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顏家易主
顏回打開香囊,只覺得一股異香撲鼻,覺得不對時想屏息已經來不及。喉嚨奇癢,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顏青笑了,“我是一直想殺你,我等了這個機會已經等了七年,今天終于如願,家主您放心的去吧!”
顏回瞪大眼睛看着顏青,這種異香遠不能讓人立即死亡,怎麽會?怎麽會?
顏青哈哈大笑,就算嘴角在流血也覺得暢快流離。“您可能忘了吧,在我們生死賭的時候,我已經給您下了毒,在您喝那杯水的時候。那杯水,我已經做了手腳。沒有香囊裏的異香,毒是不會發作的,我不這樣,怎麽讓您赴黃泉?!”
顏回了然,笑了,慢慢閉上眼睛,“那你的毒是解了嗎?”
“閑來無事的時候,我養了一些專吃毒藥的蟲子,在一個罐子裏,一次意外,七只死了六只,我把那只唯一獨活的蟲子,放進了我的身體裏。”
顏回睜開已經閉上的雙眼,他雖然知道顏青一直有驚人之舉,但她說到底才是一個孩子,怎麽敢把毒蟲放進體內,那個在極陰之地生長的毒蟲,以毒為生,難道以後要食毒喂它?她到底有多大膽有多勇敢??他輸了嗎?想到這裏,嘴角帶笑,大師兄,你帶出來的孩子果然不一般,果然不一般,我……輸了……,支撐不住的身體令他單膝跪地,血一直在流一直在流,又撐不住,倒地不起。
顏青盯着地上的人,就這樣結束了?……真的死了嗎?可是為什麽在笑,為什麽是安心的笑?
她替大哥報仇了嗎?顏青精神一松,靠着後面的石柱上,覺得過了很久很久,才過去摸着那個人,已經冰涼,鼻息也沒了氣息,是不是詐死?顏青不敢相信,反複确認,終于确定顏回已死,顏青擦了擦額頭的汗,脫下外面長袍,蓋在顏回的身上,一步步朝堂外走去。
顏青走出議事堂,刺眼的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睛,她伸出胳膊遮擋,這時顏并首先看到出來的顏青,很是驚異。
幾步走到她身邊,文離也走了過來,顏并看到大堂中央蓋着她的衣服的屍體,再看一眼她,對着臺階下還在呆愣的顏家弟子,大聲說道,“顏家家主顏回已死,按照約定,顏青為新一任家主,衆人參拜吧!”說完,對着顏青行禮,“顏并拜見家主。”
文離亦俯身行禮,“文離拜見家主。”
衆人見局勢已定,紛紛行禮。“拜見家主”這四個字響徹顏家,震得顏青暈暈的,她還沒從已經報仇和想念哥哥的念頭裏走出來。
顏青沒說什麽,步伐緩慢但是徑直走向顏回的住處。
顏青走到顏回的房間,主人已不在,當年熱鬧的房間頓時變得蕭索起來。她把門從裏面插好,查看了一周,最後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一個藏青色方盒子上。這個盒子放得太顯眼了,顯眼到,讓顏青感覺就是為她準備好的,顏青為這個錯覺而感到後背霎時冰涼,似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慢慢靠近,手指輕輕地觸碰上那抹藏青色,撫摸着那些精致的花紋。
Advertisement
“家主,你是把這個留給我的嗎?”
她的手指微顫,慢慢接近鎖扣,啪的一聲,鎖扣開了,顏青輕輕地掀開了蓋子,在最上面那張折好的紙上,清清楚楚地寫着,“顏青”,顏青因驚吓而後退了一小步,待鎮定心神,方才伸出手拿起那張紙,展開。
她從沒見過家主的字,原來字寫得這般好。
手止不住的顫抖,她的直覺告訴她,她即将掀開家主的過往,這個直覺令她扣住了那張紙。她久久不能停止心靈的顫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坐下,再次展開。
青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說明最終勝利的是你,當我想到這種情形的時候,發現我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快,反而從心底裏松了一口氣,這個家主的位置,我坐夠了,這個人世間,我也待夠了。
如果說一個人死後,可以在世間流連忘返三日,我竟一日都不想停留,只想早早魂飛魄散,再也不見任何人,再不想回憶起任何人。
我對世間是這麽厭倦嗎?提筆寫着這些,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心。
顏爍,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你有沒有發抖?
你的師傅是我一直放在心底的大師兄,雖然他不承認我,但他是我在這個人世間最喜歡的人,他恨我我也無法恨他,他讨厭我我也無法讨厭他,甚至因為他喜歡你而喜歡你,因為他重視你而重視你,因為他期待着你的成長而期待着你的成長。
但有時候我會突然讨厭這一切,我想難為你,想殺了你,如果當初他也像教導你一般教導我,我還會殺掉家主坐上這個位置嗎?
我無法想象。
七年前我得到情報,知道郁家的兩個遺孤還在世上,事關重大,我親自動手。後來我得知,殺掉的那個女孩子并不是郁家的,而你,才是郁家的。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過去了一年,大師兄那麽喜歡你,他又那麽讨厭我,恨不得我早早死掉,而你,必然會想替你大哥報仇,我整晚都沒有睡覺,一直坐在這裏,因為大師兄的關系,我不能殺你,所以,我只能等你來殺我。
有時候我想幫你,有時候我想殺你,這樣的心思在心裏反複折磨我,終究變得無法幫你也無法殺你,而這樣,事情發展到更加令我百般難受。
從你當上護法以後,發展顏家生計,使顏家脫離齊王的控制,賣情報保持顏家的江湖中立,原來,這些才是大師兄的想法嗎?這些才是他期望的嗎?你成為護法是他期望的嗎?
