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黑暗當中,沈未央睜開了眼睛。
顧琏城這個人當真是嫌棄她的,約摸着她是有被害妄想症的,總以為人家想要對她做什麽,不過大約是她解讀過分,男人不僅什麽都不想做,還推開了她數次。她一身的酒氣,給拖回沈家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呵~
其實她不過是三分醉意,七分裝的。
試探了一番,才能放心。
不過陳子邯的出現是個意外,她坐起身來,長長地呼了口氣。
少年的後續反應,不知道會怎樣,洗去了一身的酒意,她折騰了半夜,紮在自己的軟褥上面這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明明就還在睡夢當中,可竟然也聽見了陳子邯的聲音。
未央以為是在夢中,也不太在意,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還夾雜着些許懇求的聲音,她這就躺不住了,立即起了身。
福寶在外面輕輕地敲門,她披了件衣裳,這就應了一聲。
福寶閃身進屋,用無比憐惜的目光看着她:“公子快看看去吧,一大早陳小公子就來了,帶了許多的東西,還說要搬進來呢!”
沈未央也吃了一驚,趕緊穿衣:“我聽着怎麽還有別人?”
福寶在她身後跟着:“正趕上沈大老爺來了,這就鬧了起來。”
她皺眉,系上盤扣,這就迎着冷風走了出去,外面院子裏果然站着陳子邯,他似乎還帶了不少家什,有兩個小厮跟着,一見到她突然出現,還受到了不小的驚吓,就連開口說話都結巴起來了。
“你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怎麽就不能回來了?”未央瞪着他:“你拖家帶口的這是幹什麽呢?”
Advertisement
“我……我要搬進來,”他抿唇:“你從前答應我的事情不能不算。”
“陳子邯!”
她有些惱:“你到底要鬧到什麽時候!”
陳小公子怔住了:“你明明就答應了我……”
沈未央眼看着沈君玉已經被沈墨玉給推了出來,更覺得煩躁:“我答應你什麽?你能不能長點心?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大了也不想娶親嗎?因為我最是厭煩男人在我眼前混鬧,沒完沒了的像個娘們似地!”
或許是在她心目當中,依舊不喜歡這樣的小公子。
這話說得有點重,不過陳小公子向來的摸不到重點:“娘們什麽樣?我哪裏像了?”
糾纏得緊了,她當真有了些許厭惡之心,那邊爹爹已經到了眼前:“怎麽了?”
陳子邯這就撲了過去:“沈爹爹,未央不許我搬進來。”
沈君玉到底心軟:“她不許你進來住,也是為你好,其實我這園子裏面哥兒姐兒也不少,你想住就住,我許你就是。”
未央皺眉:“爹!”
沈君玉難得執意:“怎麽?還不許我收個幹兒子什麽的麽?”
陳子邯徹底傻眼:“額……”
沈未央愉快地看着他們:“好吧,随便你們。”
她轉身走掉,再不看這些。
沈君玉仍舊笑眯眯地拉着陳子邯的手:“邯鄲這孩子我就很喜歡。”
沈墨玉卻是望着未央的背影,久久也未回神。
他不像弟弟那樣多愁善感,雖然從前的事情不想再提了,他也去了宮裏問過顧君後,結果都是不了了之。有些事就不能多想,一旦多想就會牽扯出更多的東西,而且這些東西,只會要人性命。
陳子邯還看着沈未央的背影跺腳,就像沈君玉答應的那樣,也真的有人過來收拾他的東西了。一早起就亂哄哄的院子,兄弟二人剛要離去,看門的小厮忽然來報,說是柳大爺來請未央去對門商量點事。
對門是廢棄的老王爺舊宅,聽說是叫柳鳳至買去了,沈墨玉讓鈴铛推着弟弟先走,這就率先出了院子。天色陰沉,似乎有要下雪的征兆,他遣退了尾随着的小厮,這就站在了沈家的大門口。
老王爺舊宅的門口,一對石獅子還赫然在位,門前站了一個男人,正仰着臉看着牌匾。沈墨玉一眼就看出來,這個人,這個柳鳳至當真是那些年來找過妻子的男人,聯想起那些訴訟衷腸的詩句,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許是他目光太過于專注,柳鳳至轉過頭來看他,他的目光在身上有短暫的停留,略有些詫異,這就轉身對他欠了欠身:“真是很久都不曾見過了啊,沈兄回老宅看看?”
一時間,沈墨玉的腦中閃現的是未央的笑臉:“嗯,。”
他負手而立,腳步未動:“你買下了這個宅院?我聽未央提過一次,這舊宅不到三萬都不脫手。”
柳鳳至笑笑:“三萬五,這孩子很會做生意。”
沈墨玉盯着他那半張尚還完好的臉,突然說道:“其實我在書房見過你的墨寶,柳公子現在還在醉紅樓裏?”
