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麽?自己也

該借着這杯酒,使勁兒沾一沾她的福氣才對。

真是洪福齊天。

五、枕邊風

數天之後,吳歌的棺材通過紅通通兩扇包銅的大鐵門,黑沉沉地進入燕京镖

局。镖局子裏一片沉默。如果鐵門有知,它就會記得,在燕京镖局的百年歷史中,

這是由它這裏通過的第四百五十八具棺材。不過棺材它見得多了,卻從沒見過眼

前這種怪樣的沉默。不是在沉默中等着爆發,而似乎倒是清醒地通往消亡。是不

是因為誰都知道,這個仇,他們根本報不了呢?就算是名震天下的第一镖局,這

個仇,他們也報不了?

燕京镖局的現任總镖頭莫朝陽尤其清醒,仇報不了,他也就沒想着去報。事

實上,他還怕別人忙着去報仇,所以當趙無常進來交差的時候,他第一句話就是:

“吳歌的撫恤給雙份,這個仇咱們不報了。實話實說,這一跤既是栽在龍在天手

上,連朝廷都無奈他何,也就損不了镖局的威名。” 趙無常默然。莫朝陽又

道:“你這一镖回來,原該多陪嫂子一陣,只是不巧,有一個特別的雇主點名要

你。我沒有立刻應承,等你回來作主,你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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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常道:“年內我不想出镖了。”

莫朝陽一怔,雖說趙無常在镖局內身份特殊,自己從不敢以普通镖師待之,

每當接生意,總要征求他的意見,可是這一向來,并不見他拒絕過。這一回,可

是怪了。莫朝陽是場面上的人,腦子也轉得快,只一怔,道:“那就算了,其實

這一镖也不必用你。你一路回來,總知道張浩然的事了吧?龍在天越獄那天,順

手把他也給結果了。所以這一次,是張夫人扶靈回家。女人家膽子小,總以為姓

龍的還要再來殺她,知道你的身手,所以才點了你。我想上次張浩然被你拒絕了,

大家見面可能會有尴尬,所以,沒有急忙應承。” 趙無常道:“要是為這個,

實在沒這種可能。龍在天這當兒恐怕自己都忙不過來,我一路上看見大內雙鷹還

有殷家兄弟那些人都追下去了。何況,當時順手他都沒殺了她,現在又何必多此

一舉?”

莫朝陽點頭道:“更何況朝廷本就震怒不已,這一趟镖,就算張浩然是個貪

官,手裏金珠寶貝多了去了,人家必也不敢搶的,不要引火燒了身。那就這樣吧,

你家去歇着,這趟差事,我想法子回了就是。” 趙無常應承着出來了,走到

院子裏,卻見吳歌的棺材邊多了幾個人,都一身素服,想來是他的家人了。其中

一個聽見他的步聲,驀地仰起臉來。趙無常心裏咯噔一下,看見這張女人的臉很

年輕,大約只有二十七八歲的模樣,臉色很蒼白,奇怪的是沒有淚,眼睛裏閃着

一種讓人心裏直發緊的光澤。

趙無常慢慢走過去,一邊想着該怎麽開口。還沒等他想好詞兒,那女人倒先

說話了,道:“趙镖頭,我聽人說,他是死在妓院裏?”

趙無常想好的詞兒飛了。似乎只是在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對于一個女人

來說,丈夫死了,是一個沉重至極的打擊;而死在妓院裏,又成了第二個沉重至

極的打擊。兩個打擊合起來,就化成這女人分外揪心的眼神。那真是讓她面對着

這具棺材,愛亦如何愛,恨亦如何恨?

“死在妓院,那是因為镖局子的仇家在妓院,”趙無常聽見自己如是解釋:

“所以這一次,吳兄弟的撫恤金才會是雙份。總镖頭沒跟你說過麽?”

“我想……只有你才……最清楚……”那女人揪心的眼神消失了,話未說完,

已經淚如雨下,伏在棺材上大哭起來。

趙無常飛走的詞兒再也飛不回來。看着這個哭泣的女人,竟找不出一句話來

安慰安慰。也許這個時候,再說一馬車的話,也都是徒然了吧。默默然站了片刻,

看着這個恸哭的女人被許多人圍上來,勸說着,撫慰着。秋天的午後,慘白的太

陽從樹梢上灑過光線來,冷森森的,凄涼涼的。 趙無常走了。走出燕京镖局

的百年輝煌,也走出她百年的辛酸,穿街過巷,急匆匆地走得腳不沾塵。只是在

将到家門口的時候,才驀地停了下來,一邊去推院門,一邊彎起嘴角,在臉上努

力浮出一個微笑。笑容浮出來,便真的成了溫溫暖暖的笑容,一霎時,樹梢上清

冷的秋陽從腦海中被擠出去了,悄沒聲息地,落入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笑

吟吟地推開門,院子裏,他四歲的兒子豆豆正在揮舞着一柄木劍,朝低矮的桃樹

枝上猛砍,聽見聲音,一轉頭看見他,頓時歡呼着沖上來。趙無常一矮身,親親

熱熱地把兒子給抱了起來,順勢在臉上親了一口,朝屋裏走去。

豆豆挂在他脖子上,咬着他耳朵道:“快去看那阿姨,好漂亮哦!”

