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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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香蜜沉沉之甜如蜜糖
作者:原上離離
文案:
愛鳳凰,愛錦覓,
重複三次,糖沒吃夠,糖沒吃夠,糖沒吃夠…
作為一個晉江的小透明要怎麽樣?
蜜要自己釀,糖要自己撒,靈修夫婦幸福生活腦洞創。
來啊來啊,你們要的糖,吃下足夠多的糖,才能彌補滿嘴玻璃渣的傷。
內容标簽: 強強 情有獨鐘 仙俠修真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旭鳳,錦覓 ┃ 配角:狐貍仙,潤玉,撲哧君 ┃ 其它:香蜜沉沉燼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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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孵蛋記
寒來暑往,四季更疊。
我近來胃口不佳,終于見喜,鳳凰盼望的孩子,在他的辛勤耕耘下……咳咳……要臨世了。
最先發現我身體變化的人是鳳凰,他向來心細,尤其自從我倆重逢後,愈發的對我上心,全部心神都系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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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個噴嚏,他都要如臨大敵問我是否有何不妥。
不妥?的确不妥!
都要懷疑是否因為他惦念我太多,才害得我日日噴嚏總要打上那麽幾個。
其實他緊張我,我自然是心生歡喜,但緊張過了頭,偶爾行事難免絆手絆腳,被拘束了自由。
走路的快慢要管,吃東西的種類和多寡要管,睡覺的時辰要管,就連我養胎期間無所事事、無聊至極看什麽話本也要管。
說什麽情深不壽,我倆于情之一事本來就過于癡傻,還孕育在腹中就受話本這麽影響,怕将來孩兒步我倆後塵,情劫難渡。
居然還拿了梵天咒要我溫習,說什麽……胎教!!!
怒甩竹簡!當年我可是被這梵天咒難為得颠三倒四,如今纏綿悱恻、你侬我侬的話本看不得,拿這東西來是供我孕期無聊消遣的,還是來消遣我的?
他就光知道情深不壽,難道不知後面還有一句話叫慧極必傷麽,這孩子太聰明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為娘背書習咒資質驽鈍,孩子還未出生,就跟着我一起受這苦,何其無辜,何其無辜……
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倆的孩兒還有這麽多長輩作為靠山看護,天魔兩界通吃,命自然不會差。
至于我,被拘束了就被拘束了,我們做果子的自然不能和一只鳥兒斤斤計較,既然彼此是心愛之人,又約定生生世世為夫妻,自當是夫唱婦随,夫婦一體,他指東我不向西,我去南他絕不走北。
于我而言,有鳳凰在的地方,就是大自在,大世界。
于他而言,有我,用他的話說,就是吾愛之人所在,即是吾心安處,吾之故鄉。
想一想也有道理,鳳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這梧桐樹、竹實可不就是草木麽?他元靈天生就與我這草木精靈相親。至于醴泉,想當年我用來洗腳、洗衣、泡澡的水他也能喝得滿意,可見六界之中最甘冽的泉水就出自我們花界。
所以他吃我的,喝我的,睡我……咳咳……咳咳,這個少提為妙,天道有避諱,晉江車少開。
還有誰能比我更能令他滿意,還有誰能比我和他更相配?他再怎麽挑三揀四、喜怒無常,我也是能應付的。
雖然我現在眼睛依舊不辨五色,但每次種出的東西他都不拒絕收下。彼此消除了誤解後,他對我的這種信任,也是讓我十分欣慰,十分欣慰。
額,因為最近狐貍仙嫌棄天庭人口不盛,無聊至極,再加上我有喜的消息傳到天界,他總喜歡到我們這來串門,順便帶些老熟人托付的補品一并交予鳳凰,給我補身子。
一碰面我倆就聊得熱火朝天,這交流得多了,說話口氣不自覺沾染了他的習慣。
他作為長輩,自然是不怕鳳凰因為被冷落在旁,飛過來的無數嗖嗖眼刀;而我純粹是沒有眼力勁,完全不自覺鳳凰連我和狐貍仙話說多了,都能打翻醋壇子。
沒錯,就是醋壇子,那頓飯吃得一言難盡。
本來招待狐貍就該殺雞,我們院子裏養的走地雞個個膘肥體壯,應該是燒雞上好食材,可那燒雞用的醬油居然成了醋。
狐貍仙本來開開心心,想一嘗他家鳳娃好手藝,吃進嘴裏後整張臉都扭曲了。
他問我,這是雞肉嗎,确定不是用了貓肉?只有貓肉才是酸的,狐貍愛吃雞不吃貓。
鳳凰将鍋甩給我,說是因為我将醋裝到了醬油瓶子,才害他用醋燒了雞。
啧啧,這雞肉這麽酸,得整瓶都用完,盡數傾倒,才能燒出這麽酸爽的口味吧!
