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

沈家的大門口,小五抱着一包衣裳,未央叫他把東西送進府裏。

她在陳子邯那碰一鼻子灰回來,也不大在意,既然他還能吃得下東西,那也就是沒事。回到錢莊時候,柳鳳至差遣了人來,說是有點事情和她商量。

按道理說,他這樣的身份,總是見面也不大好。

不過,很顯然,柳鳳至想得周到,他就在老王爺舊宅那裏等着她,從不輕易露面。

這就回了沈家來,未央站在自家大門前,發現顧家的馬車也在,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直接走到了對門去敲門。

不消片刻,就有人來開門,柳鳳至這院子趁沒上凍的時候,扒倒了一些。

正堂這邊還有三間能湊合住,先重新搭了地龍,若不看那荒蕪的院子,倒也溫馨得緊。屋裏家什都是新置辦的,柳鳳至眼光不錯,出手又大方,一溜水的新。

還是早前見過的那個小厮,一見了她就點頭哈腰的:“公子過來啦,快請進快請進!”

沈未央嗯了聲,這才走進。

柳鳳至正在泡腳,估摸着是聽見動靜了,趕緊擦了穿上鞋襪,水就叫小厮給端走了。

他手也擦了擦,親自來迎:“未央回來了!”

說起來,他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有些殷切有些讨好。

不過,這樣的目光她也見得多了,這就對他笑了笑:“柳大爺又有什麽事要和我商量啊,可要知道我的時間都是銀子堆成的哦~”

這男人要是年輕個二三十年,或許她會認為他是看上她了。

可人家當她爹爹的歲數都夠了,自然不能有那種想法,這麽一想,也就撇開了去。

柳鳳至笑:“當然是有好事,不然怎麽會叫你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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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請她坐,又叫人上茶。

未央看了看這屋裏擺設,不由真心贊了一句:“柳大爺眼光不錯,這些家什得不少銀子,不過這院子還需要重建,只怕買這麽早有點浪費了。”

男人早把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了:“嗯,你看着也喜歡?那說明咱……我倆眼光差不多。”

他想說咱爺倆,想了想又覺得不妥,立即改了口來。

沈未央不過是打量了下,都是些名貴的紫檀木所制,正堂擺放的桌椅都十分精致,不過她沒有太多興趣,也就掃了兩眼。

小厮端了茶水上來,這屋裏實在是暖,未央回身坐下,這麽會的功夫小五從對門也趕了過來,也對柳鳳至欠了欠身,這就站在她的身後。

柳鳳至笑眯眯的:“今日叫你來,是為兩件事。原來我買這個宅院的時候呢,其實手裏還有些田産,不過都在別人的名義下,那也是我個不争氣的侄女兒,這幾年病歪歪的,她家裏兩房夫婿,一個比一個勢利。現在我還沒死呢,早就打我的主意,今年買了這宅院,可與你投緣,想借你手把那些田産倒賣了算了,給她們銀子就是,省得那兩個在家裏日日的鬥。”

未央擡眸看着他,也就嗯了聲:“那第二件事呢?”

他看着她,臉上的笑容這就散去了些,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然還有些為難的樣子。

她拿起茶碗來,也不着急,這就抿了口。

半晌,柳鳳至忽然嘆了口氣:“未央你知道我為什麽買這個宅院嗎?”

他站起身來,伸手輕輕撫着窗口的一個精致的鳥籠,裏面并沒有鳥兒,只是個空殼子。今日也像往常那樣,柳鳳至遮着半張臉來。

沈未央看着他,見他依舊沒有開口的樣子,這就回了頭:“我看見顧家的馬車在門口,誰在沈家呢?是伯父還是顧琏城?”

