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勝負已分

顏青把手指伸到蟲子面前,蟲子爬到手指前,盤旋了一陣,它便開始異常興奮,找到那個滴血的傷口,順着切口爬進了手指裏。顏青劇痛無比,滿臉是汗,臉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右手顫抖地緊緊握住,額頭青筋繃起,愣是一聲不吭。疼得不行的時候,下唇咬得出血。

文離已經不敢直視,撇開了眼睛,懊惱不已,她不該承受的。

顏青覺得有些承受不住的暈眩,文離抱起她,放倒在床上。

顏青突然想到一件事,“文離,你去查查……誰趁這個機會……對家主之位蠢蠢欲動。”

文離不肯,不想離開,“都這個時間了,還想着這些幹什麽,我離開你你有危險怎麽辦?”

顏青半眯眼睛,“痛……死了,我不想……解釋,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麽多……話?難道我……要……自己去嗎??”說着作勢欲翻身下床。

文離連忙攔住,“好好,我去我去。”說完便走了出去。

顏青聞言,再承受不住痛,當即暈眩在床上。

躲在遠處的高高的身影,見文離走遠,飄進院落,小心躲過顏青布置的陷阱,嘴角帶笑,推門進屋,見到床上就算是昏迷也皺着眉頭強忍劇痛的小臉,他的眉頭也皺起來了。

見她嘴角的血一點點流下來,男人伸過手,抹掉血痕,又摸了摸她的脖子,又抓起手腕摸摸脈,眉頭皺得更深,雖然毒被清得差不多,但毒蟲怎麽除掉,難道每隔一段時間食毒不成?

先不管那麽多,知她身子弱,沒有內力護住心脈,扶起她,打進去一些內力在她體內,幫助她調息一些,摸起她的脈搏,小毒蟲安分了許多,時候差不多了,見她鮮有的不知世事而沉睡的面孔,他淡淡一笑,輕輕說道,“我真好奇,接下來你到底要怎麽走呢?”說完離開,不留痕跡。

又隔了半個時辰,文離才匆匆趕回來。

他跟了顏青這麽久,個性也變得謹小慎微起來,他瞧見顏青臉上的血痕有被抹掉的痕跡,再查看四周,似有人來過,又似沒有。

昏迷半日,顏青清醒時覺得好了許多,她察覺到身體內有一股溫暖的內力,以為是文離的緣故,也沒太在意。

文離見顏青的狀态不錯,想着終于順利解了毒,很是開心,也沒在意在他離開之時是否有人來過。

“姑娘,我查了一下,在你和家主開始生死賭的當晚,顏璐就找了顏營,顏營一直以來也不是那麽安分,可是據說兩個人密謀失敗,顏營不為所動,但據猜測,顏營應該是惱怒顏璐那麽大方地來找他,又或者是想利用顏璐,再坐收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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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正穿上那件豔紅色的曲裾長裙,坐在鏡子前,文離給她梳理頭發。“姑娘的頭發有些失了色澤,是中毒的原因嗎?”

顏青往鏡中看了看,臉色看起來略顯疲憊,又拿起發尾,果然再不似從前那麽烏黑,她淡笑了一下,頭發的黑與黃,在生死面前,顯得那麽微不足道,“頭發梳好以後,把我臉上的妝化得再濃豔一些,……顏修沒有任何動靜嗎?”

文離插好發簪,看了又看,覺得沒什麽問題了,拿起胭脂盒。“顏修沒有任何動靜,這幾日似乎有意躲是非,一直在忙着臨城的顏家生計。”

顏青把玩着腰間的羌笛,莫非顏修真的如他所說對家主之位毫不在意?是她多疑了嗎?想起另一個人--顏營,平時安安靜靜的,倒瞧不出有這等心思。若不是她無意中撞見他那雙眼睛有着掩藏不住的不安分,她還真不相信他有這心思。

真正可怕的敵人,是會隐藏的敵人。

“有露出馬腳讓家主察覺嗎?”顏青看着鏡中一掃疲憊的妝容,想着文離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我查的時候見到已經有人在查此事,應該是顏并的耳目,家主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文離最後仔細看了一眼顏青的樣貌,已經瞧不出任何疲憊的跡象。

