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我相信此生所遇見的人,都是該出現的,并非偶然。可惜時光絕情,當一切不能重新來過,我同樣無法在相遇之初,對注定不會愛上的人,傾心以待。
【正文】
身為特別突擊隊唯一的女隊員,赫饒的身體素質毋庸置疑,除此之外,她對情緒的控制也非同一般。但這一晚,她卻失眠了。
因為蕭熠。因為聽見他說:“連賀熹都不是我的初戀。”
是啊,連賀熹都不是,我又算什麽?
“蕭熠,我從未想過要你一句道歉。無論你曾愛過誰,無論你最終的情感歸屬了誰。九年裏,我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偶爾對你念念不忘。”
沒錯,只是偶爾。因為,有關他們的回憶太少,少到根本無法溫暖赫饒。而身為特警隊員,她需要更多的積極情緒。這也是為什麽突擊隊要學習情緒管理的原因。
“我從未嫉妒過,直到他為賀熹以命相搏,才傷心了一次。那一天,接到上級命令,我乘直升機趕往A市執行增援任務。當和琳出現在光學瞄準鏡裏,我有十足的把握救下賀熹。可他突然出現,以己之身迎向子彈。那個瞬間,我的視線忽然模糊,而我的食指,失去了扣動扳機的力氣——他的反應不是出于男人的本能,而是愛。”
“我在心裏感謝厲行。是厲行的及時出手挽回了局面,否則他會因為我的失誤喪命。”
“他走的那天,我看到的,不僅是一個以告別為名的擁抱,而是他迫不得已的割舍。飛機起飛的瞬間,我都以為自己哭了,結果,我只告訴自己:赫饒,再也不必覺得為難了,飄洋過海的距離,今生再見,渺茫。”
然後,就是兩年。機場一遇,一切又回到原點。
“那一天醒來,看見他坐在客廳裏,我就知道:想要在這一場暗戀裏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從他問:那一晚是不是我?從他打來第一通電話,我就知道,他是因為感動。”
可是,親耳聽見他說,遠比“以為”更難過。
關上電腦,赫饒走出房間。淩晨時分,星海之下,她站在陽臺上,放肆着自己的心事。
一夜未眠。
早上五點,赫饒如常晨練,六點半,準時和楠楠通電話。話筒裏,是孩子稚嫩的童音:“媽媽,你昨晚有沒有夢見楠楠夢見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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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莫名就好了。赫饒溫柔笑起:“楠楠夢見媽媽什麽了?”
孩子夢見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天早上的這通電話,都會讓赫饒覺得,新的一天,充滿了希望。
無論昨夜經歷過什麽,今日的赫饒,依舊是赫警官。
匕首化驗結果很快出來,除了确定上面沾染的确實是人血外,DNA庫裏沒有相符的血型。調取小區監控,和馮晉骁預料的一樣,那天監控線路出現異常,下午三點到五點之間在搶修,以至于那個時間段的監控缺失。
線索暫時斷了。
赫饒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這只是個開始,接下來他們還應該會有所行動。”
馮晉骁的意思也是靜觀其變:“注意出行安全,晚上盡量避免落單外出。另外,柴宇的提議值得考慮。”畢竟,特警公寓的安保措施更勝一籌。
“如果對方是沖我來的,不一定非要選在住處下手。制造意外,擾亂我們的偵察方向,都不是沒有可能。”赫饒還有心情開玩笑:“有一部電影,演的就是以意外的假像殺人。跟真意外似的。”
她是有什麽預感嗎?
