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們我們

段白焰的腿抵在她的腿根, 他呼吸很急,熱氣一下一下打在她脖頸間。

姜竹瀝被他壓在身下,兩只手撐住他的肩膀,心頭猛跳,腦袋搖成撥浪鼓, 拼命抗拒:“不不不……”

段白焰一點一點湊近她,低聲問:“為什麽?”

她的身體沒有過去那麽抵抗他, 恰恰相反, 他覺得她性格裏某些依賴的部分似乎被激發出來了,她變得喜歡黏在他身邊。

他喜歡并享受這種被依賴的感覺。

“因為, 你、你那個……實在是……”姜竹瀝漲紅一張臉, 憑着記憶隔空比劃,好久好久,才艱難地憋出一句, “我……我要再做一下心理建設……”

段白焰:“……”

他張了張嘴, 想反駁,發現無法反駁。

……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下一秒, 壓迫感一松。他放開她,順勢将她也從沙發上扶起來。

姜竹瀝紅着臉喘息。

她最上面一顆扣子被解開了,一邊的領口順着肩膀向下滑,客廳裏燈光昏暗, 露出羊脂般白膩的鎖骨。

段白焰眼神微沉, 将她的衣服拉上去。

姜竹瀝連忙按住肩膀, 耳根泛紅:“……我, 我去睡覺了。”

段白焰輕輕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仍然擺出一副欲求不滿的表情。

“你剛剛,摸了圖拉。”臨走之前,她小聲提醒,“……記得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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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像是後面有狗攆似的,蹭蹭蹭地跑掉了。

段白焰:“……”

他眯眼看了一會兒,覺得她逃跑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像是縮起來的圖拉。都是蠢蠢的小動物,摸起來毛茸茸、暖乎乎。

他手指扣着口袋裏的戒指盒子,摩挲一陣,默不作聲地站起身。

慢條斯理地洗幹淨手,然後不急不緩地上樓,停在她的房間門口。

***

姜竹瀝睡得不太安穩。

也許是明天要送別父母的緣故,臨別之前,她竟然夢到高考。

六月份天氣還不算熱,剛剛入夏就開始下雨,雷雨一連持續了很多天。考完最後一科,窗外電閃雷鳴的聲音也停了,陽光普照大地,枝頭綠色的葉子被洗得幹幹淨淨。

最後一道鈴響,全體同學起立等待交卷。

身邊的陌生女生搡搡她,小聲問:“你最後一篇英語閱讀,選的是什麽呀?”

姜竹瀝蒙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剛剛想看你的答案來着。”那女生聳聳鼻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可你遮得好嚴,我什麽都沒看見。”

姜竹瀝不想搭理她。

她沒有帶傘,有些心不在焉,默不作聲地垂着眼,等老師收答題卡。

監考老師停在兩人面前,卻沒有動。

他看看她,再看看那個女生,好巧不巧,像是正好聽見最後這兩句對話。

所以他振聲問:“你倆認識?”

姜竹瀝愣了一下。

女生笑嘻嘻的搶答:“不認識不認識,高考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她這副态度,反而更引人起疑。

監考老師皺眉:“說實話!”

另一個老師已經收完所有答題卡,其他考生還沒離開考場,紛紛轉頭看過來。

姜竹瀝無措地站在原地。

夢境戛然而止。

那種茫然感歷久彌新,過去很多年了,她至今還記得。她擰着眉頭想睜開眼,無意識地攥住身下的床單。

迷迷糊糊間,感覺身後一沉,她趴在柔軟的被褥裏,被撈進一個帶熱氣的懷抱。

姜竹瀝頓時清醒過來幾分,眼睛半睜半閉地,掙紮着想翻身确認一下背後的生物是人是狗:“……段白焰?”

她聲音本來就軟,這時将醒未醒,竟然帶點兒像是哭腔的鼻音。

幾乎不可控地,段白焰身體一僵。

然後他将她抱得更緊,啞聲:“嗯。”

“你,你是怕黑嗎?”

“……”

姜竹瀝迷迷糊糊的,腦子不太清醒:“我把大白給你抱着?”

段白焰:“……”

他悶聲:“我不要大白,醜。”

“那,”她哼哼唧唧,“你去抱着圖拉。”

段白焰:“……”

那個更醜。

默了一會兒,她的呼吸逐漸平穩,像是又睡着了。

段白焰低聲問:“……你媽媽和明叔叔,是明天離開嗎?”

