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浪跡天涯（一）
顏并轉頭慢慢看去，原來是個手拿弓箭的小男孩，腰間還別着一只野雞，看樣子是穿梭在林間以打獵為生的孩子，那應該很熟悉山間的情況才是。“我在找個能流出水的山洞，小兄弟知道在哪嗎？”
“流水的山洞，在你腳下啊。”那男孩一指，顏并差點想整死他。
“我要的是山洞，不是水洞。”
小男孩聽了這話也不言語，快速地從高處跑了過來，幾步到了崖壁前，指着下面，“在下面有個通往山裏的山洞，裏面常年有水流出，洞口不大，只夠我這麽高的小孩走進去。”看向他，“如果是你的身高，大概需要爬進去，我以前進去過，走得不遠，裏面越走越寬，我就出來了。
顏并眼前一亮，站在崖邊，看見崖壁崎岖不平，用輕功應該不是問題，于是半提着輕功，半在崖壁上攀岩，那小男孩驚呆了，“哇，好厲害。”
顏并找到那個孩子所說的洞口，這個地方如果他不來，就算顏青來到這裏，也出不去，死路一條。
顏并在洞中摸索着走着，走了很久，幸而洞中沒有岔路口，當看到遠處有昏昏暗暗的火光，顏并大喜，急匆匆才看到眼前的一幕，當他看到的時候，還是不相信他眼前所看到的。
顏青眉頭緊鎖，汗濕的頭發粘在她的臉上，歪着頭如同死了一般，顏并快速走了過去，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氣，還活着。
掀開蓋在身上的披風，首先看到的是刺目的豔紅的血跡，顏并把繃帶打開，看見深可見骨的傷，頓時心都跟着抽搐了，又慶幸他來了，而她，還有命等着他。
拿出帶在身上的藥，處理了她的傷口，及她手指上的傷，一邊處理一邊皺眉，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挺過來的。
臉色不正常的紅，洞內潮濕，這麽下去可不行，一定要出去。
想到這裏，輕喚着顏青，她還在皺着眉頭，顏并晃着她的肩膀，一陣痛讓她輕哼出聲。
顏并欣喜若狂，“顏青，快醒醒，我們一起出去。”
顏青眼睛漸漸有了焦距，對着顏并輕輕問道，聲音沙啞，微不可聞，“顏并，是你嗎？”
顏并連連點頭稱是，抱她入懷，“顏青，我找到你了，我來接你了，我們一起離開吧。”
顏青因為疼痛皺着眉頭，點點頭，又似想到了什麽，搖搖頭，“不能再叫顏青這個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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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你能站起來嗎？我背你好嗎？”說完把姑娘的包裹系在前面，把披風為她披好，背她在身上。“不能再睡了，我們說說話。”
“好，那就說說，文離背叛我了嗎？我明明說過不許說給顏家人聽。”
“我要挖你的墳，家主怒了，把我逐出了顏家。”
顏青靠在他的身上，閉着眼睛，嘴角微微一笑，“看來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了。”
“出了這個山洞，我們都該換個名字了。”顏并想起她說不能再叫那個名字了，便說道。
“在來顏家之前，你的本姓姓什麽？”底氣不足，看來是強打着精神在說話。
“複姓聞人……如果你不問，我怕再過幾年，我都要忘記我的本家了，我的本名聞人遠。”顏并語氣淡然，但腳步不敢放慢。
“聞人遠……你會姓回本家姓嗎？”顏青問。
“我本也沒什麽背景，家人也都不在了，姓回本姓也無妨，姑娘的本姓呢？”
“我爹生前說，讓我忘記本姓，我雖然忘不掉，但也不能說。”顏青提及這些有些傷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叫回原來的名字。
“這些文離也不知情嗎？”顏并話題一轉，問道。
“嗯。”誰也不知道。
“出了山洞以後，姑娘準備叫什麽名字？”
她在待在顏家的七年間想過很多很多次，逃出顏家以後，該如何生活，“葉蘭筱，如何？”
“葉蘭筱，好名字啊！那以後我就叫姑娘蘭筱，好嗎？”顏并見前方有微微亮光，心中一喜。
