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相忘,(1)

過去九年,我們有如陌生人一樣,在兩個世界裏,無相欠,不相擾。如今,我們其實依然可以兩相忘,各自安。此生,再無交集。

【正文】

蕭熠再一次失望了。

本以為即便尴尬,她還是會轉過身來,哪怕只是朝他的方向看一眼。蕭熠甚至已經推開車門,準備下車迎過去。畢竟,拆穿她不在警隊的說辭不是重點,要弄明白她打那通電話的目的才是關鍵。蕭熠多麽希望,她能和自己說點什麽。

結果卻是,短暫的停留過後,赫饒頭也不回的走掉,根本沒有給蕭熠上前的機會。

與此同時,蕭熠收到那一天她回複的最後一條信息:“酒會見。”

皇庭的開幕酒會,似乎成了他們關系的分界點,蕭熠沒有天真地以為,會是一個好的開始。從她答應盛裝出席時起,他就有不好的預感。

或許,連他們普通朋友的關系,也會在那一天終止。

可是,為什麽?

難道對于他的那句“為了你”,她就那麽無動于衷?

她不是愛了自己多年嗎?為什麽會在他有所表示時選擇放棄?

蕭熠忽然不确定:赫饒對他的情感狀态是不是已經從“愛着”轉變成了“愛過”。

一字之差,感情卻是差之千裏。

從未得到過,何談失去?但怎麽“心有不甘”的情緒如此強烈?

蕭熠在蕭氏總部樓下站了很久,久到司機都慌了,他才進入大樓。除了姚南,沒有人知道,他整個下午的工作效率為零。

這一晚,蕭熠回到位于城東的蕭家老宅。之所以稱之為“老宅”,并不是因為蕭家人在此居住的時間有多長,而是因為那是一座有些年份的四合院式的古式庭院。院落寬綽,植樹種花,是蕭母蕭茹向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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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熠買下這座庭院後,重新翻修裝潢過,庭院外部依舊保持着古色古香的韻味,房間內的設施卻是完全的現代化。盡管沒有“荷池曲徑,小橋流水”的意境,相比他市中心的公寓,還是多了幾分清幽安靜。

能為母親做的不多,蕭熠是盡了心的。

回來的太晚,為免打擾母親休息,蕭熠直接去了後院的書房。別致如圖書館的空間裏,他坐在柔軟寬敞的皮椅中,用遙控打開了家庭影院的開關。

占據了半面牆的屏幕裏,有蕭熠再熟悉不過的身影。過去的幾年裏,他無數次地觀看這些自己親自錄下的視頻,畫面中女孩子的一颦一笑,都曾是他心中眷戀。然而這一次,他的目光搜尋的卻是鏡頭裏那個甘為配角的女子。

警校的秋季運動會上,一閃而逝的鏡頭裏,她與賀熹同場競技。陽光下奔跑的身影,像被外界隔離,短發飄揚,自由如風,向日葵般和煦明媚。

那個異常寒冷的冬天,她在漫天雪花之下站軍姿,墨綠色的迷彩服成為滿是潔白的世界裏最閃亮的光芒,英姿飒爽。

萬物複蘇的時節裏,她在賀熹的游說下與他們一同去野外露宿。杏花春雨,她在一片溫暖裏,感受風和日麗。繁星滿天,她靜坐田梗之間,仰望天際。

就這樣不驚不擾,安安靜靜地做着自己。

原來,他們也有許多共同的回憶。只是那時,他所注意的,是他所認定的生命的女主角賀熹,近而忽略了另一個女子的美麗和注視。

如果時光倒流,如果她的心事他能早些年感知,結局會不會與現在不同?

可惜,現實裏沒有“如果”這種假設。

影院的屏幕定格在飄揚着軍旗的婚禮上,赫饒站在那束他讓姚南送去的,代表永恒祝福的荷蘭郁金香前,随風搖曳的除了綻放的花朵,還有她一襲長發。

這是姚南帶回的賀熹結婚當天的錄影。他始終沒有勇氣看,直到今天。

蕭語珩說:“賀熹結婚那天,我正好飛A市,同一航班上,赫饒也在。我不知道她以怎樣的心情去參加那場婚禮,我只在一直望向機窗外的那雙眼晴裏,看到潮濕的淚意。那晚,我們一起喝酒,在她的手包裏,我看到一枝近乎枯萎的郁金香。”

那是他給予賀熹的祝福,被她帶回了一枝。

前幾天回A市時與賀熹見面,不知怎麽就聊到了赫饒,賀熹說:“讀警校時我其實動過搓合你們的念頭,莫名地,就覺得你們合适。可那個時候,你總一副不拿愛情當回事的姿态,我就怕你最終會辜負赫饒。”

一語中的。我果然還是辜負了她。

賀熹還說:“後來赫饒休學了一年,我們不再同班,我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難怪後來交集少了。等等,休學一年?怎麽錯過了這麽重要的信息?

