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仙山深處有魔修

w從菁

雙修不成的我搶了對方的白月光。小甜餅,1v1.

原名《雙修不成的我搶了對方的白月光》/《我搶了暗戀對象的白月光》

*睡前小甜餅

*1v1 尤明言×應無宿

1.

仙林深處,山泉潺潺。

應無宿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擡眼看了看不遠處的翼然淩于泉上的石亭。他赤腳踩過地上白色的仙草,草上已漸漸沾了泉水的濕氣,連帶着他的衣襟下擺都沾了些水漬。但這些小事此時自然是不足一提的,他只是望着亭中撫琴的人,一面像是極度熟稔一般,喊了一聲“明言”。

他上了竹橋,白如霜雪的雙足也自然入了亭中人的眼,興許于別人來講是不合禮數的事,在應無宿身上卻顯得極為自然。

亭中的琴音漸漸停息,一身白衣的尤明言慢慢起身,眼中帶着淡淡笑意,看着應無宿一步一步地走近。

等應無宿終于走進亭內,剛要開口說些什麽時,尤明言就提前打斷了他,道:“你怎麽又是這般模樣過來?”

應無宿一怔,轉而也笑着低頭看了看自己赤着的雙足,道:“穿着拘束,就不穿了。”

尤明言倒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重新入了座,纖細而修長的十指搭在弦上,問他:“前日教你的五音,學的如何?”

“你也應當知道我與你不同,練這幾日,琴聲也不過能震落幾片枯葉,當真是拿不出手。”應無宿嘻嘻笑笑地坐在了尤明言身旁,不甚忌諱地靠在了這位白衣仙人的肩上,“叫你師兄瞧見我來找你,他非得氣死不可。”

說來他的年歲與尤明言相仿,可模樣看上去還是個帶些稚氣的少年,連性子都不如尤明言沉穩。尤明言嘆了聲,道:“紀師兄如何會管你來不來找我?他這幾日閉關修行,想是不會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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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凡人都說尤仙君是無欲無求的仙人,尤仙君你可怎麽看呀?”少年嘻嘻地笑,雙頰上的酒窩跟裝了蜜似的,甜人得很。

尤仙君矜持,自然不會答他。應無宿便俯身貼過去,在尤明言的唇上蹭了蹭,又伸出舌頭舔了舔仙君的喉結。

溫軟如斯。仙君閉眼時,只覺有只半大的奶貓在他的喉間舔舐,乳牙咬人不疼,反倒有些麻酥酥的癢。

他伸手擡起少年的臉,注視着那雙黑葡萄般水亮的黑眸,默默地從對方的眼皮吻下,吻上那恍若釀了瓊漿的酒窩,再吻上那有些發白的唇。他最初對情/欲之事其實不甚了解,應無宿教了他幾次,現在終于也是有模有樣。初春涼風襲人,他們二人卻不曾察覺,尤明言已将少年的單衣扯開,輕輕含住了他胸前粉色的茱萸,兩點紅在溫柔的啃噬下愈發豔麗,應無宿唔了聲,引着仙君的手去摸他的後庭。

“尤,尤仙君……”

沾了杯中佳釀的指尖已經緩緩入了進去。

“你們的師尊常說,正邪不兩立……”

第二根也入了進去。

“你覺得他說得對麽?”

尤明言又嘆了聲,親了親明明臉色潮紅卻還咬着牙說話的應無宿的臉,白衣下的那物替了那兩根的位置,一點一點地被吞了下去。

他又怕弄疼了應無宿,動作都極其輕緩,聽到少年嘤咛聲,還會擡頭給個親親再繼續。

應無宿托着腮幫子思索良久,怎麽也想不通為何紀逢會看不上自己。

他是魔修,近日來修行磕磕絆絆,總是沒有長進。聽說雙修之法對修煉大有益處,假如能找到好的雙修道侶,那就更是事半功倍。

山下人都說紀逢是個才貌雙全的仙君,如若他能讓紀逢同他一道雙修,那定然是最好的。

可他去找紀逢幾回,人家連正眼都不瞧他,就讓守門的人拿掃帚把他掃出了仙門。

他好生不服氣,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紀逢心裏邊早就有了個白月光。

而這白月光,正是紀逢的師弟尤明言。

應無宿蔫蔫地回來瞧情敵模樣,心裏憋着一股惡氣。

同樣是兩只眼睛一張嘴,他穿白衣也未必會輸給尤明言,他究竟是哪裏不如尤明言呢?

