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鳳頭金簪

齊王聽着簡報,眉頭緊鎖,“女人?”在他的觀念裏,女人怎麽能帶兵打仗,簡直是男人的恥辱,“那楚國那邊是什麽反應?”

中頭領接着說道,“就在前幾天,楚國還對言家軍進行诏安,結果诏安不成,又被這女子恥笑,那女子說,‘整點新鮮的來,給老娘嘗嘗。’”

齊王明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下面幾個大臣見齊王笑也跟着笑個不停,大殿裏笑聲一片,少有的和諧。

齊王笑了好一陣才勉強收住,對着中頭領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中頭領施禮後,便退着出了大堂。

齊王不再嗤笑,緩緩道,“衆愛卿看看,有什麽辦法能讓這群烏合之衆歸順我們大齊?”

大家都不說話了,大殿又恢複到往日的莊嚴和靜寂。

每個人都知道這個軍隊所向披靡卻又都不願承認,稱其為蠻橫粗坯的烏合之衆,又想讓其納為己用,是真真的自恃清高啊。

就這樣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聽到大殿的後方有個人聲說道,“陛下,微臣有一計。”

大家紛紛把頭轉向那個站在最後面恭敬的身影,細細看了一下才認出是跟着禁軍頭領來此地的聞人遠,前幾日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最後跟在禁軍身邊做個小參謀官的聞人遠。

齊王看了他一眼,眼神裏有些輕蔑,“哦?說來聽聽。”

聞人遠擡起頭來,看着齊王,說道,“納入宮中為妃。”

“混賬話,她是什麽身份,也能納入宮中。”還沒等齊王發話,老臣就怒着憤然道。

聞人遠不緊不慢,看都沒看那搶白的老臣,緩緩說道,“只是給她一個封號而已,給她一個貴妃的稱號又如何,不是随時随地可以撤了她?就算直接打入冷宮當她知道的時候也晚了,這件事對她一個悍婦而言準是個新鮮事,她九成是會同意的,進了宮內,也就由不得她說了算了,而她手下的言家軍正好交由我們管理。”

他的一席話,确實有幾分道理。

齊王想了一想,說道,“如果你能辦到,言家軍收編到你的名下,更名為飛虎軍。如果你辦不到,那麽拎着腦袋來領賞吧。”

聞人遠磕頭領命,也退了出去。

怎麽可能辦不到呢?因為這就是顏青給聞人的消息,讓他這麽辦的啊。

于是兩日後,聞人遠正式收編飛虎軍,唯聽齊王調遣,而顏青,将于半個月後,嫁入皇宮。

此消息沸沸揚揚,傳遍齊的上上下下,而這半年多深入簡出的無詭,竟然是隔了幾天之後才知道此消息,他知道的時候正靜坐在清峰寺的福安堂,放空了心思,也許偶爾也會想到那個女人,那個為她奔波的女人,而連聞人遠偷偷到來他也不知道。

這半年來無詭常常出沒于清峰寺,明着是靜修,實則是在這裏探得消息,而這一次,他沒有想到,聞人遠帶來的竟是這樣一個消息。

他一直靜坐在那,到天亮也沒有動,感覺頭痛得厲害,原本沉靜的心也不再沉靜,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就在這一夜之間,他竟老了很多。

顏青借十五這個日子來寺廟上香,并到福安堂抄寫經文,而目的只是為了見他一面。

就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她見到了他,半年多未見,顏青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蒼老了一些,鬓角似乎有一些白絲出現,偶爾,還能聽見他的幾聲壓抑的咳聲。

這個人不再對她笑,臉上寫滿了冷漠。

兩個人良久都沒有說話,站在那裏望着彼此,好像在穿透彼此的靈魂。

突然,無詭劇烈的咳嗽起來,顏青幾步走上前去,拍拍他的後背,“怎麽突然病了?”

無詭咳的受不住,蹲在地上,仿佛把心都咳了出來,那一聲聲的咳嗽,像錘子一樣砸在她的心上,她怎麽會不知道原因呢?!

咳了好久,無詭才漸漸不咳了,她扶着他坐到桌邊,他長嘆一聲,“青兒,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顏青沒有說話,來之前,她有很多話想說,但見到他鬓角的白發,聽到他一聲聲劇烈的咳嗽,她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無詭微怒道,“這就是你的主意?你前思後想深思熟慮的這個主意?就是嫁到那個深宮裏,嫁給那個糟老頭?你這樣你覺得是幫我嗎?”說完,又一陣劇烈的咳嗽。

顏青拍着他的後背,她突然在想,她是在幫他嗎?“我幫你篡位,你幫我報仇,這樣,不好嗎?”如果不這樣,你怎麽逃開齊王的追殺,他會要你命,直到你死。她想這樣說,但她沒有說出口。

事已至此,無詭知道再無法挽回,他握着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罷了,就這樣吧。”

聽他如此說,她突然淚崩,是的,她很少哭,她覺得眼淚是卑賤的,是軟弱的,眼淚不能幫助她,她要堅強,但這一刻,她的堅強突然消失殆盡,剛開始,只是眼淚在眼圈裏打轉,後來,竟然如斷線的珠子般留下。

他又一聲嘆息,伸手摟住了她,這一下,她哭的更邪乎了。

其實他懂她,她也懂他的心思,她卻不能跟他在一起,這就是他逃不開的命運,她要幫他,否則,早晚有一天他的命會搭裏面,命都沒了,何談幸福?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她該走了。

寺廟之內不能飲酒,無詭倒了兩杯茶,“你知道有一種儀式,代表着兩人自此以後絕對的忠誠于彼此嗎?你可願與我舉行這種儀式?”

