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閣下何人?”
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在暗夜中傳來,如古井投石一般,回蕩在屋內。
關雲希心中叫娘,差點沒被這人給吓死,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不睡覺跑到義莊來?若不是見他有影子,她還真以為遇到鬼了。
她皺眉打量對方,這人一身銀白衣袍,臉上戴着一張銀白色的面具,與她的一身黑衣、蒙面相映成趣,若有第三人在場,說不定當他們是黑白無常呢。
她竟然直到對方進屋才覺到,可見六識能力也變弱了。
關雲希伸手将草席蓋上,反正東西已經到手,今夜目的已達到,走為上策。
“想走?”
褚恒之冷喝一聲,人未到,劍氣已先行攻至。
關雲希匆忙躲開,肩上一疼,劍氣劃破了衣裳,留下一道血痕。
她還來不及喘口氣,對方劍尖已至,情急之下,她只得匆忙拔刀接招。
兩人在義莊內刀劍相擊,打了起來。
這情況實在不利于她,武功只剩七成,內力又不足,而她還在努力适應這具身子,這就好似穿了雙不合腳的鞋,耍起刀式來,不是距離短一寸沒砍中,就是速度慢了點。
心中叫苦,腦中記得武功招式有什麽用,打出去只是依樣描圖,招式對了,但不夠力啊!
虎口一麻,手中的刀被震落,冰冷的劍鋒已經抵上她的脖子。
“報上名來,否則劍下無情。”他冷冷警告。
“大俠饒命,小的叫李四,住在王家村,排行第八,平日賣蛋為生,刀下留情呀!”她啞着嗓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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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為何來義莊?”
“大俠,義莊裏放的都是死人,我總不可能來偷銀子吧?”
褚恒之眯眼盯着對方,銳利的視線瞥向一邊,手執玉扇,伸向那具屍體,想要挑起草席,關雲希見狀,雙手趕忙壓住草席。
“不準看!”
她适才匆忙,還來不及把披風蓋好呢!
褚恒之見她如此緊張,更認定有問題。适才她翻動的便是這具屍體,而他若想看,誰也阻擋不了。
扇子一揮,勁風橫掃,區區一張草席哪禁得起他的內力摧殘,立即化為碎片,露出了下面的女屍。
褚恒之一怔,料不到草席下是一具春光外洩的女體。他認得她,巫江寨的女大當家。
“非禮啊——”
女人的尖叫聲把褚恒之吓了一跳,劍身一抖,難得失了準頭。
關雲希趁此機會,火速拿過一旁的草席,将屍體一卷,抱起來就跑,竟是想劫屍而去。
褚恒之随手撿起一粒小石,彈指打出,正中對方腿上的麻筋,對方應聲而倒,手上抱的女屍也掉落在地,滾了一圈,再度春光外洩。
他來到她面前,居高下地用劍指着她。
“你是何人?為何夜入義莊劫屍?”
關雲希這下火了,說就說,誰怕誰啊!
她從地上跳起來,無視他的劍尖,把臉上的黑布一扯,露出了真面目。
褚恒之驚訝,難以置信地瞪着她。
火光照出那張精致分明的臉蛋,竟然是她!
他大感意外,一時愣怔,卻也因此讓關雲希有機可乘,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将他的面具摘掉。
當見到對方的真面目時,她一臉愕然地盯着對方。
面具後,一張俊美的面孔映入眼簾,可吸引她目光的,不是他的劍眉星眼,也不是他的高挺鼻梁,亦不是他迷人的薄唇,而是臉上正中央的一塊大烏青。
她瞬間恍然大悟,一臉嚴肅地對他道:“被毀容不是你的錯,在下冒犯了,面具還給你。”原來是遮醜用的。
褚恒之銳利的目光都想殺人了。“這全拜送姑娘所賜。”
她訝異。“你認得我?”
“你說呢?”很危險的語氣。
她沉吟地打量他,“我也覺得閣下有些眼熟。”
褚恒之冷笑。“關雲希,你倒是挺會裝蒜,我褚恒之倒是看走眼了。”
褚恒之?她再度感到驚訝,難怪她覺得眼熟,原來這塊烏青是她重生後的第一個傑作。
“原來是褚公子啊!哼,半夜不睡覺,跑來湊什麽熱鬧?”
從錦昋那兒,她已經知道自己清醒後所做的事,也知道真正的關雲希被尚書府退婚投湖之事。
對于這男人,她是沒什麽陰影或心理負擔的,況且她就不信,他敢殺了她?