越想越不服,他就來找尤仙君麻煩了。

2.

尤明言為人溫和,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就跟應無宿打起來。

應無宿觀察了許久,才确定尤明言每隔三日就會來此地撫琴。

他身為魔修,對尤明言的琴藝十分不屑且覺得毫無用處。

雖然說尤明言彈的曲子還勉強能入他耳……

但他不會承認的。

應無宿略略掐指一算,這尤仙君的修為似乎比他高上不少,強打定是打不過了,只能想點歪招。

正人君子對這些歪招都看不上眼,但他是魔修啊,魔修還管甚麽叫歪招!

但這壞點子也沒那麽容易想,應無宿索性在這山上找了個洞暫時住了下來,平日沒事就去仙泉邊看看尤明言有沒有來裝模作樣地撫琴。

這些時日看下來,他又有一個發現。

尤明言和紀逢的師父閉關後,紀逢也很少來找這個師弟,所以尤明言平日都是一個人修煉,偶爾才有幫着照顧山中雜事的仙童來送些仙果做的糕點。

但尤明言幾乎沒有動過這些糕點。

應無宿每次看着這些完好無損的糕點盤子被仙童拿走時,都被氣個半死。

他要不是因為在這看着尤明言,早就下山吃香喝辣了,哪會淪落到只能用先前帶來的丹藥充饑。

是啦,他這個魔修修為不夠,不像這些仙君似的幾月都可不吃不喝。

應無宿在第五次看到仙童拿糕點過來時,終于沒控制住自己的手,拿了兩塊揣在懷裏,偷摸摸地躲在洞裏吃了下去。

他流淚了。

嗚嗚嗚……

這糕點真好吃。

來拿盤子時仙童的神情只是微微一頓,桃子似的臉上很短暫地露出了一種不可置信的神情,但很快就和以往一樣,把剩下的糕點收了回去。

送糕點的仙童一悄咪咪地把小夥伴們聚在了一起,說:“我跟你們講,仙君吃點心了!”

負責照顧仙果的仙童二:“你亂講,這都送了多少次了,仙君一次都沒吃過!一定是老鼠叼走的!”

掃地的仙童三:“你才亂講!仙君房前怎麽會有老鼠!會不會是猴子呀?”

仙童一跟兩個小夥伴又聊了兩句,回去數了數盤子裏的糕點。

恩,少掉的是桃子味的圓圓糕,莫非真的是猴子拿走的?

3.

凡事都是這樣,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所以後來仙童再送糕點來時,應無宿索性就直接順走了一半。

他不要面子的嘛?

他當然要面子的啦,所以只拿了一半嘛。

應無宿吃的毫無心裏負擔。

那邊收盤子的仙童一卻收的心驚膽戰。

某日回去後仙童一把盤子拿給那兩個小夥伴看了看,憂心忡忡地說:“你們看,要是猴子吃的話,能吃成這個樣子嘛?我拿過去時是把糕點疊起來的,他不吃最上面的,反倒把中間挖空了……仙君哪會這麽吃啊?”

仙童二:“可能,仙君覺得這樣吃比較好看?”

仙童三摸摸小下巴,說:“你不如直接去問問仙君,他興許是修煉累了,才多吃了幾口糕點。”

這話在理。

再下次送糕點去時,仙童一專門在門口坐了會,等尤仙君察覺到他的氣息走出來時,才委婉地問道:“仙君可喜歡最近的糕點?”

尤明言微微一怔,他自是知道山中的傳統,不論他吃不吃,這糕點都會照常送來,可他因為一些原因,從來都沒動過這些糕點。他略一思索,明白仙童此話必然是有根據的,他沒吃,自然是另有一人替他吃了這些糕點。

可他修行這麽多日,都沒在山中見過這個偷偷摸摸混進來的糕點賊。

此人似乎還在這留了很長的一段時日,那定然知道仙童來的時間,說不定此時就在不遠處候着。

因為不知來人根系,尤明言隐去了這點迷惑的情緒,道:“尚可。”

“仙君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口味?”仙童難得能見尤明言一面,對方态度又十分溫和,忍不住多言了幾句,“園裏的仙果都長得很好,仙君也可以去走走。”