家裏醬油瓶子和醋瓶子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花色不同,就算是我前些日子買東西回來時分辨不清,将醬油裝到了原本的醋瓶,将醋裝到了原本的醬油瓶。
可……可……這幾日他給我做飯,也沒弄錯啊。
鳳凰的解釋是,因為我懷孕,所以這些時日飯菜口味清淡,他沒有用過醬油。
仔細想一想,我點點頭,自懷孕後口我胃口不佳,不喜油膩,鳳凰盡量将飯食做得鹹淡适宜,清淡爽口,很是費了翻心思,也是辛苦他了。
可這、這,這醋……即使我裝錯了瓶子,和醬油顏色一樣,氣味還是有所不同的,以鳳凰之聰明才智,還能不覺察了出來?
他這說法,我是不信的,但即使不信,也是要服氣把鍋背下來。
奈何在庖丁之事上,我自覺虧欠了他。
書上不是說麽,君子遠庖廚,這男人啊,應該是遠離廚房的。
而且作為女子,又有一個說法,說是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道理到了我倆這,就成了君子下廚房,女子被抓住胃、抓住了心。
我記得從前,鳳凰說我肯定欠了他很多吃的,所以一見面就給他喂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從前覺得這句話冤枉,明明是他怕苦,受傷了也不喜歡喝藥,倒打一耙。
如今看來,應該是他欠了我很多吃的,所以才要下廚房,包辦我倆的夥食。我也就偶爾變出些食材來,要料理上桌,還是得靠鳳凰。
靠我,是靠不住的。
因為不辨五色,我有時候會種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而不自知,鳳凰雖然全數收下,但能不能吃進肚子裏,還是要辨別一二。
我分辨不出,所以吃起來一無所覺,但是鳳凰這人,你是知道的,總是有點挑三揀四,即使心裏不挑嘴上也是挑的,他是堅決不肯吃黑色的胡蘿蔔,綠色的藕,灰色的白菜的……
況且,那些瓶瓶罐罐的調料,我做飯手忙腳亂之下哪裏分得清哪裏是鹽哪裏是糖,哪瓶是醬哪瓶是醋。
一頓飯做下來,五味雜陳、五味雜陳啊……
我做的飯菜鳳凰吃得,那面目是五彩斑斓,五彩斑斓啊。
跟着狐貍仙聊天,我愈發地喜歡用四字成語,詞彙量蹭蹭往上漲。
狐貍仙自從吃了醋燒雞後,許是品出了點什麽,有些日子沒來,于是我又多了許多時光胡思亂想。
原本一直擔心,一直好奇,我和鳳凰會生個什麽東西。
呃……咳咳……不對,會生個真身是什麽的孩子。
不能亂用形容詞,鳳凰已經教育過我很多次,把我倆的孩子用東西來形容,他又會将我翻來覆去折騰,搓圓揉扁。
我做聖醫族聖女時,很是深入學習過一番醫理,自然知道懷孕之時男女之事不宜過多。但是鳳凰說仙人體質不同,深入交流,靈力互修,反而更有利于胎兒感應萬物,合和天地大道。
這個,在論道上,相比陂湖禀量、聰慧過人的鳳凰殿下,我就是個學渣,還是聽他的吧。
懷胎十月,生之前我有些焦慮,告訴鳳凰,若是我不幸難産,他可要帶着我倆的孩兒好好活下去,将孩兒撫育成人。
鳳凰咬牙切齒,要我永生永世,不要和他提這個死字,不要以為甩下他,他就能在這世間獨活。
孕婦多愁易感,我又稀裏嘩啦地哭了一回,後來想一想當時挺傻。
獨這個字,真真比死還可怖。
我怎麽忍心,怎麽舍得,任他再感受一次,我們曾都感受過的那種絕望,那種生不如死的刻骨銘心……
若真有那麽一天,也當是我倆一起共赴鴻蒙,同生共死才對。
生産那天,大概是仙人體質特殊,我并沒有流多少血,甚至連疼痛都未有。
終于産下了,産下了……
一顆白色的蛋。
蛋!蛋!!!
