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第41章

“蕭豫道,料你已知合心蠱之事,來将朕挫骨揚灰……自古帝王生性多疑,朕也不能免俗……合心蠱解法附在其後,你若是去看,便是同意蓋上棺椁,放朕一馬,朕知你是言而有信之人。

昭游自小失母,命單福薄,朕無能昏庸,無法保護他們母子。料想你如今二十又七,留昭游一命,就讓他活到二十七如何……”

銅片上密密麻麻刻着小字,楚昭游舉着火把照看,眼睛越看越花。

他閉了閉眼,酸澀的眼眶猝然變紅。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将巴掌大的銅片捏成了紙卷,指節泛着清白,顫抖着抹了一把眼角。

地宮裏安靜得能聽清銀針落下的聲音,楚昭游吸了吸鼻子,忽然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看了銅卷之後哭鼻子了。

楚昭游哽着嗓音道:“陸将軍,請幫朕銷毀銅卷。”

陸淮善接過頂頭寫着“蕭豫道”的銅卷,其它字眼已經被楚昭游揉成一團,剩“合心蠱”三個字露出來。

陸淮善無意探究,将銅卷握在手心搓成密實的小團,再扔到地上,刀背猛力一劈,火花迸閃,銅卷表面頓時變得漿糊一般看不出原樣。

楚昭游盯着那一閃而過的火花,像是燃在他心頭灼燒肺腑的怒火。

老皇帝在他心裏原本只是一盞牌位,朝中無人議論先帝,但很明顯,先帝皇帝當得不怎麽樣。

看完銅卷,楚昭游發現,他人品也不怎麽樣!

以為在銅卷裏求攝政王饒他一命,他就會感激涕零嗎?

錯了!

楚昭游紅着眼睛,朕不僅不感動,還很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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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冠冕堂皇的話也掩蓋不住行為上的無恥!

給顧命大臣下合心蠱,卸磨殺驢,怕事情終有一天敗露,蕭蘅把他開棺鞭屍,于是把合心蠱解法随葬,要求蕭蘅看完解法把棺蓋合上。

這時候又假惺惺地說什麽“朕知你言而有信”,綁架蕭蘅停止複仇,早有這覺悟為何還給人下蠱!

可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帝機關算盡,算得到蕭蘅沒來鞭屍,地宮卻被盜墓賊炸了,屍骨身首分離嗎?

楚昭游右手虛虛在小腹上撫過,攥緊成拳頭。

先帝說留他到二十七歲,楚昭游二十七時,正好是合心蠱第七次發作的一年後。

蕭蘅發作七次後,全然癡傻,無藥可救,也就是說,蕭蘅最多在第七次發作前,掘墓開棺,找到解蠱方法,若是超過這個節點,蕭蘅徹底落敗,先帝安全了。

為什麽先帝一定要找借口,不惜拿着楚昭游的生母賣慘,也要讓楚昭游活到蕭蘅解蠱最晚期限的一年後?

他為什麽篤定蕭蘅能接受他的求情?

後者楚昭游不知道,前者的答案……就在解蠱方法裏。

先帝不僅算計蕭蘅,一計不成,還要算計他的後代!

合心蠱解蠱方法特意強調,陰陽蠱合二為一,那啥一次不夠,至少要很多次。

可是按照老頭給的辦法,一次就夠了。

先帝這是生怕楚昭游懷不上!

他預計蕭蘅最快在第一次發作後,察覺到不對勁,開始尋找解蠱方法,最晚在第七次。所以楚昭游一定得活到二十七歲,有足夠的時間生下孩子。

就算皇位被蕭蘅奪了,蕭蘅的下一代也要留着楚氏的血脈。

先帝打得好算盤,蕭蘅知道被算計之後惱羞成怒,不會放過罪魁禍首的兒子楚昭游,但虎毒不食子,楚皇孫一定會被留下。蕭蘅和皇孫之間,隔着生父楚昭游這個嫌隙,若是孫子與父親蕭蘅不合,将來光複大楚也不無希望。

蕭蘅為大楚殚精竭慮的這一生都充滿先帝的算計。

楚昭游愣愣的想,他可能好心辦了壞事,間接促成了這一切。

他也沒問過蕭蘅,到底是想一幹二淨地死去,還是為了活命,如仇人所願,蕭楚血脈混合永遠糾纏不清。

他不小心幫小黑做了選擇。

可楚昭游盯着先帝的棺椁,心想,蕭蘅應該寧可選擇前者。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或者,玉石俱焚。

地宮裏氣氛太過窒息,楚昭游往外走去。

其實現在這樣也不錯,朕幫蕭蘅解了毒,蕭蘅不記得是誰幫他,只管恨着先帝就好,不用糾結痛苦。

至于孩子,楚昭游冷笑一聲,就算在這列祖列宗長眠的皇陵,他也照言不諱——

江山傳到先帝這樣昏庸的皇帝手中,早該亡國了!

他會生下孩子,但不會如先帝的願。

他又不是真的皇帝,姓楚的江山能不能傳下去,關他屁事。

楚昭游痛快地想,或許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才會讓我穿過來,先帝都成一把骨頭了,不服詐屍。

……

一碼歸一碼,盜墓案還是得查,搞不好就要在這裏長住,家裏有小偷不抓,以後繼續炸上上個皇帝的地宮,睡都睡不安穩。

楚昭游在地宮裏把早膳吐完了,出來又抓緊吃了一點面條。

“把守陵人帶上來。”

陸勃奉命押三個守陵人,各個戴着鐐铐,神情放空。

“把鐐铐解開吧。”歲數這麽大,帶不帶都一樣了。

楚昭游問:“三位老人家都聽不見是麽?”