“諸味皆可。”尤明言溫和地笑,“待這段修行期過後,我便找時間去看看。”

本來今日應無宿也該來偷糕點,可他昨夜想試着突破一下練氣五層,好不容易成功後累的倒下去一睡就睡到了午後。

所以他很不幸地錯過了仙童與尤明言的交談。

應無宿醒過來時更是餓得渾身難受,他照常去尤明言的門前看了看,門前照常放着一盤糕點。

QAQ他最喜歡吃那個圓圓的桃子味的糕點了,他以前住的地方就沒這種東西,成天都是毒蛇蠍子蜘蛛。

當魔修太辛苦,他要知道修仙還要糕點吃,他當初就……

應無宿心一驚,才想起自己的初衷。他是來找紀逢雙修的,蹲這是為了找尤明言幹架啊。

他很內疚,還是選擇先吃完今天份的桃子糕,再回到洞裏找能打得過尤明言的方法。

4.

應無宿這一找就又找了小半個月。

倒也不是沒有可以拿出手的惡毒點子,只是他思慮許久,覺得用這種手段打過尤明言,紀逢也不會往他身上看一眼,說不定還會趕來揍他。

他見尤明言平日也只是專于修煉,似乎和紀逢毫無幹系。

面上毫無幹系,那就沒幹系麽?反正應無宿不信。尤明言要真這麽清心寡欲,薄情冷淡,紀逢哪至于幾十年來都對他念念不忘。他猜這二人私底下定有用來傳音的法器,只是不為人知罷了。

可尤明言的屋門上貼了符,應無宿初來時趁尤仙君不在時想溜進去看看,被那股靈氣搞得全身骨頭都隐隐作痛,硬是躺在洞裏緩了幾天才好回來。

他不僅容貌比不上,性子比不上,連修為靈力都比不上。應無宿是在恨透了尤明言,雖說他也知道這恨毫無道理,可還是嫉妒得難受。

憑甚有人就能天資卓越,生來就注定為仙,他争了許久的東西,卻是對方不屑一顧,甚至毫不放在眼中的?

難過得要命。

可時間一到,他還是會準時到尤明言房前順走那些圓圓軟軟的小糕點。

然後坐在昏暗的洞中一邊吧唧吧唧地流眼淚一邊吧唧吧唧地往嘴裏塞圓圓糕……嗚桃子味真好次。

有人規定魔修不能流眼淚麽?

沒有。

所以應無宿每次想不出害人的點子時,就會找個地方默默地抹眼淚。

他拍了拍手上的糕點粉,雙頰上還留着淚痕,就開始運氣打坐。不能雙修的日子修為漲得極其之慢,他就卡在剛剛突破練氣五層這裏,不進不退。

……怎麽他連突破都這麽難啊?應無宿抹了把淚珠子,委屈巴巴地繼續打坐。

一曲終,尤明言回到居住的木屋,手方要推開竹門,忽的覺得哪裏不對。

他再一探,先前放在這裏的一絲靈氣混亂不堪,應當是有人來過這裏。來人修為應當不高,連這等簡單陣法都看不出,且是胡亂闖入,想必是受了一番苦頭才掙紮着離去。

尤明言推門而入。屋內一切如常,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別無二物。

他在此也是奉師父之命,修身養性,為防世俗之物擾亂心神,屋內便從簡設置。也不知那硬闖靈陣的人是為了什麽。

尤明言其實對此并不在意,來人并未做出對他不善之事,大約也只是誤入山上的修行者。若是對方真有企圖,從他這裏也得不到什麽有用之物。

平時裏他撫琴完就會回屋調息養神,今日卻忍不住多想了這些雜事一會。

偷糕點的應當也是此人。他不吃糕點,拿了就拿了,也沒甚不好。

仙童又送仙果糕點來了。

尤明言隔着窗看着那小仙童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盡頭時,才小心地分出一塊神識,附在了裝糕點的盤子上。

5.

