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受制于人
無詭拿起杯子,嘗了一口茶才說道,“願跟我走的,可以跟我一同回去為百姓做事,也算對得起這一腔熱血,不枉費了一身的功夫。若是不願,就算為了山下借路的百姓,我也要剿了你們這個小小的術國。不要你們的命,也得讓你們就此散去。”說得斬釘截鐵。
張術笑了,說道,“這麽說,我沒得選了?”
正在此時,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當然不是,當家的,您還有得選。”話音剛落,進來個青年人。随後又進來幾位手持佩劍的護衛,顏青認出來是被她封了穴道的,而半開的門外,站着更多的守衛。
來者是三當家的,溫軒。
顏青心裏瞬間冰涼,手指僵在劍柄上,是他們大意了,顯然他們已成為甕中之鼈,兇多吉少。她挑眉看向無詭,只見無詭如無事般喝着茶水,這般淡然處事,可見她修煉的還不到家。
頃刻間無詭已明白了所有,為什麽他們這麽順利地到達這裏,為什麽七個人被分散在各處,他擡眼看向門口,似乎在等待着某人。
果然,片刻之後進來個少年郎,見此少年,無詭并沒有意外,後來跟着的,是被捆得結結實實的聞人遠。
顏青眉頭緊鎖,這麽多年她憑空就相信某人的情況幾乎沒有,除了這個名為弓良的孩子,人心險惡人心難測啊,她栽了,栽了就是栽了。
無詭哈哈大笑,舉杯對張術敬道,“看來是小王沒得選了,輸在貴公子手裏,小王輸的心服口服。”一飲而盡。
“父親大人,孩兒來遲了。”弓良跪地行大禮,張術哈哈大笑,“好孩子,不晚,一點都不晚,時間剛剛好。”
無詭和顏青倆人沒有任何掙紮,束手就擒。被押解到一直無人的牢獄,冷風徹骨。
顏青靠着石牆縮成一團,臉色微紅,無詭看着心裏難過,“青兒,跟着我受苦了……”千言萬語如鲠在喉,覺得欠她的不是一點半點。
顏青側頭看了眼無詭,淡淡一笑,明明不是那麽美麗的女子,這一笑卻是傾城傾國,“公子,青兒不後悔。”
還有什麽,比這“不後悔”三個字更讓無詭感動的?!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如此心悸過了。
寒風凜冽,彎月如刀。身體是冷的,心卻是暖的。
正說着,只見這偏遠的牢房,突然進來個少年,正是弓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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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都沒有說話,冷眼看着這個孩子。
弓良心裏微顫,低頭沉默了一下,便徑直朝最裏面走去。
最裏面關着的,是聞人遠。
……
顏青不知道聞人遠與那孩子與張術之間有何約定,只知三日後,他們全部被釋放,出來之時只看到整個城已然成為一座死城。
張術在山下立一碑文說明緣由,自此以後,術山腳下再無響馬劫財,商賈百姓放心在山下通行,而公子無詭在民間的聲望也如日中天。傳遍齊楚兩地,百姓争相樂道。甚至被誇大成一則傳奇,成為說書人口中的新貴。
自此,這位仲孫家的後人坎坷的半生終拉開帷幕,命運在這一刻起已然發生了變化,然,他一生的牽牽絆絆皆與一女子有關,而那女子一生的命運也與這位公子牽扯不斷。
春雷乍響,天氣驟然變暖,雪也開始融化,春天來了,只是,他們的驚天棋局,才剛剛開始。
要知道此次出行是齊王要他死,可他不但沒死,還這般凱旋歸朝,想來必然名聲大振,到時齊王為了封住衆人攸攸之口,也會封官進爵,而齊王會想各種法子要他的命。
這盤棋,才剛剛開始下。
班師回朝,人還沒到齊都,消息已經傳到齊都了。齊王得到消息,對術山之上的賊寇公子無詭主張殺無赦,而聞人遠主張收買人心以安撫為主,兩人言語不合竟出手相向,無詭被打又疲勞過度導致這一病竟不起了。這在朝野之上,自然成為笑談。
因無詭病重,這一路走得很慢,回齊都以後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養病,齊王派禦醫為無詭治病,名為治病,實為探得虛實,無詭這一路大大小小的傷無數,再加上連日奔波,又在冰冷的獄中吹了三日的寒風,這一松了心神,也确實病得不輕,并且身邊有顏青這個會使毒的,就算是禦醫也瞧不出破綻。