老人渾濁的雙眼睜了睜,他們不認識楚昭游,但這身龍袍天下沒人不認識。

“陛下、草民叩見陛下……”

“你們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守陵,有沒有人參與修建先帝的地宮?”

三人睜着茫然的眼睛看着楚昭游。

陸勃代為回答:“七年前,攝政王宣布縮減開支,大部分人都離開皇陵另謀出處,只有這三人無處可去,留了下來,是先帝在位時,宮內伺候的老太監。”

“七年不曾出山過?”

“據外面的小河村村民說,是這樣。每隔三天,村民送一些衣服吃食進去賣,皇陵開支雖然縮減,但也足夠這三人生活。”

楚昭游:“趙金,你去看看他們是被震聾的,還是中毒,抑或是年老所致。”

“回陛下,中毒。”

如此大批量的炸|藥,運進地宮沒人發現。爆炸的巨響小河村的人也聽見了,歹人偏偏多此一舉給這三個人下毒,掩耳盜鈴嗎?

楚昭游命令陸勃把三人收監,擇日再審。

“陸勃,陪朕去小河村看一看。”楚昭游話音剛落,外面下起傾盆大雨。

趙金道:“陛下,雨大風寒,不如等雨停了再去。”

楚昭游擔憂道:“這雨來得不巧。”

無論運炸|藥,還是往外運陪葬品,都是有分量的東西,不可能沒有留下腳印。這雨一下,可就難找到了。

陸勃:“今早已經派人查過,沒有明顯的腳印車轍,盜墓賊似乎武功不低。”

楚昭游一挑眉,這樣啊,那好像什麽時候查都行。

他本來就不急着查,看完先帝的銅卷,就更不着急了。

“雨下得大,給三位老人家找個舒适的屋子關着,被褥也給備上。”

“陛下仁慈。”陸淮善探完地宮出來,得出了與陸勃一樣的結論,盜墓賊武功不低,或者說行事小心從容,打掃過現場。

陸淮善目光在趙金身上掃過,眼神一深。

年輕人到底還是年輕,以為在地宮光線陰暗,加上全是自己人,方才阻止楚昭游摸屍骨時,下意識看向了他的肚子。

但在外面,趙金就從不曾露過馬腳。

陸淮善摸了把胡子,這裏面有文章。攝政王大張旗鼓找恩人,信物卻在楚昭游手上,那他是不是可以認為,兩人失蹤的那三天,陛下救了蕭蘅。

蕭蘅對先帝的态度,以及銅卷上寫的他的名字,足以說明,是先帝挑起矛盾,怕被蕭蘅死後算賬。帝王多疑,陸淮善幾乎能猜到,無非就是下毒等見不得人的手段。陛下看完就銷毀銅卷,證明他知道裏頭的事,結合虎符和那包藥粉,陸淮善猜測楚昭游已經幫蕭蘅解毒。

然後呢?關肚子什麽事?

陸淮善有個大膽的猜測。

他提醒道:“賊人未抓到,今晚老夫會加強巡邏,陛下早些休息,勿受了涼。”

楚昭游:“陸叔叔也是。”

晚飯過後,皇陵突然響起一段戲詞,唱的是京城百姓十年前最愛聽的《四郎探母》。

陛下好唱戲,大家都多少知道一些。

雖說在皇陵唱不那麽合适,但結合戲詞內容,龍威軍紛紛覺得情有可原。

四郎探母,陛下今早地宮探父。楊四郎戰敗投敵,忍辱負重,咱陛下面對虎視眈眈的攝政王,處境同樣艱難。

陛下真是大孝子。

楚昭游唱完,氣息有些不穩。他堅決不認為是自己荒廢舊業,肯定是因為懷孕了。

“如何?”

陸勃在門外道:“如陛下所料,三人中,有兩人有反應。”

守陵人生活枯燥,七年不曾出山,楚昭游故意唱京城十年前流行的曲目,木頭人都能聽進去兩句,有沒有偷偷在聽戲很明顯。

沒有人能抵擋朕唱戲的攻擊,攝政王都不行。

楚昭游愉快地躺下,“你去休息吧,明日再做打算。”

華靈山還在下雨,一道黑影急速前行山中,鬼魅一般在皇陵屋檐上潛伏。

不一會兒,他似乎看準了某間屋子,趁龍威軍不備,頃刻間翻窗而入,帶進一陣寒涼的雨絲。

楚昭游在皇陵睡得淺,立刻被那陣寒意驚醒。

他睜開眼睛,對上了靠近床邊的黑影。

蕭蘅動作一頓,故作鎮定起身,把窗戶和大門都關死。闖進來的那扇窗讓他一着急掰壞了,蕭蘅只好挪了一張桌子擋住。

小東西平時不是睡得很死麽?

“別叫。”蕭蘅低聲威脅。

楚昭游驚魂未定,朕可以不叫,那你鎖門窗幹嘛?還拿桌子擋?

陸淮善不是說好加強巡邏,攝政王進來的也太輕易了吧?

他轉了轉脖子,覺得攝政王的眼神很像要把他關在這裏一輩子。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皇陵劇情?

來幹嘛?

大半夜的,攝政王為了強行走劇情,正在不受控制做出一些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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