“那今天的議事堂議事,恐怕會先解決這件事情。”手指輕擊桌面,把今天可能要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裏又推測了一遍。

文離點頭,“姑娘,我去換身衣服,然後準備去議事堂吧。”

“好,今天,終見分曉了。”輸贏,生死,全在今天了。

到議事堂的時候,顏青來的出奇的早,不似從前,總是慢騰騰的最後到。

顏回坐在高高的石階之上,兩個人相對無言,竟都不說話。

弟子慢慢多了起來,氣氛詭異,走進大堂的弟子,都很安靜,甚至連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音。

這一刻,各懷鬼胎。有驚慌失措怕被牽連連命都沒了的,有冷眼旁觀誰做家主都無所謂的,也有對家主之位虎視眈眈的。

顏營不高,站在後面,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家主和護法的情形,跟他預想的不一樣,雖然一早就知道家主已經配好了解藥,但以顏青的謀略和毒技,怎麽會讓家主全身而退,而顏青的情形更是清楚得很,昨天甚至連從漠觀樓走回歆園都辦不到,今天竟然意氣風發地站在那裏,瞧不出身子有任何的異樣,是哪裏錯了嗎?還是,都是裝的?或者,兩個人的毒都已經解了,今天還是靜觀其變,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顏青站在大堂一側,首位,不動如山。

見該到的弟子已經到齊了,顏回站起身,“顏璐何在!”

顏璐一顫,是被發現了嗎?“顏璐在此。”她走出來站在空蕩蕩的大堂中央。

“把人帶上來!”顏回聲音有讓人不寒而栗的威嚴。

顏青聽聞此,低着頭,長發飄落,遮起了她微抿的嘴角。這一次,璐師姐,你逃不掉了。

顏璐看見帶上來的人,正是她的爪牙,知道已經敗露,早已站不住,撲通一聲跪下,癱軟在地,不用說什麽,顏璐已經被帶下去。

衆人以為今天是生死賭的結局,沒想到剛開始就把顏璐不知以什麽原因拿下,當顏璐的聲音遠去,大堂又恢複了一片安靜。

顏回坐回椅子上,不言語。能有一刻鐘過去了,大家的心都在這種安靜中忐忑不已。

直到顏并出現,來到家主的身邊,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方才退下。

顏回的那抹詭異的笑再次出現在他的臉上,只見他掃視了一下堂下,淡淡開口道,“顏營何在!”

有了剛剛的事情,大堂內短暫的安靜了一下。顏營走了出來,靜谧無聲。他見事已敗露,手放嘴邊吹了一下,又有幾個人走到了大堂中央。

“你這是暗示外面的人可以動手的信號嗎?”顏回站起身子,詭異的笑持續在臉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顏營聲音清冷。

“我只是想說,外面你的人已經被肅清了。”

顏營見事情已經到了不能收的地步,和那幾個人對視了一眼,拿着劍沖了上去,還未上前,便被顏并的手下拿下了。

“在我活着的時候竟然有人密謀家主之位,真是讓我萬分意外。就算我死了,家主的位置,也不該是這些人來坐。”

威嚴過後,見大堂又寂靜如初,才緩緩道,“除了顏青,你們都撤了吧!”

文離在姑娘身後,“姑娘?”

顏青只是點頭,文離便跟着離開了。

撤到堂外的顏家弟子,竟沒一個離開的,家主和護法獨處在議事堂,莫非是閑話家常不成,一定是生死賭的重要關頭了。

文離雖然焦慮不安,但也假裝鎮定的樣子倚牆而坐,在人群外的不遠處。

據姑娘所說,如果她今天一命歸西,要他務必找顏并,用顏并欠她的一條命來救他一命,他怎麽能,明明該死的是他不是嗎?難道要他棄她于不顧,茍且偷生嗎?

過了一會兒顏并走了過來,挨着他,倚牆而站。文離瞧見是他,又接着閉目養神。想起姑娘所說的,他的拳頭不自覺地緊握了一下。如果關鍵時刻,讓顏并出手救姑娘,加上他的功夫,應該會助姑娘脫險吧?用顏并欠的一命相威脅,他會站在她這邊吧?

沒想到這時顏并竟說話了,“顏青身體裏的毒蟲還受控制嗎?”