褚恒之沉着臉,沒想到與自己交手的會是關雲希,更驚訝她會武功,他可是從未聽說關家姑娘習過武,更遑論半夜擅闖義莊。
不待褚恒之開口,關雲希已經先聲奪人地警告。
“閉上眼,不準看!”
她用發麻的腿一拐一拐地走着,趕緊去給自己收屍。真倒黴,死了沒貞操就算了,還摔這一跤。
褚恒之收劍回鞘,眉頭緊皺,對這個女人感到有些棘手,一時拿不定主意該如何處置她,對她的出現,更是疑心重重。
雖然兩人指腹為婚,但褚恒之長年在外,甚少回京,因此對于關雲希這個未婚妻很陌生,只知道她就跟其他閨閣千金一樣,自幼養在深閨裏,對她的所知也就這麽多,卻從沒聽說過她會武。
不過自從那日被她無故打了一拳後,他倒是記上她了。
關雲希幫自己收屍,擡回木板上放好,回頭見褚恒之還在冷冷盯着她,而她也不客氣地瞪回去。
“真沒想到,半夜闖入義莊的賊竟然是關家小姐,更令人意外的是,關姑娘竟是個練家子。”
“真沒想到,半夜闖入義莊的色鬼竟然是褚家公子,更令人意外的是,褚公子竟連女屍也想輕薄。”
褚恒之變了臉色,語氣危險。“胡說什麽?”
“見鬼說鬼話呢!你看了人家女子的裸體就算了,居然還想動手摸。”
“胡扯!”
“既是胡扯,你就別看也別摸啊!”那可是她的裸體,她簡直虧大了。
“你別想故意轉移話題,我問你,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好奇來看不行嗎?你又是來這兒做什麽,想奸屍啊?”
褚恒之臉色轉為陰沉。“你說話小心點。”
“你才給我小心點,你再敢碰她,我就斬斷你的手!”
褚恒之皺眉,感受到她是真的很火大。
這義莊裏放的是前幾日剿滅的山寨盜匪,他是來查案子的,而她,又是為了什麽?想到她如此在意那具屍體,不禁起疑。
“你和那女人是什麽關系?”
“關你什麽事?”
“這裏放的都是山寨土匪的屍身,你三更半夜來,打昏義莊的守衛人,鬼鬼祟祟地跑來翻動屍體,讓人不得不懷疑,你和這些人有關系,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恐怕到時候關大人會被人懷疑,與這些盜匪有勾結。”
原以為這麽說,會見到她緊張,哪知道她卻不慌不忙,用着輕慢的語氣說道:“關家與盜匪勾結,這消息實在不足為奇,若是褚家與盜匪勾結,那才是大消息呢。”
話說到這裏,果然見到褚恒之眸中隐有殺氣,她卻笑得更加狡詐。
“令父尚書大人在朝中政敵不少吧?若是被政敵抓住這個把柄,尚書大人可就傷腦筋了。”
“看來,關姑娘深藏不露,褚某倒是小看你了。”
面對他散發出的威怒,關雲希絲毫不怕。她長年刀雨來、刀雨去的,哪會被這區區的威吓給震住?
就算被褚恒之發現今晚的行動又如何?他懷疑她又如何?這些都是多餘的擔心。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氣氛如一條緊繃的弦,僵持不下。他神情驀地變色,不由分說,迅捷出手一探,将她制住,捂住唇,閃身藏于暗處。
關雲希沒掙紮,不用言語,她已知有異。褚恒之必是察覺到屋外的風吹草動,雖然她什麽都感覺不到,但她可以從他的行動中探知一二。
褚恒之的确是察覺有人來了,原以為她會掙紮,必要時,不排除打暈她,卻沒想到她會如此乖乖地合作。
她不滿地用手指點了點捂在嘴上的手背,示意他放下。他瞧了她一眼,無聲放下,但另一手仍壓制着她。
她将黑布蒙回臉上時,他也将面具戴上,兩人一塊兒盯着門口,奇怪這時候除了他們,還有誰這麽閑,溜進義莊來看死人?
沒多久,屋門悄悄推開,一個黑影潛入,甭說,又是一身黑衣、黑褲,臉上還同樣蒙上黑布遮面。
關雲希感覺到褚恒之銳利射來的目光,甭解釋,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的眼睛在說,那一身黑的家夥,跟她是一夥的。
她瞪眼抗議,誰說穿一樣黑的就是同夥?說不定那人也在同一家店鋪訂做衣裳呢。
就見那黑影鬼鬼崇祟的,竟是伸手掀開草席,一個個瞧着死人,又跟她進來幹的事一模一樣。
褚恒之眯眼瞪她,仿佛在說,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她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反倒覺得奇怪。
她是為了找自己的石印,那黑衣人一個個翻着死人的草席,卻是在找什麽?