混進山裏偷吃糕點的竟是個魔修。

一個修為很低的魔修。

所以尤明言分出的那一塊神識,并沒有被魔修察覺。

魔修沒有拿走盤子,但尤仙君的神識悄悄一鑽,就跟着那幾塊桃子糕進了魔修的懷裏。

魔修還是少年模樣,看上去年歲不大,似乎還很愛哭鼻子。

尤明言的神識默默地飛到了一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看着魔修小心翼翼地拍掉桃子糕上沾的灰,再眼淚汪汪地把它放在嘴裏慢慢地嚼。

……不知為何有些可憐。

神識耐心地等着這魔修把糕點吃完了,想看看他還要做些什麽。

紅通通的眼眶裏還有沒掉下來的淚珠子,魔修卻也顧不得擦,就開始打坐修煉。

尤明言雖不懂魔修的功法,卻也知道單單運轉體內靈氣修行極慢。這少年不知師從何處,竟然連個像樣的心法都沒有,也難怪還是練氣五層。

魔修似乎也意識到這般修煉毫無效果,打了一小時的坐,就起身抹了把臉,轉頭去石壁上刻了些什麽。

神識從石頭上跳下來,慢慢地挪步到魔修的身旁,看了眼石壁上刻着的東西——

尤明言。

尤明言。

尤明言。

魔修還在繼續刻,神識在一旁驚愕地擡頭上望,發現整面石壁上都刻着“尤明言”三個字。

這僅是靠近洞口的一部分,尤明言的神識猶豫了一陣,又往裏面走了走,才恍然發現這靠裏十步的石壁上,全都密密麻麻地刻着他的名。

初見時有些吓人,但看得久了,他卻覺得這每一個刻痕都極有力度,刻字的人似乎是想通過這傾訴些什麽……神識再往魔修那邊看時,少年已經扔下了手中的尖石,好像很難過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神識一恍惚,就回到了本體身上。

尤仙君推開窗,看了眼外頭空了一半的玉盤,怔了會,又重新将窗攏了回去。

應無宿可用來發洩的方式就只有在石壁上拼命地刻尤明言的名字了。

他又不放心把心裏想的壞點子刻上去,所以最後刻的就只有這三個字。

他每刻一次,就感覺自己打敗了尤明言一次。

如此算來,他大概已經打了尤明言幾百次……

背後說人壞話自然不好。

可是他是魔修嘛,魔修哪有這麽多禁忌。

想着紀逢也不知何時出關,應無宿無聊得很,又不想再刻仇敵的名字。

于是他決定換個方式,改刻尤明言的石人像。

以後生氣的時候就可以往這張臉上亂刻了!

6.

應無宿想的倒是不錯,可刻石像着實沒有刻字那麽容易。

因為他其實并沒有認真看過尤明言的模樣,每次觀察尤明言撫琴也是躲在很遠的地方。

修魔修仙都只是比凡人強上那麽幾分而已,他既沒有順風耳,也沒有千裏眼。

細細一想,他竟然連尤明言的臉是方是圓都不知道。

但這個煩惱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應無宿發現了一個機會。

尤明言不在木屋裏閉關了。他近日似乎是得了什麽新的心法,常常留在應無宿住的洞穴附近修習。

這便好了。應無宿還是會一點點隐匿自己氣息的法術的。

他就蹲在洞穴/口,扒拉開門前的長得齊腰的仙草,就可以看見不遠處一身白衣的尤明言。

蹲久了腿麻,他就先給自己做了個小凳子,平時就坐在上面撐着下巴觀察尤仙君的臉。

恩……

鼻子是這樣的。

嘴唇是這樣的。

眼睛是這樣的。

雕了十天半月有餘,應無宿的石像終于有了個大概模樣。他刻石頭的功夫倒是不錯,就是尤明言本人見到也不得不承認這石像雕的實在傳神,雖然五官還不健全,卻已經可以看出尤明言的影子。

頭發就比較難刻了。魔修愁得幾天都沒有想壞點子,光顧着思考該如何下手,才能表現出尤明言那一頭烏黑柔軟的長發。

本來他只要随便刻刻就好,可對着一個長着歪七扭八的石像,他怎麽發洩得出對尤明言的怨氣呢。

尤明言這次修習的應該是比較難的心法,不然不必在此停留這麽長時間。這對他而言也不是壞事,應無宿差點就忘了自己是個魔修,成天就鑽研着怎麽讓石像的眼睛更有神,怎麽雕出尤明言的眉毛,還有怎麽在雕出尤明言真實模樣的基礎上,讓這張臉顯得小人陰險一些。

他雕完的那天,尤明言的心法也修完了。

應無宿看着洞中栩栩如生的石像,拍了拍沾滿石屑的手,用他自認為最陰狠,最可怕的眼神盯着石像的臉,冷冷地笑了兩聲。

狠話要怎麽說來着?

