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關雲希愣住,擡眼看向褚恒之。

他沒看她,依然與柴狼談笑風生,手掌卻似長了眼睛,穩穩地握住她的杯子。

她呆了呆,忽地恍然大悟,同樣用着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對他道:“你放心,我酒量很好,不會喝醉的。”

她認為褚恒之是怕她喝酒誤事,因此才會阻止她。

要知道,想當初她還是大當家時,燒刀子這種烈酒,她可以喝三壇而面不改色,就連熊叔的湖中仙,她也可以撐到喝完一壇還沒醉意。

“不可飲。”他淡淡命令,還是這句話。

關雲希眨了眨眼,心想這家夥真不放心她?

但她豈是乖乖聽話的人?當年只有她叫人別喝的分,哪有別人不準她喝?

好不容易來到山寨,這兒是她的地盤,弟兄是她的夥伴,仿佛回到從前一般,她不喝個幾杯,哪裏甘心?

她決定向他證明,她能喝,而且絕對不會醉。

她很自然地無視某人的命令,悄悄使力,想掙脫他的手掌,偏偏這家夥大風吹不動,看似沒用力,卻堅硬如鐵掌,掙不開一指,動不了分毫。

這是以強欺弱,欺她武功不如他,她正懊惱時,正巧一名送酒的小厮經過,她立即伸手去拿。

她才剛有動作,那原本握住杯子的手,改而用手臂架住她的頸子,把她往後面勾去,而她伸長的手就這麽剛好與那酒壺失之交臂,眼睜争地看着“酒兄弟”落入他人的懷抱裏。

關雲希火了,擡頭往後看,褚恒之用手臂架住她脖子不讓她喝,而他自己卻與柴狼喝得正歡。

她伸手試圖扳開他的手臂,仍是無法掙脫,他絲毫沒有放人的意思。

這家夥有病啊!沒事管她喝不喝酒,她的酒量說不定比他還好呢!竟然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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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扳不開,她就去搔他癢,于是雙手齊下,去搔他的胳肢窩和腰間,她就不信,看他能忍多久。

褚恒之額角突了突,藉着飲酒遮口,低頭對她道:“乖一點,除非你想被我點穴。”

感覺到她身子一僵,手也不亂搔了,他抿唇而笑,繼續無事般與人幹杯。

柴狼灌了一大口酒,抹去嘴邊的酒液,見到對方的手臂圈着飛鷹妹子,而飛鷹妹子則乖乖地靠着他,狀似親密,禁不住有些眼紅。

大夥兒喝了酒,酒酣耳熱之際,行為自然也放浪不少,不少人摟着自己的女人,因此柴狼忍不住問出口:“鐵扇兄,她是你的女人?”

褚恒之沒回話,關雲希則沒好氣地代答。“不是,咱們是朋友。”

褚恒之沉默地喝着自己的酒,面上不顯任何情緒。

柴狼聽了,卻是喜形于色,又瞄了褚恒之一眼,見他沒反駁,便放心了,只當他們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随意慣了,既然只是朋友,這表示有機會。

褚恒之将柴狼的笑容看在眼裏,眸光變得深邃難測,而關雲希早知褚恒之對她并無興趣,何況兩人都退婚了,她本性不拘小節,自然不會亂想什麽。

柴狼既然動了蠢蠢欲動的心,他也不是忸怩的人,而佳人亦是個爽利的性子,遂呵呵笑道:“妹子怎麽不喝呢?過來這裏,跟三哥喝一杯吧!?說着用手拍拍他身旁,示意她過來坐。

關雲希當然想過去喝一杯,但她現在被人架着脖子威脅啊。

柴狼皺眉,指了指褚恒之的手。

“鐵扇兄,別那麽圈着妹子,她都起不來了。”

褚恒之卻是微笑以對,“三當家可冤枉我了,她若是想喝,誰也阻止不了她,她若是不想喝,拿刀逼她也沒用。”接着轉頭笑:“鷹妹子,你想過去喝酒嗎?”