馮晉骁眉心微蹙:“可能的話,我希望杜絕一切讓我的屬下遭遇危險的可能。”
這也是他們凝思苦想出各種“妖招”折磨新隊員的原因。千錘百煉他們,以降低實戰中受傷和死亡的機率。
赫饒聽出了他話裏的關心之意:“師父放心。”
馮晉骁相信她有獨力應對意外的能力,“他那邊我會有所提醒。”
赫饒沒有說感謝,因為沒有立場,“沒其它事我先出去了。”
馮晉骁欲言又止。
愛情從來不是等式。感情天平的兩端或輕或重,平衡的過程,免不了有一番人心的角逐。是成是敗,都不是能夠借助外人之力的。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從馮晉骁辦公室出來,赫饒如常工作,臨近下班,柴宇來到她辦公桌前:“組長,等會一起走。”
赫饒坦言:“我要看案例,晚點再走。”
柴宇絲毫沒有被拒絕的尴尬:“那我等你。”
他的字典裏似乎沒有“氣餒”兩個字,否則面臨十次邀約九次失敗的經歷,怎麽還如此淡定自若呢?陸成遠有點看不下去了:“你這個徒弟是典型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案例學習方面需要加強啊赫饒。”
原本是給柴宇制造共處的機會,畢竟依赫饒的個性,不會讓人幹等。
結果——
“他的思維是簡單了些,但實戰中的表現尚可。”赫饒指指手邊的一沓文件:“我在給他選有代表性的案例。”
這臭小子,有傻福啊。陸成遠瞪了柴宇一眼:“請我吃飯。”
終究是差了幾分默契,柴宇居然沒領會領導意圖:“為什麽?又不是你給我選案例,要請也是請我們組長啊。”說完搬過一張椅子坐到赫饒跟前:“組長我和你一起。”
陸成遠抄起文件夾給了他後腦勺一下子:“孺子不可教也!”
柴宇倏地起身,作勢要抄椅子還擊。
赫饒還埋首在案例中,以眼風撇到他有所動作,迅速伸出右手,按住椅背:“我七點還有事,時間不多。”
她不過是一只手的力量,柴宇雙手都拎不起椅子。他心裏佩服赫饒的身手,面上卻還不服陸成遠:“偷襲這種伎倆,和你副隊的身份不符吧?”
陸成遠挑眉笑:“符不符的,可惜你沒有發言權。”然後以領導的身份拍拍他肩膀:“好好努力,下次季度考核時我要檢驗的。”
柴宇朝着他的背影一頓拳打腳踢。
赫饒搖頭輕笑。
六點半時,徐驕陽打來電話,提醒赫饒不要遲到,否則:“管你戒不戒酒的,來了先幹三杯。不謝,這是我身為好朋友應該做的。”
對她嗜酒如命的喜好實在不能茍同,赫饒涼涼回應:“我沒那份雅興。”
徐驕陽心情不錯,聞言也不生氣,只笑嘻嘻地說:“那可由不得你。”
赫饒擡腕看了下時間,“現在出門,不堵車的話七點能到。”
徐驕陽毫不吝啬地誇獎:“不愧是赫警官,時間觀念就是強。”
赫饒配合她的贊美:“多謝,這是我身為人民警察應該具備的訓練有速。”
柴宇聽出來她有約會,又确定對方是女性,情緒什麽的自然就沒有了,“你和朋友在哪兒見面,我送你過去。”
赫饒開始整理案例:“你不順路,我打車。”
柴宇豈會輕易放棄:“這個時間不好打車,我送你的話才能保證你不遲到。不謝,這是我身為下屬應該做的。”
居然和徐驕陽是一路的。赫饒失笑:“城西北路,漢宮會所。”
漢宮?G市的頂級會所,堪稱“奢華深處”。
柴宇略顯驚訝。
赫饒發現他皺眉的小動作:“徐驕陽,你見過的,時尚雜志主編,她今天生日,雜志社給她安排的party。”
原來如此。柴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精短的頭發:“再不走你要遲到了。”
漢宮會所停車場裏,柴宇依依不舍:“我在這等你吧組長。”
赫饒搖頭:“你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訓練。”
柴宇環顧停車場,發現裏面停着的不是保時捷,就是賓利之類的高檔貨,相形之下,自己的小長城實在太過惹眼。他自然是不介意的,自信這種東西,年少輕狂的小夥子從來不缺。卻擔心給赫饒丢臉,盡管他家組長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于是不再堅持,“那小的先行告退。”
赫饒像姐姐關照弟弟似的囑咐:“慢點開車。”
柴宇孩子氣地敬了個禮:“遵命。”
漢宮位于帝景大廈之內,占據十二層樓,裝修呈雍容華貴的宮延風格,裏面随處可見的精致擺件,據說是漢宮主人的私人收藏。
赫饒聽聞漢宮會所只接待會員客人,而入會費要十五萬人民幣。如此奢華的娛樂消費,當然不是普通人消費得起的,赫饒為時尚周刊如此大手筆地為徐驕陽慶生唏噓了一番。
侍者引領下,赫饒來到九樓漢宮大廳。令人意外的是,撲面而來的不是一片金碧輝煌,而是典雅大氣。尤其經過圖書館時,裏面的透明書櫃,滿牆延伸至壁頂的圖書,無一不在渲染一種都市難求的安靜寧谧。
赫饒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圖書館對外開放嗎?”
