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5)

袋,靠在他肩上,手虛繞着,搭在他肩背,卻不肯老老實實摟着他脖頸。

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角,低頭看一眼,只能看見烏黑長睫與小巧的鼻尖。柔順的長發乖巧散落在肩膀上。

“抱我去哪兒?”問話也是甕聲甕氣。

宋懷靳淡淡回一句,“你說呢。”

“我功課還沒做完,我要去書房——”

幾句話間就走到房門口,他哼笑一聲,“想的美。”

第 34 章

“今天文學社有活動……可能要比平時晚一些回來。”

宋懷靳聞言擡眼看她,“晚多久?”

“晚餐之前。”她竭力在他目光下保持鎮靜,臉不紅心不跳的,拿出最大本事說謊。

他點點頭,放下咖啡杯嗯一聲,接着說道,“今晚我有公事,回來大概很晚,不用等我,早點睡。”

宿碧腦海裏第一時間湧現淡淡的失落,但很快又松一口氣。今晚大概能睡個好覺?

宋懷靳起身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淡淡看她一眼,慢條斯理穿好衣服,唇角勾了勾。他身邊的人裏大概她心思最好猜透,想什麽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育英與工廠大體順路,後者更遠,因此每回宿碧都先下車,司機再送宋懷靳去廠裏。

下車前宿碧提醒道,“楊叔,五點半在南生廣場等我就好。”

“好的,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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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碧正要邁腿出去,身後突然有人攥住她手臂往後一拉,她猝不及防順着慣性便往後倒,正好倒在他腿上。

宋懷靳俯首盯着她,“沒話跟我說?”

宿碧伸手摸索幾下找到着力點,想撐着坐起身,臉紅了紅,“一會被人看見了……”

“總是這句。”他輕輕冷哼一聲,手一動,宿碧便失了重心再度倒在他腿上。仰着臉看見他眉一挑就要俯下身來,宿碧立刻捂住嘴,悶聲道,“……早點回來。”

……

“這裏!”

宿碧循聲找到人,趕緊快步走過去。

鄧書汀挽住她手臂,“快走吧,我家司機在門口等着了。”說着看了宿碧一眼,又問,“聯合文社今天又有活動?”

宿碧點點頭。

“不得了,你現在也學會兩頭撒謊了。”

宿碧揚了揚下巴,笑盈盈反駁,“這是善意的謊言。”

車開到半途鄧書汀才想起來問,“你準備買什麽?”

“打火機。”

鄧書汀挑眉,“他抽煙?”問完又覺得并不太意外,想來這樣一個男人抽煙應當也是賞心悅目的。

宿碧點點頭,“不過很少見他抽煙。”

“那為什麽不送別的,反而想到送這個。”

為什麽……

她好像也說不清,送打火機也是那天無意之中腦海中靈光一現。宿碧笑了笑,回道,“大概是希望……這種難得的時候也能想到送他東西的人。”

鄧書汀聞言,故意環抱雙臂哆嗦幾下,“肉麻。”

宿碧回過神有些窘迫,瞪了看笑話的人一眼,“下次你講和趙城的事,我再這樣提醒你。”

“別別別。”鄧書汀忍着笑意拉着宿碧的手臂攬在懷裏,“你這麽寬宏大量又溫柔,怎麽會記仇呢。”

宿碧假意要将手抽出,“我小氣着呢。”

抱住她手臂的雙手攬的更緊,鄧書汀笑嘻嘻的道,“好好好,你最小氣。”宿碧哭笑不得,鄧書汀又拍了拍她肩膀,指向窗外,“看,到啦。”

……

宿碧将盒子小心放進包裏裝好,擔心包裝被無意破壞,還用手帕仔仔細細包了一遍。鄧書汀在旁邊看見她這樣子更覺得牙酸。

“不是說五點半前要走到南生廣場去?現在還不走來得及?”

