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與其周旋
顏青無所畏懼，仰頭答道：“我一逃，正給了世子殿下端平顏家的借口，不是嗎？難道，那漫山遍野的火把不是在指引我們怎麽逃跑嗎？如果公子能給我們一條活路，我們将不勝感激！”
無詭露出微笑，嘆道，“竟不知，顏家竟有這等人物，那你們說說，我有何理由，放過你們？”
文離旁若無人，上前俯身在顏青耳邊言語一句，退後站好。
顏青笑着說，“在談此事之前，能否先清了房間，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無詭微不可見的一窒，瞧着文離，說道，“你讓他出去便可！”
顏青笑容不變，“文離出去，可以，也請那位暗中保護您的兄弟也出去。”
“姑娘？”文離聽聞讓他也出去，擔心顯而易見。
“放心，相信世子大人還不至于對我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女子動手。”
瞧見無詭的猶豫，顏青接着說：“我們若想害你，他也形同虛設。這等絕密的事情，我只願您聽到！”
無詭回到桌子內側，坐下，看着眼前的兩個人，這跟他之前謀劃的，完全不一樣。思量片刻，敲敲桌面，那藏在暗處的人，方才現身，退下。
文離瞧了顏青一眼，亦退下。但他心裏疑慮，是因為公子的命令才讓他出去，還是姑娘本不想讓他聽到？姑娘……這是不信任他？
屋子裏恢複到安靜。無詭不語，顏青坐到下位，見世子不語，她嘴角譏笑，“世子殿下，恕我直言，剛在司寇衙逛了一圈，這樣的守衛，想必常常有不明來路的人夜探司寇衙吧？這其中就沒有想刺殺世子殿下的人嗎？就憑這裏的一個暗樁就能擋住？”
這樣的開場白，這位姑娘是在談事情嗎？是挑釁吧？無詭面露怒色，“這位姑娘，你這是想死嗎？你想命喪于此地？你以為我殺不了你？”
顏青譏笑更重了幾分，“命喪于此與命喪顏家有什麽區別，命喪此刻與命喪于明天的逃亡又有什麽區別，世子殿下何不聽我把話說完，對你，又沒有損失！”見世子沒說話，顏青接着說，“府衙內，守衛與侍衛之間無聯系，我們出了牢房，南北橫穿整個司寇衙，又在府內游蕩了一圈，世子才收到消息，這個時候才開始布局，是不是太晚了些？”
無詭的臉已經漸漸鐵青色，“姑娘堂而皇之說了如此多，若再說不出個建議來，我倒是要覺得，姑娘是真的想死了！”
顏青哈哈一笑，“世子殿下，齊王想端平一個顏家，以顏家的防守及地域優勢，就算是出重兵，也不過是兩敗俱傷的下場，如今正值戰亂，這筆買賣豈不是很不劃算！讓我來猜猜，這麽多年顏家為齊王辦事，不說功勞也有苦勞，齊王為何突然要端平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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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拿起茶杯，凝視杯中茶水，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接下來的對話必定決定她和文離的生死，老實說，她一點把握也沒有，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但她想，只要她努力地想，會想出來保命的辦法的。
在她的調查裏，無詭是個無作為的人，當她拿到那個調查結果的時候，她一愣，轉而一笑，她不相信，一個自小就在外逃亡的落魄公子，父親與王位又擦身而過，他怎能甘心如此淡泊一生？如果是她，此刻站在他這個位置上……在逃難這麽多年歸來以後，恐怕比誰都要小心處世，暗藏實力，蓄勢待發……如果可以，坐上王位也未嘗不可。再大的野心也要有頭腦才行。此人為人低調不張揚，謙遜有禮，談吐風雅，與衆官員皆很和氣，就算下屬出現問題也不生氣，賞罰分明，一點也沒有皇親國戚的影子……再看為官以來的接過的案子，無一不完美解決，所謂完美，既不麻利也不拖泥帶水，很是懂得為官的中庸之道……記得當時她看到這裏便把手裏的紙張扔到火盆裏燒掉了，一手托腮一手食指敲打着桌面，腦子裏想的只有一個問題，他是真的中庸還是故意維持在中庸？如果是故意維持在中庸，那這個人就太過于聰明又藏的太深。她沒有那個聰明才智與他周旋，還是直截了當的好。
無詭微眯着眼睛看着她，見她拿着茶杯只看茶中水，是怕茶中有毒嗎？還是，在想着該如何說下去？莫非，在想着如何算計他？
“我猜想，正因顏家這麽多年為齊王排憂，且都是見不得人的事情，被顏回知道的秘密太多！”顏青冷笑一聲，秘密，只會讓人死得更快而已！“顏家地勢險要，又在林中設有毒瘴、陷阱、毒蟲，令人防不勝防，就算是顏家人也會有稍有不慎便落入圈套，朝廷想派重兵攻下顏家？恐怕還沒到顏家大門前便已經死傷大半，況且，顏家高手如雲，想抓到顏回鏟平顏家，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戰事吃緊，這個時候動用重兵做一件怎麽都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朝廷是不是太吃虧了點？”