年輕的女侍者微笑着搖頭:“是會員制的,女士。”
赫饒頗有幾分俏皮地挑了下秀眉。
似乎是感應到她的遺憾,女侍者語速适中地開口:“即将開幕的皇庭酒店也設有圖書館這種特色廳,館內面積是這邊的兩倍不僅,而且環境優雅,圖書種類也更齊全。”
皇庭酒店?赫饒不确定地問:“是位于熠耀大廈裏面嗎?”
女侍者點頭又搖頭:“地理位置是沒錯的。但不是位于大廈裏面,而是現在的熠耀大廈就是未來的皇庭酒店。”
有些複雜,赫饒沒再問下去,只是感謝她的介紹與推薦。
女侍者笑容甜美:“您不必客氣。皇庭酒店與我們本是一家啊。”
本是一家?
想到蕭熠送來的邀請函,赫饒愣住。
原來,這漢宮會所也是他名下産業。
怎麽,始終走不出他的地界似的。
時尚雜志雖不算傳媒行業的龍頭老大,但身居主編高位的徐驕陽的生日party,規格卻很高。赫饒穿過透明酒廊,來到被包了場的十六樓的鋼琴酒吧。觥籌交錯之中,她有點反應不過來。直到侍者遞上面具和胸牌,才知徐驕陽的生日party是以化妝舞會的形式策劃。
果然是走在時尚前沿的新新人類,連慶祝個生日都搞得如此另類。難怪之前一再囑咐她要盛裝出席。赫饒低頭看看自己千年不變的仔褲襯衫搭配,嘆了口氣。
格格不入。不過,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戴上面具,她在燈光閃爍中尋找徐驕陽的身影。
或許是她的打扮過于樸素了,也有可能是她身為特警的生人勿近的氣質太突出,赫饒所過之處,大家都自覺為她讓路。
身穿紅色抹胸晚禮的徐驕陽很容易就看見了她,瞬間拔高音量:“赫警官,我在這。”
因為警官的稱謂成為衆人焦點,赫饒對徐驕陽不滿:“不要四處宣揚我警察的身份,這對我沒有好處。”
徐驕陽自知失言,舉手表示歉意:“知道你們是受保護的一級動物,下不為例。”然後為赫饒介紹:“陳安陳社長。我好朋友,赫饒。”末了壓低了音量補充:“女特警。”
陳安摘下面具,輪廓陽剛的面孔上有優雅的笑意:“終于得以一見驕陽口中英姿飒爽的特警赫饒,在下榮幸。”他伸出右手,舉止儒雅,盡顯名仕風範。
赫饒伸手與他輕握:“陳社長客氣了,久仰。”
四十歲的陳安是個很懂得拿捏分寸的人,赫饒未摘面具的舉動在他看來是自我保護和防備的意味,他巧妙地退後一步,以免唐突了佳人:“驕陽,在赫饒願意,又不違反警隊條例的情況下,做一個關于警察的專訪,以滿足外界對警花的好奇和關注。”
徐驕陽雖早有此想,但深知警察職業危險性的她不會輕易答應,“赫饒身處的不是一般的特警隊,要專訪她,我的社長大人,可是得層層報批的啊。”
“我們驕陽出馬,哪有批不下來的請示?是吧,赫饒?”觸及赫饒精光內斂的目光,陳安微笑:“你們聊,我過去那邊看看。”
待陳安轉身,徐驕陽微揚下巴示意:“怎麽樣,很紳士吧?”
赫饒擡手正了正臉上的面具,不置可否。
徐驕陽抿了一口紅酒,感嘆似的說:“和小邢總的霸道總裁氣質相比确實略遜一籌,怎麽入得了你的眼。”
赫饒低眸看她:“和阿政的溫潤儒雅相比也是遜色,難怪你拒絕了他的追求。”
徐驕陽啧一聲:“不提那個混蛋你會死啊?”
“混蛋?”赫饒表情無辜:“別忘了每次都是人家替你收拾酒後殘局。”
徐驕陽想把酒潑到她臉上,“就知道那天是你給他通風報信兒。”
“是不是正中你下懷?”赫饒心無芥蒂地笑:“他沒安排燭光晚餐為你慶生,确實不解風情了,不過有這麽隆重的party,你就賢惠一次別怪他木讷了吧?”