宿碧回過神終于想起這回事,匆匆忙忙就要往南生廣場的方向去。步子邁開前笑盈盈轉過頭對鄧書汀說道,“今天謝謝你啦,周末請你吃飯,不會忘的。”

“快去吧。”鄧書汀擺擺手催促。

等人步履匆匆的走了,她仍站在原地盯着往來人群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深深呼出一口氣,神色複雜的轉身上了車。

那邊宿碧快步走到南生時看了看表,五點一刻都不到,于是松口氣站在路邊等。幾個黃包車夫上前招攬生意,被她輕聲謝絕。

“站住!你這不省心的……”

身後有人壓低聲音喝道,回應他的是幾聲洪亮的犬吠。宿碧大概因為怕狗的緣故,聽見這聲音就下意識往前走兩步再回頭看,眼前一個高大男子正攥緊手裏的繩子,繩子那一端是一條黑色的大狗,皮毛光亮,不時吐着舌頭擡起前肢,尾巴左右晃動。

明明一條十分威武的大狗,卻硬生生顯得有幾分憨态可掬起來。

宿碧抿嘴笑了笑,正要轉過身,忽然腦海裏浮現某個朦胧畫面,她被大雨淋成落湯雞那次,換好衣服聽見宋懷靳在庭院訓犬,她剛走出去,那只大狗就撲了上來……

巴勒?

她愣愣地又看過去,這只狗是巴勒?被宋懷靳送給朋友的那只狗?

像是為了立刻應證她的猜測,那男人壓低聲音命令道,“巴勒,停下。”

黑色大狗終于不再鬧騰,慢騰騰在原地踱步幾下,然後站住不動了,只有尾巴繼續左右搖晃。男人也沒再松繩子,而是擡手拉了拉,又道,“巴勒,走。”

一人一犬朝着廣場另一邊走去。

宿碧不好一直打量這人,但即便只是匆匆一眼她也肯定自己沒見過。大概是宋懷靳哪位她還沒見過的朋友……正想着就要收回目光繼續等司機來,過一小會又百無聊賴,再次扭頭去看,想找一找那只狗還在不在這裏。

巴勒還沒走,還被那男人牽着,只是這回一人一犬停在一輛黑色汽車前。男人姿态顯得很恭敬。

車門打開,裏面坐着的人只邁出腿來,彎下腰去摸巴勒的頭。黑色長發卷的繁複又恰到好處,紫色旗袍與披肩下露出的手臂和小腿都豐潤白皙。

宿碧愣在原地。

巴勒一下蹿上了汽車後座,穿旗袍的女人擡臉對最初牽着巴勒的男人說了句什麽,這才重新坐回車裏。

車門關上,黑色汽車緩緩駛離南生廣場。

宿碧知道自己沒有看錯。那是杜紅音。

原來繼續飼養巴勒的那位朋友竟然是她……宿碧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贈一只愛犬給別人,且這人是一位異性,這舉動究竟是否顯得親昵,似乎很難界定。

“小心!”

有人猛地一推她,不小的力氣讓宿碧往前一撲又被人給拉住,“哎喲”一聲痛呼讓她從驚魂未定中快速回過神來。騎着自行車的人罵罵咧咧歪倒停下,臉色不大好的指着宿碧和她腳邊坐在地上的人,語氣比臉色更不好:

“怎麽不看路?沒長眼睛?”

“你嘴巴放幹淨說話!”陳水章手一撐地站起身,一瞪眼回道,“人好好站在這裏,你偏要往這裏騎,別人從頭到尾沒動過,到底誰不長眼睛?”

騎自行車的人聞言變色,“你!”

“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宿碧打量陳水章,發現他手臂上一條擦傷,畫板也因為沖撞而落地摔壞一角。

大概是“醫院”二字觸碰到騎車那人敏感神經,他嘴裏低聲罵罵咧咧就轉身要推着車走,卻沒料到看起來好欺負的女學生叫住他,“我剛才的确是站在這裏沒動的,但你如果執意責任在我……要不要我們去警察局追究到底是誰的責任,順便再去醫院檢查一下傷口?”

有人圍起來三三兩兩的等着看熱鬧,騎車的人臉上挂不住了,漲紅臉支支吾吾。

“少夫人?”

宿碧轉過身循聲望去,楊叔從車上下來站在一邊,正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少夫人,發生什麽事了嗎?”

“家裏有司機,還在乎這點小錢?”

