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十年一瞬
段白焰的訪談播出之後, 《十年一瞬》又上了一波熱搜。
雖然他對外界的解釋并不能堵住黑粉的嘴, 但他找到了一個控評的合理理由,減削姜竹瀝的擔憂。
與此無關的争論聲被壓下去,剩下的大多是祝福:
【實名羨慕,超級想要這種校園愛情嗚嗚嗚, 我也想瞞着媽媽偷偷戀愛TUT】
【滿滿的狗糧冷冷地拍,不過話說回來,小白在這個片子裏少年感也太足了吧!比他以往拍平面、拍宣傳看起來都要幸福啊!】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劇情特別少女心嗎!這個微電影以後會不會被擴成電影呀!我們有機會在影院看到它嗎?】
……
段白焰其實很少上微博, 但問他會不會拍電影的人越來越多, 他只好統一回應:“暫時沒有拍電影的打算。”
奇怪的是,宣布婚訊之後,他的粉絲一點也沒有減少。
百分之八十的妹子都被神奇魔力吸入了“白竹鼠CP站”,這個轉化率讓他感到驚奇。
所以妹子們對撮合他們也非常積極:“那小白接下來打算幹什麽?專心生孩子嗎?婚禮去哪舉行?會直播嗎?能微博抽獎抽兩位錦鯉粉絲現場送祝福嗎?”
他抿唇笑:“這個我說了不算。”
于是妹子們轉移陣地,又跑到了姜竹瀝的微博和直播賬號底下, 問同樣的問題。
同一時刻, 松鼠姑娘正蓋着薄毯子,窩在段導懷裏,美滋滋地縮成團。她一邊看婚紗一邊刷微博,看見評論,仰着小臉問:“你怎麽想?”
她一轉身, 毯子就向下滑,段白焰眼疾手快,把它重新拖上來。
這幾天天氣不穩定,倒春寒差點兒把姜竹瀝又給倒感冒, 屋裏暖氣打得很足,他穿着高領的灰色薄毛衣,盤腿坐在沙發上,不輕不重地将她環抱在懷裏。
“我?”他像只懶洋洋的大貓,下巴壓在她柔軟的頸窩,睫毛慵懶地下垂,“我當然想造孩子。”
這件事實在太過有趣,有趣到他不願意離開卧室。
甚至偶爾路過洗手臺、浴缸、沙發、陽臺,他也會禽獸般地發出滿足的喟嘆。
他一壓下來,姜竹瀝本就松垮的領口又滑下去幾分,白皙的肩膀露出一大半。
她兩只手捉住他的耳朵,輕輕擰一擰:“段先生,我們能不能走走流程?”
“我們已經‘交流’過那麽多次了,你仍然沒辦法改口。”死活不願意叫老公。
他垂眼看她,擺出講道理的架勢,“可見仍然不夠賣力,需要繼續努力。”
姜竹瀝耳根嘭地染上紅暈。
“但是……”
“婚禮和婚紗的具體細節,我們都可以慢慢商量。你想要什麽樣的,哪怕沒有現成的,我們也能自己找人動手做。”他的手伸進毯子,捉住她的手捏一捏,觸感柔軟細膩,他忍不住又親親她的側臉,“竹瀝,你不要這麽焦慮。”
他身上暖烘烘的,姜竹瀝被他抱着,莫名有些感動。
“我以前……有段時間,特別害怕結婚和生孩子。”母親二婚時她已經有記憶了,前前後後過程繁雜,姜媽媽無暇顧及她,親戚們也沒什麽心思來逗這個看起來有些木讷的小女孩,她一個人茫然地站在角落裏,好像被全世界抛棄。
“我小時候覺得,‘婚禮’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在她眼中,母親的婚禮雞飛狗跳、倉促疲憊,“包括之後生孩子……也很辛苦。”
姜竹瀝的聲音慢慢低下去,段白焰剛想安慰她,她卻猛地擡頭,突然抓住他的手:“而且你知道嗎,我媽媽從小到大一直跟我說,‘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如果不是因為生了你,我的身材根本不會走形’。”
“可是——”她的眉毛可愛地皺起來,“她是因為腿腳受傷才退出芭蕾舞團的,并不是因為意外懷孕啊。”
落地窗外花團錦簇,陽光溫暖迷人。松鼠姑娘沐浴在一片暖洋洋的陽光裏,轉過來望着他,眼神認真,目光殷殷的,連睫毛都被染成金黃色。
段白焰低頭親親她:“你說得對,不怪你,跟你沒關系。”
她明明可以自洽,但卻說服不了自己。
她需要別人肯定她的想法。
“不過,婚姻也沒你想象得那麽讨人厭。”他抿唇,耐心地講自己的理解,“它意味着一個人生的新階段——至于是好的階段還是壞的階段,大概率取決于,你在這段關系裏,為自己選定了什麽樣的伴侶。”
陽光傾下,在姜竹瀝周身描摹出一道毛茸茸的金邊,她歪着頭眨眨眼,睫毛撲閃撲閃:“我為自己選定了什麽?”