關雲希想應是,但一對上褚恒之笑裏藏刀的目光時,心頭咯登一聲,想到自己還得仰仗尚書府大公子去辦事,不能得罪,遂露出為難的笑容。

“扇哥哥,我酒量不好,你幫我敬三當家吧!”

褚恒之搖頭嘆息,“真拿你沒辦法。好吧!三當家,我代鷹妹子敬你,莫嫌棄。”

“不,哪兒的話,鷹妹子不能喝,那就別喝。”柴狼笑道,亦改口喊她鷹妹子了。雖然柴狼沒成功把她弄過來親近、親近,但他心想,來日方長,再找機會與她多多接近。

褚恒之只是微笑,沉穩地與他一杯杯幹着,對方喝多少,他便喝多少,對方喝一壇,他也喝一壇。

他瞟向臂彎下那一臉不甘受制的女人,将氣息移近,低啞的嗓裏多了抹安撫的蠱惑。

“離開時,撈兩壇湖中仙走。”

懷中的人兒與他對望,美眸裏的目光瞬間大亮,閃着流光溢彩,與他眸中的光芒相映。

見她怒氣已消,褚恒之亦勾起嘴角。

他們在山寨裏待了半日,成功與寨中人打交道,約定好日後再來談合作細節。

一直到接近傍晚,他們才離開山寨,離開時兩人還帶着兩壇湖中仙上馬車,出了山寨。

坐在馬車上,關雲希臉上笑個不停。

褚恒之挑眉。“這麽高興?”

“你沒瞧見當我說要把這兩壇酒帶走時,熊叔的臉有多黑,偏偏他又不能說這兩壇酒是他私藏的,還得像其他人那樣裝大方,想到他憋住的樣子就好笑。”

褚恒之望着她,淡笑不語。

“對了,按照承諾,這一壇酒請你。”

褚恒之也不跟她客氣,将酒壇收下,看向另一壇酒。“你要帶酒回去?”

“當然。”

“你若是帶酒回去合适嗎?不怕別人跟你分酒喝?我聽說,關大人是貪杯之人。”

關雲希聽了一愣,想了想自己在關府的處境。

倘若她帶酒回去,關老爺若是知道了,說不定也來分一杯羹,若是偷偷喝,這湖中仙那麽香,肯定瞞不過關夫人的鼻子,到時對她問東問西的……

還有丫鬟、奶媽什麽的,每次想盡興喝,都得把這些人趕出去,根本不是個辦法。

“不如,我幫你保管吧!”

褚恒之不由分說,把她手上那一壇也弄過來,驚得她瞪大眼。

“不必。”

她想搶回酒壇,卻被他輕易閃過。

“怎麽,怕我偷喝?”他戲谑道。

難道你不會?

她的表情分明就是怕他偷喝。

褚恒之嘆了口氣。“不知适才是誰當着山寨所有人面前打包票,說絕對信任我,原來只是敷衍,不過一壇酒便疑神疑鬼,叫褚某不知以後要如何合作下去。”

他說得語重心長,關雲希卻聽得眼皮猛跳,立即露出讨好的笑。

“哪兒的話,我不過開開玩笑罷了,你還當真呢!我當然是信任你的,否則哪會帶你上梁山去見那一百零八條好漢呢?若傳了出去,這可是殺頭的罪啊!”

“哦?只是玩笑?”褚恒之一臉狐疑。

關雲希立即點頭。“玩笑而已,那壇酒就交給你保管啊!”她語氣潇灑,心下卻道:你要是敢偷喝我的酒,我就跟你沒完!

褚恒之笑道:“放心,這壇酒放在我這裏,萬無一失。”

他一邊将酒壇收起,一邊将她眼中的不舍盡收眼底,突然覺得她怎麽就這麽可愛呢?

這時,丫鬟錦香悠悠轉醒,醒來時,不楚一愣。

“小姐?”

