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古靈一族(二)
南山青鸾殿內。
謝風飛坐于高堂主座之上, 面上氣定閑,心裏卻感慨萬千,屁股上有如針紮, 不管擺什麽姿勢, 都覺得不舒服極了。
“季兄, 你這膽子……實在太大了, 主座不是歷來都是宗主坐嗎?你還是少宗主, 這樣是否逾距了些?”謝風飛牙關緊咬, 頭疼地扶着額頭。他剛一走進這青鸾殿,知此處有事協商,便想着尋個側位坐坐,結果季辭淵倒好,一來就讓他往主座上坐。
謝風飛覺得有哪裏不對, 但一想到自己在上山前曾答應過季辭淵, 一切聽他指揮,便只好坐了這主座。
他以為這次會議南山宗主不會參加,所以季辭淵才坐了主座,結果方才他一問, 季辭淵才告訴他別人宗主也要參加……
雖然這宗主與季辭淵是父子, 季辭淵早晚都會繼承他的位置, 但人家還在位呢,你就這樣跑去坐,是否太過了點……
謝風飛以往看話,每一寫到有關權勢之處時, 都會描寫權勢人家裏,父子之間的暗流湧動。古往今來的帝王家裏,父子相殘之事數不勝數,莫不是因為那個位置。
季辭淵這着實太心急了些。
“有何逾距?”這廂,季辭淵倒是很淡定,“我是少宗主,這位置早晚都是我的,現在只是提前坐一坐,逾距在哪裏?”
“……”謝風飛一陣無語,他都分不清季辭淵到底是不是腦子不好使了,這難道逾距得不明顯?!
很顯然,季辭淵腦子并不是不好使,他也知道謝風飛是在擔心他,想了想,還是跟他簡要地說了一下自己家裏的情況。
“謝天師,你大可不必擔心。”季辭淵輕笑了一聲道:“我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怎麽說呢,其實我上邊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然而我娘自小與我爹相識并定下親事,想着一生一世一雙人,卻未曾想到她在懷上我不久後,我爹卻突然從山下帶回來了個孩子。”
聽到這裏,謝風飛大致便猜出來了:“那孩子便是你那同父異母的兄長?”
“嗯。”季辭淵輕輕應了一聲,“據說自那之後,我爹娘就成了現在這般模樣,一見面就能吵起來。”
“最要命的是,我那兄長的娘似乎還活着,卻将他送到了南山,加之他又比我年長,也不怪我娘會多想。所以自幼時起,我娘便總會讓我坐在主座上玩耍,強調我的身份地位。我爹又因心中有愧,不敢多說什麽,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習慣了。”
說到這裏,季辭淵輕輕嘆了口氣:“謝天師,你看看這些男女之事,多麽麻煩,比修行可難多了。”
季辭淵這話,謝風飛在一定程度上還挺認同,不知怎的,他就突然想起了季辭淵那二十歲的元陽限制,趕緊問道:“所以季兄你之所以修這心法,便是因不願摻合進男女之事嗎?”
“那倒不是,”季辭淵否認地倒挺快:“我三歲便開始修心法,那時我哪知什麽男女之事啊,是我娘讓我修的,說什麽定不讓自己的兒子做一個三心二意的負心之人,也沒給我訂什麽親事。當然,我們這一代年輕人裏,女修來就少,跟南山門當戶對的就更少了,想訂估計也訂不到。”
謝風飛一想到尋常人家十五六歲便能結親,而季辭淵現已十八,卻連心怡的女子都未曾有過,不由得萬分同情:“這可真是苦了季兄了……”
“那可不是?”季辭淵一聽有人理解自己,立刻抓住機會開始訴苦:“你看這上一輩人造的孽,怎麽就攤我身上了呢?許多時候我都感覺自己像是一件武器,總是在我爹與我娘博弈時被用到,這種感覺,真是令人不舒服。”
很顯然,季辭淵說的“苦”跟謝風飛說的“哭”是兩個概念,但這樣一想來,這季兄倒是真可憐,苦上加苦啊。
季辭淵平日裏在人前都是一副生人勿近、孤高倨傲的模樣,此時不知否是因為與謝風飛混熟了,加之不會有外人聽到,簡直如打開了訴苦的話匣子一般,打着了解南山情況的幌子,拉着謝風飛一陣訴苦:“其實我小時候跟我那兄長關系還挺不錯的,小孩子嘛,總是喜歡追着大孩子玩。然而每次被我娘撞見我與我那兄長一道,都會被罵,可把我給郁悶的。”
“那現在呢?你們關系如何?”謝風飛問。
“就那樣吧,不熟,遇到了他點點頭,我頭也不點的那種。”
謝風飛:“……”
這季兄,真不知該說他什麽好……
謝風飛嘆了口氣:“你娘這般做,就不怕讓你們父子心生間隙嗎?”
謝風飛是随口一問,哪想到季辭淵卻哼了一聲:“謝天師,你莫不是将我娘當做了那尋常女子?當初要不是她已有身孕,恐怕早就離開南山了,還在乎我爹的想法?”
