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 高中的時候，高一的學習壓力絕不比高三輕松，尤其是剛步入高中的新生，老師們一定三令五申嚴酷地對他們說明高三的慘烈狀況，要學生們迅速從輕松的暑假狀态轉變為全副武裝，最好如即将上戰場的戰士一樣時刻準備着。每當進行這類精神動員時，也免不了點評一番高三備考生的“戰況”。大部分結語總是如下：
“……上個禮拜的模拟考，高三（1）班作為尖子班，考出來竟然一塌糊塗！這幫浮躁的小鬼，大題目稍微靈活一點就做不出了！這樣怎麽去高考？！”資深數學老師胡研忍了忍怒氣，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假裝漫不經心實際暗自得意地說：“所幸還有黎深，就最後一小題扣了兩分，總成績勉強年級第三。唉，上個月還是年級第一的，所以說，驕傲不得啊！”
全班同學一陣黑線。胡老師你夠了好不好！連我們都知道高三試卷那個兇險——數理化一着不慎就扣個幾十分，語文英語作文一不小心就跑題……外加雲臺高級中學作為省重點市內第一的高中，年級裏卧虎藏龍高手如雲，每次名次表一出來，哪個不是今天第三下次就五十名開外的？黎深已經神一樣的常年榜首還永不出前五名了你還想怎樣？
每次經過走廊看到牆上的排名表，下至高一小白上至高三考生都對表內高高在上的“黎深”二字習以為常，也有不少成績不錯的，崇拜之餘暗自下決心以他為目标——比如林筠。
可是即使當年每天早晚經過高三（1）班教室，還能順便偷瞄幾眼他端坐看書的清雅身姿時，她都沒敢去做什麽。
後來黎深考入重點大學，讀了兩年又被送去英國深造，很快拿了個碩士學位回來自己開了個公司，國內根基穩固後接着又去了英國拼搏，此後很少回來。倒是他剛回國那一陣，由于商務上的交流，林筠陪父親參加宴會時常看到黎深。但在那個時候她也沒敢表露什麽——光是看到黎深身邊那個腳踩恨天高才貌兼備的美女秘書時林筠就望而卻步了。
然而，現在人家都要結婚了，她好不容易鼓（zi）起（bao）勇（zi）氣（qi）做了件稍微出格那麽一點點的事，沒想到卻倒了八輩子血黴。
九點多的陽光已十分明媚，透過輕盈的窗簾投入屋內，落在潔白卻淩亂的被褥上，落在抱膝而坐的林筠□□的手臂上，也落在她身邊……沉睡的男人身上。
自醒來以後，她已呆坐了半小時。她想了很久，但頭痛欲裂，除了她一杯杯喝下的那些酒，和一些一閃即逝的片段，她什麽也想不起來。不過發生了什麽事她還是知道的。因為全身上下疼痛的，遠不止頭部。
再看一眼身旁與那個男人有幾分相像的側臉，她忽然覺得自己在意這個事根本就是多餘的。
既然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那麽是誰又有什麽關系？而且這個人自己還認識。雖然名聲不好但人品還算靠得住，據說從不糾纏一|夜|情的對象。
林筠趁他沒醒，匆匆洗漱收拾了一下，留了一張便條，表明昨晚是自己喝多了把他當成了別人，請他不要說出去，就離開了房間。
比起懊悔沮喪，她更應該擔心的是怎麽和父母解釋自己一夜未歸去了哪裏。想來想去，也只能打給鄭靜，讓她幫忙圓個謊。
“舍得回來了？！一晚上到哪裏去了？！打了你多少電話都不接！”
果然一回家就被父親劈頭蓋臉一頓罵。林筠知道這次問題大了，低眉順眼乖乖站在一邊挨批，等父親訓完了歇一口氣時，才小心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昨天晚上臨時來了幾個大學同學，我跟鄭靜都好久沒見她們了，就一起去唱歌玩了一晚，本來想打個電話回來的，但後來手機沒電了，玩着玩着也忘了……”她刻意最後幾句含糊其辭，裝作昨天晚上玩得太瘋自己也記不清的樣子。
“你都多大了？！不知道父母會擔心麽？！翅膀硬了心也野了是不是！”
“筠筠，以後晚回來一定要記得打電話回來。這還好是和鄭靜一起，你一個女孩子半夜三更在外面多危險！”母親也擔憂地道。