“你呀——”段白焰垂下眼,嘴角微動,落在地上的影子蹭地冒出一條尾巴,和一對尖尖的牙齒。
另一道影子還安安穩穩地坐在那兒,毫無所覺地仰着頭,松鼠尾巴乖巧地搭在一旁,被太陽曬得蓬松發軟,有一下沒一下地動動。
下一刻,尖牙齒毫無征兆地飛撲而起,瞬間吞沒松鼠尾巴。
“——你給自己選了一條狼。”
***
之後的一切毫無懸念。
段白焰全身發燙,像一塊灼熱的金屬,但懷裏的身體卻很軟,仿佛伸手就能掰斷。
他在這件事上永遠有用不完的熱情,姜竹瀝願意配合他時,他們交換體溫,他也會跟着變得溫柔。
唯一的變化可能是,他對語言的要求從“說愛我”“叫老公”“誇我好棒”,逐日發展到……
“快,把聲音放軟一點,多說兩遍,‘老公你好棒我好愛你你別停下’。”
姜竹瀝:“……”
酸軟貫穿全身,她攀在他肩膀上,呼吸急促地仰着脖子,柔軟的背脊緊緊崩住:“你……你從哪學來的……嗚……!這些騷、騷話……”
“你對婚姻了解太少。”感官被放大,他手上嘴上一點兒沒閑着,一本正經地低聲笑,“我這是在給你補課。”
然而段老師一次性給出的知識點太多,姜竹瀝有些吃不消。
這人溫柔起來也帶着股要燒穿她的力道,身體燙人,結束時她簡直精疲力盡。
剛一躺下,他又把她撈進懷裏。
他身體貼上來時,姜竹瀝快哭了:“我明天還要工作……”
“不動你不動你。”他連聲保證,将腦袋埋進她的頸窩,後半句話壓得很低,“我就抱一抱。”
四下俱靜,她的後背緊緊貼着他的胸膛,一聲一聲地,她聽見他猛烈的心跳。
然後她昏睡過去。
過度的後果顯而易見,姜竹瀝第二天精神不太好。
翌日是周末,餐廳雙休,她以往都是拿這段時間來做志願服務,這次難得給自己放了個假。
她要去參加文明城市代言人的頒獎。
“我第一次聽說這個獎,還是好幾年前,江連闕去領過一次。”段白焰主動幫她找衣服,“那時候覺得這個東西特別蠢,但輪到你去領,我就不這麽覺得了。”
姜竹瀝沒太聽清他說了什麽,她起床起晚了,一臉懊惱地哼哼唧唧。
地上一片狼藉,她衣服都沒穿好,就急哄哄地跳起來照鏡子:“你看看我的黑眼圈……都怪你!”
松鼠姑娘腰肢纖細,她這麽跳來跳去,他真怕她腳底一滑就一頭栽倒。
“慢點兒。”段白焰主動伸手扶住她,順勢撈過來吧唧一口,“那你再睡會兒。”
她沒把他的話當真,躲開發情的段導,從床頭撿起昨夜幸存的衣服:“回來再睡……你送我去頒獎會場嗎?”
“當然。”他說,“這是丈夫的義務。”
***
——那妻子的義務是什麽?
直到坐進會場內,姜竹瀝還迷迷糊糊地,在想這個問題。
頒獎儀式并不長,代言人有七八位,她全程心不在焉。
倒是在座有位攜妻子到場的抗癌老中醫,有理有據地說了很多,像是做宣傳也像是秀恩愛,把她聽得一愣一愣的。
段白焰戳戳她,在她掌心色氣地撓來撓去,低聲道:“等我們老了,我帶你去所有導演獎的頒獎現場秀恩愛。”
姜竹瀝被逗笑,神情舒緩下來。
儀式很快結束,姜竹瀝和段白焰不趕時間,想等別人先離開。然而眼看着會場裏的人都走完了,他們兩人慢悠悠晃到樓梯口,樓梯口竟然還聚集着一大群人。
謝勉站得筆直,被一群記者圍着。
“你今年只有十二歲呀。”一個電臺記者拿着麥克風,問他,“你還在上小學,卻被評為今年的代言人,你認為自己應該得到這個獎嗎?”