我是一朵霜花,鳳凰是鳥,兩個人的孩子生出來是顆蛋。
撇了撇嘴,火神的血脈強大,這孩子終歸還是像了他。
鳳凰将蛋小心翼翼用靈泉清洗幹淨,捧在手上拿過來給我看。
我一臉懵懂,看什麽?蛋殼?
白白的,光澤瑩潤,顏色不錯。
我評價道:“嗯……是顆好蛋,是顆好蛋!”
擡頭,鳳凰面上一陣青青白白,體貼我剛剛生産,終歸沒有發作出來,溫聲問我可有什麽需要,然後輸入極多靈力,給我滋養身體。
其實大可不必,我覺得我兒頗為體貼母親,生他時一點都不費勁,感覺生完蛋神清氣爽,上天入地絲毫沒有問題,鳳凰若再多輸點靈力給我,指不定我還能再種出一株蓬羽。
難得鳳凰這次大方,有靈力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我心安理得地靠在他身上坐享其成,靈力很暖,他的身體也是,連帶着我的內心,也暖融融的。
一家三口了,真好!!!
不,還沒完,沒這麽簡單。
這蛋是生出來了,可一日沒破殼,我就一日不知道,我和鳳凰到底生了個什麽物種。
若要殼破,必要孵蛋,還得是雙親在孵蛋之時以靈力滋養才行。
這孵蛋的事情,果子可做不來,何況我真身是朵霜花,用來給這蛋保鮮可以,千年萬年都不會壞,只是孵不出來罷了。
我瞧了瞧鳳凰,意思是,你上。
他看看我,看看蛋,再看看天,好像也是才想起這茬,一臉懵逼。
然後長籲一口氣,認命地閉上鳳眼。
兩軍對壘,千軍萬馬,天崩地裂,我也沒見他這麽無奈過。
千難萬難,都難不倒我家鳳凰。
我就知道他天資過人、天賦異禀,上陣能殺敵,卸甲能做飯,生娃也能……呃……孵蛋。
看着他含辛茹苦地日以繼夜,化作一只鳳凰鳥兒,孵在那顆蛋上,身底暗蘊紅光,靈力不斷輸入,每日只能由我喂他些竹食和清水飽腹。
我本來想要喂他香蜜來着,被他瞪了一眼後,老老實實地種竹子,催生竹實。只是不知道,我因為不辨五色,種出來的竹食是不是五彩斑斓的。
總之,鳳凰身心俱疲,按捺着焦躁與不能活動的不适,并未對飲食挑剔。這般辛苦,看得一旁的我都十分心疼。
我懷孕時都是鳳凰伺候着,沒吃什麽苦,輪到他來孵蛋,我也幫不上什麽忙,于是十分體貼地對他說道:
“鳳凰!”
他整只鳥懶洋洋地,幾乎是生無可戀般看了我一眼,鳳眸微閉,“什麽事?”
“你這般孕育我倆的孩兒,比我還要辛苦,我覺得,覺得……”
“覺得什麽?”他問。
明明知道哪裏不對勁,明明知道似乎有不妥,我還是脫口而出:“你放心,如果孩兒破殼後,因為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叫你娘親,我是不會介意的。”
一團火焰噴了出來,紅光四射。
我往後倒退三尺,媽呀,鳳凰這是生氣了?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鳳凰靈力失控,可別把蛋給烤糊了。
擡眼,鳳凰已化為人身,硬是将一雙鳳眸,瞪成了葡萄。
“鳳凰,鳳凰……”我哆哆嗦嗦,手指着他身後,蛋怎麽樣了,熟了沒?
他完全不管蛋的狀況,咬牙切齒、身量逼近,氣勢迫人,問我:“娘親?那你是什麽,爹爹嗎?”
“我、我,不不,不不……”我繼續哆嗦,好像意識到他在生氣什麽了,可蛋是無辜的,兒啊,娘親誤你!!!
啾啾啾……
細弱聲音在鳳凰身後響起。
我倆俱面色一僵,生氣的忘記生氣,哆嗦的忘記哆嗦。
鳳凰終于想起他剛才生氣之前在幹什麽事情,連忙轉身回望。
一只小小鳥兒,有着白色羽毛,在灰燼中探出一只小腦袋,好奇地望向我倆。
我疑惑,鳥兒第一眼看見的是娘親,他第一眼看見的,究竟是鳳凰,還是我?