等等,他這樣一直翻下去,不就會翻到她嗎?而她身上可是一絲不挂……
褚恒之正凝神盯着那人,冷不防身邊的女人突然大喊。
“不準碰!”
這一聲驚得褚恒之握着劍把的手又是一抖,身邊的女人完全無視于他的警告,指着黑衣人大罵。
“你要是敢碰她,我就戳瞎你的眼!”
褚恒之唇角抖了下,無奈地抓住這個氣急敗壞的女人,老實說,他還真是看不懂她。
黑衣人在驚愕之後,竟是二話不說,抱起巫江寨女大當家的屍體就跑。
又一個來劫屍的。
褚恒之嘆了口氣,感到有些頭大,但腳下動作絲毫不慢,身如疾風,人已追了過去。
關雲希氣炸了,竟有人敢偷她的身體?就算是千瘡百孔的身體,那也是她的遺體呀!豈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死後還不得安息?遂也跟在褚恒之身後,匆匆追去。
她心下低咒,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偷她的身體,非把對方打得滿地找牙,脫光了挂在青樓坊門坊上供人賞玩不可。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竟有人接應,閃身而出,擋住褚恒之的追勢,與他打了起來。
關雲希追來時,看到的便是褚恒之與另一名黑衣人激烈纏鬥的情景,而另一名黑衣人正抱着她的身體往另一個方向逃去,她立即拔腿去追。
雖然她的輕功只有原來的七成,但是對方扛着她的身體,拖慢了腳步,她提氣縱身幾個跳躍,終于追上那人。
她一腳毫不留情地踢中對方的背,打亂了對方的氣,讓他從高空跌落。
關雲希叫糟,忘了自己的身體還在對方手上,這一摔下去,恐怕會摔個巴爛,死無全屍。
她正氣怒着,卻發現在落地前,那黑衣人竟然緊抱着她的身體不放手,并以自己的身子為墊背,摔在地上時,仍在拚死護住她。
關雲希安然落地,她怔怔地盯着地上的黑衣人,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就見對方迅速爬起身,警戒地盯住她時,還不忘将她的身體當寶似地護着,好似怕她搶走。
由于兩人都蒙了面,所以彼此都見不到對方的長相,唯一的線索是眼睛。關雲希死死地盯住對方,試探性地喚出聲。
“阿柴?”
對方聽到她的叫喚,也瞪大了眼,因為阿柴是他的小名,這世上會如此叫他的只有兩個人,便是大當家和二當家。
“你真是柴狼?”
會叫他柴狼的只有大當家,他見鬼地瞪着對方。
“你是誰?”
是老三的聲音,果然是他!關雲希樂壞了。
“哈!原來是你,怎麽不早說?”
關雲希大為驚喜,也同時恍然大悟,老三是來她收屍的,那她知道另一個黑衣人是誰了。
“只有你和二當家嗎?瘦猴和胖虎有來嗎?”
柴狼聽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已經很驚訝了,沒想到她還能叫出二哥和其他人的名字。
“你到底是誰?”
“我是——”
關雲希頓住,總不能說她是重生後的大當家吧?不被當成鬼怪才怪。她心思一轉,将臉上的黑布扯下,對他咧嘴一笑。
“我是大當家的結拜姊妹。”
柴狼再度怔住,沒想到那塊黑布一扯下,竟是一張精致嬌嫩的臉蛋,姿色動人,星眸如水,看起來就像是個嬌滴滴的閨閣小姐。
他一臉狐疑。“結拜姊妹?我怎麽從來沒聽大當家說過?”
“因為這是我與她之間的秘密。先不說這個,你們是來替大當家收屍的?”
“沒錯,咱們來此就是為了搶回大當家的屍身,不讓她暴屍在外。”
關雲希心中感動,不愧是好弟兄,不枉她生前為他們兩肋插刀,夠義氣。
既然老二和老三來了,這事便好辦了。
“很好,你把衣服脫下來。”她命令。
柴狼呆住。“什麽?”
“大當家身上的衣衫都破了,只用一塊草席包着,十分不妥,你脫下衣衫給給她穿上”
柴狼聽了有理,便要立即脫下外衣,接着一愣,心想怪了,怎麽她一說,他就這麽聽話了?