宿碧聽見這話心裏不舒服,正要說些什麽,陳水章拉住她,咧嘴一笑,“算了算了,讓他走吧,反正也夠他丢人的。”

宿碧看了騎車那人一眼,後者神色憤憤,動作卻很快,幾下便騎着車離開。她轉過頭先跟楊叔幾句話說清原委,又看着陳水章,“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這點小傷,我回去擦藥就行。”

“萬一還有別的地方傷到了呢?”到底是因為自己才受傷,她實在愧疚。

陳水章笑着活動幾下,又原地跳了跳,“真沒事!”

宿碧稍微放下心來,道了謝又道歉,“連累你受傷了。”說的陳水章反而不自在起來,他撿起畫板背在背上,擺擺手,“我怎麽能見死不救嘛。”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大概有些不妥,撓撓頭又說,“不是……我就是想說明這個意思……”

這樣子讓人有些忍俊不禁。宿碧笑了笑,還惦記着他的畫板,“你也不讓我送你去醫院,但畫板總是因為我才壞的吧?我賠你一個新的,你覺得行嗎?”

“不”字本來都到了嘴邊,陳水章腦海裏靈光一閃,改口,“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又笑起來,眉毛筆挺英氣,眼眸神采奕奕,笑容燦爛的晃眼,“那你什麽時候給我?”

宿碧有些哭笑不得,這人這麽高的個子,幾乎比她高一個頭,卻像個小孩一樣,她都有自己更年長的錯覺。不過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不清楚陳水章的年齡,萬一真的是自己更年長呢。

楊叔還在一旁等着,宿碧微微猶豫片刻,想着反正宋懷靳今天不會回來吃飯,自己晚一點回去也沒什麽關系。于是轉過身對楊叔說道,“麻煩你再稍等我一會,我去買個畫板賠給他。”

“少夫人,這……”楊叔猶豫道,“要不改日讓人買了送去這位先生府上吧?”

宿碧不是沒想過這樣的方式,可是陳水章救自己受了傷,自己再假借他人手去賠償東西也太說不過去。因此倒很堅持,微微一笑回道,“用不了太久,楊叔你就在這裏等我吧。”

楊叔頓了頓應下,沒再說別的。

陳水章本意是能借着這理由預約下回見面,但宿碧這會就要親自去買畫板賠給他倒也不錯。他笑了笑指街對面,“那裏拐過去就有一家我常去買畫具的。”

宿碧點點頭,兩人一起沿着陳水章指路的方向走。

“宋先生,這邊請。”

“宋先生?”

宋懷靳收回目光,若有似無的沖說話那人勾了勾唇角,颔首跟在後面往大門裏走。門童戴着白色手套,恭恭敬敬拉開門,幾人陸續往裏走時,俯身與嘴唇微笑的弧度都一點不變。

宋懷靳狀似漫不經心落在最後,臨進門時又微微側過身,懶洋洋擡眼往街角看去。

一男一女言笑晏晏的身影沒入一家店鋪。

他挑了挑眉,唇角又勾了勾,眼底神色卻是冷的。不等旁邊的人再請第二回便轉過身,跟着走進門裏。

第 35 章

陳水章在店裏來回踱步,皺緊眉頭若有所思。

店老板看不下去,笑一聲朗聲道,“我說小夥子,你來我店裏好幾回了,我都記得你。可沒見過你哪回這麽磨磨蹭蹭。”

被人拆穿,陳水章理直氣壯回道,“這回我想好好選,不行?”說着餘光偷偷瞥向宿碧,後者本來正低頭細細端詳擺放的錯落有致的畫具,聽到對話擡起頭來,見陳水章看向自己便微微一笑。

陳水章怔了怔,仿佛忽然有人用沾了水的樹枝朝他揮了揮,星星點點水珠落在他臉上,又溫和又像輕輕擊中要害。

他撓撓頭發,覺得耳朵發燙,一步當成三步走挪過去,問一句,“我……能不能幫你畫一幅人像?”