“瞧你,睡得可真香,走吧!到家了。”

啊?到家?不是才剛出門嗎?

“還貪睡,你都睡一整天了,等會兒回到家,有你苦頭吃的。”

“小姐,對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下次不敢了。”

關雲希搖搖頭。“好吧,這事我幫你瞞着,你自己可別說出去了。”

“是,謝謝小姐。”

馬車到了關府,門衛已經去通知老爺和夫人了,褚恒之下了馬車,轉身朝車內伸出手。

“雲希妹妹,到了。”他的聲音是溫柔的。

關雲希讓他扶着下了馬車,裝模作樣地朝他羞澀一福。

“今日多謝褚哥哥了。”

這時候關大人和關夫人來了,褚恒之便上前拜見,與兩人寒暄幾句,禮數做足,看起來就像是女婿拜訪岳父、岳母,似乎退婚一事從未發生過,待褚恒之拜別兩老,坐上馬車離去後,關夫人立即拉着女兒回屋說體己話。

“他待你如何?”

關雲希一聽,就知道關夫人在打聽什麽,她故意道:“彬彬有禮,就像哥哥對妹妹一樣。”

關大人皺眉。“什麽哥哥對妹妹,他邀你游湖,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有。”

關夫人眼睛睜得比魚眼還凸。“發生何事?”

“途中遇上了些友人,便一起共游賞花。”

關夫人瞪大了眼,“還有別人?”

“是啊!人多可熱鬧了,大家還一起把酒言歡呢!”她故意這麽說,免得關夫人聞出她身上沾染的酒氣。

“娘、我累了,要去梳洗、休憩,不陪您聊了。”說時便迳自入了內屋。

關夫人不死心,把錦香拉過來,好好審問其中細節。可錦香睡了一整日,哪裏知道發生什麽事,又不敢讓夫人知道她睡着了,便只能按照小姐吩咐,趕忙回答。

“公子一路上都對小姐彬彬有禮,從無逾矩,就像哥哥對待妹妹一樣……”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錦香為了自保,專挑保守的說,總之絕不多說。

當關夫人為了女兒的婚事在操心時,另一頭,褚夫人也為了兒子的婚事而煩心。

馬車回到褚府,褚恒之剛進院子沒多久,下人就來報,說褚夫人屋裏的丫鬟來了,褚夫人要見他,讓他一回來就去後院一趟。

“知道了,我等會兒就過去。”

褚恒之讓下人帶話,他則讓小厮為自己梳洗、更衣,換了件舒适的寬袍後,便去看娘。

“娘。”

褚恒之進屋,向褚夫人請安。

褚夫人早已等候大兒子多時,一見他來,沒好氣地道:“你可回來了。”說完眉頭一皺,嗅了嗅。“你喝酒了?”

今日褚恒之的确是喝多了,雖然他用內力暗地裏将酒水逼出,能夠千杯不醉,不過還是沾染了些酒氣,就算梳洗過,依然有殘留,瞞不過褚夫人的鼻子。

褚夫人立即吩咐嬷嬷。“去給大公子弄醒酒湯來。”

“是,夫人。”嬷嬷立即出屋去廚房張羅。

褚恒之笑道:“多謝娘。”

褚夫人将大兒子拉過來坐下,劈頭就問:“你今日跟誰出去了?”

褚恒之面上處之泰然,心下卻早已猜到,母親找他來,必是聽聞今日他與關家姑娘出門一事。

這件事他本就不打算瞞着,自然不會規定下人噤口,想來在他出門沒多久,便有人将此事告知母親,因此他一回來,母親就立刻叫人找他過來要質問這件事。

“今日兒子邀了關家姑娘出游踏青。”

“什麽?”褚夫人震驚,有些氣急敗壞地斥責,“竟是真的?糊塗!你怎能去找那女人呢!”

不等兒子開口,褚人又氣憤道:“關家那女兒投湖,鬧出那麽大的事,不就是為了逼咱們家實踐婚約嗎?這也就算了,你好心将她救上來,她竟然打你一拳,簡直不可理喻!這種媳婦誰敢要?”