如果不是赫饒身手太好她不敢輕舉妄動,徐驕陽是肯定要動手的。
這年頭,能動手誰動嘴啊。
徐主編咬牙切齒:“你等着!”
赫饒但笑不語。
為了報複赫饒的嘴不饒人,徐驕陽騙她喝了兩杯酒。
赫饒基本是滴酒不沾的人,把兩杯酒當飲料喝完後,就有了醉意。
徐驕陽得逞地笑:“看你還敢損我。”說完扶她走出鋼琴酒吧,來到外面走廊休息。
赫饒把身體的重量靠在樓梯扶手上,“我是需要二十四小時開機待命的人,你灌醉我容易誤事。”
徐驕陽不能理解她視警隊為家的思想:“警隊不是就你一個人,但你卻是唯一的女性,缺了你照樣辦案。”
赫饒微仰頭,“我只是想趁體能處于颠峰時,為警隊出點力。”
“颠峰?”徐驕陽雙手撐在樓梯扶手上,“你已經二十七了,還能撐多久?兩年?然後轉個文職,做個被人嫌棄不夠鮮亮的花瓶?赫饒,你是時候為再就業儲備條件了。”
赫饒點頭表示認同,“我有打算,等從一線退下來怎麽也能掙口飯吃。”
徐驕陽就沒那麽擔心了:“你有律師資格證,後期再進修一下,張嘴也能掙錢。”
“那個行業對邏輯思維和綜合知識的要求很高,你以為依我的慧能成什麽大器?”
“這麽不自信,不像你。”
“你對我的了解顯然不夠。”
徐驕陽本想擠兌她兩句,忽然改了主意,話鋒一轉:“周末期刊停牌的事,出自邢唐手筆吧?”
就知道憑她的敏銳和和做雜志必備的八卦精神,不會善罷幹休。
醉意忽然就散了,赫饒轉過身去:“你應該去問他。”
徐驕陽顯然不信她沒有就雜志一事和邢唐通過話:“怎麽對于他有個私生女的傳聞,你這麽默不關心?”
☆、可惜時光絕情02
盡管遲早要面對,但現下赫饒還不準備向她說明原委,只能為邢唐撇清關系:“他的為人,認識多年,你應該清楚,謠言止于智者。”
這份篤定反而讓徐驕陽好奇:“就是因為他一直潔身自好,忽然間跳出個私生女的重磅炸彈,我才覺得接受不了。或者,他是為了向你表明清白,才對周末期刊下了重手?”
總之她是認定了雜志事件與自己有關。赫饒眸色微微一沉:“我從不過問他的事。”
會不會就因為這樣,他才鬧出這麽大動靜?也是難為他竟連這樣的伎倆都用上了。
徐驕陽正準備繼續追問下去,電梯門“叮”地一聲響了,伴随漸近的腳步聲,有對話聲傳來:
率先開腔的男聲頗有微詞:“已經通知馮晉骁了,還打電話給我幹嘛?”
馮晉骁随即反問:“我來是接語珩,至于你,如果是中南航空的女飛喝醉了,是不是該由你負責?”
“女飛?”略一停頓後,第一個男聲罵道:“程潇這個死女人!”
然後就是第三個聲音,語帶笑意地插話進來:“你把人家怎麽了,我可是遇見好幾次她和語珩來喝悶酒了。”
那熟悉的男聲分明是——
心終究太小,容不下他愛過別人的事實。
可世界這麽大,何必偏偏讓他們一再相遇?
到底是身處他的地界,想在避開,不易。
赫饒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邢唐的話題就此打住。
徐驕陽看見了走出電梯的三位男士,左邊是赫饒的師父馮晉骁她不陌生,右邊罵“程潇死女人”的是中南航空總裁,蕭語珩的繼兄顧南亭,至于那走在中間的,自然是蕭熠無疑。
冤家路窄。
洞悉徐驕陽的心思,赫饒按住她手:“別說話。”
差不多都迎面相遇了,難道還指望他看不見嗎?對于她這種心存僥幸的心理,徐驕陽無法茍同,她雙手抱胸,以迎戰的姿态示人。
只是一個背影,蕭熠已經認出了赫饒。他拾步而來,燈光勾勒,身穿白色襯衫的男人,穩步徐行的姿态散發了低調的清貴氣質。
堪比皇室的優雅,是個女人,都會動心。
可惜,徐驕陽是個例外。
待蕭熠走近,她上前一步,語有不善,“有何貴幹,蕭總?”