姜竹瀝皺皺眉頭。
謝勉雖然年紀小,星級志願者的等級卻很高,這次又被評進了文明城市代言人,身上自帶新聞點。
然而這個說法帶攻擊性,問題不該這麽問。
她剛想上前,被段白焰拽住。她回頭看,他點點頭:“看他怎麽說。”
其他記者也跟着屏住呼吸。
“我認為應該。”謝勉默了默,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道,“明裏市有很多志願者,我不是志願服務時間最長的、也不是付出精力與資金最多的,但我和我的媽媽,在志願者和被支援者之間搭建了一個平臺。”
“這個平臺很重要。”他聲音清亮,“有了這個平臺,我被評為代言人之後,就能帶動更多的人來關注公益。如果他們投身進來,就能幫助到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一群記者鴉雀無聲。
姜竹瀝有些驚訝。
“謝勉真棒。”她小小聲,由衷地誇贊,“我在十二歲的時候,一定想不到曲線救國。”
段白焰搓搓她的手:“下一屆段公主,肯定會比他更聰明。”
姜竹瀝猶豫片刻,又搖搖頭:“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還是傻一點吧。”
活得聰明太辛苦了。
“沒關系。”段白焰一邊牽着她向前走,一邊說,“怎麽樣都很招人喜歡。”
姜竹瀝剛想開口,謝勉若有所覺,擡頭朝她打招呼:“竹瀝姐!”
她擡起手,正要揮手,一陣劇烈的眩暈沖擊而來——
“竹瀝!”
昏過去之前,她聽他這麽喊。
***
姜竹瀝昏迷的時間非常短暫。
幾乎是段白焰拉住她的下一秒,她就醒了過來。
“我真的只是……只是頭暈了一下。”他沉着臉把她抱上車,她心裏泛暖意,又怕他太擔心,“你不用這麽着急……”
“那也要去檢查。”段白焰幫她扣好安全帶,“你還有別的地方不舒服嗎?”
“別的地方?沒有了吧。”
“好好想。”
“……”
姜竹瀝有些無奈,只好努力掰着指頭數:“特別困算不算?我感覺最近越來越嗜睡,以前不睡午覺也不會覺得很困,但現在不睡不行。而且,明明夏天還沒到,氣溫也沒升高,卻不怎麽想吃東西,總覺得沒胃口,還有……”
說着說着,她突然停下來。
段白焰一開始還一臉嚴肅地“嗯”“繼續”地應聲,她話語驟停,他奇怪:“還有什麽?”
姜竹瀝不說話。
下一秒,一劑清零直沖大腦,段白焰突然意識到什麽。
他來不及多想,連忙将車停在路邊。
陽光透過樹影罅隙,穿透車窗,斑駁地落在兩人身上。
他看看她的肚子,看看她;看看她的肚子,再看看她。半晌,猶豫着問:“你會不會……”
他把她懷疑的問題說了出來,姜竹瀝一陣抓狂,差點兒拔刀:“不可能吧,我們明明做了措施啊!”
他抿唇:“那措施本來就不是百分百靠譜。”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先去醫院。
去醫院的這段路,姜竹瀝平時上班也會經過。卻從沒像今天一樣,覺得它這麽漫長。
段白焰沉默一陣,試探着叫:“竹瀝。”
“……”
“如果真的……那個,你生嗎?”
“……”
姜竹瀝想喝口水冷靜一下,擰啊擰,半天擰不開礦泉水。
段白焰連忙接過來:“我來。”
他把水遞到她手邊,她沮喪得像只被雨淋濕的貓:“我不知道該怎麽對待‘它’……我們必須對他負責。”
坦白地說,這也是她焦慮的一部分。
段白焰沉默着,将車停在醫院停車場。往常都是家裏司機帶他來醫院,他很少獨自開車,找不到空位,繞了很多圈。
他牽着她上樓,幫她找到一個沒人的座位,想就地将她放下:“你在這兒坐一下,我去幫你挂號,嗯?”
“你休息一下吧。”姜竹瀝把水遞給他,小聲說出一直以來的猜測,“小白,你是不是仍然在擔心,我會臨陣脫逃?”
