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英語

夏悅是個“非典型”好學生。

為什麽叫“非典型”呢?就是除了成績好、會做事之外,還……皮。

夏悅就開學這段時間,其實惹了不少禍了。課間多鬧多嗨就不提了,這人每次在操場上列隊出操的時候都不消停,随便找個話題就能和前後右邊聊起來不停,趕上升旗儀式更是停不下吐槽臺上。就算是上着課,她也經常就放飛了,一句話一行字一張圖都能戳到夏悅某個點、從前後左右拉一個或幾個聊。

那時班裏比較皮、管不住嘴的大多是男生,經常氣的老師在臺上拍桌子瞪眼睛,而夏悅這種可可愛愛一個小姑娘……得到的待遇通常都是警告的眼神、或者是輻射面極廣的一句“都別說了”——後來有一段時間夏悅對此還憤憤不平自己作為女生的這種“特權”。

但這一天,課上的夏悅還意外的……挺消停。

夏悅又打了個呵欠,然後抓着頭發努力讓自己清醒。

昨天晚上她媽去姥姥家了,于是到點了卻沒人盯着她睡覺,正好趕上有想看的電視劇……就睡晚了。

“Banana。”臺上席老師又帶讀了一遍。

“Banana。”夏悅跟着無精打采地重複,又悄悄憋回了下一個呵欠。

早上起來之後就困到要死,可是上來第一節課是數學——夏悅膽子再大也不敢在趙榮偉的課上造次,硬撐過去,現在真的是更困了。

“Apple。”

“Apple。”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緊接着的——也就是現在在上的這節課是英語,還能讓夏悅松一口氣。

那年頭還沒家家戶戶在孩子剛出生就營造“英文環境”,很多人第一次接觸正式的英文教學就是在小學課堂,像夏悅這種幼兒園時就簡單上過課的已經算是有基礎。

起碼現在學的這些簡單英文單詞,對夏悅還不算有壓力。

夏悅走神着強撐了一會兒,還是不行,從鉛筆盒裏翻出了塊兒橡皮,拿着鉛筆往上塗,力圖把米黃色的橡皮塗成……鉛灰色。

而就在橡皮已經變色,夏悅不得不往上刷第二層的時候、門被敲響了,進來兩個拎着些工具的人。其中一人說:“老師,學校應該提前交待過了,我們來清潔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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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老師拿着書點頭,說:“知道,你們幹吧。”

什麽清潔玻璃?

迷迷瞪瞪一節課的夏悅立刻精神了——是不是馬上有什麽好玩兒的事!夏悅的注意力立刻離開讓她犯困的課堂,跟着兩個擦玻璃的清潔工跑了。

哎……他們一個人爬出去了诶,站在窗外啊!好危險!

這是什麽工具?好專業的樣子?啊!窗戶一下就幹淨了!這和他們平常大掃除的時候随便擦擦也差太多了吧!

咦,這是又換了什麽嗎?感覺效果不太一樣了。真的太神奇了吧!!!

夏悅就在這種觀察之中越來越清醒,總算脫離了昏昏欲睡的狀态,興致勃勃研究起他們擦玻璃……當然,清醒着半句課沒聽,走神走的很徹底。

于是當下課鈴聲響起、正好清潔工人完成任務離開後,席老師沒繼續講課,但也沒宣布下課時——夏悅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夏悅!陳嫄!你們倆給我站起來!”席老師聲音一如既往的尖銳,“你們不是一節課都在看人家擦玻璃嗎?現在他們去隔壁五班了,你們要不要跟着去五班再看一節課啊?”

夏悅懊惱的站起身、紅着臉低下頭——光顧着好玩兒的了,她是真的一點沒聽,是她的錯。

而另一邊的陳嫄——一個個子矮矮人瘦小小的姑娘卻微翹嘴角、十分無所謂的樣子,一點歉意都沒有。

“擦玻璃有那麽好看嗎?要不你們以後也去擦玻璃好了?”夏悅低着頭不說話。

要不說人掌握“睜着眼睛說瞎話”和“自己不想太多”的技能十分重要呢,夏悅就是太聽話,這時候完全認錯、一點辯解不給做,還從心底裏埋怨自己竟然不聽課。

但夏悅也有絕的地方。她通常,反省的時候是真反省,反省過了也就算了,她性子随意、事情過去之後就不在意了。

不過這次,夏悅虛心認錯的态度也沒帶來什麽好結果,被席老師拖堂批評了這一陣兒還不算,更是通知了他們班主任——

“聽說你們在英語課上不認真聽講,一直看清潔工擦玻璃?”趙榮偉斜坐在辦公桌旁,手中拿着一支筆、口氣算不得多好,“挺能耐啊?是準備長大了也當清潔工嗎?那我趙榮偉還挺厲害,教出了兩個‘清潔工’?”她嗤笑。

陳嫄翻着白眼站在一邊若無其事,趙榮偉說什麽她就聽着,聽了也不往心裏去,站在那兒背着手,很輕松的樣子。

夏悅一直低着頭不說話,雙手糾結着握在一起,咬着唇默默站着,終是在她各種質問中落下淚來——

她是真的怕趙榮偉,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只是因為這個老師的眼神過于銳利兇惡、看得人心裏不舒服。

“你是委屈嗎?”看見夏悅淚水的趙榮偉這樣問。

這位短發中年女教師像是看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

聽到這話、夏悅愣住,沒能一下反應過來。委屈?她委屈嗎?并不。在這件事上她承認是她錯了,便搖搖頭。

誰知道趙榮偉的下一句逼問馬上跟進:“那你就覺得是我說錯了?是我冤枉你了?”