他只是頓了下,便又繼續脫下外衫,正要掀開草席,立即被她阻止。
“慢着。”
“做什麽?”他皺眉。
“你一個大男人,難道想幫她穿衣?”關雲希瞪他。
柴狼怔住,不待他有反應,她把衣接過,對他命令。
“把頭轉過去,不準偷看。”
他張口想說些什麽,見她美眸瞪得更大,橫眉豎目地瞅着他,口中的話便莫名其妙地卡在喉間了。
“還不轉過去,非禮勿視,你懂不懂?”
在她的瞪視下,他只好讪讪地背過身去,心想這女人有夠刁蠻也奇怪,自己怎麽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女人如此聽話?
想了想,他突然恍然大悟。對了,這女人說話的語氣以及瞪人的表情,跟大當家還真像。
柴狼生得高大壯碩,上衣自然也寬大,穿在她身上剛好把該遮住的重點部位都遮住了,關雲希總算松了口氣,好歹別讓這具身體名節不保,就算是死了,貞操也是很重要的,死時衣不蔽體,太丢她的英名了。
“行了,你先将大當家的身體帶回山寨,葬到後山那塊寶地,在望天石的那一處,就是上回你賭牌九輸了去跳河的地方。”
柴狼驚訝。“你怎麽知道?”
關雲希笑得賊。“我還知道你那次輸到連褲子都脫了呢,被你們大當家一腳踢下水去。”
柴狼張大嘴,指着她難以置信。
“她連這個都告訴你?”
“剛剛不是說了,我是你們大當家的結拜姊妹,她什麽都告訴我,連你屁股上有顆黑痣她都說了。”
無視于柴狼瞪凸的眼,她繼續吩咐。“記住,一定要葬在那兒,因為那兒背山面水,遠眺雪山,觀雨望雲,頭上又有大樹好乘涼,是你們大當家最喜歡的地方,知道嗎?”
柴狼本來還有些疑心,聽她連自己屁股上的黑痣都知道,再不懷疑,很自然地應是,接着又愣住,怎麽自己又乖乖聽話了?
“行了,就這樣,你帶大當家先走,我去引開那人,好讓二當家脫身。”丢下這話,關雲希便轉身返回,也不管他有沒有答應。
關雲希心想,潛入義莊找她,肯定是二當家的主意,而與褚恒之纏鬥的,當然就是他了,她得想辦法引開褚恒之,好讓二當家脫身。
她返回時,見到那兩人還在纏鬥,四周樹葉飄飛,殘枝斷木,正打得如火如荼。關雲希躲在暗處觀望,心想這個褚恒之倒是個深藏不露的,雖然她是大當家,但其實老二的功夫在她之上,是他們寨中第一好手,也只能跟姓褚的打成平手,若再纏鬥去,把官兵引來,老二肯定脫不了身,她得幫老二一把才行。
她拾起地上一顆小石子,在手上抛了抛。
她記得适才有人暗算她,害她跌個狗吃屎,來而無往非禮也,她怎能不回報一下呢?
她瞄準了褚恒之的背後,運指彈出。
褚恒之感到背後一麻,心驚之下,原本打成平手的兩人,因為這個變故,讓他落了下風,也在這時讓對手得了空,乘機打了他一掌,而他不得不緊急接住這一拳,內力相撞,他被彈開了好幾丈。
他急忙穩住身形,運功将腹內走亂的真氣給壓下,見對方要逃,他要再追時,另一顆暗器又打來。
他單手接住,是一顆石子,殺人的目光朝那暗器的方向狠狠射去,身形一閃,朝那偷襲之人攻去。
關雲希就這麽老神在在地站着,不閃也不躲,叉腰等着他。
褚恒之一看清是她,手中劍氣一偏,驚險掠過她臉龐,打在一旁的大樹上,樹枝應聲而斷。
幾個回身落地,他将內力收回,鐵青着臉瞪着她。
“你偷襲我?”
“是。”她答得光明正大。
“你果然和他們是一夥的。”
“沒錯。”
他猛然欺身而來,霸道的威壓籠罩她周身,危險的語氣夾帶着死亡的警告。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他的氣息離她很近,渾身的氣都是冰冷的,但關雲希既然敢認,就敢擔這個後果。
“我若是真要對你不利,用的就不是石子而是刀了,瞄準的也不是你的麻筋,而是死穴了。”
他瞪着她,雖憤怒,但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适才她的确有機會傷他,也正是因為她沒有,所以他也沒對她出手。
“他們是誰?”
“來收屍的,一具屍體而已,你就別跟死人計較了。”說完,關雲希轉身就走。
“站住!”
關雲希停下步,轉頭看他,好整以暇地等着。
“你還沒解釋,今夜為何潛進義莊?又和那位女匪有何關系?”
