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關雲希是行動派,想做什麽,就會立刻付諸行動。

她讓錦香把閨房裏的大箱子搬出來,在裏面找,找出了一條枕巾,以及一個現成的荷包。

她叫錦香把針線和剪刀拿來,接着就開始縫制荷包,縫制好了便交給錦香。

“拿去給程叔,送到褚府,就說是我做的,是給他們大公子的一點心意。”程叔是錦香的爹,亦是府中管事。

錦香看着手中的荷包,嘴角抽了抽,不安地吐出一句話。

“送這個荷包……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

錦香把咬一牙,覺得還是提醒小姐的好。

“說不定褚公子家的荷包多,又比這個還漂亮呢!”意思就是,小姐,您做的這個荷包太上不了臺面了,連她這個丫鬟看了都覺得有些丢臉。

關雲希卻不以為意。“這就是這荷包的價值所在,這個荷包獨一無二,外面買不到,最重要的,這是我親手縫的。”

錦香瞠目結舌地看着枕巾上被剪下的一個洞,然後再看向荷包上被縫上去的小鳥圖案。

這哪是做荷包,不就是把塊布直接縫到荷包上而已嗎?

“可是,小姐,為何選這個圖案?”

“小鳥吉利嘛,意喻在天願作比翼鳥呀!”

錦香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小姐,這是兩只鴨……”

“咦?是嗎?差不多啦,行了,提醒程叔,記得要跟對方說是我親手縫的,快去、快去。”她朝錦香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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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香一臉驚疑,但是架不住小姐的命令,只好讪讪地去找自家爹爹。

關雲希認為,送定情禮就要送貼身之物,所以她選了荷包,但她卻不會繡工。

她本是江湖女俠,走南闖北,後來領着一票弟兄幹起劫富濟貧的事,拿刀、拿劍她在行,但是拿針拿線她完全是門外漢,所以便直接把枕巾上的鴨剪下來,縫上去就得了。

另一頭,程叔把禮送到褚府就要離開,因為錦香交代過他,禮送到就快點回來,誰知道褚大公子卻說要見他。

“大公子召您進去。”

程叔感到意外,沒想到褚大公子會親自見他,他忙應是,跟着下人進去。

程叔低着頭走進屋裏。

“這是你家小姐做的?”

程叔回話。“是。”

“這東西真是她親手做的?”

程叔覺得奇怪,但想到女兒說這确實是小姐做的,便如實回答。“是的,我家小姐說這是她親手縫的荷包。”

“親手縫的?”

“是。”

褚恒之盯着這個荷包,臉色冷淡,沉默以對。

在程叔忐忑不安時,褚恒之對他道:“回去告訴你家小姐,就說這荷包我收下了,”接着對總管道:“拿錠銀子給他,送他出去吧!”

“是,公子。”總管含笑對程叔道:“請随我來。”

“是。”程叔心喜,覺得女兒真是太多慮了,人家褚公子很滿意,還讓人打了賞呢!

程叔走後,褚恒之盯着手上的荷包,兩面不同的顏色、不同的布料,邊緣有縫線,繡工并不精細,且這塊布是縫上去的,上面的圖案是兩只鴨。

褚恒之盯着看許久,淡淡地吐出一字。“醜。”

他把這個醜荷包擱在一旁,繼續看着手中的文冊。

過了會兒,他眼神瞟過去,又看着那荷包。

“真是醜。”又嫌棄了一遍後,他伸手将荷包拿來,收進衣襟內的暗袋,貼身放着。

程叔一回到關家,便把事情向關雲希說了一遍。

雲希聽了很滿意,她就知道褚恒之一定會收。

“既然他賞給你你就收下吧!錦香,帶你侈去庫房那兒,跟管事說從我的分例中拿錠銀子給你爹,就說是我賞的。”

程叔和錦香聽了,忙向小姐道謝,錦香便領着爹爹下去了。

到了屋外,錦香趁着四下無人疑惑地問自家爹爹。

“爹,那荷包……褚公子真的收下了?”

“是啊!”

“他看起來很高興?”

“是很高興呀!怎麽了,女兒?”程叔也一臉疑惑地看向女兒,“有何不妥?”