姜竹瀝低低“嗯”了一聲。

聽不出是睡着了,還是醒着。

他抱緊她蹭蹭,把臉埋進她的頸窩。

女孩子身上永遠有香味,哪怕她用的是他的沐浴露,身上也比他好聞。

聞着聞着就想親,他輕輕吧唧了一下松鼠姑娘的腮幫:“我陪你一起去。”

“……啊?”

姜竹瀝像是還蒙着,沒反應過來。

他安撫性地拍拍她:“我陪着你。”

黑暗中,床頭的一排小星星燈在牆上緩慢的閃啊閃,柔和的光線像流水一樣,溫柔地傾瀉到兩個人身上。

姜竹瀝背對着他,睜着眼睛,一動不動。

半晌,她屏住呼吸,聽見他輕聲說——

“你不要擔心……也不要怕。”

很久,姜竹瀝沒有再開口。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因為她閉上眼,好像立刻又接着剛剛那個夢,做了起來。

光線明亮的考場裏,她與老師對峙,低聲辯解,自己根本不認識身邊的女生。

監考老師似信非信,皺着眉頭看她,目光像一把利刃。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姜竹瀝難堪極了,手在桌上握成拳。

“有完沒完?”最後一排的段白焰忍無可忍,隔着整個教室冷聲喊話,“她一個二十四中的,看見一個穿一中校服的,就恨不得把眼睛都黏在人家答題卡上。同一個考場裏考場試而已,還認起親來了?”

老師帶着兩個人,去調考場裏的監控攝像。

姜竹瀝打開了手機,姜媽媽不停地打電話問她,為什麽還沒有離開考區。

她不知道該怎麽向她解釋,因為劃片區打亂考場,她遇到了莫名其妙的烏龍事件。

等他們查完監控,太陽已經快要落山。

監考老師誠懇地向姜竹瀝道了歉,而她心急如焚,只想趕緊出去确認一下,媽媽是不是已經等得不耐煩,先行回家了。

她走出監控室。

長長的走廊上,陽光一寸一寸地破開空氣中殘餘的水汽,光潔的地板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身形高大的少年背着黑色單肩包,站在走廊上,背對着監控室。

他微微低頭,一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拿着把大傘,周身上下,流轉着慵懶清貴的氣息。

姜竹瀝呼吸一滞。

像是聽見她的聲響,他微頓,然後轉過來。

赤色的陽光勾勒出他的側臉輪廓,順着眼角的淚痣,一點一點地描摹下來,給他鍍上溫柔的金邊。

“好了嗎?”他擡眼看她,仍然沒有什麽表情,聲音很淡很淡,“我們走?”

姜竹瀝身形頓了頓。

她想起來了,沒有錯,是那天。

——我們。

——他說,“我們。”

***

翌日中午,段白焰開車帶姜竹瀝去機場。

姜媽媽和明叔叔是下午兩點的航班,她有些緊張,不知道該給父母帶些什麽。

段白焰抿唇:“那就什麽都別買了。”

姜竹瀝糾結半晌,最後,帶了張銀行卡。

段白焰什麽都沒說。

明叔叔的腿已經好全了,走路看不出痕跡。

他的工作調回了老家,在西南一個年年被評進全國宜居前三的二線城市,環境優美,生活節奏慢,最适合養老。

他笑呵呵地把銀行卡推了回去:“你留着吧。”

姜竹瀝感到為難。

她忍不住轉眼看看媽媽。

VIP候機室沒什麽人,周遭很安靜。

姜媽媽戴着墨鏡裹着毯子靠在沙發上,像是睡着了——也或許,只是不想理她。

“竹瀝。”明叔叔低聲勸,“你不欠我和你媽媽。”

所以同理,我和你媽媽,也不欠你什麽。

姜竹瀝用力眨眨眼。

長大之後,她必須努力理解的一個課題是,人和人之間的緣分都是有限的。和朋友也好,和戀人也好,和家人……也好。

大家頭頂都挂着一個進度條,沙漏裏的沙子漏完了,也就走到頭了。他們必須告別,因為各自的生活還要繼續。

“叔叔沒給過你什麽,你以後要是還想看叔叔,你就來。”他一如既往和藹可親,低聲說,“想看媽媽,叔叔也帶着回來。”

可姜竹瀝難過極了。

廣播裏傳來航班開始檢票的聲音,明叔叔輕輕推推姜媽媽,溫柔地叫醒她。

姜竹瀝一動不動,盯着他看。

這些年來,無論她的母親是什麽樣子,他永遠都能包容;可是在明含的事情上,他永遠絕口不提。

他是受人敬仰的大學教授,是她母親在衆多追求者中選出的佼佼者,是做了她二十多年繼父的人。

可是,他永遠缺失真正成為父親的能力。

這是姜竹瀝人生第一次,對他感到失望。

“明叔叔。”一遍又一遍的廣播提示音裏,她擡起眼,叫他。

“不管過去多久,走多遠……你都記着,”她停了一會兒,艱難地深呼吸,“你對不起明含,我們都欠她一條命。”

