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
最近聽到的也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美國各校開始進入寒假,莫靖言問起大哥的佛羅裏達旅行計劃,莫靖則回信說行程暫緩,那女生轉學的事情并不樂觀,已經向他所在的學校重新遞交了研究生入學申請,因此假期時需要精心準備,過來預先了解一下實驗室,等開學第一周和教授們見面詳談。
莫靖言不知道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雖然大哥并沒有承認對方是自己的女友,但二人還是要在一起共度一個寒假;女生未必能如願轉學,此後還是要異地而居。莫靖言心中已經在大哥的形象上打上了“拒絕異地戀”的烙印,只覺他這段感情中必然還有其他變數,不禁有些同情起那位準女友來。
莫靖言已經有很久沒見到左君,心中很是挂念,想到關于大哥的傳言已經是數月之前的舊聞,師姐不會為此仍将自己拒之門外。她找了個時間,在水果攤買了一只金黃的大柚子,捧去大三女生樓看望左君。
左君看來很是平靜,和莫靖言說話時神色如常,甚至還主動問了莫大的近況。莫靖言吞吞吐吐,小心拿捏措辭,沒說二人一個寒假都會在一起,只說那女生轉學的事情希望渺茫。
左君聽後輕嘆一聲。
莫靖言連忙勸解道:“重新申請也不是那麽容易吧,我哥的學校比較好,應該也難申一些。他們之後未必會在一起啊。”
“我覺得,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左君翹了翹嘴角,無奈地輕聲一笑,“只是莫師兄不喜歡、也不相信異地戀,所以對別人還不松口。但這些都改變不了他們已經在一起的事實。本來,長距離戀愛就很辛苦,你想見到的人怎麽也見不到……我不希望他那麽辛苦。”
莫靖言動了動嘴唇,很想問,那你呢,你不辛苦麽?但如此觸動心事的話,她還是吞了回去。
“我這幾個月已經想了很多,也接受了我們兩個不可能在一起的現實。”左君淡淡地說,“既然不可能,我就不去争了。他一個人在外面,離家那麽遠,有人照顧也是好事兒。我希望他的生活簡單一些,開心一些。”
“這麽說來,我太不懂事了……”莫靖言有些羞愧,“我覺得,昭陽哥沒有以前開心。”
“平時的生活裏本來就充滿了喜怒哀樂,也不完全是開心吧?”左君笑了笑,“感情也是一樣。”
“你知道最近的事情吧。”莫靖言将生日禮物的糾葛大致說了一遍。
“知道啊。”左君點頭,“不過,你不相信傅隊,還是不相信自己?或者,是不相信這段感情?”
莫靖言猶疑了一下,說出自己的顧慮,“我覺得,在他心中,楚師姐一直都很重要。甚至,有時候,比我更重要。”
“你為什麽一定要和楚羚比呢?”左君笑,“或許傅師兄從來沒有把你們放在天平兩端來衡量取舍,因為根本是不同的感情。”
莫靖言并不完全認同左君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然而她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她一直在想左君所說的,“為什麽一定要和楚羚比”。沒錯,自這段感情開始,她似乎就一直在和楚羚競争,争奪傅昭陽的重視,争奪參加比賽的機會,争奪留在攀岩隊的權利,争奪誰的禮物更受喜愛。她在本意上并沒有想要和楚羚針鋒相對,但一樁樁細數下來,頗有些勢不兩立的味道。
下樓時正想着,就在路口遇到楚羚,擦肩而過時聽到她冷冷的聲音:“一切如你所願,你滿意了?”
莫靖言轉頭,看到她怨憤的神色。
“你有什麽理由讓昭陽退隊?你憑什麽要求他對我退避三舍?”楚羚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喜歡他,你是他女朋友,那又怎麽樣?我們正大光明,你有什麽看不慣?你有一件寶貝,別人喜歡,也有錯麽?而且昭陽他是一個人,不是你的收藏品,他有自己的生活!你喜歡他就應該接受他本來的樣子,而不是讓他變成你想要的那個人,讓他變得不開心!”