“沒事,有收下就好。”錦香笑笑,心想算了,別吓唬爹,同時暗驚褚公子沒計較那個醜荷包,看來對咱們小姐寬容得很呢。她提着的這顆忐忑的小心髒總算可以放下了。

不過隔日,褚家就派人送了回禮,來人說是奉了褚恒之的命令,要把這份禮親手交給關家小姐。

當關雲希把盒蓋打開,瞧見裏面的東西時,回頭問錦香。

“他這是什麽意思?送這些給我幹麽?”

高級檀香木做成的雕花盒裏放着針線、一塊布料,以及一張圖。

錦香一看,立即就明白了,她瞟了将禮物送來的褚善一眼,而褚善則始終态度謙和,恭敬地站在那兒。

錦香拉着關雲希到一旁說話,小聲解釋。“小姐,褚公子的意思是……”她靠近小姐的耳旁,對她低聲咬起耳朵來。

她這麽小聲,就是怕褚家的小厮聽到,誰知道小姐聽完,變了臉色,大聲道:“什麽?要我一針一線縫那兩只鴨給他?”

“小姐,那是鴛鴦……”錦香驚得對小姐猛使眼色,人還在呢,千萬別口沒遮攔啊。

關雲希要是會刺繡,何必把枕巾上的鴨剪下來縫上去?那已經是她能想出的最好辦法了。

也不怕丢臉,在褚恒之面前,她從不遮掩,自己是什麽德行,她都坦然地表現給他瞧,因為她不喜歡欺騙他人的感情,最好是把事情都攤開,褚恒之既然喜歡她,就得想想是否接受這樣的她。

她不怕送醜荷包,就是想告訴他,喜歡她要三思,她可不是那種在家拿針線做繡活的女人。

關雲希率性潇灑慣了,重生一世,亦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對于感情一事,她向來粗枝大葉,沒有一般女兒家的敏感和細膩。

為了山寨弟兄們的前途大業,她都可以豁出性命,這一世自然也不會拘泥于自己的婚事。

褚恒之喜歡她,她也覺得這男人挺有意思的。

若問她愛不愛他?老實說,她愛的人很多。

她愛那些山寨弟兄們的義氣、愛他們為了保護家族的拚命、愛他們彼此互相幫助的血性,更愛他們在努力活下去時,犧牲彼此在所不惜的奉獻。那種愛令她感動,這也是當初她為何毅然決然帶領大家,成為與官府對抗的山匪,并成為官府頭號通緝犯的原因。

而對于褚恒之,她也是愛的,愛在他面前直言不諱、愛與他鬥嘴鬥智、愛他面冷心熱的忸怩,也愛與他舉杯共飲、把酒言歡,更愛與他同樣認同那些山匪弟兄并非真正的壞人。

雖然褚恒之不說,但她知道,他也在查貪官欺民一事。

別看她有時大而化之,但在大事上,她也有仔細的一面,她查過褚恒之這人,發現他與其他貴公子不同,這男人不去花街柳巷,對待鄉親父老很仁慈,對下人也很公平。

她甚至打聽到恒之曾經救過一對差點被官宦子弟的馬兒踩死的父子,也曾經救了一名差點被纨被子弟拉去做妾的姑娘,最後贈送了兩名美人給那位纨绔子弟,才将此事壓了下來。

這些事傳不進朝堂,但百姓卻知道的最清楚,她只要走入人群裏打聽,便能發現褚恒之雖不為官,卻有着救民水火的仁心。

光憑這幾點,關雲希就覺得與這男人結親是賺到了。

因此她不理會錦香的警告,回頭吩咐褚善。

“回去告訴你家公子,我的繡工很差,送去的荷包只是代表我的心意,不用也沒關系,珍藏起來就好。”

重點不在那荷包能不能看,而是褚恒之有沒有收。這算是一個測試,那麽醜的荷包他都肯收下,就表示那男人有多想吃她了,這麽優秀的男人她不好好把握才怪。

褚善性子向來沉穩,聽到這話,心底暗暗佩服公子料事如神。

他依然不疾不徐地恭敬回答。

“我家公子有交代,姑娘若是不喜,那麽再加上這份禮,或許姑娘就喜歡了。”說時,雙手奉上一卷畫軸。

關雲希疑惑地将畫軸拿來,心想褚恒之在搞什麽名堂,她不信一幅畫就能打動她。

她不以為然地把畫軸打開,這一瞧,臉色都變了,倏地把畫軸收起來。

一旁的錦香連瞧都沒來得及瞧清楚,就見到她家小姐的臉色與适才不同了。

她家小姐此刻像只炸毛的貓兒,厲色瞪着對方的下人。

“他找到了?”

