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風
時當大明景泰年間,地處烏程太湖不遠一處客棧,日暮時分卻有一人攜着一身風塵進來,張口便道,“掌櫃的,我借地想打聽附近有哪些游玩去處,不知道可否告知?”
這人聞聽聲氣自然是個女子,只不過口音有些生澀,不似當地吳語,但勝在音色極盡婉轉,猶若沉魚出水,十分動聽。
那客棧掌櫃聞聽此聲,自然打眼去看,只見一襲玄色衣衫瞧不出甚麽稀奇,面目亦用一件樣式古怪的面具掩去,但此地武林中人往來甚多,扮相古怪者比比皆是,掌櫃倒也不以為意,此時無甚要緊客人要招待,這女子聲音又讨喜,故他也放下筆耐心回應,“我們這裏名勝有許多,就是不知道姑娘想看甚麽了。”
“來蘇地自然是為看太湖,不過太湖三萬六千頃,我卻不知該從哪裏看起了。”女子似是笑了笑,言談之間極是大方,頗有教人心胸開闊之感。
“如果要看水,鼋頭渚不可不去,如果要看山,光福山有香雪海,靈山有千佛石刻,兼之現在正是六月當頭,地肥水美,魚蝦也是極鮮。姑娘若是想嘗,便可——”
“如何?”
“——便可在此間住下了。”談及此處,掌櫃顯然很是洋洋得意,“小店在太湖畔經營百年,幾道招牌菜肴都是遠近聞名,萬不會叫姑娘失望。”
“原來如此。”女子笑道,抛過些瑣碎銀兩,力道卻是不輕不重,恰好落在案上,“那就給我一間房,上些酒菜,再燒一桶熱水來。”
“好好,姑娘先請上樓,吃喝的随後就到。”有了生意,掌櫃自然也是滿口應承。
那女子卻不走,駐足在原處細細打量了堂中的客人之後狀似無意道,“你這裏倒招待了不少習武之人。”
“那是因為江湖中最近有一件大事,所以八大門派中了都雲集在了太湖之畔,這些人不過是來看熱鬧了。”風聞人人愛說,談到此節掌櫃也振奮起來,小聲道。
“嗯?”女子微怔,接着問道,“那到底是甚麽大事呢?”
掌櫃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示意那女子來聽,“這事一般人我絕不會說給他聽,現在看姑娘順眼,我便告訴你,武林中三月前崛起一名新秀挑戰了各門各派的高手至今未嘗一敗,八大門派怕敗于他手便集一百零八名高手聯起手來邀他在太湖之畔決戰。”
“……哦?這樣厲害?那人的名號你可知道?”
掌櫃的聲音更低,“那人名叫古三通,他武功奇高、又為人頑皮,武林中人便送他一個外號作不敗頑童。”
“古……三通?……原來如此”女子微怔片刻便回神道,“多謝相告,我先上樓,随後你将熱湯水和酒菜一并送來便是。”
掌櫃自是應了,不多時就将東西一發送來,女子一身風塵自是想洗浴一番,插上門闩合上窗子一番整理後,她嫌屋內有些氣悶,又貪晚風清朗,便拿着那些早已涼了的酒菜翻上屋頂,上房時卻足見她輕功功底,飄忽寫意之餘,飛身騰空時更是不驚起片縷纖塵,若有人瞧見,定免不了要贊嘆一番。
菜涼了已不适宜吃,酒卻剛好,此時月懸中天,女子低語道,“中原人說的白月清風,不外如是了吧?”言罷,卻也不由為自己酸儒做派而吃吃發笑。
她本是西域人氏,部落于商路上救起一個漢人,她就向那人學了漢語漢俗,她天資極高,學任何事都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加之又向那漢人學了些粗淺功夫,族中更無人能被她放在眼裏。她父母皆亡,歷風沙長大,一人無牽無挂又想見識中原的風光,便獨身一人離開了大漠。
直至過了嘉峪關才知道中原地傑人靈,她那點功夫只能算作不入流的把戲,只是後來貪看山河風光一時入了險境,墜下懸崖,如此卻是另有了一番際遇,于一山洞內尋到了不知前朝何門何派的武功心法,在崖底無法脫身,只能苦練武功以求脫身,好在有些野果鳥獸充饑不至餓死,一連練了幾月,從外家漸漸練入了內家,由此武功方才登堂入室。
後來她看中原之人習武者頗多,又起了相互印證的心思,登門挑戰各門各派。她天資遠超常人,武道上更是一點即透、一學就會,那掌櫃所謂地未嘗一敗,她也早已做到了,只是她在學中原人學了個十足,禮儀俱到,比試也是點到即止,旁人見她是女子,更感丢人不敢宣揚,故而她在中原名聲不顯。
她此時來太湖,一則是為了看太湖景色,二則是見往此處趕的武者甚多,她便也來看個究竟,沒想到源頭竟是古三通。之所以如此說,乃是那古三通早與她相識在先,世間重名者甚多,但加上為人頑皮一點卻不會有錯,當日她與古三通一見如故後早已成了摯友,只不過——
“當初還不是我一合之敵,現在卻成了未嘗一敗的不敗頑童。”女子喃喃自語,正發笑間卻聞得身下廊內有人輕叩房門。
她修習內功後六識愈發靈敏,故而已聽清了敲得是別間的門,雖然不想偷聽,但樓下的交談還是一句一句地飄入了她耳中。
“在下朱鐵膽,深夜冒昧求見武當派諸位前輩,不知可否應允。”
“你你是何人?看着倒有些眼熟。”房門開啓後一老道的聲音聽起來猶自有些訝異。
“說來慚愧,月前我曾與好友三通上貴派登門拜訪,是以前輩覺得我似曾相識。”
她本對這談話不在意,聽到某個名字卻是心下一動,留神聽起來。
“你、你……既是古三通的好友,我們也沒甚麽可相談的,六月十五決戰那日再見即可。”
老道這句話一出,先前叩門那聲音卻似有幾分焦急道,“前輩有所不知,三通如此倒行專橫跋扈逆施四處樹敵實非我所願,此次來是想将三通的武功路數告知前輩,好教前輩擊敗他後可讓他知曉做人的道理。”
“三通的好友?”這西域女子在房檐上聽聞了這話,先是驚訝,後又自語道,“原來是讓我遇上了一出兄弟阋牆、大義滅親的好戲。”
說罷,卻是将壺中酒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