小五連忙應了一聲:“都在,還問起你了呢。”

她哦了聲,低眸不再說話。

柳鳳至慢慢轉過身來,斟酌着怎樣開口:“小五和你們先出去。”

未央擡眸,那小厮就引着小五先出去等候了。

男人看着她,也坐了她的對面來:“其實這老王爺舊宅,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可住在這宅院裏面的人,可是從未斷過。未央你初到京城可能不知,這地方原來也曾姓過蘇,出過三位學士,可謂氣派一時,可惜在很久以前就流放了。”

她捧着茶碗:“我忽然不想聽下去了。”

柳鳳至笑笑:“權當是個故事吧,其實等以後你就會知道,這宅院與你也有些幹系。”

未央毫無頭緒,不過也扯了扯唇角:“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麽?這都涉及到流放的罪民了,不能好辦。”

他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那半張臉:“是,的确不大好辦。”

開口以後發現她還在聽,這就慢慢講了下去:“說來這件事說起來很難啓齒,但是我能相信你嗎?我想我能。也不瞞你,我就是蘇家的幼子,當年被流放的時候正是年少,後來被熟人所托就留在了京中,早早進了醉紅樓。聽說我哥哥在流放的路上就沒了,姐姐當年還有兩個個孩子,也在京中偷偷送了人,大的我找到了,就是與你提起的那個侄女兒,小的是個兒子,怎麽也找不到了。我在醉紅樓裏面……在醉紅樓裏面過得還行,這些年熬過來也攢了許多的金銀,只是這田産能從別人那裏以侄女兒的名義買一些,這蘇家的宅院卻是買不回來。直到今年見了你,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房契在你那裏我很放心,不過蘇家當年不過是冤案一樁,我雖然不指望能恢複聲望,但也想能堂堂正正的做人,自古以來流放出去的罪民,尤其我這樣的男人,不得恢複戶籍,但是未央,如果你能想辦法幫我恢複了這蘇家子的戶籍,那麽不僅僅向之前說的那樣,百年後這宅院是你的,我所有的身家都給你。”

古人多看重名譽,這也不足為奇。

不過沈未央向來不願置身于麻煩當中,她攤了攤手:“這個忙我恐怕幫不了你。”

柳鳳至也猜到她能有這樣的反應了:“不,這個忙只有你能幫我,只要你開口,顧大公子定然無所顧忌,所以我才想着來找你。”

她詫異地看着他:“柳大爺這是太看重我了,我何德何能呢?現在我在東宮,也不過依仗太女殿下的一點權勢,做不得大事的,至于顧大公子麽,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他目光篤定:“未央,其實說起來,我和你娘也頗有些淵源。不過這些事情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若幫我,我也能幫你。”

她站起身來:“恕我直言,我娘是誰并不重要,所以不必說了。”

柳鳳至也不勉強,這就送得她出來,小五就站在門外,見她出來亦步亦趨地跟上。

男人看着這主仆二人的背影,久久也未回神。

天空當中竟然飄起雪花來,不知道為什麽,沈未央心裏有點亂,柳鳳至說了那麽多,明着是求她幫忙辦事,但是她總覺得他看着她的目光當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蛟河就在大門口轉悠,一見她出來了,趕緊上前:“輕君快回去勸勸吧,大公子身上還有傷呢,忙了一大天了還不肯回去。”

她懶得回應,忙了一大天?

分明是在大戲樓呆了大半天的吧?

回到沈家,這才察覺到氣氛不對,問了小五,這傻小子才期期艾艾挑緊要的說,沈君玉看了這麽多天的名醫,這兩日腿竟然有點知覺了,他那位老大哥這就索性搬過來住了。顧惜朝過府請了好幾次,可人就是不回。

按道理說,無緣無故的,沈墨玉不應該放着顧家的那一大家子事情不管。

可這一次,他還真就撒手了,顧琏城得了消息,連忙過來問問,結果人也同樣不給面子,怎麽說都就不回去。

現在天都快黑了,也下起雪來了,人都在沈家喝茶呢。

她懶懶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顧家和沈家的事情,其中不知道得有多少誤會和陷害,哪能就那麽簡單呢?

沈君玉不去想,不代表沈未央不去想,她才不想管伯父的事情,到前堂打了個圓場,發現顧琏城已經去廂房歇着去了。

仔細一想,也到了上藥的時候了,好歹這男人還知道顧忌沒直接跑她的屋裏去。

她與爹爹說了兩句話這就要走,一邊喝茶的沈墨玉卻是留住了她:“那個醉紅樓的柳鳳至又叫你過去說話了?”

