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夜更深了, 霓虹初上, 行人愈少, 東枝市的街頭巷尾也跟着愈加冷清。
賣面的小店鋪後院,倒很熱鬧,七八個士兵正在準備監聽和監控設備, 除此之外,還能看到有人正躺在大樹下不停地磨着繩索,嘴巴被膠帶粘着,哼哼唧唧, 說不出話來。
馮力和湯文已經帶着後續部隊趕來, 周覺山特意囑咐他們從後門繞進來, 換上便服, 切莫驚動了隔壁那夥人。
“團長, 一共一十八個人。”
隔壁是個二樓, 上下兩層都有人, 但只有一樓開燈,二樓卻是暗的。警衛員阿德利用隔壁監控器的死角, 采用軍用紅外線夜視儀監察,确認無誤,轉頭,向周覺山彙報。
周覺山坐在餐桌前,嗯了一聲,他想了想,十指交叉撐在桌上, 低語道,“你去把院子裏那家夥帶來。”
阿德應聲,叫上阿正一起到後院擡人,被擡的賣面老板一輩子做面賣面,又哪見過這種陣仗。他吓得直哆嗦,以為自己這是攤上了武裝-反動什麽的,還想說自己是不是要被當做電影裏演的小白鼠去做什麽人體-實驗。
阿德和阿正将老板綁到椅子上,他連忙帶着椅子往門外跳。
周覺山上前一腳踩住椅子的橫梁,傾身,大腿撐着手臂,将皮鞋尖壓在椅面的邊緣。
“現在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如果你敢撒謊……”
周覺山從士兵那裏要來一把左輪手-槍,迅速打開彈槽,只裝進一顆子彈,又任意地旋轉了一下,幹脆利落地關上轉輪。
俄羅斯輪-盤游戲。
“說錯一句就開一槍。”
賣面老板瞪大了眼睛,緊張得滿頭大汗,他唔唔了兩聲,忙不疊地點頭。
在思站在一旁,莫名地有點好笑。
她心說這老板真是吃硬不吃軟,他們剛剛跟他好說好商量的時候,他死活不聽,分要據理力争,跟他們掰扯掰扯。現在好了,後續部隊來了,周覺山手裏還有槍,他還能怎麽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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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旁聽嗎?”
她用中文問周覺山。
周覺山跟她對視一眼,搖頭。這裏畢竟還有其他的士兵,“你去樓上坐坐。”
如果時間允許,他回頭會講給她聽。
在思點頭,也沒有勉強,提着裙擺,爬上了樓梯。
周覺山目送她離開,忽地一把撕開那老板嘴上的膠帶,用自己在外賣小廣告上看到的聯系人姓名稱呼那老板。
“瑪拉年先生,我問你,隔壁那些人是從什麽時候搬進來的?”
瑪拉年膽怯地看他一眼,飛速地回憶,“大約……半個月以前?”他原本的鄰居剛搬走不久,老鄰居剛走,新鄰居就搬進來了,掐頭去尾算一算,應該也就半個月吧。
周覺山斂眉,“你以前經常能聽到類似的爆-炸聲響嗎?”
“爆-炸?沒聽過啊……我平常幹活忙,廚房也吵,我剛剛以為隔壁是廚房着火了,或者是微波爐壞了,廚房裏的東西其實都挺危險,一旦着火,那玩意動靜都挺大的。”
周覺山眼波微動,輕扯了一下嘴角。
“你說謊。”
當即扣動手-槍扳機。
“我沒說謊!我發誓!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以釋迦牟尼的名義起誓!我真的沒聽過,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聽過啊!”
瑪拉年驚慌失措,眼盯着抵在額頭的槍口,他驟然高聲大喊,吓得連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周覺山眯眼,用膠帶重新粘住他的嘴巴。又踹了一腳瑪拉年的椅子,讓椅背正好45度角斜靠到牆面。
斜坐着椅子上腰酸背痛,瑪拉年哼哼唧唧地叫他,周覺山置若罔聞,轉身就走。
士兵們都聚在院子裏忙活,無暇分心,在思藏在二樓的樓梯口,悄悄地探出一點頭。
“有收獲?”
“沒。”
那家夥竟然連爆-炸聲都區分不出來,純屬就是個白癡,周覺山心裏明鏡,即便他再問別的,應該也不會獲得什麽有意義的線索。
周覺山走上樓梯,席地而坐,就坐在在思的身邊。“賭博、走私軍-火、販毒、賣-淫。你說隔壁的那些家夥更像是在涉獵哪一種類型?”
在思微垂着眼睫,也跟着坐到了他身邊。像什麽……
“首先不會是賭徒。那裏一整晚沒有來往的客人,所以搞私人賭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周覺山點頭,接着道,“也不會是毒販和軍火販。軍火販基本集中在邊境,毒販會更加隐蔽,而不是像他們這樣,在市區裏明目張膽地租一棟房子,巴不得被誰發現一樣。”
忽地,腦海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二人對視一眼。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嫖-娼?”