店主是個中年男子,下巴一條傷疤看上去添幾分粗犷,倒不像會做這種文藝生意的人。本來他正低頭擦拭沾了灰的陶具,聞言目光和動作都沒停,只是咧嘴無聲笑了笑。

這些年輕人……

不過一個白白淨淨的女學生,一個傻裏傻氣但也朝氣蓬勃的青年,看起來倒也很般配嘛。

宿碧沒想到他會第二次提起這個要求,第一回已經拒絕過了,第二次拒絕,又是在這樣的情境下,便顯得有些難以開口。

可是別說是個不大熟悉的人,即便他們熟識後,她也會覺得這樣的請求有些勉強。或許也有宿家尚且不那麽開放的家風影響,讓她還對“男女之防”保持謹慎。留一張畫像給一位異性,說不準會帶來什麽說不清的麻煩與誤會。

不過他們還在店裏,宿碧覺得當着別人的面再次拒絕他不大好,因此只是說,“先幫你把畫板買了吧。”

陳水章只好轉頭去選畫板,這回沒再磨蹭,很快便選好一種。宿碧正低頭打開包,陳水章就已經喊道,“老板,付賬。”說完掏出銀元擱在桌上。

“不是說好了我賠你?”宿碧快步上前,把銀元撥到一邊,從自己錢包裏數了等量的放在桌上。

陳水章又把她的推回去,“我騙你的,怎麽可能讓女士付賬?一點也不紳士。”

“這不是男士女士的問題,損壞東西賠償是應該的。”

“又不是你弄壞的。”陳水章笑道。

“可是它是因為我才壞的……”

“好了好了。”高大的、仿佛一站直就要将頭頂擺設碰倒的店老板晃悠悠走過來,笑了笑說,“你還是讓他付吧。”

這話是對宿碧說的。

她站在原地,面上兩個男人都看着自己,仿佛無緣無故她就變成勢弱一方了。宿碧哭笑不得,“你們——”

“行了,我收下了。”說完手一伸,将陳水章面前那堆銀元裝進抽屜裏。

被迫妥協,宿碧總覺得欠一個人情似的,不由得有些頭疼。

走出店鋪,陳水章笑笑,“我送你過去吧。”

宿碧搖搖頭,婉拒,“不用了,過街就到,不用送我。”

他沒堅持,猶豫片刻試探道,“那,畫像的事?”

最好說清,宿碧提醒自己。

“可能你學習藝術,覺得畫像這事很平常,但是對我來說意義不同。我從小家風比較嚴謹些,現在又已經嫁了人,如果再随便留畫像給別人……很可能會帶來一些麻煩。”

陳水章原本悵然若失,但聽清她語調裏的愧疚,又忽然反省起自己來,習慣性揉了揉頭發,說道,“……抱歉,我在國外待了好幾年,剛回國看見什麽都想畫。第一次在孔雀廳見你時實在覺得你好看,又很特別,所以才……不過是我唐突了,沒考慮後果。不畫就不畫,反正,”說到這他停了停,目光專注看着她,鼻梁與下颌弧線堅毅,倏爾一笑便透出青春氣。

“反正眼睛才是最好的畫筆。”

……

夜裏宿碧輾轉好一會依舊毫無睡意。

他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她又想起白天杜紅音帶走巴勒的那一幕,又想到剛剛買好的打火機。東西她左思右想半天,用手帕裹好放在她一個手提包裏,這樣不怕他提前發現禮物。

可她怎麽岔開思緒,也總繞不開那一幕。心裏總酸酸的。

也許杜紅音喜歡狗,所以宋懷靳就給她了?自己想這麽多做什麽,大不了哪天找機會問問好了。

她擁緊被子閉上眼,卻忽然覺得有些孤單。這才多久,她竟然就已經不習慣一個人入睡了。

……

晚上沒睡好,因此第二天宿碧醒的不算早了。耳邊一直有細碎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穿衣服。她猛地睜開眼,微微側頭,更衣室裏果然傳來一些動靜。

過一會,男人低頭扣着袖扣走出來。

宿碧緩緩坐起身,這動靜讓對方也察覺了,宋懷靳下意識擡眼看過去。

“你……昨晚幾點回來的?”

“太晚了就沒回來。”他扣好袖扣,手插進褲袋裏看着她。

沒回來?

“那住哪裏?”

