
璞珍鎖着姜聲的腰,帶她前行。姜聲發現,她輕功竟是這樣的快,左手持劍,閃若梨花,硬是從圍圈衆人中殺出一個缺口。
姜聲問她,“珍珍你這是要逃嗎?”
璞珍回望一眼,明白姜聲不願直接逃脫,想要報仇。她垂了眼皮,沉默無聲。
姜聲的背依然緊貼着璞珍的背,道:“珍珍,要不你先離去。我完事後,再去與你會合?”璞珍與崔判情誼不深,她做的對,他沒有權利指責她,亦不會逼迫她留下來。
姜聲正要邁步離開璞珍,卻覺身如陀螺,不自覺與璞珍一同旋轉,轉得太急速度太快,姜聲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覺到不少沙子撲打到臉上,但是轉去了哪裏,他根本看不清。
不過幾個眨眼,姜聲與璞珍雙雙立定。姜聲再定睛看時,璞珍就在他前方。她左腳在前,右腳在後,雙臂齊齊垂下,右手懸空,劍已插入腰間劍鞘,左手卻拽着一簇發絲,發絲下有一個腦袋,正是索幫幫主的頭顱。
血濺了璞珍一身、滿臉,但她并不擦拭。微風驟起,吹動她的青絲,摩挲過臉頰、耳畔。璞珍似乎感受到姜聲的存在,轉過頭來,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頭顱,再擡起頭來,淡淡道:“擒賊先擒王。”
姜聲忽然響起璞珍曾經說過的話,“一劍下去,雪上梅花”。
“珍珍!“姜聲忽然興奮起來,朝着璞珍飛奔過去,這次兩人背貼着背,絕妙配合,不曾分離。姜聲抵擋、殺敵,璞珍亦抵擋、殺敵,兩人出招速度和次數都差不多,但姜聲卻總覺着……璞珍幹掉的敵人,好像勝過他數倍?
還有,倏倏總有什麽東西從姜聲 耳邊擦過,疾似風,卻又輕如氣息,來去無蹤,捕捉不着。
大冬天,姜聲竟能殺得熱汗淋漓,他覺着璞珍也是一樣——因為他能通過自己透濕的背部,感受到璞珍透濕的背部。姜聲的心在跳,咚、咚、咚!一下一下,富有節奏,強勁有力。
他似乎還能聞到她的汗味,汗是香的,竟惹迷離。
汗味,好像也是腥的……不是腥的?是腥的!但不是汗,是血!
“璞珍!”姜聲着急,叫出璞珍全名,他一個轉身,才發現她肩頭中着一镖,璞珍表情痛苦,擡着左手,但不是捂住流血的肩頭,而是捂唇。
她捂着唇,一副作嘔模樣,任肩頭涓涓熱血,徑直濺流。
這回,改由姜聲來主動摟住璞珍的腰,她的身子在往後傾倒,他努力兜住。
璞珍擡了擡下巴,示意姜聲回頭,“他們要追上來了。”姜聲回頭,見身後皆是索幫幫衆,姜聲一咬牙,道:“管那麽多?我只護你便好!”
璞珍移開遮住雙唇的手,笑起來,雙手忽然勾住姜聲的脖子。她笑的似嬌花,邀請道:“那我們一起掉下去吧!”
姜聲還未答應,已經被璞珍帶着,連往後退了三步,接着她毫不猶豫退第四步,腳下踩空,勾住姜聲一同掉下懸崖。
姜聲還是第一次感受這麽急的速度,垂直下落,他心裏連連嘆息,懷中的女人瘋了,卻又莫名的爽快,覺着她有一種吸引力。
飄飄然時,他尚餘兩三分理智,俯視下方,見他和璞珍就要落地之處,并不軟草或者沙地,是硬梆梆的石頭地。
這樣砸下去,兩人必死無疑!