時間太晚,但因為心急還是給賀熹打了個電話,接通後他先說:“我問點關于赫饒的事。”

賀熹略顯意外,随即笑了:“看來你這趟回國,不會再走了。有什麽疑問,我知無不言。”

蕭熠直切主題:“赫饒大幾休的學?什麽原因?”

時隔幾年,賀熹回憶了下才确定:“大三。據說是她身體出了問題,無法适應警校的訓練。當時我打電話問過她,她只說不嚴重,調理休養一年就可以。至于是身體哪裏出了問題,她回避了。我想去看她,她也拒絕。我擔心她有難言之隐,就沒堅持。随後一年我們倒也保持着電話聯系,但每次我打過去,她要麽不接,要麽說兩句就匆匆挂斷。等她再回到學校,瘋了似的趕進度,最後居然用一年時間完成了兩年的學習和訓練任務,和我們同期畢業。”

以至于赫饒重返警校,生活除了吃飯、睡覺外,只剩學習和訓練。賀熹一度很擔心她的身體,勸她不要那麽拼,但赫饒的堅持和固執,豈是旁人三言兩語能夠勸住的。

那個時候,他們偶爾還是會碰面,但是,蕭熠從未發現赫饒的變化。連她在生活中消失了一年,他都未曾留意。不管那期間是否發生什麽,被一個男人漠視至此,換誰都會心灰意冷的吧?

假如結局不能改寫,他終究還是錯過了她,也是他咎由自取。夜風無聲流動,黯淡的寂靜之中,蕭熠心尖緊縮。

他的沉默令賀熹不解:“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蕭熠揉了揉眉心:“那年可能發生了一些重要的事。我既期待,又害怕。”

他從來都是那麽驕傲自信,這種近似無奈又無力的情緒太罕見,賀熹猜不到他遇到了怎樣的難題:“需要我幫忙嗎?”

蕭熠拒絕了:“我自己處理。”末了他抱怨了一句:“你耽誤我老事了。”

這時,電話那端換成了厲行:“什麽事啊,我替她扛了。”

蕭熠聞言調侃:“只知道厲參謀長負重訓練是強項,現在秀恩愛也擅長了?”

厲行笑起來:“至今沒遇上對手。”然後回歸正題:“3號我開完會我們直接回A市,就不去酒會給你道喜了,你有時間的話,咱們那天中午見個面?”

“行,一起吃個午飯。”

次日清晨,當蕭茹在餐桌前看見兒子,略微意外:“昨晚回來的?”

蕭熠起身為母親拉椅子,又親自盛了粥端過來:“你休息了,就沒打擾。”

蕭茹發現他面露疲憊之色:“沒睡好?胡茬都出來了。”語氣裏滿是心疼。

蕭熠隔着桌面握了握母親的手,以玩笑的口吻回應:“那也還是英俊潇灑吧?”

蕭茹抽手打了他手背一下:“小晚昨天還來看我呢,說你邀請她出現皇庭的開幕酒會。”

聽出了話外之音,蕭熠挑了挑眉:“想知道我為什麽沒邀請她作為女伴?”見母親以眼神示意,他無聲笑起來:“因為有更心儀的人選。”

這樣隐晦的表達,唯有母親能懂。

看着五官的棱角柔和下來的兒子,蕭茹溫柔一笑:“原本我不準備出席皇庭的開幕酒會,你知道,我一向喜靜。不過現在,計劃似乎應該改變一下。”

蕭熠不拒絕,似笑非笑的樣子猶如頑童,“需要我陪你挑選禮服嗎,我美麗的蕭女士。”

似乎有沙塵吹進了眼裏,蕭茹竭力壓抑,才過濾掉那種酸酸的感覺,“蕭總有時間的話,榮幸之至。”

何嘗不懂母親的欣慰緣自于他終于不再視愛情為禁忌。蕭熠拍拍母親的手表示安慰:“早餐過後我們就出發吧。我今天的時間,歸你。”