宋懷靳身邊不是沒有已結了婚的友人,桌上酒過三巡總喜歡倒苦水,說家中妻子如何如何逼問行蹤,細心又嚴厲。

他此時此刻心裏莫名騰起一分不耐,即便他知道宿碧當然與那些太太不同。

“飯店。”

男人說完便要走,手都已搭上門把手,身後卻又傳來柔軟嗓音,大概因為剛睡醒的緣故,沒有平日裏的清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轉頭看過去,人坐在床上,眉眼間還帶着淡淡疑惑。

宋懷靳淡淡看她,笑了笑,“怎麽這麽問。”

“……感覺你跟平時不太一樣。”她手腳都縮進被子裏,露一張臉睜大眼睛看他。

他嗯一聲,卻沒回答她的疑問。一只手還搭在門把手上,拇指忍不住摩挲幾下,忽然擡頭問她,“昨天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到家快七點鐘了。”回話時底氣不足,有些心虛。

他慢慢踱步過來,站在床邊垂下目光看她,“不是說讓楊叔五點半接你?怎麽這麽晚。”

宿碧張了張嘴,卻又頓住,看見杜紅音那一幕又在腦海裏浮現。要不要趁此機會問一問?就裝作随口一提的樣子。

宋懷靳見她不說話,忍不住笑了。他坐下來,一手撐着床邊,忽然失了耐心,問她,“昨天跟你待在一起的男人,是誰?”

“啊?”宿碧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句給弄的愣住,等反應過來一邊疑惑他怎麽知道,一邊卻先解釋,“就是,我們在上海孔雀廳時,來邀請我跳舞的那個……”

這解釋不算好,宿碧越說越覺得不對勁。

他一挑眉,點點頭哦一聲,“怎麽,特意為你到洪城來?”

“怎麽可能,他——”宿碧回想陳水章告訴她的,接着說道,“他是來投奔在洪城的親人的。”

似笑非笑的神情一點點展開,“這麽巧。”

“我一開始也覺得巧,但這的确是真的……”

“他說的?”他唇角弧度沒變,眼神卻有些冷,“他說你就信?所以這麽巧,你之前說參加聯合文社活動那次你們也見過,這回又是碰巧遇見?”

宿碧腦子像僵住似的,她愣愣看着他,幾乎下意識輕聲反問,“你什麽意思?”

“告訴我。”他懶洋洋擡手,碰了碰她的臉,“昨天你去參加聯合文社的活動沒有。”

不能說……不然秘密驚喜全都泡湯。她不知自己身體哪個關節不對,這樣奇怪氛圍下也下意識不說實話。宿碧僵硬點點頭,“去了。”

他笑出聲,“是嗎。”

“你竟然也會撒謊啊。”看起來明明兔子似的膽小,更顯得單純可憐。沒想到竟然為了別的男人撒謊騙他,臨到頭也不肯改口。

宿碧看着他,張了張嘴,一個字說不出。

他知道了?知道自己沒去聯合文社的活動?

“喜歡他?叫什麽,”他微微側頭回憶,“……陳水章。為了偷偷約會,不惜想盡各種理由借口?”

他懷疑自己跟陳水章有什麽?

宿碧心一下墜下去,心裏發涼。這些他怎麽知道的……無非是用什麽手段調查,但是調查的原因,是因為他懷疑。也許他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明明她是為了去給他買禮物……

眼眶倒先泛熱泛酸起來,宿碧眨眨眼,搖頭,“我沒有。”

他是故意來問自己的。她的行蹤,他早知道了。

“我沒有。”她重複,“公園那次是偶然遇見,這回是我差點被騎車的人撞着,他救了我,然後我為了賠償他的損失,就跟他一起去買新的畫板。”

“那你昨天下課後做了什麽?”

他只知道她坐着她那個朋友家的車去了南生廣場逛了好一會。

宿碧知道自己不應該再隐瞞,驚喜似乎已經失去了存在和被維護的意義。但是她覺得很難過,他查她,像審問一樣追問她,難道她不能有自由?