他目光灼灼,男人也就笑了,坦然相對:“嗯。”
這聲笑,也不知是笑他提及的墨寶,還是醉紅樓。
不過,這兩件事的寓意,哪個都不太好,他竟然能這樣坦然,倒是叫沈墨玉吃了一驚,可那些傷疤,不掀起來就不會疼,看着他那半張一驚毀掉了的臉,他到底是沉下了臉色。
再向前兩步,他更是緊逼:“現在我想聽你解釋一下,這都怎麽回事?”
男人的目光透過他的肩膀,看向走出來的未央:“解釋什麽?我與顧家沒有關系,也與沈家沒有關系,這樣?”
說着他向前兩步:“未央,我在這裏。”
聲音是那樣的輕柔,就像是生怕驚到了她一樣,沈未央笑着走近:“伯父也想去舊宅看看麽?”
沈墨玉不願意當着她的面質問,也只轉身。
她對着他的背影讪讪地笑了:“我伯父有些孤僻,你別太在意。”
柳鳳至嗯了聲,并不在意:“咱們進去吧。”
這老王爺舊宅,從前也是氣派過的,現在到了冬日,更是荒草遍地,那些坍塌的房屋都堆成了一片,到處都是瓦礫,沈未央來看過兩次,其實有點不舍得這院子的:“柳大爺自己來看過嗎,想要改建成什麽模樣的呢?”
男人四下看了看:“其實沒有什麽想法,我對這個要求不高,在燕京要是我自己出面怕也是請不來太好的園林師傅,只怕這件事還要交給你去做了。”|
說得也是,男人在醉紅樓裏,這樣的人即使有再多的銀子也不會受人尊重。
不過沈未央卻不在意,有銀子賺的話,才不想別的:“好啊,不過今年只能趁沒上凍清理下這些廢物了,動工需要明年春天。”
完全是享受着跟她在一起的每時每刻,柳鳳至點頭:“我不急,去後院看看,我還想建個小獨樓。”
她笑,這就跟上了他的腳步。
待送走了柳大財神,已經快近晌午了,沈未央還沒有吃早飯,這個時候一進了自家家門,趕緊叫了福寶去竈房。
也該着這頓飯吃得不消停,剛吃了兩口,陳子邯就晃了過來:“喲,還吃得下呢?”
他這陰陽怪調的,當真像個怨夫模樣,未央立即胃口頓失:“原來吃得下,一看你這樣真就有點吃不下了。”
她靠坐在椅背上面,對他攤手,一副有話快說的模樣。
陳小公子受傷至極:“我問你,你昨天怎麽喝那麽多酒?你你們……”
沈未央比他更直截了當:“我們睡過了。”
天地良心,她這可是實話實說。
不過很顯然,陳子邯那心裏抱着的一絲絲誤會的希望,頓時被她扼殺掉了:“沈未央,為什麽?你能告訴我為什麽麽?”
即使是昨天晚上,看見了那樣的場景,他也不願意相信。
相反的,他更想靠近她,更加地想要得到她的垂憐,
她看着他,這小公子一席白衫,目光如水,她忽然就有了罪惡感,想起那晚的月亮來,正如他說得那樣,月色是那樣的美。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她忽然很厭煩現在這種狀态。
厭煩有人糾纏着暧昧不清,也厭煩着自己,也厭煩着所有的所有。
她既不好,也不壞,既不壞,也不好。
這樣一個人,其實就站在道德的臨界點上,她撫着額頭,淡淡瞥着他:“什麽為什麽?就算是沒有顧琏城,也會有別人,難道你沒有想過嗎?陳子邯,我沒有你想得那麽好,這些年一直一直不想成親,也不是因為沒遇見對的人,你不适合我,真的。”
他梗着脖子,十分倔強:“你不試試,你怎麽知道不适合呢?”
未央看着他眸色純淨,更是厭煩:“也許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她再吃不下去,起身離開了房間。
身後還能聽見陳小公子無孔不入的聲音,沈未央越走越快,竟似逃離了一樣。其實這麽些年,她一直以為,早早晚晚,會等到沈從流。只不過随着年紀的增長,越發的發覺是不可能了,而她,也只有她,還堅持着不娶親,不碰男色。
今天看着陳子邯,她忽然很想戳破了這道給自己設的屏障,一旦打破了這種等待的平衡,也就真的放下了。
她腳步也快,不乘車,只低頭快走。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等到了醉紅樓,也絲毫沒有半分的悔意。
想必她幫了柳鳳至,他也會幫她的罷。
遮掩自己的身份,然後找個小倌破了身,從此就斷了那些妄念,這樣豈不是很好?
既然來了這世上,總不好辜負一世春光。
☆、39|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