夏悅更堅決地搖頭。她從來不是死咬着不認錯的人。——那時的她還沒意識到,趙榮偉語中的“委屈”和“冤枉”、其實是同一個意思。

“那既不是這也不是那,還能是什麽?”趙榮偉推推眼鏡,“總之就是我的錯了呗?”她給的選項并不周延,但在這種境況和她的有意引導之下,夏悅根本找不出任何話來反駁,急的只知道搖頭。

趙榮偉冷哼:“呵,嘴上不承認、我猜你心裏卻明白的很,不知道說我什麽壞話呢。聽着,你們都是我班裏的學生,那就得按我的規矩來。我趙榮偉就是要求嚴格出了名!”

夏悅心想,完全不是這樣啊。你是我的老師,那我當然會尊重你,我沒覺得你會有錯……可我該說什麽?

夏悅這邊哭着不知道該說什麽,陳嫄卻在她旁邊哧哧笑了兩聲似的,可是看過去她卻還是那副沒什麽反應的樣子。

其實夏悅……有點羨慕。

在趙榮偉辦公室挨了一通罵和諷刺之後,夏悅和陳嫄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夏悅一邊走還在一邊抹眼淚,趙榮偉話說的實在難聽,這一時半會兒她還真的緩不過來。

陳嫄歪頭看着眼眶紅紅的她,問:“夏悅,你為什麽哭呢?”

是啊,為什麽呢?明明不值得的。

從那一天起,夏悅對趙榮偉的心結又深了一次,莫名的恐懼也又加了一層。她完全不懂這個老師,不知道她的偏執與固執都是從哪兒來的——對一個一年級的孩子、順風順水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挫折的孩子,既不是講道理也不是有效的批評教育,而是一味地問那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而對于另一個毫不在乎、無悔過之意的孩子,她卻輕巧放過,別說她說了陳嫄也不在乎,趙榮偉根本沒像針對夏悅這樣針對她。夏悅想了許久,最終只能歸結于趙榮偉就是和她不對付、就是上輩子結的仇。

為什麽要哭呢?後來又是無數次被趙榮偉罵到忍不住淚意、難受到肝腸摧斷時,她總是咬着牙問自己這個問題,問到後來已經麻木、機械性地去重複。

這是許多年後、被無數老師捧在手心裏的夏悅仍然害怕的。拜趙榮偉所賜,夏悅那麽一個招老師喜歡、得老師器重的孩子卻偏偏總有着心防、不敢與老師過于親近。明明那樣開朗大方的姑娘,卻硬生生被不少老師評價為“內向”。

這個她人生中的第一個老師,沒有讓夏悅對這最受尊敬的職業産生熱情……總會恐懼。

不過這是長期影響,對于剛剛被席老師和趙榮偉吓過兩輪的夏悅來說,那時候堪稱“驚吓”的事情是另一件——

“夏悅,你要不要來當咱們班的英語課代表?”事發第二天,讓夏悅膽戰心驚的英語課下課後,她被席老師叫走——卻是被問了這樣一句。

“我嗎?”夏悅小心翼翼确認。怎麽會這樣?她不是昨天才在英語課上犯了錯、還被老師罵了嗎?

席老師說:“別的班都是兩個課代表,現在咱們班還缺一個,我覺得你還挺合适的。”

夏悅怎麽能拒絕?她那時正想盡辦法彌補自己的過失,老師給了這麽好一個機會,夏悅怎麽會放過?

夏悅高高興興、又膽戰心驚地接下,正式成為了一年級四班的英語課代表——這是她學生生涯的第一個“職務”。

那個年紀的孩子對于“當幹部”有莫大興趣,夏悅不是王睿那個“辭官”的奇葩,真的接了這個工作之後就認認真真幹起來。

課代表的工作不難、卻很繁忙,每天都要收發作業。也正因如此,夏悅飛快記住了班裏每一個人的名字——當然,在這之前夏悅就已經認識的差不多了。

其中最熟悉的是幾個“作業苦難戶”,交個作業跟要了他們的命似的。夏悅每天就不厭其煩地催作業,令人“煩不勝煩”——但小孩子嘛,到底是不敢不交的。

于是這日子也就這樣步入正軌,大家各司其職、各理其事。

班長闫山山和體委許野承擔了班級最重要的事務,一個負責組織紀律等着班主任說事、一個在集合列隊的時候整隊;各科課代表管自己那一科的小事,是整個班級裏最忙碌的人;普通同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都很愉快。

在這一年裏,夏悅結交了一幫好友,和班主任關系尴尬,各方面成績優秀——時間飛逝,不管是充實豐富還是渾渾噩噩。總之是一年。

一年過去了。

而這一年級的結尾、最令夏悅開心的事情則是——他們二年級要換班主任了!趙榮偉被調去五年級、禍害別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悅小的時候是真的愛哭,看在她年紀小的份兒上請多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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