“讓他不開心,讓他為難……你也有份吧。”莫靖言嗫嚅着說了一句。
“我們以前就是這樣相處的,你不存在的時候我們就是這樣。你才是後出現,闖到別人生活裏那一個吧?”楚羚神色間帶了凄恻,“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我先說,事情是不是就不同了?而我太矜持,太相信默契,就像左君和莫大一樣,失之交臂。以前莫大開玩笑叫昭陽‘妹夫’,左君問過他是不是喜歡你,他說已經四年沒見,在他心中,你還是個穿着小紅靴子在臺上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我居然真的相信了……直到那天看了你跳的《踏莎行》,我就知道一切都晚了,因為昭陽看你的眼神已經不一樣了。我也看了你的演出,你這樣的女生,真的沒有男生會拒絕吧。憑什麽呢?就因為你乖巧漂亮吧?!你又有多理解昭陽,多在乎他的愛好和夢想呢?”
莫靖言一滞,她也聽傅昭陽和別人讨論過學術問題,也聽到他講起攀岩,隐約記得在左君的專訪裏曾提過,傅昭陽說學習攀岩是為了出野外,而且他熱愛這群充滿活力的朋友。她對傅昭陽參加攀岩隊的初衷和熱愛了解不多,也從未深想,而在與楚羚的相争中,竟然忘記了,這本該是傅昭陽做選擇最重要的砝碼。她看到的,向來是溫和微笑、鎮定自若的傅昭陽。
莫靖言第一次意識到一個她不願承認的現實,自己并不了解傅昭陽。
莫靖言夜裏去跑步,穿了厚絨帽衫,縮着手,仍然覺得整個人涼涼的。操場和岩壁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燈光。莫靖言呵了一口氣,成了一縷淡淡的白煙,這樣的天氣裏大概沒有人有情致躺在墊子上仰望星空吧?再說,少爺恐怕也忙于應對小師妹,或許此刻正在哪個溫暖的小咖啡館裏幸福的約會呢。
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解決吧。想到這兒,她心中有一絲悵然。
十二月沒有留給莫靖言太多糾結慨嘆的時間,月底進入緊張的期末考試複習階段,同時為了學校的新年晚會,舞蹈團還要見縫插針地排練。莫靖言在彩排時看到了久違的趙天博,聽說他追到大一新生文藝彙演的主持人,莫莫心底好奇,忍不住跟上去一探究竟。但他不過是和燈光音響師說了幾句話,就轉身走回來。莫靖言和他迎頭碰上,笑了笑當做打招呼。
“這次你也有節目?”他笑着問,“聽說你腳扭了?”
“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早就好利索了。”
“真好。說起來,可能是最後一次看你跳舞了。”趙天博慨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啊,轉眼就大四了。”
“師兄讀研還是工作啊?”她客氣地問。
“工作去,積累一些工作經驗,再讀在職的MBA吧。”
“回咱們學校?那是我們系呢。”莫靖言笑笑,“加油吧。”
“可那時……你大概就畢業了。不知道那時你會變成什麽樣子呢。”趙天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放緩了聲音,“莫莫,這一年你的變化還是蠻大的。”
“哦?”
“越來越有氣質了,是戀愛了的緣故吧?”
莫靖言客套地笑了笑,想着找個理由告辭,就聽他說:“但是,看起來沒有剛認識你時那麽簡單快樂了,以前一看就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可能……需要考慮的比以前多一些,但也沒什麽不好。”莫靖言思忖片刻,反駁道,“能和從小就喜歡的人在一起,我覺得挺幸福。”
“傅昭陽是個老好人,但有時有些好過頭了。”趙天博笑了笑,“以前社團聚會,我一直以為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莫靖言略有不快,“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和我沒什麽關系。”
“上個月我還看到他們在一起,三更半夜一起出學校。”趙天博哼了一聲,“還摟摟抱抱的……和你,都沒什麽關系麽?”