無詭瞧着眼前這個名為顏青的姑娘，之前在調查顏家的時候，這個名字只是一筆帶過－－功夫薄弱，輕功一般，善毒，住于顏家靠崖小木屋，深居簡出。當時并沒放在心上。
第一次設計顏回，也沒覺得顏回會乖乖束手就擒，只是主上的命令他不做不好，做過頭了也不好，便小小安排一下，當聽說這個孩子被推出來抵罪的時候，他更是一笑置之，可是，沒想到事情并不是照他推敲的發展，如今想來，是他輕瞧這個人了。
一個人不跳進危險裏就不可能爬到高處，她這麽多年的深居簡出，也許只是隐藏實力等待着這一刻，這也許是個置她于死地的陷阱，可是運用好了，更有可能是幫助她跳得更高的跳板，她的膽識幫助她成事，接下來就要看她的謀略了。
顏青細細地觀察他的表情，見他眼裏再無初時的輕蔑，便知道，這第一步，成功了。她站起身子，“朝廷借江湖之手排除異己，這樣的事情自古就有，但依草民之意，這種利用關系畢竟還存在着風險，除掉顏家以後，齊王室還是需要另一只江湖之手，所以，不妨組織一個由王室把持的刺探暗殺組織。”
“說下去。”無詭眼神深沉，等待着。
“這幾天我在衙內的牢房裏想了又想，想出了一個對齊王、你、我都有利的法子。我敢斷言，在情報網及刺探殺手這兩個方面，顏家都是數一數二的，那麽顏家可以幫助王室訓練一批刺探殺手，顏家挑選的，都是個中高手……當然，我還會親自為世子大人培養一批刺探殺手，安排司寇衙暗樁，這些人，都唯您所用。”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
毫無疑問的，這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好點子，如果說在見顏青之前，他根本沒把這個顏家姑娘放在眼裏，那麽此刻，他已經對這個姑娘另眼看待，如果她不能為我所用，必毀之，否則，後患無窮。
顏青見無詭一直沉默，沉默就代表着事情在掌握之中，她給出的好處實在太誘人，他沒辦法抗拒。
顏青坐下，颔首，瞧着衣擺一動不動，半天才說出了事件之重，“至于顏回，我就替世子殿下殺了吧！”
無詭聞言一瞬間錯愕的表情寫在了臉上，他靠向椅背，雙臂環于胸前，半眯着眼睛不信地看着她，“嗯？你肯殺了你師傅？如今的江湖已經這般血腥了嗎？這倒是聞所未聞！”
顏青嘴角輕輕上揚，笑容真誠地看着他，“顏家本就不是按常理推想的，當年顏回連殺了兩位護法和家主才坐上那個位置，我身為護法想除掉他，坐上家主的位置又有什麽奇怪的呢？”見無詭面露疑惑，顏青接着說，“世子殿下的消息不太靈通呢？這一段并不算什麽秘密，殿下竟不知，那當真要好好考慮我的建議了！”
無詭微微一笑，話鋒一轉，“姑娘需要我拿什麽換呢？”
顏青嘴角翹翹，跟聰明人說話，就是夠直接夠省事，“您有了刺探殺手，我又幫您殺了顏回，您功成名就，立了大功，我也順利成為顏家家主，到這為止，看起來都不錯，可是世子殿下，斷了與朝廷的財源，那豈不是要顏家喝西北風，我坐上顏家家主那個位置又有什麽用？遲早會因為顏家弟子不滿于喝粥而把我殺了，那我不如現在就死了算了，所以世子殿下……”
無詭目光灼灼，“姑娘籌謀得如此周密，想必已經想好了，不妨直說吧！”
聞言顏青忍俊不禁，“世子殿下果然是爽快人呢！我想，我要真金白銀齊王恐怕也不會給……我要薊、箻、栢這三座城池的官鹽權三個月！”
無詭哈哈大笑，仿佛聽到了一個天方夜譚，顏青也不惱，只等着他笑夠了，聽他說道，“這跟要真金白銀有什麽不同？三座城池三個月？不用回齊王，我便可以拒絕你了！”
顏青也跟着笑，“那世子殿下您覺得，齊王會答應給多少呢？”不焦不躁，有商有量。
這是給他留了砍價的空間嗎？
無詭沒有正面回答，“這要明天面聖以後才能答覆你，今天先談到這兒，你也累了，我會着人安排你們休息！”
此次談話告一段落，管事帶着二人前往西面廂房，“這兩間房是衙內最舒适幹淨的房間，還請二位早些歇息。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說着就要退了。
顏青忙叫住管事，“兩間房太麻煩了些，一間房便可。”
“這……”管事遲疑了一下，“一間房裏只有一張床，并沒有隔間……”
顏青一笑，“無妨！那就麻煩您了。”
見管事一臉的不可置信，顏青淡笑不語，直等管事出了房間，文離關上房門，她這才收起笑臉，頓覺一身冷汗透了衣衫，腿也發軟，跌坐在床上，文離倒了一杯水給顏青，拖着凳子，坐在了她身邊。
她拿杯子的手還是抖的，以往出去執行任務也是在暗處有計劃行事，失誤的機會甚少，與顏回鬥志鬥勇也無關生死，顏回圖的是樂子，她給就是了，而這一次，雖然反複推敲過，但也沒有多大把握。
與死亡擦身而過的感覺是這樣的無力的感覺嗎？
文離是知道顏青的冷靜的，姑娘行事，一向謀定而後動，就算心理怕得要死也要硬撐着不動聲色。這一次看這樣子……是真的吓壞了吧！
這個時候本不該再問，但他太過焦慮，仍忍不住問出口，“姑娘有把握回顏家嗎？”
顏青看了一眼文離，把杯子遞給了他，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這個世子行事太過詭異深沉，我其實……一分把握也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