未央笑笑:“是,他沒有戶籍,想倒賣點東西也有點費力。”

沈墨玉到底是有些大家風範的:“醉紅樓裏混二十多年的人,心計深着呢,你少來往。”

這就是作為長輩的叮囑了,她欣然應下。

他這就擺了擺手:“去吧。”

她連忙告退。

這一天,頗有些渾渾噩噩的。

沈未央也沒去過問顧琏城的事情,也沒去過問沈墨玉的事情,當然更沒有去問柳鳳至的事情或者是蘇家的任意一件事情。她心亂的時候,就愛熏香,天黑的時候外面下起了鵝毛大雪,隐約聽着小五說過,顧家這兩只哪個都沒走。

她叫這傻小子去外間睡了,自己則在屋裏制香。

桌上擺放着她的日常用具,燭火燒得正旺,未央卷着袖子,正摻伴着香粉。她小心翼翼地低着頭,用自己的尾指指甲一點點的劃開……

房門忽然大力地被風卷了開來,北風呼嘯着還夾雜着雪花,帶着一股股的涼氣,從外間吹到裏間,吹拂在她的腳面上。

她未擡頭,只覺有人進屋。

小五的聲音顯得有點驚訝:“大公子……”

沈未央手一頓,人已經披着鬥篷走進了裏屋來,顧琏城當着她的面伸手解開鬥篷的帶子,這就一松手扔給了跟過來的小五。

然後,他大搖大擺地走向了她的床:“我有點累,先睡了。”

她:……

☆、46|35|

空氣當中,都是香氣。

沈未央專心致志地挑着火苗,并未回頭。

男人伸手解開衣裳,露出帶血的受傷部位,他手裏拿着一個小鏡子,竟然也照得十分清晰,抹了藥膏,他轉過身去。

從小鏡子裏面,能看見女子秀美的側臉。

她正小心翼翼地添着香,目不斜視地低着頭,桌子上面擺着好多的瓶瓶罐罐,還有些許粉末,香氣越來越濃,顧琏城察覺到這熟悉的香味是安眠香的時候,下意識多吸了兩口。

未央開始收拾東西,不時看着火光。

他坐起身來,從她枕下摸出一本話本子來,随手翻開,竟也是一段奇緣故事。

講的是一個女人休夫再娶,休夫再娶,一連娶進門三次的都是同一個人的千古奇緣。顧琏城草草翻了幾頁,實在無語:“沒想到,你還愛看這個……”

她不開口,只管撿自己的東西。

也不知怎麽的,他就惱了起來,突然回身下了床,男人大步到了她的面前,盯着她的雙眸看了兩眼,然後一揮袖子,把她手裏的玩意全都掃了地上去了。

沈未央低頭,她腳尖上都是香粉。

顧琏城抱臂站在她的面前:“我和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她揚着眉頭:“嗯哼,現在聽見了,怎麽?”

他不知哪裏來的火氣,全都在臉上:“你看着我,我和你說的那些話你到底考慮得怎麽樣了?”

她依舊淡漠:“什麽怎麽樣?”

竟像似半分也未放在心上,男人臉色更沉,這一天當中的不順心的事情似乎太多了點,他從來都做能掌握的事情,此時看着她只覺無力。

顧琏城轉身:“算了算了,我以後再找個女人就是。”

說着也不再管她,自顧着上了床去。

天色不早了,未央在他身後臉若冰霜,她叫來小五,給地上東西都收拾了,回到桌前坐下。

小五給她倒茶:“公子喝茶吧。”

她推開了來:“不用,給我收拾收拾旁邊的書房,我去那裏住。”

小五回頭看了眼顧琏城,只覺他目光如刃,哪裏敢動,只得慢慢地勸:“這都這麽晚了,大公子肩上還有傷,還……還是……”

未央都不等他說完,起身就走。

當着小五的面,顧琏城顏面盡失:“沈未央,你敢!”

她有什麽不敢的,淡淡看着他的臉,未央只是冷笑:“你大可換了我,願意和誰合作就和誰合作,但這原本就是兩廂情願的事情,再與我發那些大公子脾氣,就愛哪哪去!”