“那具女屍是巫江寨大當家葉楓,她是被地方貪官陷害而冤死的。”
“你怎麽知道?”
“我還知道巫江寨的山匪打算歸順朝廷,在歸順那一日,葉楓帶着山寨兄弟迎接官兵入山,哪道那些官兵卻不是來收歸他們而是來滅口的。”
褚恒之眯細了眼。“你又如何知道?”
她勾着笑。“因為那日,我在場。”
褚恒之頓感意外,不可思議地盯着她。
“你在場?”
“是呀!那一天,對巫江寨所有人來說,是充滿希望的一天,他們原本是安分守己的百姓,卻被地方官的貪贓枉法弄得民不聊生,許多人沒飯吃,苛捐雜稅又逼得人活不下夫,賣田、賣屋,最後只得賣妻、賣子,逼得百姓為了活下去,只好據山成匪去搶官糧,這叫官逼民反,若是能吃飽,誰願意當山匪?”
關雲希看着褚恒之一臉的意外,冷笑繼續道:“本以為換了一個官,會對百姓好一點,那官老爺還說,這都是前任官員的錯,只要山匪肯歸順朝廷,朝廷願意給百姓一個公道,誰知卻是走了一只狼,又來了一只虎,前一個只是貪百姓的銀子,後一個則是直接要了他們的命。”
關雲希說到這裏,看着褚恒之,不再多說什麽,轉身就走。
她會跟褚恒之說這些話是有原因的。
一來,她猜測褚恒之今夜來到義莊,肯定也在查什麽。義莊放的全是山寨那些弟兄的屍體,所以她猜褚恒之要查的,必然跟這次剿匪一役有關。
二來,托關家小姐這個身份之福,讓她得以查到褚恒之的父親乃刑部尚書,二品官啊。
褚恒之夜探義莊,或許是褚大人授意的,這也是她因何要把這些事告訴褚恒之的原因。
她還是大當家的時候,無法将這些事往上告官,現在既然她成了關家小姐,那麽她就要好好利用這個優勢。
“真想不到,堂堂關家千金,竟與土匪大當家有來往?”
她停下腳步,未回身,而是轉頭看他,冷笑道:“在朝廷眼中,她是土匪,但在百姓眼中,她一不搶民,二不害民,她搶的都是貪官從百姓那兒斂下的財富,她不過是用手段再搶回來,還給百姓罷了,而那些頂着官帽,穿着官袍的官爺們,卻做着剝削民脂民膏、仗勢欺人之事,你說,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土匪?”
見他沉默地看着她,一語不發,她也不再理會他,迳自走人。
褚恒之不再說什麽,月色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沉默地走着。
他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深思。
他不開口,她也無心再搭理他,今夜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兩人避開巡夜的士兵,回到城裏,正當她以為褚恒之會繼續沉默時,他卻在這時開口了。
“你就不怕,今晚的事洩漏出去?”
她轉頭瞧他,突然勾起唇瓣,露出一個極為媚惑的笑容。
“如果傳出去,我逢人便說,今夜我是出去私會褚郎,月下傳情。”
褚恒之愣住,繼而一哼。
“口說無憑,你以為別人會信?”
“如果有信物的話,就算不信的,八成也會半信半疑了。”她舉起手,晃了晃手中的扇子。
褚恒之見到那扇子,不由得驚異,立即摸向腰間,他的折扇什麽時候落到她手中了?
“你——”
在他出手前,她早已點地一躍,落在關家高牆上,含着柔媚的笑,高舉扇子朝他深情地揮動。
“褚郎放心,妾身會好好珍惜這把扇子的,多謝褚郎送妾身回來。”說完還做了個羞澀樣,把扇子收入懷裏。
沒錯,她早就留了這一手,她的功夫或許不如他,但從他身上摸一樣東西過來絕不是問題,直到此時才亮出來,便是看準了現在已到關府,諒褚恒之再火大,也不敢在這時候跟她搶,除非他想昭告天下,他倆大半夜不睡覺,在外面私會,還為了一把扇子拉拉扯扯的,到時候他就算跳到黃河也冼不清。
像他這樣的貴公子,最看重面子和名聲,想必他也是顧忌這一點,便只是冷冰冰地瞪着她,而沒有任何行動。
今夜出師大勝,完成了正事,她總算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褚恒之眼睜睜地看着那女人笑得得意,在月光下,她的笑容狡黠又美豔,可惡至極,卻又有一股說不出的撩人魅力。
他沉沉地望着她,直到那身影沒入牆後,他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