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賓利駛進杏林灣麗山公館時,徐翹在想,她和杏林灣這個地方的不解之緣,或許真的可以寫成一本自傳,瞧瞧,不僅事業線從這裏起步,感情線也在這裏滋……

呸,誰要搞感情線了。

車子進入車庫,光線暗下來,徐翹斜瞟了眼一旁正閉目養神,仿佛渾不在意她存在與否的程浪。

賣慘都賣得這麽清高,他真以為她不知道這是苦肉計嗎?

一開始在醫院,她的确因為事發突然懵得團團轉,被他牽着鼻子走了一段,可等到給他“呼呼”的時候,她就回過神來了。

後來的那些,包括坐上這輛車,不過都是想着“他開心就好”而已。

畢竟程浪其實不需要賣慘,她也覺得他挺慘的。

雖然從結果來看最終沒什麽大礙,可他捱那一下的時候,又不知道自己一定會化險為夷。

工藝室當時還有另外三個人在,只有他想都不想地沖上來護她,她這……仙女的心也是肉長的嘛!

那中個計就中個計呗,多大點事。

不過從地下車庫坐電梯上樓,發現這棟足足有徐家別墅三個大的豪宅,居然從上到下從裏到外空無一人時,徐翹還是在心裏低低罵了程浪一句。

何苦支開傭人呢?不用他使計,她也打算好陪他吃晚飯了,他整這麽一出,豈不是讓兩人陷入餓死的窘境?

徐翹掙紮了十秒鐘,思考是不是揭穿他,讓他趕緊把人叫回來吧,她好餓啊。

第十一秒的時候,覺得還是算了。

今天“恩人”最大,她就別拆臺了,乖乖當個傻妹吧。

“阿姨不在啊?”她臉垮下來,“那怎麽辦,我又不會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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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浪把目光轉向遠處:“飯倒是好像做好了。”

徐翹随他眼神所指,望向落地窗前的開放式廚房。

金黃的壁燈籠罩着餐桌上覆了蓋的碗碟,島臺上的電飯煲靜靜冒着熱騰騰的蒸氣,看上去很有家的味道。

是她低估了程浪的面面俱到。他賣慘歸賣慘,餓不着她。

徐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遂了他的意,主動問:“可這也沒人照顧你,你手不方便怎麽吃飯呀?”

“用左手吧。”程浪走向廚臺,先把左手洗了,然後抽了兩張濕紙巾,避着傷口擦了一遍右手,打算拿碗盛飯的時候,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嘆息。

“哎,我來我來!”徐翹看戲看不下去了,上前把手洗幹淨,去夠頭頂碗架,取下兩個碗,盛好飯後,指着其中一碗說,“這是給我的勞務費哦?”

程浪垂眼笑了笑,忽然擡起手,臨要觸到她頭頂時,驀地一滞。

他保持着好像要去揉她頭發的姿勢頓住,似乎沒想到自己怎麽在非緊急情況下,不知不覺做了觸碰她的動作。

徐翹左手一碗飯,右手一碗飯地跟着靜止在原地,詫異地往斜上方瞄去,心髒撲通撲通上蹿下跳。

在他揉下來之前,她緊張地吞咽了一下,瞪他:“幹嗎,你在吸我天靈蓋功力嗎?”

“……”程浪的手順勢繼續往上擡,仿佛她的頭頂只是他路過的風景,夠到碗架後,取下第三個碗,晃了晃說,“我是在想,你只吃一碗夠嗎?”

“你都只吃一碗,我是豬嗎?”徐翹罵他,快步走到餐桌邊擺碗筷,輕籲一口氣。

程浪撇開頭笑了笑:“多吃點,一共就兩只手,你要是多暈幾次,我也廢不過來。”

徐翹頓時有點理虧,點點頭:“哦,我以後不吃飽不進工藝室了。”

程浪又起了一絲,想要揉她頭發誇她乖的念頭。

他按捺下來,走到餐桌邊坐下,用左手拿起筷子,嘗試着去夾菜。

徐翹嫌棄地看他一眼。

別裝了好吧!

她抽走他的筷子,把勺子塞進他手裏:“舀着吃吧你,要什麽菜跟我說啦,我給你夾碗裏。”

程浪笑了笑:“随便都行。”

徐翹就按照醫生的囑咐,給他挑有助于傷口愈合,含鋅和含蛋白質的菜,用他的筷子夾了一捆胡蘿蔔絲,還有幾片蘑菇和瘦肉,堆在他碗裏的米飯上。

因為一次夾太多不方便他用勺操作,她就自己吃一些,給他夾一些,來回調換筷子。

等他吃完小半碗飯,碗裏騰出空間,她開始去夾鹌鹑蛋。

程浪剛咽下一口飯,忽然聽她“哎”了一聲:“要掉掉掉……”

“了”字還沒說完,程浪已經十分敏捷地湊到她筷子邊,用嘴接住了蛋。

徐翹看着喂在他嘴裏的筷尖,正要誇他反應挺快,忽然猛地頓住,低頭瞅了瞅自己這邊空蕩蕩的筷架,和他那邊筷架上原封不動的筷子。

“我是不是……”徐翹緩緩眨了眨眼,說到一半閉上嘴巴,一把抽回筷子。

程浪慢條斯理地嚼着鹌鹑蛋,咽下去後平靜道:“拿錯筷子了。”

徐翹尴尬低頭,清清嗓子:“對,是……那什麽,嗯,我沒病,你放心吃。”

“……”她在說什麽。

程浪點點頭:“挺放心的。”

徐翹看了眼手邊程浪咬過的筷子,掩嘴輕咳一聲,起身道:“那我去拿雙新的來……”

“我放心你,你卻不放心我?”