聞言,謝風飛也有些明白了,季辭淵身份尊貴,其母也出生玄門世家,聰慧果敢,一旦生了恨意,哪裏又有委曲求全的道理?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一些南山之事,這時,總算是有一行身着金邊龍形圖騰黑衣的人魚貫而入。
這一行人中,有正值壯年的,也有鶴發松姿的。他們進了這青鸾殿,各自尋了一處座位,然後便都轉頭朝季辭淵看來。
待得衆人入席,這廳裏便只剩下了一儒雅俊美的中年男子,負手立于殿中,擡目望向謝風飛。饒是謝風飛混跡于市井頗久,也沒看出此時他臉上的表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這便是我爹。”這時季辭淵的聲音響起。
謝風飛恍然大悟:“我是否該讓出座椅了?”
“嗯。”
得了令,謝風飛便懶洋洋的起身,坐到了主座旁的第一個位置,歪歪扭扭地斜躺着,十足的季辭淵做派。
“季兄,你真的确定你爹對于你搶他位置這事不在意?”謝風飛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對勁:“有的事孩童時期做着無事,但季兄你已經十八歲了,還是收斂一點為好。”
謝風飛說的季辭淵哪能不懂?只是他爹高興了他娘就不高興,反之亦然,他也不好做啊……更何況平日裏他爹确實與他兄長更親近,季辭淵可不就偏向了他娘?
待季清風坐定,此次關于季辭淵萬鬼窟一行之事,便開始商讨了。
“辭淵,此次前往萬鬼窟,可有發現?”季清風問。
謝風飛趕緊回想了一遍季辭淵教給自己的說辭,不緊不慢道:“先前各大宗派觀察到萬鬼窟萬鬼異動,然而待我去到萬鬼窟時,卻發現一切正常,并未有何異物出現。為了保險起見,我還在那萬鬼窟裏停留了幾日,卻依舊未見異常,這才決定打道回府。只是……”
“只是什麽?”季清風皺眉,問道。
“只是在我歸途中,與一小城外突遭人暗算,而那暗算我之人身着南山弟子服,使南山功法。我以為他是南山之人,卻未曾想到他竟将一道紅光向我打來。”
“之後我在歸途中偶遇趙笑白,想着他精通奇門異術,便向他詢問了一番。這才發現,那道能使人魂身剝離的紅光,竟極有可能是古靈一族之秘法。”
“古靈族?!”
謝風飛的話音剛落,霎時,這大殿之中便鬧了起來。
“古靈一族不是在三百多年錢就亡了嗎?為何會在此處出現?!”
“是啊,他不但出現,還襲擊了少宗主,這到底是何居心?!”
聞言,季清風也是一愣,眉頭緊鎖道:“辭淵,你可看清楚了,那紅光當真是古靈一族之秘法?”
謝風飛未點頭也未搖頭,只是道:“那紅光在入我體後,不多時我便感到頭暈目眩四肢酸痛乏力,幸得那人或許攻力不夠高深,并無大礙。而當我路過一處小村莊時,卻又發現了一具陰陽胎,我心道不對,趕緊将此事告訴了趙笑白,他一分析,便覺得那人或許便是古靈一族之人。”
“古靈一族……”季清風皺眉,沉吟片刻後,方才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可派人去扶英山再與趙少宗主商議一下此事,商量一下對策。”
聞此,謝風飛趕緊道:“我在跟趙笑白分開之前,便與他商議好,幾日後他便會來南山,到時候再商議此事也不遲。”
“好。”季清風點頭,然後看了一眼謝風飛,道:“竟然那疑似古靈一族之人盯上了你,那辭淵你近幾日便好生待在南山,不要出門走動了。”
謝風飛求之不得,趕緊點頭:“好。”
這時,與季辭淵對面而坐的以為白胡子老人捋了捋自己那長及腰部的胡須,方才道:“那幾日後的論道大會……”
季清風面色未變:“照常舉行。那人若真是古靈一族之人,必定對各大玄宗懷恨在心,此等盛會魚龍混雜,正是方便他行事之機會,想來他定不會放過。”
說到此處,季清風頓了頓,方才看向謝風飛,道:“所以辭淵你切記要小心些。”
謝風飛也是一愣,然後迅速反應了過來,趕緊應了一聲:“嗯。”
這時,他的腦海中卻突然響起了季辭淵的吸氣聲:“啧,他娘的……”
謝風飛:“……季兄,怎麽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我竟然把論道大會一事給忘了!”
謝風飛倒是不以為然,還安慰起了季辭淵:“無事,季兄,這幾日我惡補一下道法,屆時少發言多聽聽便好。你向來脾氣差,想來也不會有人讓你發言,放輕松便可。”
然而季辭淵卻并未領情,而是輕哼了一聲:“哼,謝天師,你可知這論道大會是何情況?”
不知為何,謝風飛心裏突然升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何情況?”
“這論道大會雖也論道,但又不止論道。參與論道者多為年長之修士,然這大會來的可不止各大宗派的長老,更多的卻是年輕修士,你可知為何?”
謝風飛心裏那種不詳的預感更加強烈了,他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話,各大宗門年輕弟子齊聚一堂,基上只有一個原因……
果然,下一刻,季辭淵就将謝風飛的恐懼變成了現實:“在這論道大會上,各宗派年輕弟子比武鬥法,奪魁者,便得那宗門年輕一輩第一人的稱號。”
謝風飛:“……”忽然間,他想從季辭淵的身體裏出去了……
不出所料,季辭淵那頗為驕傲自信的聲音再次響起:“以前的論道大會,奪魁的都是我!”
謝風飛:“……”
他真的笑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風飛哭着跑:“我要去被吊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