她的前科太多了,人格結構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或許他骨子裏也沒有信心。
“……”段白焰沒有說話,仰頭喝水,喉結性感地滾動。
“沒有用的。”她像只不谙世事的小動物,一臉認真地主動指出,“如果我想逃離這段關系,就算我跟你結婚,把孩子生下來了,也照樣會跑的。”
段白焰:“……你剛剛才說,我們應該對他負責。”
“所以別生呀,不生就不用負責了。”
“……”
“小白。”她一本正經,“你自信一點,我超級愛你,不會逃跑的。”
——所以你也沒有必要,非得拿孩子來拴住我。
段白焰握着水瓶,沉默了一會兒。
“竹瀝,你有沒有聽過一句俚語?‘do or die’——翻譯成中文,意思就是,‘我願孤注一擲,也願為之付出,不訴痛楚’。”他轉過來,醫院走廊上鋪開夕陽昏暖的光,映得他眼底也一片璀璨,“你大概不知道我多喜歡你——也是,我從沒告訴過你,我是個不會說情話的渣男。但如果要我用一句話表達我的想法,大概就是這樣。”
姜竹瀝心跳加速,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頭頂毛茸茸的耳朵無形之中跟着動了動。
“我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像你一樣,也覺得自己這一生沒有別的可能性了,我好像天生不具備愛別人的能力。”他輕聲說,“我總懷疑自己會孤獨終老。”
很長一段時間裏,對于他來說,愛是擁有,是占有,是不放手。
他從沒想過會因為一個人,愛上人間。
姜竹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你很擔心我們沒辦法好好愛‘他’,我知道,也能理解。”他回握住她,捏捏她的手,“但我們這種擔憂沒有盡頭,你總有一天要下定決心。”
下定決心走出去,離開玻璃罐子,接受新的成長。
姜竹瀝想了很久。
日暮時分,晚霞鋪滿天際,涼風和暮色浸染天空。
“如果是一個女兒……”許久,她輕聲說,“我要培養她做一個作家。”
***
然而沒有女兒。
段白焰的信仰崩塌了,他握着醫生的手,再三确認:“真的嗎?”
醫生遺憾:“真的。”
“兒子呢?”他不甘心,“男孩子也可以,男孩子也很好啊。”
醫生:“……這不是性別問題,您太太沒有懷孕。”
微頓,他補充:“但她确實太累了,不管是白天的事還是晚上的事,都應該節制一點。”
姜竹瀝想找個沙坑,把自己發燙的腦袋埋進去。
“謝謝醫生。”太丢人了,她只想趕緊溜,小小聲地道,“我們走吧,小白。”
段白焰不想接受現實:“可是醫生……”
“走吧走吧。”姜竹瀝耳朵通紅,超級超級小聲地在他耳朵邊說了一句,“實在想要的話,我們可以現在回去造一個……”
段白焰一聽這話立刻就精神了,蔫兒唧唧的狼毛立馬抖擻起來。
他們搖着尾巴向醫生道過謝,十指相扣地走出診室。
夕陽的影子投射到地板上,兩條尾巴的影子勾勾搭搭地結成一個愛心。
“喂我說你們兩個,如果備孕的話——”醫生早年看過奇葩新聞,大概是覺得這對年輕的小夫妻也長得很愚蠢,又極其好心地吊着嗓子,提醒了一句,“就記住,不要避孕了啊!”
***
回去的路上,段白焰臉上的笑擋都擋不住。
姜竹瀝臉紅成番茄,懊惱地推他:“你還笑!”
“我怎麽不能笑了?”
“我又沒懷孕,你開心什麽!”
“雖然現在沒有,但很快了呀。”說完,他又自己一個人傻樂起來,尾巴的影子搖成螺旋槳,在腦子裏幻想自己可愛動人、會追着她喊爸爸的軟綿綿小女兒。
他心态可真好……
姜竹瀝見他沒有失望、沒有難過,也跟着放松下來。
走出去一段路,段白焰突然想起什麽:“你沒有反悔吧?”
松鼠姑娘乖巧地搖頭:“沒有。”
他松一口氣:“怎麽突然想通了?”
“因為被人告白了呀。”姜竹瀝有些狡黠地眨眨眼,睫毛上金光抖落,“別笑話我,這至少證明一件事,你不是為了睡我才哄我。”
段白焰一直不明白,她到底把他想象成了什麽魔鬼:“……你可真是個邏輯鬼才。”
“你剛剛在醫院裏,”姜竹瀝被逗樂,“說的都是實話?”
“嗯。”
“那你喜歡我,是不是比我喜歡你要早?”