她心情實在太差,是頭也不回。

只留男人鐵青着臉。

旁邊就是她的書房,在屋裏能聽得見房門關得啪啪作響,小五大氣也不敢喘,趕緊低頭撿起地上的小東西。

顧琏城揉着額頭,心如涼水。

姑父突然不肯回顧家了,按道理說,他與沈家走得越近才越好,但是自從沈未央入京,姑父就有點不大對勁。父君只叫他來勸,可他勸了勸了,請也請了,人就是不回。顧家那麽一大攤子事情,還都等着他處理……

然後呢,沈未央還那樣冷漠,

他閉上眼睛,開始理順這糟糕的關系。

夜深了,沈家的宅院裏面,安靜得只剩下風聲,沈未央洗了手,在書架上面随手抽出一本書來,這就歪在了榻上。

腦子裏面都是些煩亂的事情,奇奇怪怪的,越是不想去猜,越是有東西往腦子裏面鑽。

沈從流的,柳鳳至的,顧琏城的,還有陳小公子那任性的小模樣……

頭疼,指尖翻開一頁一頁的書頁,她迫使自己能逐漸冷靜下來。

不知不覺竟過了半夜去,沈未央困乏交加,到底是閉上了眼睛,榻上有被褥,倒也不冷,她合衣而眠,書就在手邊。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人推開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能看見跳躍的火光。

燭火就快燃沒了,未央重新閉上眼睛,很快,男人微涼的身子這就挨了過來。他掀開被子,緊緊貼着她的身體,還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她未動,感受得到他的呼吸就在臉邊。

顧琏城伸手描繪着她的眉毛,描繪着她的鼻尖,他指尖微涼,來來回回地在她臉上劃着。沈未央到底沒忍住睜開了雙眸。

她目光清冷:“我說大公子,你這是在幹什麽?”

他語氣無辜:“我睡不着。”

她後仰着臉,躲開他的‘魔爪’:“我問你追着攆着到我這幹什麽?顧琏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咱們兩個人的關系,還沒有到達真正同床共枕的地步吧?”

這麽說的話,也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內。

不過他要是在意這些,就不會跟着她跑書房來了,父君曾告訴過他許多次,有的時候,伸手才有可能得到,矜持無用。

都說是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就是這個道理,才剛發了脾氣,這又恢複了平常臉色,顧琏城完全忽視掉她的語氣,也完全知道說什麽能拿得住她。

他甚至用他那冰涼的雙腳貼在了她的腿上取暖:“當然是有正事要說,不能等到明天。”

沈未央忍:“有話快說。”

男人長發都散在臉邊,當真是俊美無雙:“現在天寒地凍,正适合北下去巡查各地銀號,一部分錢莊掌櫃的都在當地招募,你不是說要親自安排人嗎?要不要一起去?”

他這個混蛋竟然把冰涼的雙手也按在她身上了,她繼續忍:“什麽時候走?”

這就是默許了的意思,顧琏城靠她取暖,因為離得近,連外衫都沒披,直接鑽進了這個屋子來。他勉強維持住自己的唇角,才沒勾起來:“在走之前,你得幫我勸勸姑父,他老人家不知道為什麽不回顧家去了,顧家産業多半都在他手上,一時間扔給我我也接不過來,現在我姑姑都去了這麽多年,家裏還有個老祖宗,再怎麽說,也不該有人能冒犯得了他。”

沈未央簡直是忍無可忍:“他不回去是他的事情,能不能勸他回去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什麽關系?”

男人斜眼:“你就說辦不辦吧?”

她無語:“我困了,想睡。”

他沒有動靜側身躺着,呼吸淺淺的。

未央半分睡意皆無:“我說……顧琏城你……”

話未說完,人已經翻滾過來,緊緊摟住了她……

似乎是有意的,又似乎是無意的,他手腳都涼,身上都是涼氣。

肩上的寬袍松松垮垮,還能看見一星半點的血絲,可能是動作大了些,傷口又裂開了。

再怎麽說,也是曾經無比親近過的男人,她到底心軟,也就不動了。

不過她睡不着,勉強支撐了片刻,可等她終于不耐想推開他一些的時候,他卻已經睡着了。

這算個什麽事啊,沈未央懶得再叫他,也閉上了眼睛。

不過這榻上狹窄,兩個人睡是真的有點擠,等她習慣了旁邊有男人的呼吸,也困得不行了才睡着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也沒睡多久,捱到亮天,她就趕緊起了。