“好，聞人遠……”只聽顏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聞人遠加快了腳步，怕她睡了過去，又找起了話題。
“顏青，我們要出洞了，出去以後，你想去哪裏想做什麽，想過嗎？”
提起這個，顏青微微有了些精神，“以前聽文離說過中原的事情，所以很想去看看，你呢，想去哪裏做些什麽？”
“我啊，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也不知道做什麽。”
顏青身子發燙，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直至再沒了言語，聞人遠提起輕功快速朝洞口奔去。他把顏青捆綁在背上，在洞口處，突然下來一條長繩，借着繩子的力量，聞人遠輕松地上了崖邊，果然長繩是小男孩放下來的。
當聞人遠把顏青放在樹邊查看傷勢的時候，圍上來十幾個人，表情嚴謹，訓練有素，一看就是喬裝過的。
聞人遠接着查看她的傷，并對小男孩說，“現在你走不掉了，呆在這裏，呆在她身邊，不要害怕，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一定護你們周全。”
小男孩還算鎮定，點點頭。
聞人遠站起身子，手拿長劍，環視一周，這十三個人是針對他的還是針對顏青的？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沒人說話，看來是直取他們性命的。
聞人遠抽出長劍，這些人訓練有素，他不敢離開顏青半步，只能防守，這樣施展開來被限制了很多，但他心裏并沒有以前執行任務時那種特別黑暗的感覺，曾經的那種撕殺和暗殺，都是毫無目的毫不知情，手上粘染的鮮血，血腥味讓他怎麽洗也洗不掉。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有守護的人，那個在他身後躺着的女子，在等着他救治。
這個女子是什麽時候讓他注意到的？第一次見到她，她還是個孩子，顏回把文離給了她，文離若殺了她逃跑，輕而易舉，那時的自己只是冷眼旁觀着，想着這個小姑娘，不久就該離開了吧，像顏家很多很多莫名其妙離開的人一樣。然而沒有，她活了下來，并且文離跟在她的身邊，成為生死與共的人。這樣的感情在顏家有多少人覺得不可思議，又有多少人羨慕和嫉妒？！那時他記住了這個姑娘的名字，顏青。
這時一個人沖了上來，聞人遠虛晃一招，一劍刺透他的心髒。
此時另外一個人向顏青殺去，聞人遠一劍直飛過去，直穿那個人的喉嚨，就在他扔劍的同時，兩個人殺了過來，他一躲，一劍砍中了他的胳膊，他直取他的喉嚨，捏碎，同時飛身一腳把另外一個人踹飛，那人躺倒在地，聞人遠手拿搶來的長劍，穿透地上的人，釘死在地上。
還有九個人。那九人被這短短的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愣住了，竟誰也不敢動。
聞人遠嘴角微翹，想起第二次對顏青變得印象深刻，是在去司寇衙之前，那麽多顏家高手把她圍在角落裏面，她的身後就是受了重傷的文離，必死無疑的絕境時她還要守護他，當時他站在高臺之上，站在顏回的身邊，看着這一切，他在想着，他每一刻都認定她就沒命了，但她仍然站在那裏。她到底該如何脫險，于是喜劇化的一幕出現了，她要了護法這個位置，并且成功回來了，這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姑娘？
聞人遠又撿起了兩把劍，左右手同時用劍，這是個連顏家都鮮為人知的秘密，他是個能雙手使劍的人。
自那次以後，一直也沒有過接觸，竟不知，她會為一個陌路人而出手相救，那以後，他知道在他心裏有了一個位置，這個位置裝着一個笑起來很落寞的姑娘。
他的功夫在顏家排名很高，雖并不在意這種無稽的排名，但他想着自保倒是可以，竟沒想到不會功夫的她，救了他兩次。那天清醒之時發現渾身無力見到她，她不提過往，為他平了罪名，立了功。那一次，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是功夫排名高，就能自保。