此時距離皇庭的開幕酒會還有三十六個小時。不出意外的話,赫饒該以蕭熠女伴的身份完成與蕭茹的初次相見。

午後,在蕭熠陪蕭茹挑選禮服時,赫饒正在為參加集訓的隊員做射擊訓練:“感覺身體左側方向出現威脅,左腳稍往後放,腳尖朝向威脅處,扭動雙腳的腳尖,令身軀進一步面向左側,雙手同時擺出射擊姿勢——”

話音未落,地面和牆壁進行了阻燃和消音處理的射擊室已然響起槍聲。

砰砰砰——清脆,沒有回聲。

完成左轉身90度、180度轉身、右轉身90度的轉身戰術動作訓練後,赫饒接着演示拖步方式行進,“當接近潛在威脅地帶時,應改以靴底離地拖步方式前進,避免雙腿交叉的步法——以免降低身體的平衡,不利于操控手中的槍械。”

話語間,她左腳腳尖向前方踏出一小步,目測步距與肩同寬,然後,右腳緊随其後地小心跟進,靠左腳很近,又保持互不碰觸的恰當距離,接着,她的身體重心呈略向前傾的姿态。

她動作快而輕,明明是拖步動作,卻讓人完全聽不到腳與地面磨擦發出的聲響,伴随着“砰”地一聲響,她果斷擊發。

毫無懸念的——首發命中。

“最佳擊發時機是停止呼吸的一至兩秒鐘後,這個時候心情最為平靜。”身穿特警作訓服的赫饒站在清一色的男隊員面前,嗓音清亮,身姿挺拔。

從旁協助的柴宇看着,眼神熾烈的似是要把她的身影刻進心裏。

赫饒渾然未覺,直到工作用手機響起,她的注意力才從受訓隊員身上轉移。

電話是馮晉骁打來的,在省廳開會的他命令:“立即帶人增援成遠。”

赫饒瞬間領悟:押解任務出了意外。

和特警隊扯上關系的案子,從來不會是小案,此次讓身為副隊的陸成遠親自負責押解到A市的犯人更是亡命之徒。現下,在去往機場的途中,竟有可疑車輛跟蹤押解車。

越獄這種事件,特別突擊隊不可能讓其發生。

警鳴大作,赫饒立即帶狙擊組及突擊組出發。

兩分鐘過後,特警訓練場上集訓如常,而赫饒則和柴宇等十二名警員整裝完畢,在去往機場的路上了。

途中與陸成遠聯系,那邊的情況是:“押解車十五分鐘後上機場高速,對方從南苑大道起就在一路尾随,換過車,現在是一輛改裝房車,人數不明,是否攜帶武器不明。”

押解路線通常最少制定兩條,到底選哪條是直到任務開始時由行動指揮決定的,所以除了陸成遠,負責開車的警員都不清楚。但去往機場的路,上了高速就是唯一。

赫饒判斷對方是要等押解車上了高速才動手。

相比繁鬧的市區,雙方一旦以機場高速為戰場交火的話,後者的傷亡情況更好控制。

技偵很快鎖定嫌疑車:一輛距離押解車不足百米,車牌為5696的改裝房車。通過技偵手段排查過後确認:是 tao pai 車。

耳麥裏,陸成遠嗓音凝肅:“交給你了。”

移動指揮車裏,赫饒的眉眼異常堅定:“明白。”語落之時,她沉聲命令駕駛員:“全速駛向機場高速。”

警鳴持續。

☆、兩相忘,各自安02

仿佛連天氣都感應到氣氛的緊張,當特警防暴車離開市區駛向機場高速時,雲層聚積,急風驟起,看不到陽光的天空,以及吹刮向車窗的塵埃沙礫都讓人壓抑不已。

風雨欲來。

赫饒尚未到達,雨林傾瀉的機場高速上已經開始上演槍林彈雨的戲碼。改裝房車驟然提速,連超兩車,逼近與押解車的距離,與此同時,降下的車窗上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兩個黑洞。

下一秒,飛馳的子彈呼嘯而來。

“砰砰砰”——槍聲迅速消弭在急風暴雨裏,似乎并沒有引起其它車輛的注意。尤其防彈押解車刻意保持壓制房車的速度,既不急着拉開距離,又讓其無法超越。

如果改裝房車及時發現押解車此舉是在保護其它車輛不被子彈射中,或許他們還有機會。可惜,除了用密集的子彈招呼押解車,房車就只是瘋牛野馬似的前進。

時間就這樣被拖延了。

赫饒終于在押解車下機場高速前及時趕到。

雨勢漸大,透過車窗滑下的雨淚,她下達命令:“圍剿房車。”