文離心裏一顫,他怎麽知道的?想起姑娘毒發時他離開歆園回來以後,發現姑娘嘴角的血有被抹掉的痕跡。難道是顏并?文離沒有搭話,不知是敵是友。

他不搭話顏并覺得正常極了,這主仆二人習慣于無視別人的存在,“一柱香,一柱香如果顏青沒有出來,我們就要沖進去了,不管什麽,先保她的命再說。”

文離很是震驚,擡頭看着正在遠眺的顏并,過了片刻,方才說好。

空蕩蕩的議事堂裏很安靜,風從四面八方湧來,豔紅的裙擺在獵獵作響,發黃的發尾在飄飄揚揚,顏青站在大堂的中央,與高高的臺階之上的家主對視着,毫不畏懼。

顏回一步步走下臺階,走到顏青的對面,站立,挺拔的身姿,墨黑的長發,白色的長衫白色的腰帶,渾然不動就有一種威嚴。

兩個人近在咫尺。

“青兒,你今天能站在這裏,我很意外,我以為今天應該給你收屍去。”

“家主言過了,我也是硬撐着,或許過一會兒,您就該為我收屍了。”

顏回看着顏青,透過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想看進她的靈魂深處,可惜,什麽也看不出來。他哈哈大笑,她總是讓人意外,讓人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找到解藥了嗎?”

顏青偏着頭,“家主的藥果然夠毒,有一味藥,我聞所未聞,始終不得解。”

顏回眉毛一挑,“哦?那你怎麽可能安然地站在這裏?”

“我說了,也許過一會兒,您就該為我收屍了。”恰值毒蟲發作,身體微微的有些軟,開始冒汗,顏青撐着身體站着。

在空蕩蕩的大堂之內,只有他們兩個人,這也是這麽多年以後,他們唯一一次獨處。

顏回抓起顏青的胳膊,顏青沒有躲,她正值毒蟲發作,沒有力氣躲開。

“青兒,這次你輸了。”

顏青嘴硬道,“沒走到最後,誰知道輸的那個是誰呢?”

任何一次發作,都可能要了她的命。她在心裏祈求着老天再給她點時間,她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之前站在石階之上的顏回,瞧不見滿頭汗的顏青,走近了,瞧見了,竟有一種心疼。

“如果你現在認輸,我可以救你。”這句話,顏回脫口而出,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他說完,自己都愣住了。

顏青聞言哈哈大笑,“既然我要死了,那麽家主,我們聊些心裏話吧!”這句話說完,有些暈眩,身體晃了一下,顏回順勢摟她在懷裏。顏青沒有反抗,想起剛來顏家時,這個人抱着她,也如現在這般溫暖。

“好,我們一人一個問題好了。”

“家主,您認出文離了嗎?”

顏回沒想到,第一個問題竟是關于旁人的。“當然,玉佩那麽明顯我再瞧不出,那真枉費我跟袁老頭交過手了。”

顏青低頭笑了,她猜對了,是嗎?“那你明知道他來殺你,你為什麽不殺他,還把他給了我?”

顏回一收往日的陰郁邪惡,坦然得像個俠義人士,“該我問了,你是郁家人?”

顏青身子微微一動,就算沒回答,顏回已近知道了,“我們就是仇人,從一開始就是。”

“為什麽把文離給了我?”

“我只是想看看,你怎麽化解一個對顏家充滿敵意的人的敵意,并拉為同盟,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況且,憑你一個人怎麽殺我,多一個人你才多了希望。”

顏青笑了,嘴角的血流了下來,顏回看到了,用手抹了抹,“為什麽想我殺了您?您是有想死的心思嗎?”

顏回溫暖一笑,“當然是為了那個最先啓蒙你識毒辯藥之人。”

顏青猛然擡頭,瞪進那雙眼睛裏,那雙眼睛,沒有之前的邪氣,誠摯地看向她。“你當我一直不知道嗎?我只是沒有揭穿而已。你也不知道吧,他是我唯一記挂的人。”

顏青閉上眼,從他的懷裏退了出來,又退了一步,慢吞吞拿出腰間香囊,交到顏回手裏,“這是我特制的香囊,送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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