關雲希問得沒頭沒尾,不知道的人只會聽得一頭霧水,但褚善被自家公子交代過,所以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我家公子說,希望能得到姑娘親手繡的荷包,當然,時日不限,看姑娘想繡多久,公子就等多久。”

“行,回去告訴他,我三日後給他!”

褚善彎身拱手,含笑道:“小的知道了,這就回去告訴公子。”

關雲希讓下人送褚善出去,待人一離開,她立即轉身拉着錦香命令。

“過來教我刺繡,繡個最簡單的,三天內可以繡好的——你不用訝異,這個秘密我只跟你說啊!自我投湖後,就忘記怎麽刺繡了,所以你得快點教我才行,知道嗎?”

“小姐,您忘的可多了。”

“你皮癢了,敢調侃我?”

“奴婢不敢。”

“不敢是應該的。”

“但是奴婢想知道,那畫軸裏畫的是誰啊?”

“你看不出來?你家姑爺太自戀,畫了他的自畫像給我,要我天天記得他呢。”

“啊?那是褚公子?不像呀?”

“是不像,他把自己畫得太風流倜傥了,如此要面子的事,咱們不可不給他面子,知道嗎?”

錦香“哦”了一聲,又被她家小姐給唬弄過去了,而關雲希對這個丫鬟最滿意的一點就是她很單純,沒有太多心思和彎彎繞繞,又很忠心,省了她不少事。

褚善拿來的那幅畫上,畫的是一名男子身戴鐐铐,而這名男子她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楚應嘯。

褚恒之是在告訴她,他能抓到楚應嘯,條件便是要她親手繡一個荷包來換。

這有什麽問題?別說是一個荷包,就是繡被、繡枕、繡褲裆,她就算不眠不休也會把它繡出來。

關雲希雖然不擅繡工,可一旦有了目标,她便會憑着一腔熱血去完成,一個荷包換一個楚應嘯,太劃算了!

三天後,當關雲希帶着繡好的荷包,頂着一雙黑眼圈,三更半夜不睡覺奔來時,褚恒之一張臉都黑了。

她的手指上都是細針紮出的傷口,以及過度磨損的紅腫,而她眼下的黑青以及一臉的蒼白憔悴,擺明了她三日三夜都沒睡,就為了趕工繡出這荷包。

偏偏她還無所覺地對他笑得沒心沒肺,那笑臉分明在說:你瞧,我繡好了,我要的人呢?

褚恒之收掌成拳,握了放放了又握。這女人就這麽頂着兩個黑眼圈、帶着受傷的手指,以及繡得差強人意的荷包,三更半夜爬進他的窗來獻寶。

他這麽生氣,是因為他知道她如此辛苦、如此拚命,連覺也不睡地繡這只荷包,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楚應嘯。

偏偏這條件還是他開的,他又不能說她什麽。

是想教訓她一下,竟敢随便縫一個荷包來打發他,因此他故意用楚應嘯來刁難她,就是想借此讓她好好繡一個荷包給他,但現在看來他根本是自找氣受。

他氣她把手指紮成這樣,氣她把皮都磨破了,更氣她把自己累成這樣,而她做這些事卻不是為了他,氣得他直想把她踢出屋去。

“這荷包……”他咬牙的話才出口,關雲立即搶話道:“我發誓,是我親自繡的,絕對沒有假手他人。”

褚恒之抿了抿嘴,沉着臉沒好話,“這麽難看的繡工,一看也知道是你繡的。”

“比原來給你的那個好看多了。”她好心安慰。

他額角抽了下,沉聲道:“你也不去照照鏡子,荷包醜就算了,人也醜成這副模樣,就不怕被人嫌棄?”