姜聲一驚,見前方峭壁縫隙間,橫生一枝。他手臂長,急忙探臂勾住,哪知璞珍“太重”,兩人竟扯下樹枝,還導致縫間石壁碎裂,化成快快大石,随之滾下。
眼看要落地了,姜聲不想死,亦不想璞珍死,他抓緊時間左瞧右看,見地上不遠處有一深洞,黑黢黢望不清——賭一把了!姜聲在即将落地的那幾秒,緊抱璞珍向左一滾,雙雙滾入那黑洞中。
啊,洞裏是軟軟的、厚厚的蒲葦,兩人墊在蒲葦上,均無大礙。但有幸總是伴着不幸一起降臨,被姜聲扯下的樹枝,也“窣窣”砸下來,接着一塊大石,不偏不倚砸在洞口。姜聲剛想感嘆,石頭沒有砸下來,又躲過一死,卻發現不對勁,石頭卡在洞口,嚴絲合縫,無一絲光透進來。
洞內漆黑,而且……再透不進新鮮氣息。
姜聲探璞珍鼻息,審視微弱,他便将她輕輕放在蒲葦上,道:“珍珍,你忍耐片刻,我這就打開洞口,帶你出去醫治。”璞珍點頭。
姜聲滿是勇氣,直起半個身子,努力伸臂,想要推開大石,石頭卻紋絲不動。于是,姜聲收回手臂,運起十分內力,重新再來……依然失敗。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姜聲額上全是汗,從兩側經過太陽穴流下來,他幾盡虛脫。
……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姜聲已經四肢無感,徒做的撐天的動作。洞內是漆黑的,而且氣息越來越稀薄,吸鼻和吐氣都異常艱難。
姜聲放下手臂,又沉默半響。
他閉起眼睛,仔細聽,能聽見璞珍的呼吸聲——她還活着!但和他一樣,還能活多久呢?
姜聲向璞珍開了一個玩笑,“珍珍,真正的冥府,恐怕就是這般情景吧。”
話音剛落,他便張開雙臂,憑借記憶摟向璞珍所在方向,果然成功将她擁入懷中。兩人一同躺在蒲葦上,此刻醜女在懷,竟與美人是一般溫香軟玉,姜聲不由得豪爽大笑。這笑聲導致他更加窒息,姜聲伸出一只手,去摸璞珍的鼻、眼,看不見她面目,卻能摸出她的輪廓,他恍恍惚惚覺得正背着璞珍走在風雪路上,一腳深一腳淺,她俯在他肩頭,除了他與她,再無第三人。
姜聲口幹舌燥,摸到一雙爛唇,卻覺分外吸引人。他無頭無尾地說:“珍珍,我嘴對嘴給你解毒。”說完就将自己的唇堵了上去。
旋即分開。
一直沉默着,似乎已快逝去的璞珍,突然清晰道:“姜聲,我還要吻。”
她竟主動索.吻!姜聲本就心跳的厲害,這會更是胸膛起伏,劇烈顫抖,粗重的喘氣聲在洞內回響。姜聲不管不顧,埋頭吻.下,兩人這回不再是淺嘗辄止,璞珍主動将唇張開,迎接姜聲進來,難舍難分,糾纏攪動,不知過了多久,姜聲都舍不得分開。
最後還是璞珍輕輕推了下姜聲的肩頭,他才戀戀不舍與她分離。
姜聲的雙手都在摸索璞珍的輪廓,他嘆惜道:“珍珍,我的寶貝,你要是再漂亮一點就好了。”
洞內明明憋得透不過氣,姜聲後脖頸卻倏起陰風,立刻昏厥。
……
姜聲再醒來時,是躺在一自己嶺南家裏的床上,幹幹淨淨,身上幾處傷口,都已包紮。他向鄰居打聽,鄰居說是醫館的人送他回來的,他再向醫館打聽,醫館說是有位姑娘馱他來救命。
姜聲決定去答謝璞珍,卻發現自己邁不開步,不知怎樣去見她。
那是幾分尴尬。
姜聲正躊躇時,屋外有人叩門,“這裏是姜公子家麽?”
他應聲開門,見是一明眸少女,最多不過十五、六歲,穿着鵝黃羅裙,巧笑嫣然。
她的眼睛是大而放亮的,鼻有鼻尖,唇形完美且殷紅欲滴,帶着那滿溢的笑意,就像天上彎彎的月亮。姜聲再往下瞧,見她凹凸有致,蜂腰似乎不盈一握——她所有一切,盡是姜聲夢中人模樣。
少女歪着腦袋,笑道:“我叫拂音,今年十五,聞姜公子招親,自襄陽趕至,路遇耽擱,來得遲了。”一舉一動皆帶着春風明媚意,沁人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