鳳凰将它捧在掌心,滿目溫柔慈愛,告訴我說:
“是只白鷺。”
白鷺?
這是個什麽道理?難道是,白露為霜?
可是此露非彼鷺啊!!!
一手指天,天道老爺,這樣玩,也能行?
☆、愛向直中取
雖說山中無日月,即然身處人間界,神仙也不能不染煙火氣。家裏備了年歷,一頁頁撕去,時至年末,我和鳳凰還有棠樾一樣要過新年、辦年貨。
樘越尚小,還是幼鳥模樣,又懵懂不通人事未能化為人形,不方便帶去人潮擁擠的市集,只能留我在家中照看,鳳凰獨自去集市上采買。
明明是卯時起床,背個竹簍直接出門便好,他硬是領着我,将院子裏裏外外轉了幾遍。
臨行前,他長長久久思量,仔仔細細叮囑,不可做的事項一二三四五,要記得給棠樾六七八|九十,萬一發生了甲乙丙丁戊,千萬記得子醜寅卯辰。
生怕我大意忘卻,出了意外……
我的鳳凰,你是鳳凰,不是老母雞,何必如此緊張?
你只願像護崽子般張開自己的羽翼,将我和棠樾收攏在你的臂膀之下。難道在你眼裏,我就如此無用?
好歹我,也是花界之主,堂堂水神。
雖然靈力,呃……因為回歸時日尚短,的确差那麽一點點,可也不是随便什麽三腳貓角色就能讓我吃虧的。
仙魔兩界早已和解,人間界也久無戰亂,正是承平盛世,哪裏來得那麽多的陰謀算計和意外?
何況,你去的不過是區區三十裏以外的市集,捏個法術就到了,如果不是這麽唠叨,指不定現在人已經采買完畢,在回家的路上了。
我心裏腹诽,面上卻不顯山露水,我怎麽會因為他做多了家務,愈發顯得婆媽而去拂逆我家鳳凰,說好了夫唱婦随就是夫唱婦随,一點折扣都不打的。
何況我若是不如了他的意,他有的是法子折騰我,搓圓搓扁,還不都只能随了他去?沒棠樾的時候他辛勤播種,有了依舊辛勤耕耘,神仙如我倆這般紅塵滾滾的,也是少見。
他說聖人言食色性也,他滿足我食,我滿足他色,很是公平。
這樣說來,好像的确有道理。
主宰我倆命運的,那位叫編劇的天道,最喜歡在我倆之間劃等號,加減乘除,兩相平衡。
臨行前,他一步三回頭,意恐遲遲歸。
我笑眼盈盈送,揮手間,随手使了法術,在籬笆外種了幾株當歸。
鳳凰一望即知我是何意,一雙鳳眼和嘴角都彎成好看弧度,滿面春風得意,終于不再拖泥帶水,捏了法術,身影消失于山間岔道上。
我拍拍胸脯,哄好一只活了上萬年的鳳凰,還是要費點頭腦和心神的,也是不容易。
這鳳凰毛呀,要順着捋才毛光水滑,不能逆着來,一逆就炸毛。
馭夫有道,此道不虛,看來我早有一日會成為得道高人。
鳳凰走後,我便從缸中撈了小銀魚去喂棠樾,他平日裏多由我看護,是以照顧起來得心應手。
我是慈母,鳳凰是嚴父。
棠樾尚未化為人身,他就開始和他論道,講習兵法,聽得我眼花缭亂、天花亂墜、霧裏看花……
因為,他倆說的是鳥語。
我雖然會各地方言,但是鳥語,這是不同物種之間的交流,我一顆果子怎麽會。
拍拍胸脯,鳥語不愧為上古遺音,太高深莫測了,我境界太低,完全不能聽懂。
草木無言,霜花無語,化成人身我才能口吐成言,大概天道也是看在此,做不到在我和鳳凰之間的公平待遇,才沒有讓鳳凰想起這茬,為了拉近一家三口的差距,硬要我學會這門高深的學問。
可謂是,躲過一劫,躲過一劫。
日頭近午,鳳凰滿載而歸,想來是還記挂着給我做午膳,路上緊趕慢趕。
其實大可不必,小棠樾有銀魚吃,我有果子啃,怎麽也不會餓着。
但是他這番心意,我亦心領。
也許總要經歷過失去才知道,所有只道是尋常的日子,都是珍貴。
真是應了那句,繁花似錦覓安寧,淡雲流水度此生。