柴宇等三個小組同時應:“是。”

刺耳的警鳴回蕩在雨霧裏,特警防暴車的引擎聲被悶雷聲掩蓋,房車終于意識到情勢對自己有多不利。但是,他們無意逃避,似乎是抱着同歸于盡的想法,對押解車窮追不舍。

赫饒神情肅然,目光如深海漩渦,她命令移動指揮車駕駛員:“超過去!”

“是。”說話的同時,駕駛員腳下已用力踩住了油門。

指揮車箭一般飛馳出去,所過之處,掀起層層水波。柴宇等三組車輛則呈三角形全速行駛,一面讓道路上的其它車輛讓行,避免被子彈波及,一面穩妥地把房車圍在中間。

無路可逃。正面交鋒。

槍聲、雨聲、雷聲、警鳴混雜在一起,形成一曲迫人心弦的追捕之歌。

距離收費站大約五百米,赫饒下令:“行動。”

包括指揮車在內,四輛警車同時剎車,欲把房車逼停在高速路口。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這種四面夾擊的情況下,房車竟然無意停車,而是瘋了似的朝警車撞過來。

“狙擊手!”

“是!”

柴宇迅速到位,車窗降下來時,光學瞄準鏡裏房車駕駛員已在射程之內。

“射擊!”

“是!”話音落下,子彈出膛,下一秒,房車駕駛員中彈。

卻不是一槍斃命。

疼痛與驚慌之下,房車駕駛員猛地踩住了剎車。

輪胎與濕滑的地面發生劇烈摩擦,在撞上赫饒的移動指揮車前尖叫着停住。

接下來的場面是混亂的,但這種混亂只持續了三分鐘不到,房車內的殺手已經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一死兩傷外,其餘三人均被訓練有素的特別突擊隊當場制服。

前一秒還被暴風雨襲卷的天空,居然瞬間雨停,放晴,唯有火藥味未在一時間散去。

押解車在移動指揮車旁停下,車門打開,下來的不是陸成遠,而是其徒弟梁銳。

親眼目睹柴宇在尚未停穩的防暴車內以秒速擊中房車駕駛員,梁銳朝他豎大拇指:“服!”

柴宇孩子氣朝夥伴揚了揚下巴,然後一甩頭,示意他向行動指揮靠攏。

赫饒親自對犯罪嫌疑人進行搜查,排除安全隐患後,交代屬下押解其上車,然後對耳麥說:“房車內六人全部落網,完畢。”

兩秒後,陸成遠的聲音傳過來:“登機完畢。感謝。”

原來,在與赫饒建立聯系後,陸成遠沒有上機場高速,而是在梁銳掩護下躲過房車跟蹤抄小路去機場,趕乘中南航空G市直飛A市的航班。就在剛剛,赫饒與顧南亭通過話,讓他保證在陸成遠到達機場時能夠第一時間直接從VIP通道提前登機。

就這樣,押解任務順利完成,特別突擊隊零傷亡。

等赫饒向馮晉骁彙報完工作,柴宇已經帶人把現場清理完畢,高速暢通無阻,完全不像是經歷過槍戰的樣子。随着她一聲令下,十二名隊員收槍上車,歸隊。

此時,雨停天晴,彩虹高懸,整座城市都沐浴在清涼的空氣之中。

柴宇的心情像天氣一樣晴朗,他起頭唱起了刀郎那首“永遠的兄弟”:

來吧,兄弟,幹杯,是水一起趟,是火一起闖;

生也相依,死也相随,相依相随,凱旋的日子不醉不歸;

然而,現在說“凱旋”為時過早了,就在他們剛下了機場高速進入市區時,新的任務接踵而至。

警方接到市民報警,世紀廣場方向有人超速行駛,給過往行人和車輛造成嚴重不便,并已經引發了多起交通事故,交通大隊負責人得知此情況後立即向特警隊請求增援。

赫饒距離案發現場最近,任務自然落到她身上。

馮晉骁提示:“确保群衆安全,必要時采取強制措施。”

他們經手的案子,大多都是秘密行動,像這樣大張旗鼓地在鬧市截人截車,實屬首次。人來車往,要把動靜降到最低才好收場。赫饒明白。

省廳的會議已經結束,馮晉骁說:“我随後就到。”