禦醫如實禀告,齊王這才放了心。
由聞人遠代替公子無詭上朝複命,聞人遠立了大功,破例官生從三品。但不服者衆多,據說這其中反對者最甚的竟是公子無詭,他聽聞此言,連夜上折子反對,痛罵了聞人遠一番,句句發自肺腑。據聞還砸了藥碗,拒絕治療,氣得吐血。
齊王不疑有詐,倒是樂了。
這公子無詭大功一件,被封為吳王,賜三百戶封田,賜親王府第。在這一年輕輩份中,除了太子,是第一個被封親王的皇親國戚。
但抽掉了他的兵權和司寇衙的職位,其實就是架空了。這些大家都知道,所以他的新府第,也沒幾個人前來道賀,來了,吳王仲孫無詭也閉門不見。久而久之,也就沒人來了。
聞人封官一事在朝堂之上也鬧得沸沸揚揚,畢竟有很多人是從小小侍衛做起,而他卻一步登天,于是有官員聯名上奏谏議選武将一事應論才而行。
自從無詭回來以後公子商人就一直沒有去看過這個兒子,雖然加封進爵卻被架空了是事實,可當他聽說這個兒子竟然因為聞人遠被封官一事而拒絕治療,當下惱極,讓下人背着家法就到了無詭的府邸,下人見是老王爺不敢不開門,然只放了老王爺和管家進門,其餘人等均不得入內,王爺更氣了,疾步往裏走,問到,“你們的少爺呢?”
管事不敢隐瞞,“少爺在後花園練劍。”
“練劍?”老王爺腳步一頓,“不是說病得不起嗎?”
“回王爺,少爺的身體一直好着呢。”
老王爺愣住了,随下人來到後花園,皺眉地看着這個正在生龍活虎地練劍的兒子,這個兒子是他最看不懂的,卻也是幾個孩子中最為高深的,老王爺站在那裏想了很久,最終決定悄然離開,對他一病不起的事情避而不談。
初春的季節,早晨開始竟下起了蒙蒙細雨,微風拂過,天地間灰蒙蒙一片,連即将要走的路也看不清了。
在這樣的天氣裏,齊都城外的茶亭邊上就這樣站着一位公子,身體微瘦纖長,墨發以羊脂玉的簪子束起,一身冰藍色的上好繡工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說不出的合身和典雅,長長的衣襟在這樣的天氣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已經淋濕了大半,年輕的公子眸子黑如深潭,眉間微皺,手中拿着一把并不打開的折扇,一動不動看着遠方的路,似乎已經站了很久了,冬天雖然過去,但空氣中仍有那麽一絲寒涼。
他在等一個人,可是這個人卻是不會來的。
一位身體壯碩的老者實在看不過去,公子的執着讓他皺眉,他走了過去,語氣恭敬而謙卑,“少主,再不走,我們就要露宿野外了。”
常在外走貨的商人都知道從什麽時辰出發到什麽地方打尖,中間一旦誤事就有可能野外紮營,這樣也有遇到劫匪或野獸的危險。
那年輕人并沒有動,淡淡地說道,“再等一柱香。”老者無奈地點頭。
這位老者便是許廣,自打攻下術山以後,許廣便作為門客跟着無詭回到了齊都,要知道當年許廣老将軍的三百鐵騎可是踏遍中原無所不能,這樣一位叱咤風雲的老人卻願意為公子無詭留下腳步,助他成事,這一點上,顏青是感激的。
而此次正是為了無詭的三百鐵騎才秘密前往西域草原,騎兵重在坐騎,而他們要的,更是一批勇猛又忠誠的戰士。
此行路途遙遠,時至戰亂,一路上兇險異常。無詭的本意是不想她去,而她執意如此,言語下,兩個人竟有些僵了。
可是顏青仍舊出門了,她一身俊俏的公子打扮,商人的俗氣中又不失高貴,和許廣扮成出門經商的商隊,許廣是管家,顏青是商隊老人的獨子,這一次替家裏生病的老人出行,就這樣,三十個長工、二十個侍衛還有六十匹駿馬拉着貨物組成的商隊在茶亭集合完畢,可以出發了。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號令,她知道,也許他真的不會來了,正在她心灰意冷之際,突然聽見風雨聲中有一陣急切的馬蹄聲,顏青期待地張望着,見一匹白馬漸漸逼近,顏青雖不動聲色,但仍掩飾不住眼裏的喜色,直到看清那人,喜色頓時淡了幾分,此人是聞人遠。
“姑娘!”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先到了,“這就要走了嗎?”如今的聞人遠和以前已有所不同,走到朝堂之上的他自然多了幾分尊貴的氣質,江湖的豪氣也淡了幾分,但見她仍和從前一樣。