五彩斑斓雖失,鳳凰和棠樾便是我的繁花似錦,我得覓安寧。
而鳳凰,即使不再是天界的二殿下,也不是魔界的魔尊,和我相守在這人間界的流雲淡水間,便是餘生。
是的,他說,從今往後,我便是他的餘生。
我的光陰便是他的光陰,我的歲月便是他的歲月。
同生共死,夫妻同命。
傻鳳凰,我撫上他面頰。
笨錦覓,他拂過我亂發。
如若不是經歷過那些,我又怎會明白,和心愛之人,做一些極普通的事情,便是極大的幸福,極難得的不易。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都是我和他一起經歷過的。
貪嗔癡怨,終究不悔。
五道輪回,始成眷侶。
上天入地,才得這麽一只鳳凰,他笑我是愛的,他怒我也是愛的,我總覺得他是六界之中,獨一無二、最好最好的。
他從前,努力做一個不負衆望的天之驕子,天界的二殿下,在父母與兄長之間勉力周旋。而如今,他只求與我相守,做一對平常夫妻。
他就是這麽一只鳥兒,執着不屈且光明磊落,向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麽。
愛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後來潤玉,也就是天帝陛下,這樣對我說。他說他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
還是鳳凰在除去窮奇之時,教會他的。
我明白他在說什麽,鳳凰只用一顆心求取我;而他卻以為,通往權力的道路與和我攜手的道路相通。
不是這樣的,不管對象是不是我,在情愛這件事情上,那條路總歸是機心過重,曲折了些。
“本來就是這樣啊。”我贊同他說的道理,點點頭。
他眸色微沉,須臾後轉為笑意。
“是啊,本來就是這樣。”他身為天帝居于高位,身上早已擺脫了早年隐忍帶來的恭謹自謙,解開我們三人心結之後,整個人似乎回歸到溫潤如玉的狀态。
但我知道,這只是錯覺,這個人的鋒利,是從最黑暗、最卑微、最孤寒之處磨砺而出。
那層溫潤,不過夜色中的朦胧月光,日光一出,便散了。
相談的最後,他頗為感慨地說:“果然你與旭鳳,才是最适合的,天生一對。”
“因為,你倆都是一樣的,直來直往。”
“嘩啦!”一陣響動。
我回頭,看到慌慌張張趕來的鳳凰,落地時不慎打翻了院子裏晾曬的草藥,和潤玉相視而笑:
“可不就是直來直往,所以才毛手毛腳,橫沖直撞。”
說完,我便迎上前去,一把撈上鳳凰的手臂,半倚着他,告訴他我去取地裏埋的桂花釀,今日飯食我來做,他可以和兄長好好敘舊。
果然,一聽到可以支開我,鳳凰完全不顧待客之道,不在意我會弄出什麽樣的五味雜陳,一副家長做派,拿出他領兵的威儀,吩咐我殺雞烹魚。
但潤玉是何許人也,對我做飯做得颠三倒四的事情,大概從狐貍仙嘴裏早有所耳聞,他直接拒絕了飯食,說只需飲用幾壺桂花釀便可。
這個任務簡單,我樂得輕松,取來桂花釀置好杯盞,帶棠樾去屋裏玩,任他和鳳凰在院子裏閑談。
三人相聚,沒有我在場,鳳凰更加自在。
就剛才那大丈夫神态,若是化為鳥兒,尾巴一定翹到天上。
男人在外面的自尊啊,面子啊,真是頂頂重要。
英明如我,理智如我,自然是溫柔小意,體貼入微。
人雖在屋子裏,耳朵卻不自覺,悄悄偷聽這二人在聊些什麽。
聽到後,覺得……呃……還不如不聽……
“這是桂花釀?”潤玉的聲音。
“是啊,家裏地裏埋的都是桂花釀。”鳳凰很肯定。
“怎麽是血紅色的?”