顏青眨巴眨巴已經紅腫的眼睛,“什麽儀式?”接過其中一杯,問道。

無詭拿着酒杯的胳膊穿過她的胳膊,茶杯放在自己的嘴邊,顏青了然,這是交杯酒,也稱為合卺酒,是新婚之夜的儀式,他以為她不知道嗎?

顏青卻沒有說破,也沒有反對,內心裏似乎更願意這樣,他們深深地望着彼此,自知此一別,再難重逢。就算重逢,也不再是這個身份。

臨別之際,他從懷裏掏出一支鳳頭簪,反複摸索着,“這是我親手為你打造,王宮不比江湖,其中的險惡甚至比江湖更甚,你只需保護好你自己,每個人都不能信,在宮牆之內沒有朋友之說。王宮之內不能攜帶利器,這個發簪可以防身,上面也有小機關放置毒藥以備不時之需,保護好自己。”

說完,把發簪插到她的頭上,嘆了口氣道,“是我無能,才讓你踏入如此境地。”

顏青反複搖頭,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顏青以為她這一生也不會再有穿上紅衣的一天,然而,世事難料,離開顏家才一年,她便鳳冠霞帔,進了這深如海的皇宮。

一身紅衣如一把枷鎖,把她牢牢地套在了命運裏,可是,這一次她卻是心甘情願的。

曾經,她反複地想過,如果她沒有邁出這一步,他會娶她嗎?

想到這裏,她笑了,她怎麽有資格擁有愛情?又有什麽身份配擁有仲孫家的婚姻?她是一死遁的逃犯,而他是齊七公子之一,是齊王欽命的親王。

他身上的擔子又何其重,怎會有成家的想法。他此刻在做什麽?借酒澆愁嗎?還是,冷靜地思量着下一步?

她低頭瞧了瞧手裏的紅帕子,這一身耀眼的紅,她逃不開也躲不掉。更不能逃也不能躲。

她邁進皇宮,這本是多少女子期待的榮華富貴,本該笑的,為何她笑不出?

自此以後,她與他再無情緣,她該哭的,她摸了摸眼角,幹幹的,一滴淚也沒有。她果然是個絕情的人嗎?

沒有任何儀式,甚至沒有見到任何人,到內宮的偏門,轎子停下了。

顏青好奇地掀開了簾子,問道,“今朝,怎麽了?”

今朝欠了欠身子,“回姑娘,守門的侍衛說,我們的轎子只能到這裏,餘下的路程,要自己走了。”

顏青點點頭,表示理解,正要下轎,只見內宮急匆匆地跑出了一位太監,氣喘籲籲來到轎前,行了行禮,“小的李遠程,來遲了,還請娘娘大人不計小人過。”

顏青微笑,“公公哪裏的話,是我麻煩了公公才是。”

李遠程有禮道,“娘娘,這轎子只能走到這裏了,剩下的路并不算太遠,娘娘受累跟奴家走過去吧,太後吩咐,娘娘這一路辛苦,今天就不必過去請安了。”

顏青心如明鏡,宮裏真的不能乘轎?無非是在難為她而已,她也不惱,一臉的淡笑,“勞煩公公帶路了。”

走了好久,才走到偏遠的宮院,破舊的院門還在搖晃,這裏應該離冷宮不遠了吧!

顏青微微地欠了欠身子,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必如此,“今朝。”今朝一直是公子無詭的心腹,這次來作為陪嫁丫鬟陪同在顏青身邊,一方面是輔佐她,另一方面是監視她吧!他對她是不是真心?人生在世,怎麽可能毫無防備之心呢?!

今朝聞言心領神會,從袖袋裏拿出一件鑲金冰玉镯,“勞煩李公公了,以後我們主仆二人的生活還請李公公多多關照,有什麽不明白的規矩還請公公多多指點,今朝代主子謝過了。”

李公公在宮中也是見過各種奇珍異寶的,可是這件罕見的鑲金冰玉倒是難得一見,可見這新來的娘娘出身雖然不好,但确實是有錢的主子,李公公眉開眼笑,“多謝娘娘的賞賜了,娘娘早些歇息,今夜不用等皇上臨幸,皇上今天已經點了昭妃娘娘侍寝。明日一早奴家會來帶領娘娘見太後。”公公說完以為會看見這位娘娘皺着的眉,沒想到這娘娘竟然笑了,“多謝公公指點,公公請回吧!”

李公公在宮中二十來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這般出手闊綽識大體,有心胸和心機的女人,将來必定非池中物,李公公已經打定主意,在這位娘娘身上下功夫,宮人在宮中的地位就如同一場場賭博,跟對了主子,飛黃騰達如日中天,跟錯了主子,腦袋什麽時候搬家的都不知道。

宮院安排了兩個宮女兩個太監,住處安排在側屋,夜裏被顏青打發了,讓大家好好休息。

深夜,她便換上了夜行衣,戴上了那張假面皮,她謹慎慣了,若是不小心遇到了誰,又躲不開,倒也認不出她是“言青”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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