顧琏城倒是真不把自己當成別人,這院子裏面,別人可還不知道她們兩個人的關系,估計是打定主意知道她會為他遮掩,才有恃無恐。

未央起身,系着袖口。

得趁沒人發現之前,趕緊出去,這書房裏平時也不來人。

就怕哪個不長眼的進來撞見,她穿戴整齊,不由得看着這個沒心沒肺還睡着的男人。

他留宿的時候,用了什麽理由她不知道,不過,再這樣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府裏的男男女女就都得知道她們什麽關系了。

看第一眼的時候,他還睡着。

看第二眼的時候,他就醒了。

起得太早,屋裏還有點冷,沈未央一邊系着領扣一邊看着他:“你最好別太早叫別人知道你和我的關系,不然很快整個燕京的人都會知道你的秘密。”

顧琏城嗯了聲,眼神十分無辜:“我頭疼,你過來看看,好像有點熱。”

她下意識回頭,想去叫蛟河。

他忙又說道“他在客房裏面,別驚動別人,不是不想叫別人知道嗎?”

未央回頭,只得兩步走了榻前,他半垂着眼簾,臉色的确是有點蒼白。

她伸手覆上他的額頭,發覺掌心所觸及的地方,的确是有點熱:“好像是有點熱,怎麽辦?你也起來吧,別躺這睡,我叫人去找大夫。”

他不動,聲音低低的:“我不。”

她伸手又貼着他的臉,順着衣領去摸他的腋窩,果然溫度灼人。

這是受了涼?

未央推了推他:“喂,起來吧,去客房睡。”

他懶洋洋地抱着軟枕:“別碰我,叫我睡會兒,這兩天一直都沒歇着。”

就連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她在旁邊躊躇着,想了想趕緊出去叫小五找蛟河和大夫過來。蛟河自然是一肚子怨氣,只怪她沒有照顧好他家公子,又不敢給使臉色,低了頭看不見神情。

未央站在窗前,有些不知所謂。

大夫很快就能來,他若真的在這沈家的書房裏面看病,又不知會叫人想到哪裏去。

他身上就穿着中衣,不大合适。

想必蛟河也是想到了,直勸:“大公子咱們回客房去吧。”

顧琏城的聲音異常堅定:“不,我不想動。”

她在窗口這邊聽着,轉身走了回來:“顧琏城,你若真想這就公開你的秘密,你大可就在這躺着,我無所謂知道嗎?”

他才不聽那些,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來,又叫她把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面:“是是你什麽都無所謂,我知道。現在我病着,你就別吼我了,好吧?”

她無語,這麽多年以來,除了她爹其實她還真就未哄過誰。

但是顧琏城這副模樣,明明是一個那樣強勢的男人,怎麽看竟然有種我見猶憐的心動,未央想起她多年前曾經養過的一條小白貓,平日張牙舞爪的尖牙利爪,一旦心情不好了,或者不順毛的時候,就恹恹的。

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她只當他在別扭了:“起吧,啊。”

男人心裏自然是歡喜的,不過卻也沒出聲。

沈未央嘆了口氣:“不就是伯父的事情嗎?我去試試,你趕緊起來,大夫這就來了。”

話音一落,他果然坐了起來。

她轉頭:“你……”

話未說完,人已在她臉上偷了個香:“我回客房去,等你的好消息……”

她:“……”

☆、47|35|

後半夜風大了,竟然飄起了雪花。

大夫很快就趕了來,沈未央叫小五帶着去給顧琏城看病,自己則出門去尋爹爹,先側面打聽一番,看看伯父到底為什麽不願意回到顧家去。

天色還早,她爹一向都有早起的習慣。

未央腳步也輕,到了後院,看見地上竟然已經有了腳印,她四下看了看,正遇見鈴铛帶着十三出來掃雪。

天氣不算太冷,她在院子裏站了會,看着這一大一小幹活幹得正起勁。

十三笨拙的模樣,引人發笑。

她跺跺腳,靠邊站了會兒,轉身去爹爹的屋子。

鈴铛說大老爺早早就來了,哥倆在一起說話呢。

未央走得極慢,到了近前,這就叩了叩門。

其實也就是習慣性地敲門,之後她一把推開房門這就走了進去。說也巧,這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正聽見爹爹說;“未央怎麽可能不是我女兒呢……”

她怔住,随即察覺到屋裏兩個人的沉默,趕緊叫了聲爹爹。

沈君玉正在外間的榻上躺着,沈墨玉給他揉着腿,二人齊齊回頭,正對上沈未央的笑臉。她只當什麽也沒聽見,反身把房門關上。

“你們在說什麽?說我嗎?”