“大概是,放了丹桂。”鳳凰語氣變得不太肯定。
“哦。”潤玉不再多言。
酒杯輕碰,聲音細小而清脆,我有種不祥預感。
須臾後,潤玉咳嗽一聲。
“好像,味道不太對。”他輕聲說。
又釀錯了?我還以為我最近種桂花種得不錯。
我蹑手蹑腳走近窗沿,露出半個腦袋,看見鳳凰放下手中杯盞,又開了一壇酒。
“許是拿錯了,那試試這壇。”他将杯中餘酒灑在地上,新酒倒入空杯中。
潤玉這回沒先喝,只是往前略微一探身,複又搖了搖頭。
“不對,這酒是灰色的。”
“哦,對,這酒也不是,可能是用黑枸杞釀的,錦覓現在釀酒的花樣愈發多了。”鳳凰随口胡謅,鎮定自若。
我恨自己只得龜縮在屋內,沒能阻止他放下手中酒壇,又重新開了一壇。
果然,潤玉繼續否定。
“這壇也不是,酒是粉色的。”
“嗯,”鳳凰端起酒杯,嘗了一口,眼角堆笑:“這是桃花釀,味道也不錯,今日就試試桃花釀。”
“好。”潤玉也是微微一笑,滿口答應。
我心知肚明,哪裏有什麽桃花釀,肯定又是我種錯了桂花,或在晾曬時将桂花和別的什麽東西混在了一塊,才把酒釀出五彩斑斓。
看來潤玉逃脫吃我做的五味雜陳的飯食,也逃脫不了喝我釀的五味雜陳的酒。
推杯換盞,一壇酒很快喝完,潤玉告辭而去。
臨行前,許是因為喝了酒,他面上愈發有幾分真誠的笑意。
“你也是不易。”他拍拍鳳凰肩膀,廣袖一揚,駕雲而去。
鳳凰等他身影消失,才轉身向屋裏走來。
我趕緊抱起小棠樾,跑到角落的凳上坐下,随手捏了把旁邊的藥材,裝作在看成色的樣子。
回頭,我問他:“走了?”
他點點頭:“走了。”
兩人都沒提酒的事。
原來這些日子裏,鳳凰喝的桂花釀都是這樣的麽?
我低下頭,心中微泛酸澀,他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當面打開酒壇時,總是面不改色喝下,還時不時誇贊我幾句。
大概是怕我愧疚,或者難受吧……
其實不辨五色,我真的不那麽難過,我難過的是那些酒他就這麽喝下,委屈他了。
罷了罷了,傻鳳凰,大不了以後我先嘗一口,看入不入得了口再給他喝。
有人說情愛這件事情,原本是含笑飲毒酒,看最後到底是腸穿肚爛,還是百毒不侵。
紅塵滾滾,我倆已身染凡塵,不想解了這毒。
我失了五彩斑斓也好,他食了五味雜陳也罷,都不是虧欠,我們都不虧欠對方。
吾愛之,吾求之,吾予之。
一切皆是心甘情願,無論多寡對錯。
☆、與神同樂
赤木、桂心七錢五分,防風一兩。
菝葜五錢,蜀椒、桔梗、大黃五錢七分……
我将做屠蘇酒的藥材處理好,混在一處裝入三角绛囊,将绛囊交給鳳凰,要他懸入井底。
過新年,辭舊歲。
爆竹聲聲響,白鷺啾啾叫。
這孩子還是第一次過人間的新年,被噼裏啪啦聲驚吓到,在院子中上下撲騰,飛了幾圈後翅膀一搭拉,單腿立在鳳凰頭頂上。
鳳凰伸手去抓,樘樾卻越發撲騰得厲害,兩腳替換着勾動他頭發,攪得他蓬頭散發,連臉也被翅膀重重扇了幾下。
我立在一旁看熱鬧,拍手大笑。
“鳳凰頭變成雞窩頭了,啊哈哈哈哈……”
敢在鳳凰頭上動土的鳥兒,也就只有我家樘樾了吧。
我兒,幹得漂亮!!!這是多長時日沒見鳳凰手忙腳亂、灰頭土臉的樣子了。
随着爆竹聲漸漸停歇,樘樾也安靜下來,鳳凰将他攏入懷中,轉過身來,鳳眸一橫劍眉一挑。
沒抒發完的哈哈頓時哽在喉間,變成了馬屁:
”呃……鳳凰,哪怕你頂着個雞窩頭,也是好看的。”
察言觀色如我,賢惠貼心如我,連忙讨好夫君,從荷包裏取出梳子給他整理儀态。他很是滿意我如此識時務,待我幫他将發髻重新束好,便去廚房煮餃子去了。
人間的餃子餡種類可多了,樘樾愛吃魚肉、蝦肉餡的餃子,我愛吃素餡餃子,鳳凰愛給我倆包餃子。
不過這新年包的餃子嘛,還是要有一點不同的。
包上糖果,象征來年生活甜蜜;包上棗子花生,象征早生貴子;包上銅錢,就變成了財源滾滾。
鳳凰包上了蜜果,故意漏掉花生和棗子。
大概,他對孵蛋已經心裏有陰影了吧。
能得一個檀越,我倆已心滿意足,他也不想有更多人來分去我心神。
仙人體質特殊,如若一方心中不想要小孩,那是肯定懷不上的,連避子湯藥都免了喝,甚是方便。
至于那顆代表銅錢的彩頭餃子,鳳凰昨晚睡前特地告訴我,他會在裏邊包上一千年的靈力。
一千年!!!