“以後一定不會了，一定不會了~~”
“還有以後？！都要出嫁了，一晚上都不回來，傳出去像什麽樣！最近一個禮拜都不準出去！”
林筠愣了愣，以為父親是說她到了該出嫁的年齡，附和道：“知道了……”
“你知道了？”
聽到父親突然改變的語氣，林筠疑惑道：“……什麽？”
林卓遠輕嘆一聲，坐了下來，緩緩道：“我跟你媽幫你談了一樁親事，雖然主要是出于生意上的考慮，但人家男孩子也确實不錯。”
“爸，你……”林筠無力，老爸老媽的相親攻勢又來了，她立刻開始習慣性搜腸刮肚想理由。
“你先別忙着拒絕。你要是實在不喜歡我們也不會逼你，但這種好機會錯過就沒了，如果真能結親對我們林氏集團未來的發展一定有極大的裨益。難得他們也沒有異議，順利的話下個月就可以完婚。”
“下個月？！你們在開玩笑嗎？我見都沒見過人家……”
“你見過啊，就是黎家二公子黎深，你不是常提起他麽？我和你媽都覺得你多少對他有點意思，所以才去談的。黎總要黎深娶妻，你不知道多少名門小姐有意嫁給他，這種事情還是趁熱打鐵……”
“……你、你說誰？！”
林筠在床上滾來滾去一晚上。
原來……原來那個要和黎家結親的就是她。林氏和黎家來往很少，家業雖還可以，但和世代經商的黎家一比就不算什麽了，所以她從未想過有這種可能性。商場上的事情她并不清楚，也許黎林兩家日後有什麽重要合作也說不定。
暗戀九年的男人要娶她，這種幸福她連想都不敢想。然而現在天上突然掉餡餅了，她卻滿手污泥，不知該不該接。
可是已經到嘴邊的東西，叫她生生放棄，她又怎麽舍得。
即使他娶自己只是為了事業，但至少他沒有拒絕。黎家家大業大，為什麽別家不選，偏偏選的交往不多的林氏？這是否可以說明，他多少對她有些好感？
但若是一天前知道這件事，她恐怕會高興得立馬死了也甘心，偏偏發生了昨晚這種蠢事，她此刻實在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高高在上如一朵白蓮花的黎公子，配得上他的當然也應該是幹幹淨淨純潔無暇的女孩。她本來就沒什麽過人之處，可至少也是清清白白的一個小姑娘，現在連這一點基本條件都沒了，她怎麽好意思去嫁給他？
當然，以黎深的條件，大約早就交過女友，雖然她并沒有聽過确實有據的。然而女生和男生畢竟不一樣。她嫁給他，就是讓他娶了一個婚前就出過軌的女人。
“筠筠，你考慮清楚了沒有？考慮好了就告訴爸爸，我好去給黎伯伯回複。你仔細想好了，就當是為家族考慮，幫爸爸這一次，好嗎？”短短一上午，林卓遠已來勸了三次，次次都苦口婆心。
林筠摩挲着手中小小的、泛黃的照片。那是黎深高中獲得全國物理競賽一等獎時拍的，她當時在走廊上看到那張指導老師和獲獎學生的合照，立馬被當中的黎深迷得暈頭轉向，特意找了當時負責攝影的高三學姐要了底片，偷偷洗了一張出來。為了便于攜帶，她就把當中有黎深的那一小塊剪了下來，藏在錢包的小夾層裏。由于時隔多年，照片磨損得厲害，邊角都已微微變色，但其中少年的俊秀樣貌依然清晰可辨。想起那天酒店裏偶然瞥見的一眼側顏，與照片中的少年沒有多大差別，只是少了幾分稚氣與鋒芒，多了幾分沉穩睿智。
對不起，黎深，為了父親，為了家族，也為了她自己，她不得不自私一回。她給不了他完好的自己，但林家無子，她至少可以确保整個林氏集團的産業以後都将是他的。
鄭靜和林筠從高中到大學一直是同學，高中時還和她同班。林筠的這點小心思鄭靜再清楚不過。曾經鄭靜開玩笑地問過林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得到了黎大才子，你會怎麽樣，是不是立馬撲倒？
當時林筠特誇張地壞笑一下，一副老奸巨猾的樣子：“撲倒這個事再說，先把他關起來，誰都不給看！”
“嘿嘿，那要是有人觊觎呢？”
“哼！絕對堅守陣地！誰要是想搶走就必須從老娘屍體上踏過去！”