警鳴再次響起,驚擾了雨後G市的寧谧之美。

移動指揮車裏,依舊是行動指揮的赫饒根據技偵組提供的信息,下令:“目标的行駛方向是南苑大道,狙擊一組全速前進,負責攔截,突擊組設卡清理現場車輛及人流,狙擊二組的任務就是押解犯人歸隊。”

耳麥裏,三個小組負責人異口同聲,“是。”

尖銳的警鳴聲中,全副武裝的狙擊手柴宇蓄勢待發。

當警力駛入南苑大道,技偵确認肇事車輛就是前方行駛的法拉利時。赫饒的視線在熟悉的車牌上掠過,神色驟變。她有心打電話确認,但是,執行任務前,包括她在內的所有警員的手機全部上繳了。

交通大隊把肇事車輛的資料發過來時,她還心存僥幸。現下親眼所見,不相信都不行。

可是,不應該的。只能下令:“讓他停車。”

警員開啓高音喇叭,勒令前方的法拉利停車接受檢查。

法拉利依舊我行我素地繼續行駛。

幾秒的思考,赫饒命令:“鳴槍示警。”

警員舉槍向高空連開數槍。

一樣的結果,無效。

法拉利車速極快,對警告置若罔聞。

以生命抗衡。

赫饒微眯眼睛:“狙擊手,逼停它!”

柴宇得令:“是。”

下一秒,子彈呼嘯而出,命中法拉利左後輪胎。

法拉利飄移似的左右搖晃了一下,與此同時,指揮車瞬間加速,超車成功後在六向車道中間直直轉向,橫在法拉利正前方。

任由對方再有膽量,這種情況下也會踩剎車,比如之前的改裝房車,那樣的亡命之徒都沒有膽量硬來,何況是法拉利車主?

然而,指揮車突然轉向時造成的輪胎擦地聲音與尖銳的剎車聲中,法拉利橫沖直撞而來。

是真的直撞而來。讓柴宇像之前那樣故伎重演的機會都沒有。

“砰”地一聲巨響,法拉利車頭撞在特警指揮車車身上。

如果不是車子性能優良,特警們訓練有速,一定是車毀人亡。

随後,特警防暴車全部停下,柴宇端着狙擊沖向法拉利時,赫饒已經下了移動指揮車,一躍而起跳至法拉利凹陷的前車蓋上。

水色天光勾勒出一抹高挑的身影,女人的側臉在金色光芒下孤線完美,眉宇間的平靜淡定,是篤定和勝券在握的最佳诠釋。

光學瞄準鏡裏,駕駛位上的男人的眉心正在十字線上。

視線對峙,生死一念。

身穿深色特警服的赫饒執槍站在車頂,俯瞰他——走投無路。

結局不該如此。

微風拂動,吹得滿地草綠。

清脆又不失铿锵有力的女聲在空氣中擴散開來,赫饒下令:“帶走。”

柴宇快步而來,費了些力氣才拉開法拉利變了型的車門:“下車。”

視線在赫饒臉上短暫停留,男人下車。沉穩的腳步聲在一片嘈雜中出奇的清晰有力,然後,他堪堪停在赫饒面前。

同樣站在地面上,失去了高度優勢的赫饒被罩在對方高大的身影裏,擡頭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孔隐在淡薄光影下。他直視她,漸漸地,眼裏的暴躁之氣消彌:“剎車失靈。一旦使用手機,就會引爆炸彈裝置。”

因為他,赫饒前一秒險些喪生車禍。柴宇聞言,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槍托招呼上來:“誰讓你說話的?”

男人躲閃不及挨了一下,他轉頭看過來,眼裏戾氣四溢:“年輕人,我會記住你今日對我的怠慢。”

柴宇首先接受不了的是他的傲慢。不過,身為警察,赫饒不會給他第二次動手的機會。在柴宇欲再次出手時,赫饒眼疾手快地阻止了,一字一句:“排查炸彈。”

不容反駁的命令語氣,瞬間沉下來的眸色,讓柴宇控制了情緒。

她言語中的信任和隐含的維護之意,令男人眼裏有了溫度,他擡手探過來:“你沒事吧?”