我我我……我躺在床上,激動得兩眼放光,抓心撓肺地惦念,一定要吃到這顆餃子。
就連晚上做夢時,都夢見我捧了一顆碩大無比的餃子在啃,啃得津津有味、欲仙欲狂。
結果因為太過于激動反而夢醒,睜開眼後發現面前是一張俊顏,還有滿目的嫌棄。
鳳凰見我清醒,似笑非笑、眼眸半合,仿若已看破我在作甚美夢,将我裏衣袖子扯過去,擦了擦他手臂,翻身下床準備早膳。
雖然動作只是一瞬,我還是看清楚,他手臂上疑似口水的光澤。
難道在我夢裏,啃的餃子其實是鳳凰餡的,我在啃鳳凰?
難怪啃得那麽香,那麽開心。
一報還一報,他夜裏不也經常在我身上啃來啃去麽?如此,也算是有來有往,很是公平,很是公平……
可是夢裏邊,那顆餃子的靈力我還沒有吃完啊!!!
那麽美妙的感覺,怎麽還沒體會完,就匆匆結束了呢?能不能睡個回籠覺,把靈力餃子召喚回來,讓我繼續吃完?
聯系周公的法術是什麽來着?
不知道睡着後做什麽樣的夢,能不能和他老人家打個商量。
就在我胡思亂想間,白天很快過去,除夕的夜裏,鳳凰在桌上擺好幾盤餃子。
香噴噴、甜蜜蜜的餃子,還有一千年的靈力,我來了!!!
樘樾吃兩顆便飽足,他年紀尚幼,修煉要循序漸進,不适宜進食靈力餃子這種大補食材,是以我将兩顆尋常魚肉餃子搗碎了喂他。
鳳凰坐在一旁,待我喂飽樘樾,才動筷子和我一起進食。
一顆、兩顆、三顆……挺甜的、挺香的,嗯,沒有靈力餃子。
十顆、十一顆、十二顆……蝦肉鮮滑、酸菜爽口,嗯,還是沒有。
二十、三十、四十……
我打了個飽嗝,向鳳凰點點頭,說:“鳳凰包的餃子最好吃了。”然後不管連環嗝的勢頭,一邊打嗝,一邊向盤中伸出不甘心的筷子。
靈力餃子,靈力餃子,你在哪裏?快快到我碗裏來!!!
鳳凰一手支頭,一手執酒杯,慢慢飲盡杯中桂花釀,大概因為酒醉微醺,眼波流光,我總覺得他眸中含笑。
一盤餃子見底後,又是一盤。
再一盤…………
嗝………………
我伸手捂嘴,太撐了!
鳳凰放下酒杯,高擡貴手,從盤中夾了一顆餃子到我碗裏:
“吃完這一個,你可以種顆山楂出來,消消食。”
“呃……好……”我将餃子送進嘴裏。
一股充沛的靈力流淌而來,這奇妙的感覺,猶如在雲端,在天際……
果然,我家鳳凰是抓錢手(腦補倫爪),一抓即中,他只給我夾了這麽一筷子,就是我心怡的那顆!!!
我捂住嘴,一邊吸收靈力,一邊看着鳳凰兩眼冒心,這男人運道這麽好,幸虧是我的,還有誰比他更合我意。
鳳凰腦袋湊過來,耳語間,唇邊熱氣吹拂在我耳廓上,發癢發燙。
“你還記得,你吃了幾顆?”