所以說，林大小姐要麽不出手，既然決定了同意這門婚事，就絕不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哦不，是讓黎深看出端倪。雖說紙包不住火，可至少要努力掩藏一下，尤其是那晚本來對林筠來說無所謂的男人，現在真的很有什麽。
這件事不能指派給別人，也不能随意打探。想來想去，林筠只想出了到人家家門前守株待兔的蠢辦法。她特意圍了條圍巾，戴了個鴨舌帽，連司機都沒叫，自己打的過去。
幸好目的地就是未婚夫家，這地址她還是知道的。
秋日的陽光還是很強烈，她等在樹蔭下，時而站起時而坐下，遠遠望着黎家宅院華美的鐵藝大門。可惜黎深歐洲的公司最近事務繁忙，聽說她同意婚事後立刻又出了國（雖然就算她不同意他大概也是要去的），說是要到婚禮前才能回來，否則還可以順便看他一眼。
這個事林筠也看得很開。商業聯姻多的是如古代公子小姐一樣沒見過面就結婚的，他們這樣勉強算認識還是比較幸運的。何況如果黎深不喜歡她，她也不指望他能在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裏，見個幾次面就對她一見鐘情。
等了一上午，終于在午飯時分看到目标出現。
他戴着副墨鏡，衣着時髦花哨。那天喝醉了沒看清，第二天匆匆走了也沒注意，現在細看之下，确實相貌與黎深有五六分相似，身高也相仿，只是氣質卻差了十萬八千裏。這男人膚色略深，身材高大，總體來說很是英俊，可走起路來卻吊兒郎當的，與幹淨俊秀的黎深相比，這人渾身散發着一種“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氣勢。
等他走得離黎宅稍遠一些，林筠突然從草坪裏跳出來，攔在他面前。
黎赫略驚了一下，等看清是她，墨鏡後的眼角抽搐了幾下。
林筠把帽檐稍稍擡起一些，認真地看着他，很有種特務來接頭的架勢，“我們談談吧。”
“弟、弟妹，那件事真對不起，是我錯。我那天真不知道你和我弟就要結婚了，否則我絕不會……”
“你……你沒和誰說過吧？”
“當然沒，哥雖然花了點，但道義還是有的，破壞女孩子名聲這種事怎麽可能幹得出來。”
“那就好。”林筠總算松了口氣。“那天也不能全怪你，畢竟你也沒強迫我。是我自己喝多了，錯把你當成他……”
“這我明白。”
對一個連男生的手都沒碰過一下的女孩來說，談這種事本該相當難為情。可是這時林筠提起來卻像在談論一個陌生人一般。心中不由暗暗感嘆，原來面對在意的人和不在意的人，真的會差這麽多。
“黎大哥，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對大家都沒好處。我就要和黎深結婚了，我一定全心全意對他，希望你能保守我們之間這個秘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可以嗎？”
黎赫卻沒有馬上回答。他想了想，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弧度，略有深意地道：“弟妹，本來保守這個秘密我義不容辭，但既然你這麽鄭重地請求我，我也有一個小忙需要弟妹幫一下。”
林筠狐疑地看着他，她有什麽可以幫他的？難道是要她嫁進來以後，幫他奪取他弟的財産啥的……
事實顯然是林筠電視劇看多了腦洞太大，黎赫的要求很簡單——
“把你們家司機給我辭了。”但也很莫名其妙。
林筠呆了一呆，“為什麽？”
“為什麽你就別管了。”黎赫的笑容忽然有些冰冷。“怎麽樣？幫了我這個小忙，我就答應你那件事永遠不跟任何人說。”
林筠猶豫了一下。小晉開車很穩，為人不錯，他父親原來也是林氏企業裏的一個小領導，最近聽說身體不适辭職了。這麽無緣無故把人家開除，是有點……不過林大小姐的終身幸福比較重要，小晉，只好對不起你了。
“好吧，我答應你。希望你也能遵守約定。”
“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