明叔叔轉過來,姜竹瀝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

迎着光,她現在才真正看清,她繼父的這副神情。

他是忠誠的,是唯一的,是不會背叛的。他擁有狂熱的愛,狂熱的癡迷,狂熱的執念。

所以他絕對忠于自己的妻子,态度偏執而不可逆,但如果妻子和女兒只能選一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站在姜媽媽那一頭——無論誰對誰錯。

世人歌頌偉大的奮不顧身的愛,可她的家庭時時刻刻,向她展示着這種愛的自私與刻薄。

“對。”良久良久,明叔叔說,“我們都對不起她。”

他頓了頓,有些遺憾,又像是有些茫然地說,“她這一生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做了我的女兒。”

“——我真替她不值。”

***

返程的路上,姜竹瀝有些恍惚。

段白焰很想替她解決問題,可兩個人在這件事情上都是末等生,他同樣不能處理好自己與原生家庭的關系。

成年人擁有自我救渡的義務,他們唯一能做的,也許是自己組建家庭時,努力不讓悲劇再延續。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覺得,自己沒辦法扮演好‘女兒’這個社會角色……”姜竹瀝糾結而艱難地向他形容,“‘女兒’這個概念,在我家被賦予了太多東西,變得非常沉重,令人難以負擔。”

他誇她:“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姜竹瀝于是決定停止這個話題。

這些陰影籠罩她太多年了,她不認為自己能一朝一夕走出來。

但現在她有勇氣先去做點兒別的事,也盲目樂觀地相信事情都會變好——這種動力,來自不斷為她努力着的段白焰,盡管他姿态愚蠢。

她想了想,小聲問:“你那個飯局,是在今天晚上嗎?”

段白焰發出鼻音:“嗯。”

“我需不需要,挑個衣服什麽的?”他只說是飯局,沒說是哪一種。

“沒關系,是私宴。”他思索片刻,“你不用穿得太正式。”

在場沒有媒體,她也不需要取悅誰。

姜竹瀝乖巧地點點頭。

然而盡管如此,她還是認真地挑了衣服,化了一個妝。她從衣櫃裏翻出一件黑色的薄毛衣,非常纖瘦的一件秋裝,開衩的長下擺遮住大腿,腰帶掐出纖細的腰身。

目光掃過衣櫥,姜竹瀝後知後覺地想起,她還有一部分衣服,放在程西西那兒。

得抽個空,把東西都搬過來……

她這麽想着,打開首飾盒。

“你是一個大孩子了。”姜竹瀝一條一條地試項鏈,一本正經,認真地對着鏡子裏的自己說,“不能再穿那些幼齒的衣服了。”

段白焰換好衣服,走到門口,正好聽見這句話。

他低頭看看自己手裏綴着小天使翅膀的圍巾,沉默一陣,默不作聲地把它收起來,放回車上。

算了……

以後再說。

要是實在沒機會……

他就把這些少女心的衣物,全都留着給女兒:)

***

飯局誠如段白焰所說,今晚是一個低調的私宴。

在座大多也是老師和長輩,他将她介紹給同席的導演與制片人,有人笑着問:“女朋友?”

他搖頭:“未婚妻。”

她偷偷捏一捏他的手。

段白焰極小聲極小聲地笑了一下:“會求婚的,別急。”

姜竹瀝耳根泛紅,有些惱,氣得拍他。

酒過三巡,她包裏的電話震起來。她擡頭看段白焰,對方拍拍她的手:“要我陪你去嗎?”

姜竹瀝搖頭。

他抿唇:“那你把外衣穿上。”

姜竹瀝應好。

她一離開,房間裏的氣氛明顯又活躍起來兩個度。

在場的人中有兩個老師,上次喝桃花酒時也在,見姑娘起身出去了,紛紛轉眼将目光轉向段白焰,眼神暧昧,笑容中卻沒有惡意:“小段導,速度挺快呀?我們上次見你跑出去追人,追的也是這個姑娘吧?”

段白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沒有否認。

兩個老師幾乎以為他們又喝多看錯了,不然段白焰眼裏,怎麽會浮現出清淡的笑意?