良好的修養讓蕭熠忽略了徐驕陽話語中蘊含的敵意,他言語客氣:“好久不見徐主編。”視線掠過,落在赫饒纖細的後頸上:“怎麽,喝酒了?”
他沒有叫赫饒的名字,但在場的人無一不知道他在問誰。而他言語中的關切之意,讓短短五個字的問句,充滿了暧昧的氣息。
顧南亭朝馮晉骁挑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馮晉骁則是一副見慣不怪的表情,雲淡風輕地站着。
在徐驕陽再度開口前赫饒轉過身來,隔着一個人的距離,與蕭熠迎面而立:“蕭總。”既不回答他的問題,也無意寒暄的姿态,然後錯開目光:“師父,顧總。”
馮晉骁點頭。
因為蕭熠,才對赫饒多了幾分關注。顧南亭似笑非笑:“又見面了赫饒。”
就這樣把自己晾在了一邊。蕭熠伸手搔了搔眉梢,像是在斟酌接下來的話。
赫饒不想再多作停留,“裏面還有朋友,我們先走一步。”
需要她如此客氣的,唯有顧南亭。
他回身看了下鋼琴酒吧的方向,“請便。”
徐驕陽瞥了蕭熠一眼先走一步,赫饒緊随其後。在她從蕭熠身旁經過時,一直沒開口的馮晉骁低聲提醒了句:“注意安全。”
赫饒理所當然理解為昨晚匕首事件的後遺症,點頭應“是”。
蕭熠眉峰一抑。
顧南亭始終注意他的表情,見狀給馮晉骁遞眼色,嘲笑蕭熠的意思。
蕭熠不理,他轉身,看見通往鋼琴酒吧的透明酒廊前,有位男士迎過來與赫饒說着什麽,徐驕陽故意落後兩步。待赫饒的身影在視線內消失,蕭熠偏頭看馮晉骁:“注意什麽?她在執行任務?”
憑蕭熠對赫饒的了解,她不是會随意進出漢宮會所的人。
馮晉骁剛想說話,感覺到袖口被顧南亭扯了一下,他所答非問:“她酒量淺,沾了容易誤事。”
仿佛慢鏡頭重放一樣,蕭熠眼前浮現三年前的一幕:A市他名下的天上人間酒吧裏,那個他曾喜歡過的女孩子賀熹化名米佧,周旋在一個男人身邊,執行任務——
那個時候,他還是卧底。
前一秒還溫和內斂的男人,瞬間就惱了。
蕭熠眯眼:“什麽時候你們警隊能換點新招?讓一個女人沖鋒陷陣,一群爺們也好意思?”
顧南亭識趣地退後一步,留馮晉骁獨自應戰。
馮晉骁目光警惕,“即便是在你的地方,蕭熠,我也只能說,那是我們警隊的人事安排。”
腕間的鑽石袖扣在燈光掩映下反射出淡冷的光,蕭熠語氣犀利:“那就做得漂亮點。”言外之意別被外人知道。他說完轉身就走,方向是鋼琴酒吧。
去往反方向的VIP包房的路上,顧南亭杞人憂天:“他一經确認發現人家沒在執行任務,回頭找你算賬怎麽辦?”
馮晉骁正在思考怎麽收拾他家醉酒的女朋友,因為被打斷思路略有不滿:“我說什麽了嗎,是他理解有誤吧?”