“這孩子……”沈君玉向來不善于掩飾,略有些尴尬:“你過來爹爹有事問你。”

“爹爹,”她幾步到了榻前,也伸手給他揉着腿:“什麽事?我給爹爹捶腿。”

“就是那個大公子的事情,我昨天還好奇呢,他怎麽就非要住下了,今早你伯父與我說,你和他在一起了是真的嗎?”

“額……”

未央尴尬地笑笑:“爹爹怎麽想起來問這個?他那樣的人不适合我,将來也不能孝敬爹爹,要來何用?現在是在一塊了,不過用不了多久就會分開的。”

沈君玉輕撫她的發辮:“你這孩子,這個也說不适合,那個也說不适合,到底什麽樣的适合說來聽聽?再說既然不适合就不要在一起,天長日久的,以後再分開多傷人。”

她聆聽教誨:“爹爹說的是。”

沈墨玉在旁一直淡淡瞥着她,剛才兩個人說起她的事情,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經過針灸治療,爹爹的腿竟然有了一點感覺,不過每天都得按-摩,當然也得得益于她從小到大一直堅持的對他雙腿的擠壓,才沒變成畸形。

未央手法純熟,看着動作就比他規範許多。

沈墨玉眸色深邃:“假戲真做了?嗯?”

這話可怎麽說?

她尴尬地撇撇嘴:“意外而已,不過我也不吃虧,吃虧的是他才對。”

在這個世界上,當然是男人比較吃虧。

男人意味深長地冷笑:“什麽意外,不過是叫人設計好了的,未央你也別太小瞧了顧家子,當今君後一身的好手段,不然怎能執掌後宮。”

這話說得,她點頭先表示贊同,然後試探地問了句:“伯父真的不打算回顧家嗎?”

沈墨玉面色如常:“嗯。”

沈未央幹笑數聲:“顧家産業現如今都在伯父手裏,我忽然有點好奇,你為什麽不想回去了?有什麽事情說出來大家想想辦法,現在你也不是一個人,還有顧惜朝不是?”

說起這個來,他更是着惱:“別提那個孽障,一心一意的為着她們顧家!”

她們顧家?

不也是他的顧家嗎?

她看着他:“伯父這是怎麽了?忽然對顧家那麽大的敵意?”

沈墨玉臉色沉了沉:“當年的許多事情都還沒弄清楚,我何時叫人傷你爹爹了?那年的确傷心,但因為察覺到顧家野心,還怕有人傷你爹爹,特意給準備了錢財叫他離開京城,不想人直接給雙腿廢了……還有你,當時明明就沒有熱乎氣了,我叫人送與你爹爹見最後一面,怎麽地連個襁褓都沒有直接……”

話未說完,已經被沈君玉給打斷了:“哥哥!當着孩子的面,別說這些。我知道不是你傷的就行了,過去的就算了。”

男人皺眉:“這怎麽能過的去?”

說起來,還是當年的那些事情,他在介懷。

沈未央看得出來,伯父的內疚之心,不過現在時境變遷,她也只是嘆息:“伯父畢竟掌握着顧家的許多東西,既然那樣介意,為何不把握住現在的呢。”

她看起來十分的淡然,就仿佛剛才那些話也從未聽過。

沈墨玉似乎怔住,看了眼弟弟:“她這個孩子你是怎麽教的,倒有些大氣。”

沈爹爹自然笑了笑:“未央一直都很懂事,從不叫我操心。”

未央立即被自己爹爹逗笑:“伯父你看,爹爹眼裏我就是最好的姑娘。”

男人抿唇,想起書房裏的那些書畫來,難免如鲠在喉。

不過,有些事情他不能說:“你爹爹有你這樣的女兒,也是福氣。”

她笑眼彎彎:“對啊,伯父家裏不也有顧惜朝嗎?她待您也是十分崇敬,應該好好教導,話說伯父這個年紀了,也應該知道,有了她你才有更多的希望啊,別再在意之前的那些了,及時享樂嘛!”