那麽劇烈的撞擊,他是真的很擔心。

卻沒能如願碰觸到赫饒的臉,手腕就被另一只手穩穩格開。

赫饒偏頭,趕至現場的馮晉骁身邊站着的竟是蕭熠,他以慣常冷靜的姿态提醒并警告:“邢總此舉,會令她在屬下面前難堪。”

沒錯,剎車失靈的法拉利的車主,正是邢唐。

☆、兩相忘,各自安03

邢唐的手僵在半空,他看向蕭熠,面色由先前的柔和瞬間沉下來。

蕭熠保持格擋的姿勢不動,眸色深深,不言不語。

原來是他。同為男人,他們心中都有了答案。

兩人靜峙片刻,終于,邢唐先收手:“對于蕭總的提醒,我該說句感謝嗎?”語有不善。

蕭熠明明在壓抑着情緒,偏偏面上依舊維持着一派寧谧,他說:“不必。”

不輕不重,惜字如金。

馮晉骁覺得邢唐再多說一句,蕭熠就會控制不住。在這種情況下大動幹戈,依他們二人的社會地位,實在不體面。他适時上前一步,不着痕跡地按了下蕭熠的胳膊:“事已至此,邢先生,随我們走一趟吧。”

現下的場景,讓蕭熠覺得熟悉。曾幾何時,馮晉骁為案件現身中南航空酒會,也是這樣與顧南亭沖突,當時,是他攔住了幾欲動手的顧總。

角色對換,他與邢唐僵持不下,尴尬的只會是赫饒。思忖片刻,蕭熠退後一步:“不妨礙你們工作。”

赫饒顯然松了口氣。

如此明顯的情緒變化讓邢唐的臉色更難看了。上警車之前,他目光暗沉地看了蕭熠一眼。

蕭熠卻已經先行一步,在赫饒上警車之前,他的賓利在她身後飛馳而去。

赫饒腳下一頓,然後上車,一路無語。

由于偶爾會去接赫饒,邢唐不是第一次來特警隊。不過,每次他都是在車裏等,警隊幾乎沒人認識他。這次他以嫌疑人的身份被“請”回來,想讓那些如狼似虎的年輕小夥子冷靜并客氣以待,根本不可能。尤其他們先是經歷槍戰,後又上演飙車,還眼見女神組長險些遭遇車禍。幸好筆錄是馮晉骁親自做,否則像先前柴宇給予的怠慢,邢唐很可能還要再承受一次。

在特警隊裏,沒有大唐副總,有的只是警和匪的區別。

剎車失靈造成的後果令人心有餘悸,死裏逃生後又挨了柴宇一下子,加之蕭熠的出現,都讓邢唐心生不快。所以即便面對的是特警之首的馮晉骁隊長,他也無意配合,“你們有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過時不侯。”

馮晉骁五官敏銳,幾乎達到過目不忘境界的他對于這位幾年如一日默默陪在赫饒身邊的男人還是略知一二,多少是因為赫饒,言語間才多了幾分客氣:“邢總,這次不單單是剎車失靈的意外,而是蓄意謀殺的爆炸事件。你座駕的安全性和故障率,不用我說,法拉利公司會給出一份完美的報告。你也可以等你的律師,不過我希望你明白一點,抛開我們能留你多少時間不說,就憑你造成幾起車禍的後果,二十四小時可是遠遠不夠。”

邢唐臉色不好,但眉目依舊沉穩:“馮隊,你或許忘了,我也是受害者。”

馮晉骁一笑:“那就拿出受害者的姿态。”言語間屈指敲了敲筆錄本。

依然說服不了邢唐。

顧及他是赫饒非同一般的朋友,馮晉骁沒拿審訊犯人那一套對付他,只是以自己為數不多的耐心和他,僵持不下。

柴宇敲門進來,在給馮晉骁看邢唐手機裏的信息時,以充滿敵意的眼神注視邢唐。

馮晉骁向來不壓抑屬下的狼性,所以明明感應到兩人的劍拔弩張,依然置若罔聞。只在看完信息後,朝柴宇點頭。

柴宇盯着邢唐的眼睛,把手機扔過去。

邢唐看見一條來自赫饒的信息,只有兩個字:“配合。”

能對他如此了解的,唯有赫饒。

馮晉骁注意到他細微的神情變化,把握機會:“我們開始吧。”

接下來的工作就順利多了。根據邢唐的筆錄顯示,他整個上午都在大唐辦公,下午本意是去藍海國際巡視交房情況,由于司機被他派去機場接人,他才自行開車。出了停車場時,他接到一條匿名短信,提示他:“接打電話,車內的爆炸系統會被引爆。”然後他發現,剎車失靈。

