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虛吾山(一)
謝風飛一愣,奇道:“南山功法?季辭淵不是南山大弟子嗎?為何會……”
他自己被南山之人所殺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而作為南山大弟子的季辭淵,竟然會被南山之人偷襲,或許還因此喪了命……
在謝風飛的印象中,這種仙門世家,一般都是除鬼驅邪,超塵脫俗的模樣,殺人、偷襲這兩上不得臺面之詞,似乎無論如何都和他們搭不上邊,更何況殺的是無辜之人,襲的是同宗弟子。
徐言沒有回答謝風飛,反而是在思忖良久後,嗤笑了一聲,低聲道:“有趣,當真是有趣。”
謝風飛眉頭慢慢皺起,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徐言的這聲笑中,有一層他所理解不了的意思……
“你為何識得南山功法?”謝風飛問。
徐言:“……”笑聲戛然而止,又是一陣沉默。
“好了,不說這個了,”許久後,徐言岔開了話題:“謝天師,你以後與我談話,不需要這樣偷偷摸摸地捂着嘴說,這副模樣從季辭淵的臉上露出來,實在是有辱斯文。”
謝風飛咋舌,頓時不知道該說何是好。說實在的,他覺得徐言這厮不像是被季辭淵收了的鬼魂,倒像是季辭淵的狂熱追随者,都快把季辭淵誇到天上地下獨此一人了。
與一個狂熱追随着計較,自然是毫無意義。
“那我該如何與你說話?”
“你只需将你想說的話在心裏默念即可,我自然能聽到。如此這般,也不用被他人聽了去。”
聽得此話,謝風飛不自覺地點起了頭。這樣倒是甚好,即能免了謝風飛的尴尬,又能私下跟徐言談一些不能被別人聽到的事。
下一刻,謝風飛便活學活用,在心裏默念道:“徐言兄,可否與我一同重返黛館,收了那厲鬼?”
他收了十幾年的厲鬼,早就把收厲鬼變成了自己安身立命的能。現如今厲鬼就在眼前,他自然不能裝作沒看見。
“這是自然,不過……”說到這裏,徐言對謝風飛的怒氣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少許,惡聲惡氣地道:“這次你別再磨叽,見了那惡鬼直接收就是,我不樂意多看那惡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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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謝風飛點頭,說實話,他也不願看到那男鬼附在花魁身上扭扭捏捏的模樣。只是謝風飛自收鬼以來,便用的是這種溫和手段。畢竟他想将這些厲鬼都除去戾氣,送入輪回,萬一在收鬼時手段太過強硬,到了驅除戾氣的時候,怕是會很麻煩。
不過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了,無論如何,還是得顧及徐言的感受,只能到時候多花點力氣除那鬼的戾氣了。
謝風飛順着原路返回,又摸回了黛館。然而這一次,他剛走進去,就發覺不對勁了。
以往這風月場所,哪一日不是人聲鼎沸,絲竹亂耳?即便是他剛逃出來之時,都還是這般。
然而此時,黛館裏的客人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幾個,而這剩下的幾個,也還在斷斷續續地離開。
這真是反常極了。
這一切難道……是因為那附了雲浮身的厲鬼?
不過黛閣生意如何謝風飛并不關心,一想到那厲鬼可能已經發作,他的腳步又加快了不少。
這一次他沒了花魁引薦,便只好先去找老鸨問情況了。畢竟他也只有見到了那花魁,才能收鬼。
幸得謝風飛運氣不錯,一走進黛閣之內,便看到那老鸨靜靜地在大廳裏。
謝風飛快步走了過去,喚道:“這位媽媽。”
然而謝風飛沒想到的是,他這并不算突然、聲音也不大的一聲,竟然吓得這劉媽媽渾身一顫,蹭蹭蹭往後退了好幾步,一下子撞到樓梯角上,摔了下去。
“哎喲!這位公子,你可真是吓死老身了!”