趙無常微微一怔,這才注意到家裏來人了。堂屋裏坐着兩個女人,一個是他

妻子文氏,另一個卻不認識,果然生得美麗,一張鵝蛋臉兒,水靈靈白生生的,

要不是眼圈有點發紅,倒象是從畫兒裏剛走出來。就只這麽漂亮的一張臉孔,穿

得卻素淡,一身月白襖裙,上面用銀線繡着暗花兒。然而這一身衣服,穿在她身

上,倒又最合适沒有,更襯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了。 趙無常走上臺階,

把豆豆給放了下來。堂屋裏兩個女人都站起身來,文氏笑道:“你可回來了。蝶

妹妹這都等你半天了呢。”

蝶妹妹?看來是文氏的遠房親戚,不知又從哪裏冒出一門了。趙無常思忖着,

就見那蝶妹妹嫩生生的頸項微微前俯,透出幾分不勝秋風的孤涼怯弱來,向他福

了一福,欲笑,怎麽又有些悲,道:“姐姐這樣說,趙大哥可要糊塗了呢。奴家

玉夢蝶,先夫執掌順天府,姓張諱浩然,趙大哥也是見過了的。” 趙無常這

才明白過來,敢情這位是張浩然的夫人,要找他保镖,大約聽莫朝陽語意兩可,

所以直接上這裏來了。這一明白過來,頓時哭笑不得,對女人家的粘糊勁兒,不

免至為佩服。就這麽一點關系,她們倆個,倒已經姐姐妹妹地叫起來了。朝文氏

看一眼,眼睛也有點不太對勁,看來是陪人家哭過一場了的。雖然如此,這趟镖

他左右是個不接。不過要說拒絕,那是莫朝陽的事,犯不着他來麻煩。當下也不

多問,只一拱手,道:“張夫人好。”

這聲稱呼,重又把雙方的距離鄭重拉遠。玉夢蝶眼圈又要紅了,道:“趙大

哥剛才回家,按說妾身不該多事。只因先夫……不幸……遭此大難,回鄉的事卻

耽擱不得,所以……只希望趙大哥可憐則個,等得妾身安全到家,能夠親手葬了

先夫,那時,便再被姓龍的殺了,也是無怨無悔……” 文氏急忙插進來,道:

“呸呸!你這是說的什麽呀!”

玉夢蝶拭淚道:“殺不殺的,原也知道不該說,總想着,姐姐是江湖人家,

磊落豪爽,不忌諱這個。其實先夫出事那日,妾身就問過雙鷹,誰能夠完得成妾

身的這一點心願,保得住先夫屍骨平安回鄉,都說普天之下,就只有趙大哥了。

所以……妾身才去找了莫總镖頭。可他說不合镖局子的規矩,趙大哥才回來,不

該就又出去,镖局子也要對得起走镖的弟兄……所以……我也只能到這裏來,求

趙大哥了……” 趙無常對莫朝陽的這番說詞,倒也不感到奇怪。镖局子用規

矩拒絕雇主,那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總不成雇主還真的撕破了臉皮,咬定走镖的

就活該累死不成?只是镖局子這樣拒絕,算是容易。而這女人直接找上門來,擺

明了是情理之外的求懇,再要怎麽拒絕,就傷腦筋了。不過趙無常的腦筋一向不

甚夠用,也不肯在這上面多費精神,想了一想,道:“我年內不出镖了。不過張

夫人請放心,你回鄉的事,莫總镖頭自有安排,難道你還信不過他麽?”

兩個女人頓時失色。玉夢蝶一時還說不出來什麽,文氏倒先問起來,道:

“咦,你怎麽不出镖了?”

趙無常一聽這話,好象巴不得他出門似的,心裏有氣,也不理她,只向着玉

夢蝶道:“張夫人,你的事莫總镖頭已有布置,你這就問他去吧,免得耽誤了。”

這句話卻又似安慰,又似逐客。玉夢蝶一拉文氏袖口,委委屈屈地叫了起來:

“姐姐!”兩串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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