尤明言,你縱使是高高在上的仙君,而今不也是被我雕成石像放在這裏……

唉,好像不夠狠。

他晚上睡覺時再琢磨琢磨,換一句。

7.

流水。活泉。

尤明言十指在仙泉中輕輕一沾,俯身看着泉中曳尾的金鱗。他看了一會,便像往日一樣上了石亭,可手撫至琴上時,他卻不由得恍惚了一陣,竟是記不得半分該彈的曲調了。

心亂,無從下手。

他輕嘆一聲,心知今日那魔修并未來此看他撫琴,俊秀的玉面上,終是忍不住浮現了一絲淡淡的憂愁。

這事說與師兄聽,師兄大約也只會當成是一件可笑之事,多半是讓他不要理會。尤明言朝那遠處魔修所在的方向望了眼,竟是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将這個少年魔修趕出仙山。

他也未曾見過這少年魔修做過什麽惡事。

尤明言憶起魔修看那石像時深沉而悲哀的神情,心中又是一動。十指一按,琴聲也跟着悲怆難言。

他在此修煉數十年,已經許久沒有這般被人認真凝視的感覺……不如說此地連人都難見幾個,師兄和師父都是專于修煉之人,偶然見次面談話也只是寥寥數語,實在無趣。久而久之,他也成了凡人口中清心寡欲,無欲無求的仙君。

可縱使是真的修了仙,又真的能不動心,不動神麽?

若修仙是為了無欲無求,不如投胎做塵世的一塊凡石。

尤明言本只是因為石壁上的名字,才特意去那處修行了一月,哪知魔修不僅是看他,還照着他的模樣,刻了一尊石像。

哪怕是他曾經朝夕相處的師兄紀逢,都未必能将他的舉動,神态如此真實地雕刻出來。

尤仙君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不免有些心亂,擔心是自己自作多情,誤解了對方的舉動。

直到一日他的神識看見魔修對着那石像,流下了兩行清淚,還啞着聲音喃喃着他的名字……

一念之差,萬劫不複。

仙童一:“跟你們倆說個秘密,別說出去啊。”

兩個小夥伴嚼着糕點點點頭。

仙童一:“我覺得,仙君的屋裏藏了人。”

仙童二:“仙君只對練功感興趣,哪有可能藏人啊?”

仙童三:“我知道我知道,山下說書的有講,這叫……哦就是那個,金屋藏嬌!仙君真的在屋子裏藏小姑娘啦?”

仙童一面色沉重地點點頭,攬過兩個小夥伴的脖子,說:“我想那姑娘一定是話本裏說的絕色佳人,不然仙君如何會看上她呢?”

仙童二擺擺手:“仙君自是與只看皮相的凡夫俗子不同的,她不必太好看,但一定是精通琴棋書畫,氣如幽蘭……”

仙童三嘆了口氣,道:“可惜仙君想要藏人,我們想見也是見不到的。”

于是三個紮着包包球的小孩子圍成一圈,唉聲嘆氣,又談到在另外一座山上修行的紀仙君。

他們也沒見過紀逢幾面,只是覺得這個仙君的臉常常黑着,一點都不如尤仙君親人,可能還能起到小兒止啼的效果。

唉呀,假若他們是仙君藏着的那位佳人,也會對尤仙君一心一意,絕不會喜歡上紀仙君那種兇巴巴的人。

被金屋藏嬌的魔修:?

8.

應無宿與石像面對面地坐着。

這塊巨石本是十分粗糙的,應無宿常日來用手去撫它,竟讓它分明的棱角也帶了些人的柔和之色。

石像總算是看的有幾分尤明言的仙人之姿了。

應無宿心情暢快,把先前順來的桃子糕擺在面前的葉子盤上,眼睛一彎,朝石像微微一笑,才開始往嘴裏塞糕點。

尤明言,你只能看着吧?吃不了吧?我今天就在這吃給你看了……你求我啊,求我我也不會分給你!

仙果做的糕點自是與凡世的不同,這同樣的樣式應無宿少說都吃了上百個,竟然還是覺得好吃,一點都不膩味。他嚼完一個,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邊沾上的面粉糊糊,又舔了舔指尖上的碎渣,才心滿意足地拿起第二個。

他吃着吃着,忽的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可憐。

不是有些,是非常可憐啊!