“……”

這他媽是放心不放心的問題嗎?放心就能若無其事品嘗他口水了嗎?

徐翹怒目瞪他。

程浪笑起來,擡手道:“說笑的,你去拿吧。”

——

徐翹生無可戀地吃完了這頓飯。

其實本來這事也就是個小插曲,大清都滅亡多少年了,不就共用了一下筷子,也不是什麽死生大事,可程浪真是生病生出騷氣來了,剩下半頓飯,一直帶着一股調戲人似的色氣說他想吃鹌鹑蛋,說以前沒發現這食物的美味,錯失良多,最後吃了整整十顆。

在他說還要的時候,徐翹差點吼過去“鹌鹑不要繁衍後代的啊你這麽吃鹌鹑蛋考慮過鹌鹑的感受嗎”,話到嘴邊還是忍了下來,告訴自己今天得順着他。

程浪看她這小受氣包似的樣子,覺得好笑,吃完飯後,把阿姨提前洗好擺在茶幾上的水果單手端過來,拿起一顆葡萄遞到她嘴邊:“禮尚往來?”

是她喂他吃鹌鹑蛋,他用葡萄喂還的意思?

她今晚就跟橢圓形的東西過不去了是吧?

“誰跟你有往有來。”徐翹偏過頭。

程浪的葡萄再次跟了過來:“吃一顆。”

非要跟她搞情趣嗎?

徐翹剜他一眼,狠狠一口咬下去,結果屋子裏瞬間激起一聲“唔”一聲“嘶”。

徐翹咬着葡萄含糊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點不爽他得寸進尺,但她沒想真咬着他。

程浪收回被她牙尖磕着的手指,低頭看了眼:“沒關系,我沒病,你放心咬。”

“……”

她把葡萄連皮帶肉嚼下去,瞪着他皺皺鼻子。

結果這一瞪,發現他臉色好像白裏透着不正常的紅。

她不鬧了,湊近過去:“你是不是燒起來了?”說着拿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

程浪還沒來得及感到不适,她就挪開了手,又去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是比我燙。”

徐翹讓他坐着別動,照他指路,從客廳櫃子裏翻出醫藥箱,拿起耳溫槍給他量體溫,一看,剛好三十八攝氏度。

“這怎麽辦?”徐翹愁容滿面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這會兒已經快九點了,大冬天外邊又很冷,發燒去醫院挂急診還怪嗆的,“再去趟醫院吧?”

“不用,”程浪倒也沒想到自己這嘴開了光似的靈,但眼下再去醫院顯然不明智,他不怕折騰自己,還怕折騰徐翹,“吃點退燒藥就行。”

“不行,萬一是感染引起的呢?”徐翹扯他胳膊,“你跟我去醫院啦!”

“真不用,按今天這個失血量,發燒是正常現象。”

徐翹生氣了:“我不管,正不正常醫生說了才算數!你跟不跟我走?”

程浪有點頭疼,嘆着氣出了下策:“我讓宋醫生過來一趟,這樣行了吧?”

要換作之前不知道他私人醫生是誰的時候,徐翹或許還對這種上門服務的簡易檢查不放心,現在卻沒有這種顧慮。

她非常相信宋冕的醫術。

她點點頭:“那可以。”

——

宋冕到麗山公館時,看見開門的人是徐翹,稍稍一愣,又很快回過神,跟她招呼:“徐小姐。”

徐翹也被他這刻意避嫌的稱呼愣了愣,還沒開口,先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回過頭去:“叫你好好躺沙發上,你過來幹嗎?”

程浪沒答,只對宋冕淡淡一笑:“宋醫生,麻煩你大晚上跑這一趟。”

宋冕搖頭示意無妨,換鞋進門,目光落在他右手上,皺皺眉頭:“怎麽回事?傷成這樣。”

程浪解釋了“英雄救美”的經過。

徐翹在旁邊不好意思地摸鼻子。

直接說是被什麽割傷的不就好了,叭叭叭地講這麽詳細,敘述得跟言情小說似的!人家愛聽你哔哔這麽多嗎?

宋冕點點頭,給他重新量了一次體溫,見是三十八度,問道:“您打電話給我那會兒,體溫是多少?”

“不太記得了,”程浪看徐翹一眼,“你量的,多少?”

徐翹一愣,他是金魚嗎只有七秒記憶?