那劉媽媽躺在樓梯上,以手撫胸口,半天都沒爬起來,似乎是真的受了驚。
謝風飛趕緊走過去,輕輕地将她拉了起來:“媽媽,對不住了,在下也沒想到竟然會将媽媽你吓到。”
那劉媽媽被扶了起來,這時,謝風飛才發現,這劉媽媽臉色蒼白,嘴唇發抖,甚至身子都軟綿綿的,都不穩。
謝風飛皺眉,這……當真不像他一句“這位媽媽”能吓出來的模樣。
劉媽媽穩了穩心,嗔怪地看了謝風飛一眼,道:“公子,叫我劉媽媽便好。只是下次公子可不要再在人背後突然出聲了,媽媽我年紀大了,可經不起你這樣吓。”
謝風飛不是第一次來妓館了,以往每次這些媽媽都是一副八面玲珑的模樣,何曾如此失态過?
只是這劉媽媽一副不願與謝風飛多說的模樣,謝風飛又牽挂着附在雲浮身上的厲鬼,也不多問,直接開門見山道:“劉媽媽,實在是對不住,不過我此次來,是想要問問,雲浮姑娘可在?”
說着,謝風飛還從懷裏摸出了一張銀票,想遞給劉媽媽好行個方便。
很顯然,他這個行為,又換來了徐言的一聲冷哼。
不過謝風飛也顧不得這些了,因為在聽到“雲浮”這個名字之後,那劉媽媽好不容易正常了一些的臉色,立刻大變,甚至連嘴唇都駭得蒼白了!
她趕緊将謝風飛手裏的銀票往回推:“實在是不好意思,公子,雲浮姑娘現在正忙着,恐怕不能與公子相見了!”
“是嗎?”謝風飛眉間的豎紋又加深了些許。他方才才從雲浮那裏出來,怎麽短短幾句話的時辰後,這雲浮就沒了空閑呢?
還有這劉媽媽,往日裏即便客人要找的姑娘沒空,她也不該把到手的錢往外推,而是會安排其他姑娘來陪客人吧?
今天到底是發生了何事,能将這劉媽媽這樣八面玲珑的人,都吓得忘了生意人的分了呢?
謝風飛不急,尋了張凳子坐下,道:“那我先等等,等雲浮姑娘得了空閑,我再去見她。”
那劉媽媽臉色更難看了,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紫,好半天後,才穩住了心,對謝風飛道:“公子,實不相瞞,不止是雲浮姑娘,恐怕等會兒整個黛館都要暫時關門了。”
“哦?這是為何?”謝風飛明知故問。
劉媽媽也是左右為難,出了這種事,她自是不能告訴客人的,想當初,那南館便是因為如此,而一蹶不振。但這廂謝風飛又擺出一副不見到雲浮不罷休的架勢……
如果是尋常人,她找幾個打手将人扔出去便是,但謝風飛方才一出手便是如此大的手筆,想來家裏背景極深,萬一惹到惹不起的人,那恐怕比樓上那個東西還可怖!
“這位公子,”劉媽媽面露難色,“不是我不願告訴公子,而是……這雲浮姑娘出了些事情,公子你就當是為了雲浮姑娘好,先行離開吧。”
“哦?”謝風飛挑眉。
“啧!”這廂,徐言的耐心終于耗盡了,“一個小鬼而已,被你們這樣推來推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樓上是什麽惡鬼兇呢!”
謝風飛沒搭理他,樓上那鬼雖說未達到兇的地步,但也算得上厲鬼,如果不小心應付,後果不堪設想。徐言之所以會這般說,想來因是看慣了季辭淵收鬼,才覺得收鬼如此容易。
只可惜現在他跟着的不是季辭淵,而是謝風飛,謝風飛可沒有季辭淵那樣的事,能将這厲鬼不放在眼裏。
就在謝風飛思索着該如何突破劉媽媽這一關時,這時,黛館門口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周仙、上仙,兩位裏邊請!茶呢?!快來人給周仙和這位上仙送茶啊!”
周仙?
聽得這個名號,謝風飛立刻坐直了身子,往門口看去。果然,下一刻,一位身穿道袍、精矍铄的老人就擡頭負手,情傲慢地緩步走了進來。
啧啧啧,這老家夥……
謝風飛搖頭,也對,他死了,這城裏可不就只剩下這家夥能收鬼了嗎?
倒也不意外。
緊接着,那道袍老人的身後,一個身着白衣、腰間挂一青色月牙形吊墜的青年男子,也跟着走了進來。
那男子剛一出現,霎時,謝風飛腦海中便傳來了徐言那又驚又懼地吼聲:“快快快!快将臉遮住!別讓那人看到季辭淵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