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吳小樣

第五章

小鈴铛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嘴巴都合不上了。

沈未央只管挑開了車簾:“孫叔,去小樣那。”

她不是沒有小厮的,從前有個跟屁蟲叫吳樣,結果沒幾年剛有了點依賴之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和她家老五好上了,前年倆人成了親,裏外陪嫁花費了她不少銀子。

馬車繞到了南二街上面,沒多遠,這就到了沈家鋪子。

沈未央向來懶散,起名字的時候,是簡簡單單,個個好記。等到了這糧鋪時候,更是直接叫了沈家鋪子,因為有她爹那尊活菩薩,她也算小有名氣。

以前小樣就是她的左右手,生意上的事情,他腦筋活躍,反倒是她家老五,就書呆子一個,現在城西私塾教書,也算省心。

眼前,這兩口子就住在糧鋪,未央下車,小鈴铛還有點不知所以:“哥哥诶,那麽好的機會你怎麽不在周知府那打探點內幕消息啊,真的不想争皇商了嗎?”

她只斜他一眼,這就走進了鋪子。

夥計們正在倒糧,見了她如釋重負:“公子您可來了啊!”

她一過去立即被人圍住了,這些個七嘴八舌的說這兩天小樣心情不美,總是吹毛求疵,到處找他們的毛病。

這狀還沒告完,吳樣已經一掀簾子從裏面走了出來,立即靜怡無聲。

未央揮手叫他們先散了去,這就靠在了高桌旁邊:“啧啧啧,看你這臉色,完全是一個怨夫啊,這才不到兩年,過不下去了?”

吳樣比她大三歲,可是看着她家老五何秀英一到十六歲,就立即纏上的。

他熟知未央脾氣,知她玩笑,也難免給她一個大白眼:“你就盼着我倆天天生氣天天吵架呢吧?”

未央笑:“誰叫你一門心思就非要嫁給她了,才知道她木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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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端了茶水來,親手為她斟,了茶,又叫小鈴铛去後院幫他看着火,熬着藥呢。

說來他身上也帶着淡淡的藥味,見她一臉疑惑,猶豫半晌到底還是坐了下來:“不是因為她木讷,去年落榜就一直遷就她,今年開春又去教書了,多少緩解點不得志的憂愁,可你說這也快一年多了,她怎還沒有動靜?”

“什麽動靜?”

“孩子啊公子,”他面露憂色:“前日我給她抓了點補藥,因着這個兩日沒與我說話了。”

“……”

看看,這就是早婚女子的悲哀,成親一年多,丈夫千方百計地想要她受孕,可能吳樣是想要個孩子,好捆緊老五的心,但這樣真的好嗎?

她是永遠不會過這樣的日子的,沈未央抿了口茶,無意再管人家的家事:“算了,說正事吧,陳子邯鄲現在就在周知府那,兩日後顧大公子要宴請山東大戶,說白了都是為了糧食,我雖然不想去争皇商,但既然有這麽好的機會,大撈一筆還是可以的。”

吳樣也是爽快,說到生意毫不含糊,立即就收斂起了那些小心思:“公子是想?”

沈未央以指蘸茶,在桌上畫了兩個圈,挨個點了去:“收糧,這件事你一會就去辦,大戶現在正在觀望,就收零散戶,放出口風去,說朝廷要糧。”

她畫的箭頭指着自家,他抿唇:“這樣一來,零散戶也只會擡高糧價,于公子無益啊。”

未央挑眉:“要的就是這樣,叫他們知道拼着價也要收,以我那救命之恩的口風,那些個多疑的不收糧才怪。”

她一指頭又點在寫着陳字的圈上:“若說有財力,那還得是陳家。起初由着我的名聲,也能收到糧食,大戶礙着那顧大公子不敢相争,能收多少全都收過來,等陳子邯有動作了,繼續擡價,你給我看準了,他什麽時候動了真格去攬那些糧食了,你再由中間大戶把糧食過繼去,全都抛給他。”

吳樣無語:“公子你這是坑人不淺,陳子邯的賬本上恐怕又要記上一筆了。”

未央笑:“我不坑他坑誰去?專業坑他一百年……”

不過,她敲着桌面看着窗外:“我這也是在幫他啊,這樣一來他也許就憑那些糧食能在顧鏈城那換點什麽好東西了。”

說幹就幹,吳樣先是将朝中缺糧的口風傳了出去,到了黃昏時候,又大張旗鼓地開始收糧,沈家鋪子向來有人緣,他從自家當鋪那運來三四車的東西,風一吹過,偶然掉落了紅綢,有人眼尖看見了,車上一箱箱的,好像都是現銀!

這家夥,一傳十十傳百,這所謂的小道消息立即傳了開來。

而此時,他們口中熱議的沈未央,卻是酒醉在家,怡然自得地喝點小酒,借着酒興還在房內調制了新香,許久沒有這樣的心情了,她一手扶袖,耐心握着香盒。

自從那人走後,她第一次有了解脫的感覺。

也是時候去了對他的念想,她磨着香,全神貫注地盯着手下的撚子,正是專注,窗口處忽然人影一閃,她雙眸微挑,手一抖,香料都被燃盡了去。

窗開着,香氣四下飄散了開來,那人未動。

沈未央眼毒,只一眼這就認出那個影子來,她緩緩邁步,俯身扒在了窗口邊上:“大公子?外面不冷嗎?”