你殺死我成為顏家家主,也是他期望的嗎?
如果你再細心些就會發現,每次顏爍一來,我就會消失一下,任誰也找不到,而這個時候的我,正在收了氣息在高處看着你們,看着他教你,看着你受罰,看你不甘不願的樣子我有些生氣,如果是我,就算是受罰也應該是滿心歡喜的吧!
因為大師兄的關系,我總是多多注意你,因為注意得多了,反倒覺得你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割舍不掉的那部分。
無關風月。
我看着你的成長,會在想,大師兄,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現在想想,我該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看着你們呢,是羨慕嗎?還是嫉妒呢?
直到兩年前,他就徹底消失了,怎麽查也查不到,我猜想,應該是更名換姓。死是不會死得這麽幹淨毫無痕跡的。
所以,青兒,如果你再見到他,把這盒子裏的信拿給他。
盒子裏的匕首是留給你的,真正落魄的時候,也可以當個好價錢。
再不相見。
顏青反複看了三遍,終于把信放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是為什麽家主總是喜歡難為她又手下留情,到最後知她将死之時,還要救她。他并不是表面看起來那般詭異無情,相反的,在他心裏住着個比任何人都柔軟的靈魂,只可惜,只因生在顏家,就算再柔軟的靈魂,也要變得強硬起來,否則,如何活得下去?
再看向盒子裏,果然有一把匕首和一封信,顏青拿起匕首,還真是有夠花俏啊,上面鑲着的花花綠綠的寶石是真的吧,可以摳下來賣錢嗎?抽出匕首,卻是好東西。
再看那封沒有封口的信,顏青展開。
大師兄,原來能寫下這三個字,是這麽困難的一件事情。你看到這裏,會把信撕掉嗎?
當我殺了家主殺了護法站在家主那個位置上,當那天的腥風血雨過後,我看見你眼裏對我的失望,我的心痛得只能握緊雙拳,卻不敢讓任何人看出來。
你是我們這一輩的大師兄,你自小就聰明伶俐,被師傅寵着,你從來都備受矚目,同門弟子都喜歡跟你接觸,你當然心裏堂堂正正,你天生就是個好人,而我,天生就是個惡人。
我也想跟別人一樣學武,我想跟別的師兄師姐們一樣,在你身邊,有你關懷着,我也想有師傅的教導,如果不是每次都被你們欺淩,如果不是你們對我那麽冷淡,我會那麽冷血嗎?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初你再了解了解我,讓我的心裏沒有那麽大的恨,我會不會就不會變得那麽邪惡?我會不會就不能血洗顏家?也就不會讓你這麽仇恨地看着我……,你那個眼神,我現在想來都心有餘悸。
大師兄,你可曾有一點點的懊悔?
歷史從不會重演,這些假設,永遠也沒有答案。
那我就随意說說,我不曾提起的過往好了。
我自小就在顏家,從一出生,我的世界裏,便是顏家。那個時候的我和娘親,一起住在歆園。
很多年以後我見你偶爾返回顏家,包括後來在歆園教導顏青的時候,我就在想,你可曾想過,你可曾知道,那是我曾經生活的地方呢?
說起我的娘親,你可能已經忘記了吧?還記得那個火房的五嬸子嗎?記得嗎?做菜很香的那個,那就是我的娘親,我最初的恨,就從娘親被同門弟子欺負開始。那時起我便發誓,有一天一定要血洗顏家。
我至今不知道我的爹到底是誰,在哪裏,如果爹在,娘親就不會那麽被欺負了吧,不知道到了陰曹地府見了娘親,她會告訴我嗎?
坐上家主以後,我想娘親的時候,偶爾會在深夜到火房,嘗嘗七嬸子的湯泡飯,那是最接近娘親的味道,是我最懷念的味道,如果在那個時間有人想殺我,我一定毫無防備,不管是誰,都能殺死我。
正因為常常去火房,所以知道顏靈兒的所有,包括她的天賦異禀,她就像年幼時的我,所以就算我知道她很危險,也從沒有想過要除掉她,直到她有一天竟想殺害你喜歡的顏青,那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如果被你知道,你是不是會更仇恨我?那樣的眼神,我再不想看到。于是,我就像你當年摒棄我一樣,我摒棄了她。
所以不要怨我,我們雖然同在顏家,但是我們的生長環境實在不一樣,我無法像你一樣,那麽堂堂正正,坦坦然然。
我自封家主那天,站在高高的石階之上,俯視着曾經欺負過我的瑟瑟發抖的顏家人,我的心裏終于暢快了,除了你,除了你。你沒有跟我對決,是自知沒有殺掉我的信心還是不忍殺我?我寧願相信是後者。
我知你的心願,所以當我站在顏家的頂端俯瞰整個江湖,才知道,原來最初的想法是多麽的幼稚。
我不想你再仇恨地看着我,為了保護顏家,我靠向了齊王,哪知已經不受我的控制。
幸虧了顏青,幸虧了顏青,這個狀态就是你所期望的吧,原來,你一直看人都很準,你所期望的人做得很好,而我再努力,也不過如此……
想想那一年,我在崖邊,萬念俱灰之時遇到你,是你告訴我,做人只有做到更強才行。
那一年是春天,柳絮飄飄揚揚,你和我站在樹下,你溫暖的眼神,是我這一世最美好的記憶,再無其他。
你說是顏家造就了冷血的我,還是我造就了冷血的顏家?
唯願,再無此悲劇。
原來這才是顏回的真面目,原來這才是,到底什麽是對什麽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