“你憑什麽懷疑我?”她覺得委屈,他不問她原委,直接認定她跟陳水章有什麽。話音未落就有一分哽咽,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卻又懊惱自己輕易就落淚,轉過身胡亂用手抹了兩下。

宋懷靳坐在床邊,忽然見她掉眼淚,心裏莫名有些浮躁,忍不住站起身。

宿碧一把掀開被子,赤腳就往更衣間裏走,沒多久就走出來,手裏攥着一個包裝精致的紙盒。

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将紙盒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我原本準備把它當作驚喜的。”她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平日裏好像總讓人覺得她未語人先笑的笑唇也沒了血色,“現在,你提前打開吧。”

第 36 章

賭氣似的說完,宿碧就又返身回了浴室。門咔嗒一聲落鎖,洗漱完還覺得不夠,又擰開水掬在手心往臉上撲。

深呼吸幾次打開門,她沒往他站的方向看一眼,徑直就要走出房門。

他神色複雜站在原地,伸手一把攥住她。

宿碧嘴唇抿着,沒說話,垂眼默默用了力氣想把手臂掙脫。他低頭看她,白皙臉頰上還殘存着沒擦淨的水珠,眼睫上似乎也帶着水汽。

第一次見她生氣。

男人力氣很大,宿碧掙不開,最後一回嘗試失敗後她擡眼看過去,頓了頓開口,“你放開我。”

嗓音平緩,透着細微冷氣。

他手上力氣半點沒松,僵持片刻,另一只手擡起來,五指之中握着一個銀色打火機,“……買給我的?”

他還懷疑?

宿碧覺得眼眶又熱又脹,這回使了全部力氣抽手,雖然用力過多因慣性往後踉跄幾步,但好歹掙脫。“不是。”硬邦邦幹巴巴兩個字,說完轉身就走。

手剛碰上門,一雙手臂忽然橫貫腰間,下一刻她整個人被騰空抱進懷裏。

宿碧吓了一跳,緩過神立刻掙紮,“你放我下去!”

宋懷靳将人放在床上,宿碧掙紮時兩只拖鞋都被胡亂踢掉,細白兩條腿從裙底露出來。她不看他,垂眼往前挪了挪,想穿好鞋出去。然而身子剛一動就被他推回去。

她破罐破摔仰頭看他,“還想問什麽,你問吧。”黑白分明的杏眼裏染着幾分怒氣,整張臉板着。

“我以為……”

他遲疑說出三個字,又頓住。

宿碧垂眼,她本來想說自己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想說陳水章提出要給她畫像她都拒絕了,想說之前她對于陳水章的接觸一直謹慎。

可她最終什麽都沒說。她覺得有些委屈,覺得他的冤枉莫名其妙,毫無道理,甚至想起小時候被爺爺冤枉過一次當時難受極了,因此她不想再眼巴巴解釋。

宋懷靳在床邊坐下,有些煩躁不安的攥住手心裏的東西,又松開。重複幾次,終于開口,“是我沖動了。”

宿碧別開臉。

“我昨天看見你們在一起。”

她看向他,忽然說道,“那你也不能就因此冤枉我。”

莫名孩子氣。宋懷靳怔忪片刻後失笑,她到底比自己小了八歲,十七歲的年紀,像個孩子似的也正常。他怎麽還跟一個“孩子”吵起來?她這樣的性格膽量,說她為了跟誰偷偷來往編造各種謊言,實在高估了。其他的,他再去查查那個小子就知道。

他的确昏了頭。也不該跟個“孩子”似的小姑娘計較。

冤枉了人,是該好好哄兩句。

“說的對,”宋懷靳忽而低笑一聲,“我不該冤枉你。”

宿碧不明白他态度為什麽忽然轉變,可他的語氣只是像在哄着她。

她曲膝環抱着,擡起臉看着他,“你不用這樣跟我說……我希望你相信我說的話。你可以先來問我,而不是懷疑我。我跟他在洪城一共只見過兩次,并不是事先約好,或者我撒謊。還是你希望今天他別救我?然後我變成那個受傷的人。”

宿碧知道自己最後兩句話是在賭氣。可是她忍不住。

“說什麽傻話?”他眉頭皺了皺。

越說宿碧就覺得自己仿佛忍不住想說更多,因此後面一句話幾乎下意識就出口,“你知道我今天看見誰了嗎?”

話題轉變突然,他沒多問,看着她,“誰?”

“杜小姐。”

宿碧又撇開臉,“……還有你從前養的那只狗。”

宋懷靳挑眉。

“婚禮那天我問過別墅裏的一個下人,她告訴我你覺得巴勒打攪你工作休息,因此送給友人飼養。”

他嗯一聲,示意她接着說下去。

“你跟她是特別好的朋友?就像程大哥那樣……”或許比跟程笙還要好?所以把狗送給她。

他笑了笑,“你介意這個?”