夜色寂寥,外面沒有人應聲。

她更是探出頭來,醉意朦胧地叫了聲:“顧大公子?”

仍舊沒有人,沈未央爬上了窗口,對月低嘆:“诶诶诶,你這是聞香而來的嗎?”

房門吱呀一聲,男子推門而入,披着玄色的大鬥篷整個人都一片素黑。

他戴着帽子,裹着臉,只露出一雙眼來鳳目清冽。

未央指着他笑,随即跳下窗來:“大公子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貴幹啊!”

她不提他來過的事情,只對他笑意吟吟。

來人掀開帽兜,解開蒙臉黑巾,露出他那木然的臉來:“不是說不想做皇商,怎又動作這麽快,開始收糧了?”

她酒色微醺,一個回身這就坐了桌邊:“自古從商,富可敵國也不許绫羅綢緞,家有萬貫也能三夫四郎,地位低下,自高祖以來略有改善,但名流世族仍不屑一顧,百般瞧人不起,現在雖然可娶小郎君,也可錦衣玉食,但也不足為榮,唯有做了那皇商,才能讓人高看一眼,大公子你說,我有什麽理由不想呢?”

完全沒有讓他過來坐的意思,這人足夠自負。

顧鏈城負手向前:“這與你白日所說的話,可正不一樣。”

未央吃吃地笑,借着酒意調侃與他:“心裏話哪能都放表面上說呢,是吧大公子?”

她始終沒再問他為何而來,屋內淡淡香氣萦繞在他的鼻尖,這個味道也将她包圍了,他腳步緩緩,到桌前看着那小小的香盒,裏面香粉已然燃盡。

眼底是別人看不見的疑惑,這山東之行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低頭見未央正饒有興致地盯着他看,這也撩袍坐下。

“沈公子對熏香還有研究?”

“嗯……我之前販過香,”她坦然地笑笑:“後來喜歡,這就自己熏染了些,怎麽?大公子對我的香有興趣?”

“我在京城,也有香鋪,但那些師傅,總也調制不出我喜歡的那種。”

“卻不知公子喜歡什麽味道的?”

他沉吟了片刻,未做聲。

想了想又用左手拿起香盒來,仔細看着這個舊物。

這東西是二哥走之前,送與她的,未央目光落在他的右臂上面,心中暗惱。

那日在葫蘆山,分明就是多此一舉,顧琏城身手不凡,仔細回想,在周知府酒宴之上,他身後還站有一人,那人長相普通卻是站得筆直從未動過,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個……可這個大公子,也不知為何要刻意隐瞞自己會武,刻意營造弱公子形象呢?

許是看他目光久了些,他淡淡回望:“白日你撞我肩上,我就知道已然認出我來,前晚多有冒犯,沈公子不必介懷。”

額……

這話說滴,他不是應該抱歉,可這語氣分明就是是我冒犯你了,沒多大事你別介意……

未央向來不喜他人碰觸她的東西,這會酒勁上頭,更是惱:“那大公子不如說說,你來我這,到底是要找什麽呢?”

他看她一眼,坦然說謊:“實不相瞞,我素來難眠,在山上可有聞見你身上熏香味道,卻有困意,這安眠香味,可助我入眠,不知那熏香可還有香料?”

她怔了怔。

的确,她從前也睡不好,二哥便為她調制了這特殊的安眠香,

“原來如此,這般小事大公子無需上門,明日未央着人給你送去就是,傷了大公子只當賠禮了……”

“……”

顧琏城右臂尚疼,他本來想旁敲側擊,但白日裏,沈未央突然在他面前踉跄,一下撞在他的肩頭,疼痛之餘,他立即警覺出他的故意,這才又登他門,沒想到這個沈未央倒是個爽快人,說話也直來直去,心下的疑惑已散去大半,天下熏香那麽多種,說不定也只是巧合而已。

他不願再留,外面接應的侍衛哨聲三長兩短,這就起了身:“我為太女做事,萬事都需保密。”

言外之意不能亂說,未央連連點頭,這尊大佛自然是早走早好。

顧琏城到了門前,又站定:“周知府庫裏,都是你的糧食?”

她無語,就知道周大人那張大嘴什麽都得告訴他:“嗯……是。”

他淡淡一聲:“周大人說你沈家看着寒酸,其實家財豐盈,說你經商有道,是山東大戶的金主之身。”

這個……

她笑笑,起身送他:“這你得問問陳家,他承不承認,我只一小小商人,其實就做了幾年的糧商,勉強維持日子,周知府嚴重了。”

他不為所動:“兩日後宴請山東大戶,嚴不嚴重一問便知。”

顧琏城遮上臉,壓下心頭不屑,這個沈未央,典型的小公子作風,飲小酒,又喜香,動作之間無不帶着小白臉的韻味,那市儈嘴臉偏還怡然自得,孤芳自賞自負得緊,最是讓人厭惡。

她恭恭敬敬送他到了大門口,一轉身笑容頓失,這會屋裏定然都是他讨厭的氣息,看來只能再熏一次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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