“娘,退婚一事,不如暫緩。”

褚夫人聽了,驚訝地站起身。

“什麽意思?難道你要娶關家女兒?不,我不答應!”

“娘,當初退婚一事,您該先跟我商量。”

褚夫人憤恨道:“那不過是當年你爺爺的玩笑之語,又當不得真,兩家一無換帖,二無交換信物,更何況現在兩家的門第相差太多,你爹是二品大官,姓關的不過是個六品小官,門不當、戶不對,哪能結親?他們不過是想高攀咱們家罷了。”

當年,兩家人的确門當戶對,但是到了父輩這一代,褚大人坐上尚書令的位置,而關大人卻只是個刺史,若是識相的,就該知道今非昔比,那口頭婚約就別作數了,因此褚夫人便派人去私下說一聲,還送了重禮,對方若是明白,就該默默退出,哪知道會鬧出女兒投湖一事。

一想到這事傳出去,那些貴夫人借此事笑她,丈夫在朝堂上受到諸多指責,褚夫人就氣不過。

“娘先少安勿躁,這件事并不單純,孩兒要查一查。”

褚大人聽了,吓了一跳,忙問:“查什麽?難道這件事是個陰謀?”

“事情可大可小,孩兒也只是猜測。總之退婚一事先暫緩,咱們別再提,靜觀一陣子再說,免得讓爹落人口實。”

褚夫人聽了,知道這個大兒子向來很有主見,不會沖動行事,必是考慮過才會有此結論,咬了咬牙,道:“明白了,既如此,你快去好好查查,查完了,娘給你找個更好的媳婦。”

褚恒之知道母親的心思,多說無用,他也不打算多說。

安撫好母親後,又陪她用了飯,褚恒之才回自己的院子。

走入卧房,他吩咐下人們出去,自己在屋子裏坐下,回想起今日所經歷的一切,他明白母親的想法,但他有自己的打算,看着桌上帶回的兩壇湖中仙,他不禁想起她。

沉吟了會兒,他單手抱起一壇酒,出了屋,足尖點地,提氣縱身,飛往關府的方向。

沒多久,他修長的身影來到關是陸家,幾個縱躍,輕易找到了她的閨房。

閨房裏,傳來清脆嬌俏的女子嗓音。

“我說錦香啊!不是我走路太快,是你走路太慢了。”

“小姐別唬弄奴婢了,奴婢知道,小姐是用跑的,奴婢還沒過廊橋,小姐人就在荷池對岸了。”

“有嗎?”其實她是用輕功跳過去的。

“奴婢不笨的,小姐不願讓人知道,奴婢便不說,但是,小姐,您別老是這樣奔跑,奴婢追不上呀!”

“追不上就別追了呗!”

“小姐,奴婢是擔心您啊!就怕小姐又有個閃失……”

“你想多了。”

“不是奴婢想多,奴婢是怕想少了,小姐又把奴婢抛下去做傻事了。”

“還說你不笨,我活得好好的,像是想不開的人嗎?”

“小姐說得是,今日姑爺來邀小姐出游,小姐開心多了。”

“笨錦香,你小姐我不是因為這種事高興,還有,‘姑爺’兩字別亂喊,咱兩家已經退婚了。”

“不會吧!若是姑爺不想娶小姐,為何又來找小姐呢?”

“你沒聽過無事不登三寶殿嗎?”

褚恒之挑了挑眉,伸手将酒壇蓋子打開。

“咦?”

“小姐怎麽了?”

“你有沒有聞到……”

“聞到什麽?”

“沒事,你先睡一覺吧。”

接下來,房中無聲,褚恒之在屋瓦上好整以暇地等着,果然不一會兒,一抹嬌悄的身影上來,一見到他,美眸都亮了。

正确的說,是看到他帶來的湖中仙,雙目都饞得發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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