她不自覺用手指在裙擺紋路上來回摩挲,“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是怎樣的朋友……你們在美國就認識?關系很好嗎?”

“通過顧東博認識的,沒到程笙那種地步。”他托住她臉頰迫使宿碧轉過臉來,“介意我将巴勒送給她?”

她垂眼,“……只是好奇你們的關系。”

“普通朋友。怎麽想這麽多?”

宿碧擡手将他手按下,悶悶道,“沒你想的多。”

“這麽記仇。”他笑一聲。

“我沒有,只是不高興你懷疑我。”

宋懷靳伸手揉了揉她腦袋,“這次是我的錯。好不好?”

又是這樣的語氣。她看着他認真道,“不是讓你妥協來遷就我,而是你——”一句話戛然而止,宿碧突然沒心思再說下去,這樣好像她在無理取鬧。

看不出她平時性子柔軟,某些時候卻有些執着。如同養貓,貓咪乖巧忽然好,但會不時伸出爪子輕輕撓一下反而更多趣味。

她還有哪一面自己沒見過?

以後多的是時間探尋。眼下要務還是要先将人哄好。

“沒哄你,的确是我不對。”

宿碧抿着嘴,忽然仰倒在床上,又很快側身面朝着牆壁。

“還生氣?”他擡起手松動領結。

“沒有。生氣有什麽用,”聲音聽起來參雜不少懊惱與抱怨,“禮物都提前公布,沒驚喜了。”說完覺得實在不甘心。

禮物?驚喜?

他俯身過去湊近她耳邊,“怎麽突然想到買東西送我?”

宿碧擡手将耳朵擋住,身子縮了縮,說話沒好語氣,“……你不是快生日?”

宋懷靳微微怔愣片刻,倏爾又笑了,“看來我真是罪過大了。”她不說他都記不起來,往年也是家人主張,今年工廠事情太多,他自己忙的想不起來。

宿碧不說話。

他将人攬進自己懷裏,“媽告訴你的?”

她嗯一聲。

指尖觸感柔軟,他目光沉了沉,低聲道,“那今晚早點回來陪你,當作賠罪。”

誤會一解決,計劃被破壞這事便一直盤旋在宿碧腦海,她咬咬牙回道,“不用,我自己一個人睡挺好的。”

白皙面頰上一抹不知是否因為羞惱而浮現的紅暈,時時刻刻誘惑他色令智昏抛下公事。俯身就要吻下去,宿碧先沒察覺他不軌意圖,發現時早已晚了,躲不開,只能任人魚肉。

一個吻結束,宿碧氣息急促,臉上紅暈更盛,兩只手使勁推他,“……我要下樓去了。”

“晚上再說。”有些遺憾的挑了挑眉,宋懷靳起身整理衣服。身後的人大概還氣不過,默不作聲的去了浴室整理,咔嗒一聲落下的門鎖就是無聲抗議。

他唇角勾了勾,不知想到什麽,臉色又冷了幾分。

出了門,他似漫不經心吩咐阿東,“去幫我查一個人。”

……

粉筆與黑板一筆一畫接觸,發出唰唰的細微響聲。

教國文的女先生是位看上去刻板嚴謹的中年女性,常穿莊重的黑灰兩色套裝,平日裏也只肯描眉,講課時聲音又平緩無起伏,總之這些大概都是大多學生不喜愛她的原因。

不少人手撐住臉,偷偷打起瞌睡。

宿碧摘抄講義時,餘光看見周歡動作半天沒變過,怕她也在悄悄睡覺從而被女先生批評,微微側過頭正要提醒她,卻發現周歡沒有半點犯困的樣子,只是手裏握一支筆在發呆,面前攤開幾張精致信紙,已寫有寥寥幾行字。

見宿碧看過來,周歡猛地回神,忙遮住信紙內容。

“抱歉,我不是有意。”宿碧壓低聲音,歉意的笑了笑,說完又轉過身繼續聽課。

過了一小會,宿碧正繼續抄講義,忽然聽見身側周歡壓低聲音道,“其實……也沒什麽,只是吓了一跳,所以,所以下意識擋住了。”

