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釘子
所有人都關掉熱水望向入口處,溫度驟降、帶着凜冽的寒意,而這一架似乎是雙橋未管所日後所有混亂與不安的開始。
顧超沖進來時身後帶着一陣風,他劇烈喘息着,跑得太急連電警棍都落在了外面。只見猴子皮青臉腫地伸開雙臂攤在地上,鼻子邊是一片血跡,張潦松開耗子,兩個人沉默無言地站在角落裏。
“幹什麽呢!”顧超粗着嗓子吼了聲,走到張潦和耗子旁邊,訓斥道,“這個澡還洗不洗了?!”
顧超這嗓子是沖所有人吼的,眼睛卻只看向張潦一個人,兩人默默對視着,突然之間張潦睜大瞳孔,錯愕地喊道,“小心!”
只見猴子跌跌撞撞地撲過來,手中高舉着搪瓷臉盆,直愣愣地朝着三個人頭頂的方向敲下去。
顧超只覺得腰被人摟住,然後一瞬間天旋地轉,硬生生地被轉了個身。一聲悶響,厚重的搪瓷臉盆砸向張潦腦後。
“我/操/你媽!”猴子大叫一聲,脖子卻被張潦死死掐住,漸漸發不出聲來。
顧超下意識地喊道,“張潦,你放開。”
“顧警官我有數。”張潦瞥了一眼顧超,突然發力把猴子直推到附近的淋浴噴頭下,單手擰開龍頭,另一只手拽住猴子頭發硬逼着他頭後仰。
猛烈的水流沖灌進猴子嘴巴裏,激得他如溺水一般痛苦萬分,最終消停了下來。張潦一把将他甩在了地上。
“都給我衣服穿好了,出來站着!”顧超只覺得氣悶得要死,拽開領帶,松開了警服襯衣扣子,胸口的那塊玉也在剛才混亂中滑了出來。
王濤也帶着其他獄警進來了,這一澡堂的人硬生生被列隊訓話了一個鐘頭,猴子和耗子也被關了禁閉。顧超沒注意到,何小飛經過他身邊時盯着自己胸口的玉佩看了好久。
猴子咬死了自己啥都沒幹,是平白無故被耗子打了一頓。而耗子已經不吃不喝一天一夜了,如石像一般在禁閉室裏呆坐着,一言不發,一個字都不肯交代。
後來,張潦找到了顧超,說能不能幫個忙讓他進去跟耗子談談。
顧超想了一下答應了,這兩天亂得很,他也沒顧上跟張潦說話,“你、你腦袋那天沒被臉盆砸壞吧?”
張潦嘴角淡淡笑了下,說,“沒,還圓着呢。”
顧超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把張潦的腦袋,短短的板寸撓得他手心癢癢的,摸上去很舒服。顧超摸了兩圈,總結道,“确實挺圓。”
顧超帶張潦到了禁閉室,按規定他得在裏面,但看着張潦請求的眼神,顧超還是把門碰上自己站在禁閉室外面。耗子雙目失神地坐着,嘴唇幹得起皮,一夜之間就胡子拉渣地。
他緩慢地擡頭看了眼張潦,又低下頭去。
“怎麽這麽沉不住氣?”顧及監控,張潦聲音壓得極低。
耗子眼神裏是濃重的哀傷,他沙啞得幾乎沒有聲音,“十五是妞妞的忌日。”
“那年的正月十五之後,就再也團圓不起來了。我真的半個字都聽不下去啊張哥,我只想殺了那幫人渣,一刀不解恨,要千刀萬剮。”
耗子雙眼血絲密布,眼眦爆裂,拳頭緊握着,粗大的關節突起,“你沒聽到那些話,他們什麽事都沒有地站着,而我妹妹呢,我妹妹再也不能開口了。我真的…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妞妞。”
“他們沒有一絲愧疚,沒有一點悔意,還想着出去繼續…張哥,這些人渣都有機會重新來過,為什麽沒人給妞妞機會?!”
耗子逐漸說不出話來了,把頭埋在手臂裏悶頭哭着,背部劇烈起伏。張潦撫摸着他的頭,一下下地安撫着,最終趴到耗子耳邊說,“耗子,為了妞妞,認個錯。就說猴子平時總用你的東西,你的沐浴露你的洗發水,這次你打開一看又一滴不剩,心裏火大了,就爆發了。”
耗子最終擡起頭看着張潦,點了點頭。
後來走出禁閉室,張潦問了顧超一句話,他說,“顧警官,對與錯、善與惡到底有沒有界限?”
顧超沒聽懂,撓了撓頭沒說話。
另一邊三班宿舍裏的何小飛也丢了魂,他緊緊地鑽在被窩裏,被子裹得一條縫都不剩。何小飛伸手摸着自己的老二,那天刻骨銘心的痛似乎又來了一遍,他閉上眼睛就想起顧超胸前的那塊玉佩。
他這幾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樣東西,玉佩。
盡管知道顧超戴得絕不會是那塊,但何小飛還是吓得一身冷汗,他反複地告訴自己,那個女孩子的玉佩已經被自己丢到湖裏,沉入湖底了。
那個夜晚三人臨走前,何小飛拽下了女孩子脖子上的玉佩,打算賣了換錢。但這塊沾了血的玉仿佛帶着邪性,玉雕成一座彌勒佛,那咧着嘴的笑陰森森的,何小飛似乎被妖魔纏身總在夜晚想起那個女孩絕望的表情和痛苦的叫聲。
于是,他斷了換錢的念頭,把玉佩綁在石頭上丢進了一個未名湖裏。
何小飛其實清楚,他拽玉佩的時候女孩子已經斷了氣,她下/體滿是鮮血,狼狽、凄慘,常石還拿樹枝捅,塞東西。就在他以為一切終于要結束時,常石拽着女孩子的屍體拉到工地腳手架的最深處,從上層推了一袋廢石下去,正中女孩的屍首,砸得面目全非。
空空蕩蕩的工地響起常石變态的笑聲。
是報複,何小飛在心裏想,冒出一身寒氣。
破碎的記憶突然在何小飛腦海裏拼湊起來,他想起那天耗子從衛生間趕來時手上還套着刷鞋的橡膠手套,想起是耗子第一個沖向常磊。
也許,那根釘子本來并不致命,是有人故意為之。