顧南亭好心情地笑:“沒錯,是他想多了。”
當赫饒在陳安的引領下被帶到一群“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中間,蕭熠疾步而來。
原本他可以先讓屬下查詢鋼琴酒吧今晚的客人是何許人,畢竟,身為漢宮會所的主人,這對他而言輕而易舉。可惜,被誤導的男人有些心急,盡管他深知赫饒具備自我保護的能力,還是失了應有的冷靜。
關心則亂?蕭熠來不及思考。
徐驕陽的本意是給赫饒要一杯飲料或茶水,但她眼風掃到蕭熠走近,就改了主意。
這時,陳安向下屬們介紹赫饒:“這位是驕陽的好姐妹赫饒,大家別怠慢了。”他有心拉近和赫饒的距離,目的在于獲取一些關于警隊的資料進行獨家報道。
他話音剛落,就有一位記者上前敬酒,“又見面了赫饒姐,多謝你上次幫忙。”
徐驕陽适時把一杯紅酒遞給赫饒,“小陳,包被搶險些丢了采訪錄音的那個。”
雖身為警察,也不至于巧合到時常路遇搶劫,赫饒對此印象深刻:“不客氣,舉手之勞。”然後以手背擋了徐驕陽的酒杯一下:“我在待命,不能喝酒。”
行至近前的蕭熠更确認她此時有任務在身。他以左手接過徐驕陽端着的酒杯,右手自然而然地攬上赫饒的腰:“這杯我代了。”
赫饒的警覺性是随時都有的,但她沒想到蕭熠會跟過來,還當衆有此舉動,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親昵,她險些下意識出手。
依她近身格鬥的水平,被招呼一下的話,後果蕭熠深有體會。所以,在摟住赫饒的瞬間,他偏頭附在她耳畔極輕地說了句:“是我。”
他聲音不高,連離赫饒最近的徐驕陽都沒聽見,可他俯身向赫饒的動作,以及刻意壓低的聲音,都像是所有權的宣告。
赫饒從耳朵到臉頰,瞬間紅透,幸好有面具的遮擋,不至令她太過尴尬。
短暫的怔忡過後,赫饒一個輕巧的錯身,掙開了蕭熠的懷抱,以眼神警告他不要亂來。
蕭熠肯定她不會在人前給自己難堪,假裝沒看見,趁侍者經過放下酒杯的機會,重新握住赫饒的手:“和朋友們打過招呼了嗎?語珩在包房等着,我們過去吧。”
旁若無人的姿态惹惱了徐驕陽,她一把扯住赫饒的右手,語帶敵意:“蕭總這是幹什麽?赫饒作為我的姐妹和客人,怎麽你說要走就給帶走了?”她湊近了蕭熠,一字一句:“你憑什麽?”
蕭熠和赫饒的關系,因為她的話令衆人揣測不已。
現場瞬間安靜下來,唯有樂聲繼續。
不是赫饒所希望的,尤其衆人探究的目光讓她覺得不适。
“這是要砸蕭總的場子助興嗎?”赫饒反握住徐驕陽的手,面上帶笑:“語珩既然也在,我過去打個招呼,還回來。壽星準個假吧?”
徐驕陽當然明白赫饒不是偏袒蕭熠,只是不願她和蕭熠發生沖突,可就這麽讓蕭熠把人帶走,她心有不甘:“請假就免了,我和你一起去啊,正好我也很久沒見語珩了,怎麽說,她也該祝我生日快樂。”說完以挑釁的目光看向蕭熠。
原來是她的生日party。蕭熠為有所打擾感到抱歉,但是,把赫饒帶離酒吧才是目的。他臉色緩和下來,語帶誠懇:“抱歉,打擾了各位的興致。”
像是擔心他允諾什麽似的,赫饒搶白:“作為party的女主角,驕陽,你留下來。”
徐驕陽加重了語氣:“赫饒!”
明顯阻止的意味。
赫饒完全能夠想像走出鋼琴酒吧,離開衆人視線,依徐驕陽不容人的個性,必會和蕭熠有一番唇槍舌戰。而她出言,勢必會洩露了自己那唯一一點心事。
一廂情願已經夠難堪了,赫饒沒力氣承受她的雪上加霜。
盡管那是徐驕陽對自己的維護。
她摘下面具遞過去:“只是去和語珩打個招呼,很快就回來,不用急眼吧。好了,就這樣。”然後看向蕭熠:“走吧。”
蕭熠深深看了徐驕陽一眼,轉身攬過赫饒肩膀,離開。
徐驕陽恨不得卸了那只搭在赫饒肩上的胳膊,沉入大海。
☆、可惜時光絕情03
經過透明酒廊,電梯前,赫饒倏地回身,一手精準地掐在蕭熠脖頸上,一手按住他右手防止他反擊,直接把人按在牆壁上,身手利落,力道适中。
蕭熠不防她動作如此之快,眨眼之間背脊已經貼在了冰冷的理石壁上。
其實該惱的,但他卻笑起來,線條柔和,眉目清明:“饒饒,你這是何意?”