宿碧聞言笑笑作為回應,這件事并沒太放在心上。

國文課結束,大家紛紛如釋重負,女先生忽然又打個手勢示意班上人們停下,目光看向還坐在位置上的宿碧,“宿碧同學,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接收到衆人目光的宿碧也是一頭霧水。

這些目光不能說都釋放善意或單純好奇,還有一些是幸災樂禍的,宿碧不大在意,只是對女先生的話有些忐忑。

“你去吧,我在教室等你。活動遲一些也不礙事。”周歡笑着擺手。

女先生走的很快,等她走到辦公室時,已足夠她泡一杯茶來解渴。

“這些姑娘們,周芸四處奔波,現在有這樣好的條件卻不珍惜……”

走到門口便聽見這苦口婆心的一句,嘆息的語調顯得女先生的語氣有些寂寥。

宿碧猶豫片刻,叩門三聲。

“請進。”

她一踏進門口,便有兩束目光探過來,辦公室裏艾琳和國文先生正相對而坐,兩人手裏各捧一杯茶。

“鄭老師,艾琳老師。”

鄭秀寧笑了笑,放下茶杯朝宿碧招手,“快過來。”說着拿過書桌上單獨放在一邊的稿紙,宿碧走近了看一眼,發現是自己的字跡。

“鄭老師,叫我來有什麽事情嗎?”

鄭秀寧又低頭看一眼稿紙,又擡頭看着面前娴靜漂亮的女學生,如同看她寫的文章一樣越看越喜歡。

“這一段,”她低頭拿起筆,似乎想标注,動作又頓住,接着笑了笑說,“算了,你的字好看,我就不勾畫批注了。”

她放下筆,改用手指,“文章寫的很漂亮,這一段尤其好……”說着又拿給一旁的艾琳,“你看看。”

艾琳笑着接過,看了幾眼道,“裏面有詩詞?這我就真的很不擅長了,詩詞很難懂。”

鄭秀寧笑的很開心,轉過頭問宿碧,“你詩詞功底很好,喜歡看詩詞?”

宿碧被接連的誇獎弄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搖頭,“沒有很好,只是爺爺常讓我看。”

鄭秀寧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有些高興的問宿碧,“想不想投到報刊上?”

……

宿碧回教室的路上有些興奮雀躍,更多的是滿足和高興。

被人肯定和鼓勵的滋味是很讓人興奮的,更何況這人還是自己的老師,一位學識在自己之上的人。

“阿碧怎麽這麽久……”少女的聲音有一份抱怨,更多卻有撒嬌意味,嗓音比平日裏更甜膩幾分,再說話時又多幾分關切,“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周歡的聲音帶着濃濃笑意,“只有我自己的杯子……用我的接水給你喝呀?”

別的同學都已離開,此刻教室裏只有兩個人,顯得空空蕩蕩。上回見過的付前輩坐在一張椅子上,周歡正笑嘻嘻的趴在他肩頭。

第 37 章

宿碧愣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歡與付前輩是戀人關系?

宿碧有些吃驚,周歡也從沒有告訴過她這件事,看來應該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畢竟付前輩是師長一樣的人物,又年長這麽多。

可……她總不可能一直不進去……

宿碧無奈悄悄後退一段路,有些僵硬的對着空氣喊一句“鄭老師明天見”,聲音不大不小,應該正好能讓教室裏的人聽見。

這裏沒有鄭老師,自然也不可能有別人的腳步。宿碧喊了一聲後便不再刻意放輕步子,徑直朝教室走去。剛踏進門口,周歡的聲音便傳來,“鄭老師跟你講什麽講了這麽久?”

問話問的很急,也帶一分玩笑似的抱怨,宿碧聯想看到的情景,覺得周歡大概有些不自在,因此這樣刻意掩蓋情緒。于是便努力保持平常,歉意的笑了笑,“說了一些寫文章的事。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付恒充儒雅的笑了笑,“沒什麽,不急這一會。”

“寫文章的事?她批評你了?你別難過,她總這樣,最喜歡板臉教訓人。”周歡說着看向付恒充,“不如前輩你來做我們的國文先生?好讓她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學識淵博。”

“既然做師長,必然是有過人之處的,我雖然不了解你們的國文先生,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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