段白焰頓了頓,含糊道:“也許吧……”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撞見她哭、認定她是同類才動心,然而現在想起來,他第一次動心,明明能追溯到他們初次見面。
他清晰地記得,那天他第一次去一中,熊恪幫他提着書包,送他下車。
外面霧氣蒙蒙,他忍不住将手伸出傘外,驚奇地發現,天上下的不是雨,竟然是紅線。
他滿心好奇地跟熊恪告別,踏上學校的樓梯。密密匝匝的紅線裏,視線逐漸開闊,慢慢地、由遠及近地,紅線中走出一個神奇的姑娘。
姑娘長得白淨秀氣,個子矮矮的,衣服都濕了也看不見胸,活像一個小可憐。
但小可憐也是可愛的,因為她元氣滿滿又難掩慫氣地喊着要保護他,他一邊在心裏不屑地想着“我可是宇宙暗黑破壞王誰能保護得了我”,一邊口嫌體正直地被死死困在那場紅線雨裏,再也沒能走出來。
“我那時候想……”
天光變得黯淡,雲朵在天邊散成魚鱗,光影愈發柔和,像文藝電影溫柔的開場。
段白焰頓了頓,轉過來望着她,“‘這個人,就是這個人——’”
“——我未來的一生,都要與她有關。”
火燒雲的光芒映在他臉上,眼中光芒流動,他好像一個從來沒有受過傷害的純良小少年。
姜竹瀝心下震動,突然又升起想哭的沖動。
然而她擡起頭,還是想笑給他看,表情在光線中一寸寸綻開:“既然你跟我講俚語,那我也送你一個故事。”
“小時候沒人陪我玩,我沒事幹就拼命讀童話書,有一次,讀到一個獅子和女孩的故事。”
“獅子對人類女孩一見鐘情,女孩對他說:‘你要扒光尖牙,不然當我們親吻,你的牙齒會弄傷我;你要剪去利爪,不然當我們擁抱,你的利爪會割破我’。”她吸吸鼻子,“獅子毫不猶豫地照做了,他敲掉尖牙,剪去利爪,放棄了一切,來愛他愛的那個姑娘。”
段白焰靜靜地望着她:“嗯。”
“結果,女孩和他的父親見獅子沒了尖牙和利爪,立刻用槍棍把獅子打跑了,他再也不敢來。”姜竹瀝默了默,小聲說,“我覺得獅子特別可憐。”
段白焰贊同:“這不是童話,這是聊齋。”
“對,我小時候就一直在想,如果是童話,那它應該這麽寫,”她轉過來,眼中熠熠的,“在獅子打算敲掉利齒的時候,少女親吻他,說——”
她身體力行地湊上前,捧住他的臉。
他垂下眼,在心裏默不作聲地想,今天的夕陽太漂亮了,他的小姑娘漂亮得好像一座寶藏。
“‘我愛你,什麽樣子的都愛’。”而現在,他的寶藏認真地捧着他的臉,一字一頓,聲音軟而堅定,“‘我愛你,是因為我愛你,不是因為我期待你’。”
段白焰只恍惚了一秒。
她就微微阖眼,朝他吻了過來。
他吻了她那麽多次,她的技巧絲毫不見長進,兩只手按着他的下巴,舌尖有些急促地溜進去,帶點兒青澀地撬開他的牙關。
段白焰忍不住想,如果愛情的樣子可以被描摹,時光就應該停在這一刻。
這些年來,她包容他的棱角,他妥協她的個性。
他們經歷過戀愛、矛盾、争吵、分離、重聚,最後仍然能夠互相理解,相愛的程度不減當年。
這才是最好的時刻。
他抱住她的肩膀,也回吻她。
唇齒輾轉,他腦中靈感大爆發,突然想到什麽,微微從她唇上撤離:“我現在突然想到《十年一瞬》該怎麽拍了,我們的故事真的集結了好多元素,有玄幻,有愛情,有重生,還……”
姜竹瀝放開他,表情惡狠狠地,眼神卻分明帶委屈:“……你能不能專心點?”
她很少主動吻他,他稍稍分心,她的信心就潰不成軍,紅着眼角指責他,“段白焰,你什麽時候變得又騷又皮?”
“這也是我們倆的事呀,怎麽能算分心?我連主題曲都想好了,就寫‘我曾’……唔你親就親別咬我……”
天邊霞光粉得好似少女面頰, 天空被城市燈光浸染,漫天彤雲似金光初開。
唇齒輾轉,姜竹瀝迷迷糊糊地,竟然也開始想那首歌。
她覺得,她知道他想說什麽——
我曾擁抱太陽。
也曾一吻……
一吻到天荒。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