“幾顆?”我瞪大眼睛,後面的都忘記計數了。
“我想着一家人長長久久,一共包了九十九顆餃子,檀越吃了兩顆,我吃了十顆就停下筷子,現在盤子裏還剩下八顆,你說你吃了幾顆?”
“呃……“我算好數,面頰微燙:“好像是,七十九顆。”
“好像?”鳳眸一挑,語氣不善。
“确定。”我搗頭如蒜。
“嗯,确定。”鳳凰點點頭,身體向後退去,唇齒總算遠離了我耳朵。
他剛才離得太近,我總有一種……若是答得不對,他會一口咬上來感覺。
借着剛才吸收完靈力的餘韻,我底氣十足地說:
“雖然我背書不行,算術學得還是不錯的。”
“是啊……”鳳凰颔首,雖然嘴上贊同,眼睛裏寫的全是不信,他揶揄道:“算術是不錯,就是運道不太好,也是難為你這肚量了,足足吃了七十九顆餃子才吃到想吃的。”
“嗯……這個不對,”我下意識反駁:
“哪裏不好了,運道不好能嫁給你嗎?”
…………
就這麽無心的一句話,極大地取悅了鳳凰,他兩眼中迸發出的光熱烈明亮,熾熱得要将我這朵霜花融化。
室內室外,鳳凰花開,紅紅火火,恍恍惚惚,滿庭芬芳。
可憐如我,又惹得鳳凰發狂了。一夜裏又啃又咬地折騰,難道是早上啃他手臂的賬,晚上來收來了?
天道好輪回,鳳凰錦覓誰能饒過誰。
其實那句話,不是為了讨好他才那樣說的,我是由衷那麽認為。
曾經的我和他,都以為,對方将是自己的求不得,愛別離。
而求不得、愛別離之苦,在于那個人不是用時間就可以等到,不是用心力就可以愛到,不是一個人好對方就一定要領受這種好,不是一方珍惜另一方就會憐惜。
将春華秋實捏碎那刻的五內俱焚,至今依然清晰。
雖然我總覺得自己馭夫有道,實際上我也明白,我倆之間不是駕馭而是牽絆,我們彼此心甘情願被對方牽絆。
所愛之人,是掌中痣,是明月光。
淚淌過、痛嘗過、命丢過,用了那麽多年時光,吃了那麽多苦才能在一起。
能在一起,已要偷着笑。
遇見鳳凰,能得到鳳凰的愛,就是我每一生每一世,最好的運氣。
就如同那年端午的粽子,今年除夕夜的餃子。
就算我挑不到,有一個人會幫我拿到。
這運道,怎能算是差?
正月初一。
昨夜守夜睡得晚,近午時醒來,我和鳳凰相視而笑,互道一聲新年好。
他用韭黃、青蒜、小蔥、蒌蒿、芥藍做了五辛盤,我覺得這道菜春意盎然,甚好。
樘樾只愛吃魚蝦,不愛啃草,哄了它好一陣才啄食了幾根韭黃,也算是食過五辛盤,助發五髒之氣了。
食過五辛盤,又來飲屠蘇。
我從井中撈出三角绛囊,将藥材與酒一起煎沸,端上桌。
第一杯,給樘樾,他啄了一口,因為不習慣藥酒味道,連連甩頭揮翅,我看他這副模樣,故意捉弄他,将杯子端近要他喝完才許飛走。
唬得他又是啾啾叫,又是甩頭炸毛,我和鳳凰在一旁捧腹大笑。
初二過去是初三,初四走了是初五。
初五,按照人間界的習俗,要拜財神。
我和鳳凰居住的這林間小屋,終于迎來了第一位拜年的客人。
呃,這位客人,不是撲哧君、不是狐貍仙,也不是鎏英。
而是,貨真價實的,財神爺。
我也是打開門後,經他自我介紹,又一臉茫然地對比了門上貼的年畫,才知曉他是誰的。
畢竟在人間界,年畫裏印出的神仙總是方頭大耳,面色紅潤。和我面前這位雖然全身金光閃閃,依然算得上豐神俊朗的青年公子,實在是差距有些大。
他仙格遠不及我和鳳凰,十分恭謹地向我和鳳凰行禮,詢問招他前來所為何事。
招財神?不是要拜財神嗎?
我向鳳凰投去疑惑的目光,意思是,你幹的?
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