尤明言害他雙修不成,雙修不成他就漲不了修為,漲不了修為他就打不過尤明言,打不過尤明言就雙修不成。

他除了天天躲在這裏看着瞪着這石像和在心裏腹诽幾句,還能做什麽?興許尤明言根本就不知這裏有個一直想謀害他的魔修,那他在這蹲這麽久,除了桃子糕也吃不到甚麽好東西,洞裏睡着也不舒服……

越想越難過,應無宿把本來拿起的糕點又放了下去,沉默地看着眼前容貌俊美的石像。他忽的覺得臉上有水淌過,用袖子一抹,才知自己又不自覺地落淚了。

應無宿就地仰面躺了下來,想去點根蠟照一下明,又想起師父說魔修都是居住在暗處的,便放任自己僵直地躺在涼涼的硬土塊上,一邊暗下期盼有人能來找尤明言麻煩,讓他去撿個現成的便宜。

尤明言回到木屋躺下時,心中仍是有些惶惶。

倒不是出于恐懼之心,而是一種內疚,對那少年的付出不知如何回報的憂慮。

他見那少年落淚時,本是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拭淚的,可惜他只是神識附在石像上,縱使心下不忍,也只能靜靜地看着。

他并不喜山中的糕點,這少年若是想吃,大可直接跟他說一聲便可,何必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怕他發現?尤仙君也是膽戰心驚,生怕自己哪次沒有注意到少年的氣息,出門時會吓到他。

尤明言為此事心神不寧,周圍的靈氣都變得一片混雜,他有心繼續修煉,卻無論如何也撫不了琴了。

他閉眼時總會想起少年黑暗中水光粼粼的雙眸,似乎是深不見底的潭,明明無風無雨,卻像有巨浪翻湧過他的五髒六腑。不是痛苦,而是一種奇異的哀傷。

為一個原本毫無幹系,也無血緣之親的魔修,他亂了神,動了心。

9.

魔修從前并不是魔修。

他在很久以前,還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凡人,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凡人。那時人間正值災年,戰亂不休,他師父把快要餓死的他撿回了魔窟。

師父說,他一個人無依無靠地流落了這麽久,若不是被撿到這裏,怕是除了地府,也沒有別處可以落腳了。

凡人痛苦時總喜歡說一句話,道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因而就叫他應無宿。

世間雖大,卻無處讓他容身。

他本是不願修魔的,因為早些年時他總聽說書人講,魔修都是些害人害己的敗類,只有狼心狗肺,罪大惡極之人才會修魔。

但他都要餓死了,還能管什麽呢?

師父說只要他修魔,一日三餐都能解決,不用再忍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這好呀。他摸摸自己癟着的肚子,摸摸自己突出的肋骨,再看了看師父端出來的小米粥和肉馍馍,毫不猶豫地就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以示拜魔尊為師。

但是後來應無宿才知道,師父的話五成都在诓他。

因為除了開始的三天有些小魚小肉,後來一日三餐的內容就變成了各種各樣奇特的毒物,譬如毒蠍蜘蛛。

他拜了魔尊為師,從道義上也不能再離開魔窟,只好硬着頭皮把這些東西吞進腹中,不能餓死,他得活下去。

毒物本就做的不好吃,甚至還有些惡心,應無宿吃完總是要痛幾個時辰的肚子,才能慢慢地緩過來練功。

他偶然才回來看一看的師姐有時會帶些吃食給他,然後嘆着氣拍拍他瘦而蒼白的臉說:“小傻蛋,師父叫你吃毒物你就吃?萬一死了怎麽辦?他是讓你學着下山搶別人,強者生,弱者死,天經地義。”

天經地義就是去搶別人的東西。他活了十幾年,才從師姐那裏得知了這個道理。

然而他大部分時間吃的還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師父後來實在看不過去,怕把他真的變成一個毒人,才給他換成了白馍馍和鹹菜。

無味是無味,但總歸是能吃了。

可惜這樣的日子并沒有過多久。

做到魔尊也是一件極其不易之事,他師父走到如今這一步,自然也已在正道修仙人士中立敵無數,終有一日被人圍攻,以致魂飛魄散,屍骨無存。

師姐把他帶了出來,給了他一袋銀子後,就再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應無宿拿着這銀子胡吃海喝了一通,他不知該做什麽,更不知回到哪裏,離開魔窟後他才發現,如今人間才是真的無處留他。

他爛醉如泥之時,不知從何人那裏聽聞了紀逢的名號,又忽的記起了師父曾給他講過的雙修之法。

他要是能借此機會修成魔尊,就不用再擔心現在的一切了。

至少不用再擔心死後有人戳着他的脊梁骨笑他,說他這種專幹傷天害理之事的魔修,果然死時也只能做個餓死鬼。

10.