顏青淡笑,“是的,這就要走了。”見他口渴,到桌前給他倒了杯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喝點茶水解解渴。”
聞人遠接過茶水,卻沒有喝。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姑娘總是把身邊的人安排的好好的,說是為了姑娘的私心,卻都是他們心裏最期待的位置,姑娘如此用心良苦,聞人遠會一生感激,這次不在姑娘左右,姑娘此行萬事小心。”
顏青笑道,“聞人大哥言重了,喝了這杯茶,我就該起身了,你保重。”言罷,茶水一飲而盡。
聞人遠也一飲而盡,感覺茶中略帶苦澀,難道是嘴裏苦心裏苦嗎?!此次道別,似乎再見難了,她眼裏的失望他看得到,他想了想,仍說道,“殿下不會來了。”
顏青微微點了點頭,原來大家都知道,都知道她的心思,“嗯。”顏青的杯子空了,心也空了。她擡頭一笑,“我走了。”說罷上了馬車,對他揮了揮寬大的袍袖告別,臉上有淡淡的笑意,可是他偏偏看得出她眼裏的落寞,他心疼着,也只能心疼着。
商隊緩緩前行,聞人遠看了很久,直到見不到人影,才騎馬回城。
顏青把落寞壓在了心底,走了一段路,已時過晌午,雨霧漸漸散去,商隊暫停在路邊吃着幹糧,豔陽高照,清風吹過,柳絮紛飛,美則美矣,卻不那麽朝氣了。
車隊停了一會兒就又出發了,可是剛剛走了不遠,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顏青掀開簾子向前張望,正好有個侍衛來報,“少主,有兩個人攔在我們面前,似乎從小路穿過來的,等了很久的樣子。”
顏青微微皺眉,響馬?這一帶不該有響馬出沒啊……疑慮間她已經走下了馬車,見一位公子騎在十丈開外的馬上,帽圍遮住了原本的面貌,見顏青下車,也翻身下馬,帽圍一扔,大步走了過來,顏青愣住,然後笑意深了。
那人來到她的身前,看着顏青,也不說話。
“你來多久了?”顏青輕聲問。
“有半個時辰了。”語氣淡漠,可是顏青聽着真是高興,她知道他出來一次必是費盡心機的,她以為他不會來了。
兩個人突然沒了言語,好似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在見到她之前,他本有很多很多話,可是她出現在他面前的一霎那,他連一句問候都想不起來了。
無詭拿出一個酒囊,“這是補氣血的酒,北地風寒,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
顏青拔出蓋子聞了一下,名貴的中藥至少有十一種之多,細細辯聞之下,竟有只有趙國才有的無心花,顏青眉頭微皺,“這是貢品吧?”
無詭一笑,為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女子,“嗯。”頓了一下,“覺得你需要,就讨來了。”回答得不輕不重不鹹不淡,但顏青知道,這絕不會如此簡單,他這個親王現在的地位連宮裏的內侍都不如,他是如何費盡心思才換來的呢!“謝謝你。”
雖然只有三個字,但無詭聽得出來,原來她都知道的,他面色突然微紅,轉頭向別處看了一眼,“天色不早了,該啓程了。前路兇險,凡事小心。”
“嗯,我會的。”顏青小聲答道。
無詭想了想,終于正眼看她,開口道,“顏青,你一直是個心中有乾坤的人,料想你此次絕不單單是跟許老前輩辦事如此簡單。你要做的事情可能已經思前想後千百遍,反覆思量過,但我仍然不希望你涉險,你此行,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逞強,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顏青眼眶漸紅,他若知道她這一去是幹嘛,說什麽都不會讓她去的,可是,她必須去,“殿下放心吧!”
無詭點頭,“保重。我等着姑娘回來。”在顏青面前,他從不稱自己“本王”,只以你我相稱。
無詭想的對,她确實帶着秘密前往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