親昵的稱呼,溫和的語氣,全然不介意自己正被武力所制服。如果有工作人員經過,他身為BOSS的顏面,盡損。
“蕭總,這話該是我問你的。”赫饒姿勢不變,唯有抵在他頸間的手,不自覺松了些力道:“作為朋友,你逾越了。”
蕭熠把逾越理解為影響她執行任務,他收斂了外露太多的情緒:“我的動機很單純,不希望你涉險。”
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卻不能說。
“我是警察,沒有避險的權力。”赫饒的呼吸輕穩起伏:“而且,從報考警校那天起,我就做好了随時在任務中犧牲的準備。”
似乎是“犧牲”一詞刺痛了蕭熠的神經,他猛地以左手摟住赫饒的腰,把她拉向自己:“你是警察沒錯,而警察的職責也是維護社會治安秩序,預防、制止和偵查違法犯罪活動,但是,社會秩序的穩定不是讓警察用生命作為交換。”
他們的鼻尖只隔着寸許的距離,再靠近一點就能觸及她的唇,但他沒有吻下來:“赫饒,你不覺得你所謂的心理準備太消極了嗎?”他語氣平和,氣勢卻撲面而來。
赫饒感覺到撫在鼻端的他溫熱的呼吸,一陣心悸。
“即便不是為我,”在她未及反應前,蕭熠展手把她摟住,交頸相擁:“赫饒,也要保護好自己。”
他,擔心我?
赫饒的記憶瞬間回轉,她記起從警第一年在任務中受傷,意識消失前有一雙男人的手握住她的,一遍一遍說:“赫饒,不要吓我,醒過來。”
然後,七天七夜的昏迷過後,她醒過來。
那個男人濕了眼眶。
說不感動是假的,但回應以愛情,還是做不到。
我相信此生所遇見的人,都是該出現,并非偶然。可惜時光絕情,當一切不能重新來過,我同樣無法在相遇之初,對注定不會愛上的人,溫柔以待。
然而,堅持初心,好難。
他的體溫令人貪戀,可赫饒還是推開了,她退後一步,“蕭總請自重,我不想被誤會。”
懷裏空落的感覺提醒蕭熠面前的女人有多抗拒自己,他微微眯眼:“不想被誰誤會?邢唐?”
商場上,邢家也是赫赫有名,蕭熠知道邢唐不足為奇。況且,她讀警校時,蕭熠就見過邢唐不止一次。只是那時候的他,對她并不關注,近而忽略了邢唐這個人。
沒什麽不好。
赫饒潛意識裏覺得他誤會了什麽,但對此一問,她還是說:“沒錯,我不希望因為你,和邢唐有所誤會。”
明知道她是故意,蕭熠還是抑住不住生氣了,“就這樣被一篇報道坐實了你們的關系?赫饒,你覺得我會信嗎?你不必急着否認,連姚南都能憑借一張側臉照片看出來是赫警官,我得有多眼拙才認不出是你?”
回想報道中的字字珠玑和照片中的女孩兒,蕭熠的臉色更難看了,“事關你,我不會妄加猜測,甚至那晚去給你送邀請函,我都只字未提。但我忍不住提醒你,別拿那位當擋箭牌,尤其牽扯到孩子,赫饒,我希望你慎重。”
自警校算起,赫饒與邢唐的相識至少九年。蕭熠不相信,這麽長的時間裏他們都只是朋友,今時今日,忽然就成為戀人了?
不可能。他篤定。
至于柴宇,蕭熠不是自信自己,而是确信赫饒不會喜歡。所以,和赫饒之間,蕭熠認為,只是他們兩個人的問題。
相比他的判斷,赫饒有太多顧忌。尤其——
慎重什麽?你是以為我要給邢唐的孩子當後媽?
徐驕陽則認為是邢唐刻意為之,目的在于試探我的心意。
這誤會,赫饒覺得,很巧妙。
只是,對不住邢唐了。
既然如此,赫饒依然不解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辭,然後:“蕭熠,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蕭熠原本并未期待她會對報道一事有所說明,可她這樣冷淡,讓他無能為力:“赫饒,為什麽?”你不是喜歡我的嗎?怎麽現在卻——說不出口。
總有一天你會懂的。
但是那晚,赫饒只回答他:“聽我的吧。”
或許自作多情了,蕭熠似乎從這四個字中聽出了關切之意。
可以不追問,但是遠離,做不到。
再遇徐驕陽,不算意料之外。
蕭熠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周身都是慵懶寂寞的味道:“徐主編有何指教?”
徐驕陽單刀直入,“蕭熠,我對你今日此舉不能理解。如果赫饒沒有刻意對我隐瞞什麽的話,在我看來,你們充其量算是普通朋友,何以你這樣糾纏?”
蕭熠自知沒有什麽是該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