周覺山恍然想起來,剛剛那棟房子的一樓燈火通明,二樓卻是一片漆黑。
在思驚吓般捂嘴,她說不出話,如鲠在喉。
“這……”
“這個我管不了。”周覺山驟然起身,招呼樓下的馮力和湯文。
兩個人迅速趕到,“團長?”
“收隊!”
二人立正敬禮,立即傳達下去。剛剛安裝好監控和竊聽的士兵們收到指示,連忙又忙活了起來,全部取消,即刻撤離。
瑪拉年老板還被綁在椅子上,阿德好心過去給他解開,一整支隊伍原路返回,幾分鐘後,從後門離開。
眼見着人愈走愈多,在思透過小窗,又回頭看看那棟房子,她暗自糾結了一會兒,想一想那裏面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便不免心軟。
“不要。”她咬唇,抓住了周覺山的袖口。
他原本都已經打算要插手,他明明已經察覺到隔壁的那夥人不太對勁,那他為什麽在把人都帶來了的情況下,卻在最關鍵的時刻選擇離開?
周覺山微怔,回頭。他知道這很殘忍,但這就是緬甸的現實,他按住在思的肩膀,沉聲道,“在思,我知道中國是不允許賣-淫,但這在緬甸是完全合法的。”
合法的事情,他管不了,他也沒有權利去管,就好像緬甸男人大多會三妻四妾,即便他可能知道這是錯的,但是他也無能為力。
如果是自願賣-淫,那她無話可說。在思堅持,“可是,我聽說,緬甸有好多女人,是被迫的。”
那跟強-奸又有什麽區別呢?
“那你要我怎麽去查清楚到底那些女人實際上是自願還是被迫的呢?闖進去,一個一個問嗎?”
他可以不要命,但馮力和湯文他們呢?那夥人手上也有家夥,人數比他帶來的人多,一旦雙方對峙起來,流血事件在所難免。
退一萬步講,如果他救到了幾個被誘拐了來的少女,然後他自己被打傷了打殘了,好,他覺得值,他可以承擔這個風險和後果。但是如果闖進去之後,面臨的結果都是雙方自願在交易呢?那他就是帶兵私闖民宅,觸犯法律,再或者更悲劇的是在這個過程中還打傷了打殘了打死了兩個他手下的士兵呢?
現在是休假時期,這次行動完全是他自發組織的跟軍隊沒有半毛錢關系,從原則上講,他這十幾個士兵沒必要一定要聽從他的指揮。
更何況,對面的房子可能是在進行一些賣-淫的勾當,但這也只是他們的推測而已,他不能夠拿十幾個人的性命去開玩笑,軍人的命也是命,并沒有誰比誰的命更廉價更不值錢。
在思眉頭緊鎖,別開臉,遠望着那幾個黑色的窗戶。“我沒說一定要你帶着人闖進去,我覺得,我們應該還可以有別的方法……”
他們可以假裝成顧客,就好像在中國的警察和記者為了滲入到賣-淫窩點所常常做的那樣。換一種方法就好,這件事在她看來,也不一定是會流血起沖突的啊……
周覺山呼出一口氣,仰頭看天花板,“在思,緬甸現在對待男女的關系,就好像封建時代的中國。古時候,中國的男人也可以三妻四妾,也會有青樓妓院,而且這些全部合法,你想一想,你們那時候的軍隊士兵,會嘗試着跑到青樓裏面,問妓-女到底是自願還是非自願的嗎?”
他和她說的都沒錯,只不過立場不同。
在思悵然,搖頭,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再這樣讨論下去也毫無意義,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誰對誰錯,争論到最後,也無非是看哪一方先妥協罷了。
夜闌更深,汽車一路向北,沿途的路燈幽幽昏黃,照在兩個人的臉上。
燈光斑駁,攪擾着心事。
車停在酒店門口,她先下了車,快步地進入房間,周覺山跟在後面,摸摸脖子,有些後悔跟她說的太現實了。
“在思……”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收拾着床上的一個枕頭和被子,轉身走向沙發,周覺山忙奪過來。“你睡床,我睡沙發。”
在思點頭,沒有多說什麽,上前,将他手裏的枕頭和被子拾回懷裏。
生氣了嗎,也說不上。
只是突然感受到了理想和現實的落差,她一時還接受不來,心裏面悶沉沉的。
……
周覺山解開上衣,躺到了沙發上,他枕着一條胳膊,左右翻身,客廳裏空蕩蕩的。
他撐起一條腿,探頭,“能給我留個毯子嗎?”
……
在思正在發呆,聽不進去話。
良久過後,回答他的是一片無盡的空氣。
周覺山攏眉,心頭一沉。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有親看不懂,就把上一章結尾重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