莫靖言胸口起伏,暗暗攥拳,“你和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呢?抱歉,我不想聽別人這樣說他,請不要惡意揣測。”
“我本來不想當這個惡人,如果是別人的事情我根本不會多嘴。只是,我擔心你被蒙在鼓裏。換了別的男生,和你在一起,根本看都不會看其他女生的。”他嘆氣,“我只說自己看的,我揣測什麽了?是你自己也懷疑了吧。”
莫靖言臉色僵硬,說了句“再見”,轉身便走。
排練結束時傅昭陽來接她,路上講着下學期野外考察的安排,莫靖言低頭無語,半句話都沒聽進去。
“怎麽不說話了,莫莫?”他拍拍她的頭頂,“的确是要去很久,但中間我可以抽空回來呀。”
“我剛剛,碰到趙天博了。”她擡起頭,前言不搭後語說了一句。
“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傅昭陽蹙眉,“我說過,他……”
“知道,就是湊巧了。”莫靖言停下腳步,将手從他掌心抽出來,“那你……他說,上個月看到你……是夜裏,和別人,一起出了學校。”她斟酌字句,不知是為了體諒傅昭陽的面子,還是在抑制心中的恐慌。
“你說楚羚麽?”傅昭陽語氣沒有一絲波瀾,平緩答道,“是兩個月以前,我過生日那天。回寝室時她在樓下等我,送我禮物。她沒少喝,女生寝室又關門了,我送她回家。”
他平靜自若,說得輕描淡寫,莫莫心中五味陳雜,扭過頭去不說話。
“我沒和你說,就是怕你多想。也是因為回來時太晚了,才忘了把她挂上去的水晶牌摘下來。”傅昭陽解釋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兩個月,而且最近我已經好多天沒有見過她了。”
那當時你為什麽任由她挂上去呢?莫靖言心中怄氣,不肯轉過身來。
“莫莫,”傅昭陽無奈,手搭在她肩頭,“你不要太小孩子氣,能不能大度一些?”
“你讓我退出比賽,我就退出比賽;讓我退出攀岩隊,我就退出攀岩隊。”莫靖言扭身甩開,冷冷答道,“還要我怎麽大度?”
“是,楚羚當時不想參加比賽了,我怎麽說,‘随你吧,愛參加不參加?’”傅昭陽說,“她是最有獲獎希望的隊員,我能不挽留她麽?只是,我當時沒想到,你那麽喜歡攀岩。”
莫靖言想到邵聲的話,忽然覺得有些悲戚,自己的留戀不舍連朋友都看得清楚明白,傅昭陽竟然說,他沒想到。“你能考慮那麽多別人的感受,卻不多問問我?”她無比委屈,“你究竟是希望她出成績,還是怕她會不開心?”
“我們能不能就事論事,不要翻以前的舊賬?”傅昭陽蹙眉,“莫莫,因為我和你更親密,所以我認為你會更加體諒我。”
“你讓別人體諒你好了,我沒有那麽大方的。”莫靖言眼圈一紅,“你難道不覺得,我們在一起,你也很委屈,我也很委屈?”
“莫莫,能不能不要這麽說?”他語氣嚴肅,重重嘆了一聲,“我并不覺得……”
“是我自己覺得,可以了吧?” 視線有些模糊,莫靖言擡頭,定定地看着他,“我覺得委屈了自己,更委屈了你。為什麽你放棄了那麽多,我也放棄了那麽多,我們之間還是有很多不開心呢?為什麽一切都和我最初想象的不一樣呢?”
“因為我們還有很多開心的時刻啊。”傅昭陽将莫莫抱在懷裏,拍着她的背,“我不覺得委屈,也不覺得不開心,真的。”
“可是,如果當初我沒有問你那句話,”她攥着傅昭陽的圍巾,聲音輕顫,“或者如果是楚羚先問了你,你還會選擇我麽?”
有那麽一瞬間的停頓,他說:“會。”
雖然是莫靖言想要得到的答案,但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斬釘截鐵。他的遲疑不到一秒鐘,但在她心裏仿佛已經過了天地失色的一世紀。
她一瞬間覺得自己虛弱乏力,但仍從傅昭陽溫暖的懷抱裏掙開,喃喃道:“我累了,我要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走吧,走吧,人總要學着自己長大……筒子們盼更新的時候我也在盼你們留言,看到大家的反饋才是最開心的,呵呵下周繼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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