市區內人車如潮,盡管他極力規避,還是不可避免地引發了車禍。會驚動特警隊是意料之外,更沒想到居然是以車撞車的方式被赫饒的移動指揮車逼停。

幸好是特別突擊隊出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可回想赫饒那一刻面臨的危險,邢唐寧可獨自承擔後果,哪怕車毀人亡。然而,遭遇過這樣的險境,在完成筆錄後邢唐卻表示:“我無意追究。”

卻由不得他。

馮晉骁執筆的動作一頓,然後擡眼:“不行。”

邢唐眼神微斂。

馮晉骁在筆錄本上簽上自己的名字,才站起來:“事件的性質,造成的影響和後果,都不是你說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或者,邢總知道是誰做的?”

邢唐擡起頭,刺眼的燈光下,這樣一個殺伐果斷的男人,棱角分明,眼神銳利。

可惜,他面對的是攻擊力十足的特警之首馮晉骁,不是大唐董事會那些年過半百殺傷力為零的老家夥。

馮晉骁把筆遞過去,動作帶了幾分随意:“不過,你這個案子,我們随後會移交給刑警隊。你怎麽和那邊配合,就不在我管轄範圍內了。”說完以眼神示意他簽字。

邢唐離開特警隊時沒有見到赫饒,聽馮晉骁說:“她在給新隊員做集訓。”

他不過是在出審訊室時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不願承認,又不能否認,心底潛藏了一絲期待。就是這樣一個隐含期待的眼神,洩露了心事。

邢唐佩服馮晉骁的洞察力。

赫饒是完成當天的訓練看過筆錄才知道邢唐剎車失靈事件的具體情況,“車肯定是在地下停車場被人動了手腳。對方很專業,能把爆彈和手機關聯起來。”

馮晉骁不置可否:“又不是非要置他于死地。否則不會發了短信提醒他,接打電話能夠引爆炸彈。”

即便如此:“車禍也能引爆炸彈。”

“作為朋友,提醒他注意出行安全。”馮晉骁忽然想到:“會不會和他升任副總有關?大唐董事會那些老家夥有和他關系不睦的嗎?”

有嗎?赫饒神色肅然,認真考慮之後才淡淡地說:“沒聽說他和誰關系和睦。”

這人緣,馮晉骁服了。

赫饒離開警隊時臨近八點,蕭熠的車停在街對面。原本沒有打算和柴宇一起走,這種情況下,她轉身朝柴宇的長城而去。

蕭語珩在這時從蕭熠的車裏下來,身上穿着未及換下的空姐制服:“赫饒。”

還怎麽上柴宇的車?也好,利用人的行為,她也實在不屑。

柴宇當然是不甘心的,一個被維護的邢唐還不夠,又多一個契而不舍的蕭熠,前者是大唐的副總,後者是蕭氏總裁,對手實力強勁,他怎可松懈?思及此,柴宇笑着和蕭語珩打招呼:“接頭兒下班啊,嫂子?”

蕭語珩認識警隊裏每一位成員,而柴宇對赫饒的心思,身為局外人的她看得一清二楚,可惜,她只能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哦。”毫不避諱地戳人家的痛處。

心事被看穿,柴宇反倒不好意思了,小夥子撓撓頭,按了下喇叭算是回應,開車走了。

到底還年輕。蕭熠無聲笑起來。

馮晉骁的出場時間總是那麽的恰到好處,他就在這個時候從警隊走了出來。和蕭語珩的默契是随時都有的,見女朋友遞眼色過來,他看向赫饒:“一起吃飯,正好和你說下案子。”

一捶定音的語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況且馮晉骁公私結合得那麽自然,像是完全沒有居心。如果不是提前和蕭語珩有過交流,蕭熠都信以為真了。相比之下,自己讓人家“回頭”的舉動實在欠妥。有了這樣的想法,蕭熠看向赫饒的眼神,有了深深的歉意。

但無論怎樣的注視,都得不到赫饒的回應。整頓晚飯下來,赫饒沒有主動和他說一句,甚至是一個眼神,都吝啬給予。她只是安靜地用餐,偶爾和蕭語珩交流。席間她接了一個電話,起初蕭熠并未在意,直到聽見她說:“我在外面還沒回去,不用了,好吧,我在——”他的臉色倏地轉沉。

和馮晉骁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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