“我知道你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關雲希一臉正色,意思像是“老娘對你有信心”。

他瞪着她,而她也讓他瞪。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他臉色陰沉,咬得牙都疼了,最後厲聲警告。

“三更半夜闖進男人的屋子,成何體統?給我滾出去。”

關雲希瞪大眼。

他叫她滾?

開什麽玩笑?這種大冷天的,她放着溫暖的被窩不睡,跑到他這兒,就是奔着目标來的,她現在還在軟禁中,白日根不方便出門,只能趁夜溜出來,他居然叫她滾回去?

她眯細雙眸,散發出危險的光芒,而他似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黑着臉趕人。

“好,我走。”她氣憤地站起身,轉身就走。

褚恒之陰沉地盯着她的背影,見她從來時的窗口爬出去,人走了,窗戶沒關上,外面的雪花飄了進來。

外面下雪了,而他卻将她趕回去。

外面的雪花有增強的趨勢,讓褚恒之一顆心也更加沉郁,仿佛被什麽東西重重壓着,滞悶難耐。

他死死盯着窗戶,最後低咒一聲,憤怒下床,從屏風後拿了件雪狐披風披在身上,躍窗而出,就要去追人。

他追了一會兒,卻沒見到人,他輕功高于她,腳程比她快,不可能追不上,卻始終沒瞧見她的身影,正疑惑間,他忽地臉色一變,心頭一緊,心想該不會她遇上不測,被什麽人劫去了?

他将手指放在唇邊,吹出哨聲,沒多久,褚善便趕來了。

“大公子。”

“可有瞧見關家姑娘往哪兒去了?”

“有。”

“在哪兒?”

“她在公子屋中。”

褚恒之一臉煩躁。“我是問,她從我屋中離開後,往哪兒去了?”

“她又回到公子屋中了。”

褚恒之瞪着他,褚善低着頭,不敢直視公子錯愕的目光,更不敢笑出來。

須臾,褚恒之才沉聲問:“她趁我出來,又溜回我房裏?”

褚恒之收掌成拳,握了放,放了又握,他現在有種很想掐死那個女人的沖動。

良久,他對褚善陰沉沉地命令。“清場。”

“是,公子。”

短短兩個字,褚善完全領會公子的意思。公子是要他們把屋子四周全清場,不準任何人靠近。

公子這是打算修理屋裏的女人了,至于怎麽修理,那肯定是“見不得人的”。

褚恒之知道關雲希又回到他屋中時,那顆煩躁的心就安定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磨牙的冷意。

很好,這女人存心讨打!別以為這樣玩他,他不會計較,他會讓她知道,玩他的代價。

他開門進屋,拴上門闩,走到窗戶旁,把窗戶關上,也上了木栓,接着沉着臉走到屏風後,把披風挂上,掃視屋內。

他唇邊勾着冷笑,緩步走到床邊,将靴子脫下,坐在床上。

一室寂靜,唯有燭火亮着,将他的身影映照在床帳上。

他背對着門上了床,就在這時,一抹芳影迅雷不及掩耳撲向他,将他壓倒在床上。褚恒之沒有掙紮,而是冷冷地盯着一屁股坐在他身上的關雲希,她正一臉得意地壓着他。

“哈!想不到吧?”

她笑得一臉頑皮,覺得自己占了上風。

褚恒之只是冰冷地盯着她,好似對她的出現一點也不驚訝,更不在意。

關雲希看着他冷漠的表情,已經不似适才那般氣怒,不禁眨了眨眼。他這樣悶不吭聲地冷眼看她,反倒比氣憤填膺更令人害怕呢。

“真的生氣了?”她問。

他的回答依然是冷眼對峙。

這樣不言不語又一身冷淡,反倒更将人推拒于外,是最難應付的。

關雲希還真不明白,他到底在氣什麽?她依約把荷包繡好送來了,他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怎麽一副生人勿近的閻王面孔?難不成他真的嫌醜?

這可怎麽辦才好?她可不想前功盡棄呀!

見他始終冰冷得像塊玉,她心叫不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心想來都來了,就不信今晚搞不定這塊冰,他想冷漠以對,她就想辦法把他捂熱好。

于是,她大膽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對準了他的唇,給他熱情地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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