“三十八度啊。”她莫名其妙地答。

宋冕點點頭,戴上橡膠手套,打開醫用手電筒檢查他右手掌心,一邊說:“傍晚剛包紮好,現在拆開刀口容易繃,看邊緣沒有紅腫,不像感染跡象,熱度也沒有持續上升,發燒應該是失血和疼痛引起的正常現象,可以暫時不吃藥,拿退燒貼物理降溫就行。”

程浪看一眼徐翹:“聽見沒?還非讓人家大晚上過來。”

徐翹眨眨眼:“這怎麽還怪我呢?那凡事都有萬一啊。”

“是你小心過頭。”

徐翹接收到程浪這“真拿你沒辦法”的寵溺眼神,從懵懂中回過了味來。

這男人自從宋冕進門,嘴巴就變得異常活躍,而且言語間明擺着一副跟她特別親熱的樣子——程浪是不是在故意彰示主權呢?

嘿這心機boy!

人家宋冕做錯了什麽要吃你一嘴假狗糧?

宋冕看看兩人,朝程浪笑了笑:“小心點是好事,有您專車接送,我過來一趟也不麻煩。我會跟進您接下來的護理工作,您今晚早點休息,洗澡時注意別受涼,更不可以讓水沾濕紗布,夜裏體溫如果超過三十八度五,就吃一顆退燒藥。”

“睡沉了倒也很難判斷體溫。”程浪說。

宋冕微微一怔,下意識看了眼徐翹,又把頭轉向他:“今晚沒人照顧您嗎?”

徐翹往旁邊一縮。

陪飯不夠還要陪睡?這怎麽趕鴨子上架呢?

程浪似有意似無意地看看徐翹:“暫時還不确定,沒事,這個我自己解決。”

宋冕拎起醫藥箱起身:“那這樣的話我先走了。”

徐翹在原地默了默,突然站起來追上去:“我送宋醫生。”

程浪眉梢揚起。

徐翹在程浪攔她之前飛快跟出去,在玄關外喊住了宋冕。

宋冕停下來:“怎麽了?”

徐翹掩着嘴湊到他耳邊,壓低聲:“他晚上真的需要人守夜?你可別幫着他唬我啊。”

“不是唬你,”宋冕低聲道,“基本上不會有大礙,但有人看着當然最好,倒也不用守夜這麽麻煩,隔三到四小時給他量一次體溫就行了。不過一般來講,他如果燒高了,自己也會醒來的。”

徐翹癟着嘴:“那自己燒醒聽起來有點慘……”

宋冕笑了笑,一擡眼,瞥見程浪站在玄關走道看着兩人,提醒她:“你快回去吧,他這會兒抵抗力下降,別讓他吹風着涼了。”

徐翹回頭看見程浪正站在迎接穿堂風的地方,哎地一聲嘆,跟宋冕揮揮手,小跑回去關上門。

不知是不是吹了風的關系,程浪的臉色看上去有點蒼白。

而且他的表情,似乎也不是太舒爽。

“我又不跑,你跟出來做什麽?”徐翹趕着他進屋。

“不跑?”程浪看她一眼。

“對,不跑,我今晚留下來照顧你好了吧?”

程浪還沒開口應話,又被她催促着往裏走:“好了別廢話了,臉都白成牆了,叫你早點休息沒聽到嗎?趕緊洗澡去。”

“那你呢?”程浪看一眼她。

“我……我守夜啊,不睡覺洗什麽澡!”徐翹被他這暧昧的眼色看得發毛。

“要睡,你真熬上一夜,明天白天怎麽趕設計稿?還有你這衣服,又是沾着醫院裏的細菌,又是沾着血,不換哪行?”

“那我在你這兒又沒有可以換的衣服……”

“也不是沒有。”

“我可不穿你的啊!”她捂起衣襟堅決道。

“不是我的,我這裏有女裝。”

徐翹愣愣眨了眨眼:“你怎麽會有……”

程浪擡擡下巴,意指與廚房相反的方向:“那邊走廊盡頭衣帽間,都是女人衣服,你自己挑,我先上樓洗澡。”

他說完就朝電梯走去,留徐翹一個人無風自淩亂。

天殺的,難道沈蕩騙了她?

程浪要是真沒有過女人,家裏為什麽會備着女裝?而且照他意思,那一個衣帽間全都是女人衣服,這得養得起多少女人啊!

徐翹好氣又好笑,一路懵一路往走廊盡頭走。

早知道不說今晚留下來了!

哦,不過要是沒這一出,她怎麽會識破這辣雞狗男人情場浪子的真面目?

徐翹額前碎發撲簌簌炸起毛,猶如沖向捉奸現場般,一把推開衣帽間的門。

聲控燈在她推門而入的剎那亮起,下一瞬,她在滿目璀璨的包包衣服首飾裏,呆若木雞地滞在原地。

這個衣帽間怎麽這麽眼熟……

好像全是她留在西江府別墅裏的東西……

這些奢侈品不是早就被拍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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