又同時殺上來三個人，顏家的功夫最大的特點就是一擊致命，招招都是殺招，三個人被秒殺掉，聞人遠提着兩把劍，劍上的鮮血，往地上一滴一滴的滴着，濺起小小的血花，他嘴角帶着抹邪惡的笑，眼睛通紅，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幾個人。
還有六個人。“還有誰要上？”
一個人沒動。
“今天你們一個也走不掉，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人活着離開這裏，既然來殺我，就該有這個覺悟才是。”
那六個人面面相觑，其中四人沖向聞人遠，再見另外兩個人向顏青沖去，他一驚，這時只見一把劍飛了出去釘死一個人，而那個小男孩，突然拿起箭朝另一個人射去，直指那人的喉嚨，那人倒地不起。
轉瞬間攻擊他的四個人也倒地不起，聞人遠扔掉自己手中的劍，撿起一直佩戴的那把長劍，在那人的衣服上擦拭幹淨，“小兄弟，還蠻勇敢的，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一喜，“我叫弓良。”
站在遠處那個青青瘦瘦的黑影在看到他左右手都能拿劍殺人的時候，呆楞了一下，暗自慶幸她沒有走出來。
“有沒有受傷？這些人都是普通的士兵，所以打起來不那麽費勁。”把劍收好，看顏青的情況還是那麽不好，“附近有空屋子嗎？”
“那到我家吧，我就自己一個人在家。”說着就拿起了地上的包袱，聞人遠背上顏青，跟着小孩走了。
原來是在山裏的木屋，獨一處，是弓良打獵時暫住的地方，安頓好顏青，聞人遠顧不得自己手上的傷，再一次診治以後，詢問藥鋪在哪就抓藥去了。
翌日，顏青這才悠悠轉醒，醒來時聞人遠剛好不在，小男孩對她說了這兩日的情形，顏青瞧見包袱還在，藏于腳踝處的匕首也還在，松了一口氣，等聞人遠回來。
頭不暈了，應該是不發燒了，只是大病初愈身體顯得比較虛軟而已，自從毒蟲在身體裏以後，身體冰涼了很多，胳膊刮肉處的疼痛讓她想起來那日的嗜血蜘蛛就渾身發麻，擡胳膊看了看，繃帶換了，看來顏并幫她處理了，不對，應該叫聞人遠，千萬不要弄錯了才是。
男孩名為弓良，據他所說，這個木屋應該距顏家較遠，并處于深山中，但她想，那些要殺他們的人，必定已經回去通風報信了，不會也不可能一個不剩的被聞人遠處理了，她可從來不報這種僥幸。
問都不問就确定了他們的身份，說明必定有個相熟的人指認，并且知道她逃的消息……那就是顏家人，難道是文離？不不，她雖然不太信任人，但對文離還是相信的。有仇的顏家人，會是誰？或者是看她不順眼的？這麽想下去，她不暈的頭又暈了起來。總之到時候再說吧，但一定要盡快離開，免得傷及無辜。
到底是誰洩密，不管是誰，一定要除掉。
正想着，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她确定她聞過，可是到底在哪裏聞過？任何奇怪的事情顏青都會警覺，她坐起身子。
弓良見她的異狀，便趴下身子，耳朵貼在地上，說了句，“有人來了”。顏青沒時間驚異他的這個本事，拿起包袱就要帶着弓良離開，哪知已經來不及。
剛走到院落就被一些人圍住，顏青把弓良拉到身邊，查看了一圈，沒一個人是顏家人，但這些人裝束一致，訓練有素，到底是誰帶過來的？
敵不動我便不動，雙方僵持着。
自打從顏家出來，顏青就篤定不帶毒藥在身上，可是如今這形勢，她倒後悔了。她不會輕功就不會逃，不會功夫就不能防守，不用毒怎麽自保呢？并不是扔了解藥就能摒棄掉曾是顏家人的身份，她撇不掉的，她身上就有顏家人的影子，那種為求自保不擇手段的心狠。
她安靜的待在那裏，這些人也不動，難道是在等聞人遠回來？他明知她被困住，是會跑掉嗎？如果是她呢，會在遠處某個角落評估着形勢嗎？會算計得失嗎？會想着有幾分把握能救他，并且救下後會得到什麽回報嗎？
弓良初時也有些擔驚，但見顏青淡定自若，他也莫名的安心。
顏青反而閉上了眼睛，仔細辯聞空氣中的那股淡淡的曾經聞過的幽香，突然她想起來了，眼睑未睜，輕輕開口道，“顏冰，是你嗎？”
在她的右後方，傳來一陣哈哈大笑聲，“你是怎麽猜出是我的？”
顏青悠然一笑，“你的味道，雖然我只聞過一次，但也記得，如果你站在下風口，我也許就聞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