“上一次,我們幾個可都是親眼看見,人家姑娘把你的手甩開了呢。”其中一個突然想起什麽,在衆人八卦的目光中,啧啧感慨,“這才幾個月,這麽快就把人追到手了?”

有人大笑:“還是小段導厲害——”

“沒有。”段白焰頓了頓,低聲打斷他,“我們很早就認識。”

也……相愛了很多很多年。

“早到多早?”

“十年前。”

段白焰頓了頓,在心裏默不作聲地想。

……十年前,我見到她的第一眼。

在……我完完全全,不知道該怎麽去愛一個人,的時候。

***

姜竹瀝那通電話,來自謝媽媽。

聖誕節過後,夏蔚迅速占據了各大娛樂新聞的頭條。

她沒怎麽關注,但她猜測雞蛋花小姐的日子不太好過,緝毒小分隊接到石錘舉報,端了一個地下俱樂部的老巢,清算出很多大大小小的明星——她是其中一個,也是最近人氣最旺的一個。

吸毒放在哪兒都是大忌,何況圈子裏早就下過明确的規定。

然而要命的是,很多粉絲為了維護她,發出了“吸毒怎麽了?國外多少明星都嗑藥?何況夏夏只是為了減肥啊”、“她只是為了讓自己更漂亮,也是為了我們這些喜歡她的粉絲,她做錯什麽了?”、“”——的吶喊。

這種情況下……

一粉頂十黑。

這種屠城之勢驚動了上頭幾個大V,姜竹瀝想,這事兒一時半會還真鬧騰不完,不過鬧騰完這一波,她應該确實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了。

謝媽媽在這時候找到她,問她願不願意回去,繼續做那邊的志願工作。

姜竹瀝沒有給明确回應。

飯局過後,她站在電梯口,迎着飕飕冷意裹緊披風,擡頭看段白焰:“你覺得呢?”

“看你怎麽想。”段白焰把瑟瑟發抖的松鼠姑娘撈進自己懷裏,思索一陣,放棄替她拿主意的想法。

在生活上,她比他想象中獨立得多。

他當然喜歡她依賴他,可她同樣需要自信和自我認同,而那些東西,只有她能為自己建立。

“說實話,我很想回去。”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口,望着他眨眨眼,“我以前沒有接觸過自閉症患者,當我接觸到他們,才發現他們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無數影視作品将自閉症形容成“星星上的孩子”,在募捐時也将他們形容成天才,可實際上,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連生活都無法自理。

“對于我來說,無論是給務工子女做心理咨詢,還是教自閉症的孩子做餅幹、學烘焙,都是在熟悉的領域內,稍微往安全區以外跨越了一點點。”電梯間內的燈光安靜地落下來,她對他進行自我剖白,“它們都能讓我有成就感。”

電梯還沒上來,段白焰忍不住,捏捏她發涼的鼻尖:“那就去。”

行至此處,他們可以做彼此的後盾,不用再擔心前路坎坷。

“不過……說到這個。”他微頓,突然想起,“餘茵剛剛吃飯時提到的那個項目,你有沒有興趣?”

餘茵是一位紀錄片導演,之前常年居住國外,拿過許多國際大獎。近日剛剛歸國,在籌劃一個系列公益短片,鏡頭首先掃向的人群,就是自閉症患者。

姜竹瀝坦然:“有。”

段白焰眉梢微聳:“為什麽你留了她的聯系方式,卻不直接告訴她,你想參與項目?”

姜竹瀝在酒桌上表現得很大方,可沒人看到的地方,耳根仍然忍不住發紅:“……我怕我做不好。”

所以在項目結束之前,要藏着掖着,不可以告訴別人。

如果被別人知道了,最後卻做不好,會很丢臉。

電梯“叮”地一聲。

段白焰拍拍她的腦袋,擁她進門,低聲問:“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不是很多……”紅酒後勁兒還沒完全上來,她貼着他,身上有些冷,只覺得臉龐發熱,“怎麽了?”

段白焰沒有說話,按了一個五十多的樓層。

姜竹瀝驀地睜圓眼:“我們不回家嗎?”

他居高臨下,輕飄飄地,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

姜竹瀝愣了愣,罵上懂了:“你這個騙子!”