尤仙君苦惱之事遲遲不能解決,整日心煩意亂,偏偏此時又聽聞師兄閉關結束要來看望他,更是擔憂自己動了塵根一事被師兄發現,連累那位名諱都不知的魔修少年。

他心事重重,見到多年未見的師兄時臉上也實在扯不出笑,幸得他以往不曾在師兄面前表現出特別明顯的情緒,紀逢與他面對面坐下來時,只當他是過于勤奮修煉,有些疲倦了。

紀逢和往常一樣冷着臉,哪怕是對着同門的師弟,他臉上的笑意也少的可憐。他擡眼在尤明言身上打量了一會,才淡淡地開口道:“有人給仙門送了些小玩意,你若是喜歡,就留下一些。”

紀逢說的小玩意,卻是尋常修仙者費盡心思才能找來的法器靈寵。尤明言知道師兄是當真把這些東西把成把玩的玩意,他要是不接受,師兄的臉還會多臭好幾天。無奈之下,只得選幾樣,剩下的再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紀仙君到底還是不開心了,道:“你可是看不上這些?我既說了是他人送給仙門的,你又何必拘束,收下便是。”

“那就多謝師兄了。”尤明言輕嘆一聲,又問,“師父最近如何?”

“我先來見你,再去看他。想來應當還在閉關,我去了也是見不到的。”紀逢說。

紀逢并未在他這裏停留多久,交代完一些瑣事後便又要起身到師父那處去了。尤明言與他道完別,心事重重地回了木屋,翻出剛剛紀逢送來的東西看了看,忽然發現裏面還混進了一只靈寵。

一條青身白尾的魚。

這條魚雖也算的是靈寵,卻是較為低品的一種,不值一提。即便有修仙者養了這種靈寵,也大多是用來觀賞。

尤明言看了這條魚一會,心想他撫琴的石亭下的池子裏,似乎可以再養這樣一條魚。而且,要是那位魔修遇到了,也可以捉它去作為陪伴的靈寵,就是看看也是好的。

他這麽想,心底倒是高興了幾分,興許對方是不清楚的,可他這麽做了,總歸是對自己的一種慰藉。

于是尤仙君就去放生了這只觀賞作用的靈寵,當晚一夜好夢。

尤,明,言。

沒想到吧,你的靈寵已經落入了我的手裏。

涼風。寒夜。

應無宿蹲在池子邊,那條青白的魚在他手下游來游去,像是對他十分親近。

他冷笑一聲,站起身,魚也随着他的動作飛了起來,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寬大的衣袖,但他對此毫不在意,只是動作迅速地把魚收了起來,揣着回了洞中。

搭木架。烤火。

下香草,抹油膏。

可惜沒有鹽,味道還是欠缺了些。

應無宿吃了尤明言的靈寵,也是心情舒暢,一夜好夢。

尤仙君的石亭裏放了一盤桃子糕。

他昨日回仙池看時,那條青花魚果然已經不在原位,想來應當被少年帶走了。事如所料,不知魔修有了那解悶的靈寵,會不會高興些,不必再對着他的石像流淚。

他有些後悔沒在魚身上附上自己的靈識,因而也不清楚少年對這份薄禮是否滿意。

可惜他自拜入仙門以來,就再沒下過此山,連山下的凡人都沒見過幾個,更何況是居住甚遠的魔修了。師父只說魔修生來即與他們為敵,卻沒說過魔修有什麽喜好,要如何交做好友。

尤明言不願與洞中的魔修為敵,他知道這少年沒有壞心,只是……

他醒來時便在想,沒有想出好的法子。出門時見到放在屋前的糕點,心思一動,就把它帶上了石亭。

仙果滋味甜美,多汁可口,可惜做成的糕點對他而言,有些太過甜膩。大約修仙能讓人忘卻對凡間吃喝玩樂的貪圖,感應天地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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