沈未央挑着眉笑:“對吧爹爹!”

沈君玉笑笑,連連點頭。

其實顧琏城來請沈墨玉回去時候,他就勸慰過哥哥,不管從前怎麽樣,現在二人兄弟團聚,有這麽份親情還在,就十分知足了。

但是沈墨玉這口氣是難以咽下。

他見未央也來相勸,含糊其辭地先應了聲,然後趁着小厮進屋伺候弟弟的空檔,說出去走走。他知道柳鳳至就住在對門,至于他安得什麽心,可想而知。

他在顧家的小厮全都趕回去了,作為正君,他的尊嚴不允許他上門去見柳鳳至。也不允許他丢掉自己最後的這點臉面。

不過,這并不代表他就不好奇。

沈家的小厮在大門口掃雪,沈墨玉負手走了過去,在門口轉了好幾個圈的時候,才瞧見對門打開了房門。

柳鳳至一身青衫,質樸至極。

四目相對,男人先對他笑了笑:“沈大哥這是要出門嗎?”

沈墨玉對于他這樣的稱呼有些不适,他站在門口,這就嗯了聲,上上下下掃着面前的男人。

不過想來,柳鳳至是永遠不會在意他的臉色,仍舊是遮着半張臉,笑意不減:“我這一大早的,實在太忙,不然可要請哥哥去喝點茶,好歹以後也和未央爹爹成為鄰居了,總該走動走動才是的。”

走動走動?

沈墨玉無言以對:“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與你無話可說。”

他渾身都是戒備的模樣,柳鳳至久經情場的人了,怎能看不出來,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他始終對這個男人心懷歉意,看着他也自然氣不起來:“好,等到大哥有話對我說的時候,我再來也行。”

說着他欠了欠身,從容上車。

反倒是沈墨玉看起來,更像是理虧的那一個,可他即使錦衣華服,即使是正君又能怎樣?

他看着馬車絕塵而去,緊緊抿住了雙唇。

大夫給顧琏城看了,說是受了些風寒。

這男人平時看着再強勢,也需要些溫柔相待,他也不管什麽時候在哪裏了,一味的抓着未央的手腕,也不許她走。

這怎麽行,她無法,只得坐了下來。

外面還有許多事情等着他去處理,他一味地在沈家住下去也不可行。

可人這病着,就連呼吸都是灼熱的,她又怎好發脾氣?

現如今,甚至已經有人進沈家來請示了,顧琏城不耐,全叫她大發了去,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身上還有傷,且還病着,看着他那張略白的臉,重一點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只得先把人送走了去,又回頭去求沈墨玉。

好歹先掩護着把顧琏城送出沈家才是,幸好這大伯父這一次并未猶豫,直接應了下來。

于是,沈墨玉叫人準備了馬車,未央親自拿了鬥篷給顧琏城披上,他恹恹地就随她折騰,給穿上了衣衫,又遮住了臉,這就偷運回了顧家去。

外面風大,漫天的雪花從天而降。

顧家嚴陣以待,早就得了消息的老祖宗安排了許多人來接,沈墨玉欣然下車,看着伏在地上的那些奴仆,直接走了過去。

沈未央在後,看着他的背影略有所思。

然後:“額咳咳……”

顧琏城還在車上,她很想拍拍屁股走人,不過到底是于心不忍,這就轉過了身來:“喂,大公子下車吧,外面很冷。”

蛟河給他掀開簾子,他不動,只看着未央:“你過來。”

她額角直抽:“我說,現在這麽多人看着,你夠了啊!”

他眸色依舊:“我動不了,你背我。”

沈未央很想沖上前去伸手捶他的頭,看看他腦袋裏面到底都裝了什麽東西:“我背你?你那麽高那麽重,你确定是想要我背你?”

顧琏城輕輕嗯了聲,依舊看着她。

地上的小厮誰也不敢擡頭,她磨着牙,無奈地看着他:“快點下車。”

蛟河也覺得不妥,傾身來勸。

不過很顯然,男人并未受她那尴尬的臉色影響,這就從車上走了過來,他腳步也不大穩,未央伸手來扶,他順勢拉了她一把,并且轉過她的後背這就伏了她的後背上面。

她下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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