“我……”她漲紅着臉,掙紮着想去按電梯,“我要回去……”

被段白焰一把撈回來,按在懷裏。

她還想再說什麽,他已經吻了下來,氣息滾燙。她的聲音艱難地從唇縫中擠出:“嗚……”

他掐着她的下巴,帶着點兒小小的懲罰性,輕輕咬她的嘴唇:“你乖一點。”

下一秒,電梯抵達樓層。他半推半抱地,一路吻着她,刷開房卡,将她按到床上。

床墊很軟,她不受控地彈了一下。

他的吻沒有停,唇很燙,攻城掠池,呼吸相融。

姜竹瀝被吻得神志不清,她的背部陷入被褥,氣喘籲籲地睜開眼,一擡頭,就看到天花板上的茶色玻璃。不大不小的一塊,正對着這張巨大的圓床,若隐若現地,反射着床上的一切。

姜竹瀝:“……”

她愣了一下,眼眶都急紅了,聲音仍然小而軟:“你……你訂了一個什麽房間啊!”

房間裏燈光昏暗,鏡子卻看得格外清楚,段白焰稍稍放開她,她立刻看到了自己羞憤欲死、氧氣不足的樣子。

他兩只手撐在她肩膀兩側,離得很近,呼吸打在白皙的皮膚上。他幫她把落到眼睛上的碎頭發撥開,呼吸急促:“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

姜竹瀝哼哼唧唧地伸出兩條胳膊想捂住眼。

用行動表示,她不想記得。

然而下一秒,就被他不容置喙地掰開,按在床上。

他滾燙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她脖頸間,她紅着眼眶看着他,他們第一次,就是他帶着她去喝酒那次。

那時已經高考結束,他們确立了戀人的關系,姜媽媽篤定她一定是早戀了,她難過地出去找他。于是他帶她去了酒吧,明明幫她控制着酒量,可她幾杯啤酒下肚,竟然還是喝醉了。

他不确定她喝得幾分醉,一走出酒吧,她就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固執地想要扒掉他的衣服。

她的站姿歪歪斜斜,像一只喝多了的浣熊,兩只爪子捉住他的衣領,一邊抖一邊嘟囔:“天氣太熱了,脫掉衣服涼快一下吧,太熱了,涼快一下……”

段白焰死死守着自己的貞操,皺着眉頭問:“你怎麽不扒你自己的?”

她非常認真,一本正經地說:“我是知恥的人。”

他:“……”

她還在努力地拉他的拉鏈,甚至想當街脫掉他穿在裏面的衛衣。段白焰的心情一言難盡,難耐地将她從自己身上扒下來:“……你不要沖動。”

“我沒有沖動,我很清醒。”她信誓旦旦,“我現在能給你算數列,不信你出題考考我。”

段白焰:“……”

他頭疼極了,按着她不安分的手,拽着她往車站走:“我送你回去。”

“我不……”她奮力掙紮,“我媽媽會罵我。”

停了停,她垂下腦袋,眼裏竟然冒出水汽:“現在都過了十點了,而且我喝了酒……我再回家,她一定會罵我。”

“那你跟你家長說一聲。”他說,“我去酒店給你開間房。”

可是等他幫她開好了房,又千般萬般地不放心。

他怕她一個人斷片、夜裏跑出去,怕她半夜口渴爬起來、沒有人給她倒水。甚至于,段白焰站在二十層樓上往下看,怕她醉醺醺的,會夢游着扒開窗戶跳下去。

于是他也留了下來。

他把沙發拖到床邊,跟她并肩朝着一個方向躺下,一只手握着姜竹瀝的手,防止她半夜亂跑。

後半夜,她果不其然,口渴醒過來。

段白焰按亮臺燈,給她倒水,昏暗的燈光投射在他身上,姜竹瀝得了一瞬間失心瘋,竟然覺得他溫柔極了。

她舔舔唇,小心翼翼地問他:“你想不想試一試?”

她就是個光說不練的假把式,段白焰被他撩得心煩意亂,冷笑:“想啊,你倒是上啊?”

他話音剛落,轉過身,她就擡頭吻住了他。

并不是淺嘗辄止——

她的吻大膽而放肆,盡管生澀,卻在努力地攻城掠池,像緊張卻不願掩飾的示愛。

段白焰愣了愣,眼中的光芒逐漸變深,呼吸一點點急促起來。

他信了她的邪。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主動吻他,她大概很緊張,兩手攥成拳,眼尾都泛出誘人的紅。

她的眼睛太亮了,以致于讓他覺得,她那時候一定是清醒的。

所以他将她推倒在了床上。

進入的那一刻,他聽見她帶着哭腔的抽氣聲:“……我不想做別人家的孩子了。”

她的聲音很小很小,“我想做一個壞女人。”

隔了這麽多年,幾乎是同樣的場景,大同小異的畫面,往事走馬燈般地過去。

他壓在她身上,聲音低而啞。

“竹瀝。”

他問,“你想不想,再做一次,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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